哦,果然是错觉。
苏雨舒了口气。她这小名小世界没一个人知晓的,想来是晚上睡得不安稳,这才容易生了错觉。
她索性闭上眼,靠在马车一侧闭目养神了。瞧瞧,还是要早睡才好。
宁宴被她的小动作弄得哭笑不得。好不容易练了几晚,想将嘶哑的嗓音恢复原样,她却以为是幻听。
“点点。”
“嗯。”
闭着眼的人捏着他手心轻捏了下,眼尾微不可见地翘起,这声应得清楚他应当听得见。
宁宴没再言语只揽着睡得香甜的苏雨,半眯着眼睛养神,心底却是软得紧。
耳边清净了一阵,却倏得传来阵悠然的笛声。他搭在窗边的手微挑,眼眸掀起将视线落在突然出现在手心的玉佩。
帘子随风轻微掀开道弧度,透进来的光亮照着上头清冷的并蒂莲,将周身镶着的鎏金边映衬得耀眼。
笛声戛然而止,余音散在飘着灰尘的半空。宁宴指腹抹开落在莲花蕊处的血滴,一手将苏雨搂得更紧了些。
“要回去了?”
困倦的音色伴着久睡的沙哑,苏雨瞥向他不见掩饰的动作,轻柔着将手心的温度渡过去。
掌心轻挠的酥麻给了她回答。
*
宁府还与离开时一样,连家主失踪了也不见外界有何消息,清冷得骇人。
苏雨蹲在宁府外,想着宁宴独自离去时同她说的话,摸着瘪下去的荷包跳了下了树。
头顶的灰尘散了一嘴,她拍开腿上枯黄的树叶,估摸着找个面馆随意对付上一口。
“珠珠姑娘?”
“珠珠姑娘!”
冷不丁听见她从前胡诌的名字,还是在宁府附近,反应过来后苏雨拂袖捂脸,头也不回地加快了步子。
“珠珠姑娘,别跑呀。”
小丫鬟小跑着面颊泛红,同身后几位护卫一同将苏雨拦在了路边。
“珠珠姑娘,家主请。”
家主?
原想调动轻功离去的人,脚尖一转顺着人走至一侧的小巷。神色冷淡地站在一堆人中间,在将那位小丫鬟瞧得面色越发涨红时,才开口问道。
“我不知晓你们口中的珠珠姑娘是谁。”
“姑娘可认得出这东西。”
她从袖口拿出件被揉得发皱的信纸,苏雨瞧着这熟悉的字迹,眼皮跳了两下。
“姑娘,我们家主知晓了您的心意,您又在之前立了功,特请您进府中再聚聚。”
苏雨缄默着将信纸接了过来。宁宴独自进府之前还交代她在外边等着便好,这是作甚,等着让她再进去把这信件上的心意再诉说一番么。
不过进去探探这位宁家主同他的关系也好,也省得再去想那些事。
那丫鬟见苏雨迟迟不给回应,正想着使眼色让护卫干脆打昏扛进府,抬头就见对面原先神色平淡的人捂着嘴作势要哭的模样,她动作一怔。
“姑娘这是。”
“我心意既然家主已知晓,本该无憾。”
苏雨将信件撕了个粉碎,余光瞥了眼最前头蒙着面的护卫,肩头还绣着浅金色莲花,心下微动拉着丫鬟的手一通胡诌跟着又进了宁府。
近两刻钟之后,苏雨才进了宁家主的书房,规矩地坐着候着那位宁家主。
书房内清净另又有书香味,是个适合小憩的极佳场所,苏雨端坐了半晌还不见人影,索性闭眼休憩了阵。
意识朦胧间,身上似是被披上了件薄衣,面前戴着窥莲面具的男子静静在苏雨面上打量了许久,见她气息平稳似是还睡着。
半晌才出声,“可是睡醒了。”
苏雨见装不下去了,平复着呼吸渐渐睁开了眼。眼前的男子同宁宴身形相似,面上的窥莲面具衬得他周身清润,连音色亦是。
她面上的神情僵硬了瞬,视线顺着落到他衣袖下的绷带,睫羽颤了颤。
“我不是让你不要进宁府,就算是我请你。”
男子在窗棂边走动了圈,没听见后边的声响又转身向苏雨探了过去,指尖落在面具上微动。
底下的面容苏雨再熟悉不过,那双深棕色的眸子清澈得同往常一般,笑意盈盈地望向她。
话中意有所指,“不如再请姑娘,将信件上的心意在与我当面说说。”
苏雨哽咽着抿唇。这倒是和她进来前想得一样。
“宁家主是如何知晓这信件的。”
偌大一个宁府,她又是化名潜入的,宁家主不会这么闲吧。
“唤我名字。”
她话中语气生疏,“宁宴”只挑眉了瞬动作自然地在她身侧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回来时,府上都在传有一位丫鬟,因着思念家主不得,寝食难安没过几日就离了府,连支取的银两都不要,甚至还多给了些。”
多给了?
苏雨手捂在腰间的荷包处,心在滴血。怪不得出来时她便觉得袋中轻了不少。
她衣袖处动作间落入了杯盏,“宁宴”伸手向前刚想替她整理,苏雨便自觉将掌心摊平靠近了他。
双目对视时,苏雨才反应起他已经会说话了,刚想收回就被拽住了,略起茧的指腹在手心摩挲。
面前垂眸的人眼底晦涩,微垂落的发丝遮掩住了他眼尾的泛红,视线落在覆盖在底下的柔夷,藏在衣袖下的另一只手逐渐攥紧。
他音色低沉,细细听去还带了几分愉悦。
“真好。”
好到想让他取而代之。
作者有话说:
苏雨:我感觉,嗯,这个人他脑子有问题
第29章 双生子vs杀手11
苏雨被他揉得心里发颤, 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怎么不写了。”
侧坐着的人唇色苍白地倚靠在椅背上,轻颤着睫羽眼尾泛红,十指覆在苏雨手上却又缓缓攥紧。
“有你在便好。”
他眉眼弯弯, 分外安静地坐在苏雨身旁。只是不过片刻脸色倏然变得憔悴, 紧捂着胸口的位置伏在桌上喘着粗气。
这是又发病了?
苏雨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只是上前抚着他的背脊时微顿了下,才学着记忆中的法子动作轻柔地抚着。
平复过来的“宁宴”轻推开苏雨,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语气温吞着解释了一番。
“我没事,只是刚从发病期恢复, 偶有不适罢了。”
他望着苏雨面上不加掩饰的担忧, 但两人间的距离却是在他恢复了些后又拉开了段。
不过,他不在意。
“宁宴”伸手拽着她的衣袖, 昂着头神情比以往更多了几分乖顺与暗藏的期盼。
“跟在我身边。”
这话说得肯定, 他似乎也并未想要苏雨的回应,只站起身重新带上面具后又悠然走了出去。
好好的,同她打什么哑谜。
书房里只剩下苏雨在云里雾里绕着圈,下意识将被握着不适的那只手往衣袖上蹭净,没一会就又被人请了出去。
只不过他这句话第二日便落实了,酒楼下苏雨抱着剑候着,徘徊在附近一处的小摊贩中间。
手上摆弄着新款的耳饰,垂眸间视线掠过身上这一套新制的护卫衣裳, 又放了回去。
昨日被“宁宴”传唤去之后, 今早天刚亮便有人来她房中道喜,说是家主给她提了近身护卫一职, 连月例银子都翻了一倍。
虽说是护卫, 这人刚进酒楼时说怕她候着无聊, 在外边走走也好,倒像是在嘱咐孩童一般,无端让苏雨抽了抽嘴角。
“姑娘,这些簪子发钗都是我亲手做的,这一天也赚不到多少钱。您不买,也别挡着其他客人呐。”
面前的摊主见苏雨蹲在他摊前,拿起一只簪子就摩挲一阵,半天了也不见她出声,这才忍不住赶人。
“谁说我不买了。”
苏雨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木簪子放下,指尖掠过一只红木簪时停了下来。
簪顶镶嵌着一株温润清透的水绿色莲花,同下头的被打磨的精细的红木相互衬着,质朴却另有一番天然去雕饰的风味。
很适合他。
苏雨捏着这只簪子还没问出声,摊主极有眼力见地将这只簪子夸了好一番。
“您不亏是有眼光,独有这只可是我从外头进的,若是您有心要买,给您这个数。”
他面上堆着笑冲苏雨伸手比了个数。
这么一摊东西,难为就一件不是他做的,怪不得最为突出。
要换了往常苏雨怕是要同他讨价,但今日荷包鼓了一圈,她也不想讲讨价的东西给宁宴,索性直接爽快地付了账。
还没等起身,衣摆边又落下一道月白色。
“这些都包起来吧。”
哪位冤大头,这么些个俗气的东西还能一口气买下。
只不过这声音倒是熟悉。
苏雨将木簪收进去,往一侧抬头看去时,便瞧见笑得清润的“宁宴”。
“可喜欢?”
他眉间带了些状似无奈的宠溺,激得苏雨将喉头冒出的拒绝声生生按了下去,摸着手臂上无端泛起的不适缓缓站起了身。
“宁宴”头微向侧边偏去,身旁的护卫领会地上前将打包好的物件拎着。
左右没能让她拒绝得了就是了。
他靠得近,同苏雨并肩走着时,衣摆轻拂过时垂落地手有意无意地触碰着。
“夫人。”
握住了。
一时间,苏雨竟不知该先作何反应,只略微将自己往一旁移动了些,松动开了触碰的位置。
“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自然是要以身相许的。”
“倒也不必。”
苏雨叹息着望向他,开始思索莫不是宁宴原是一体多魂。
要不怎么回宁府之后,原先沉默寡言的人张口的浑话这么多,叫人怪腻歪的。
莫不是地位当稳了,腰板硬起来了。
昨晚苏雨将他与印象中的人对了几遍,辗转反侧间就差想直接上手扒人衣物再确认一番了。
苏雨敷衍地笑着,见“宁宴”并未多说便自觉退回了做下属该有的位置。
还是这个位置安稳。
苏雨舒出口郁气,视线往一旁偏时,却见一处酒楼边站着位熟悉的女子,正捧着只异瞳白猫顺着毛。
师傅?
对上苏雨惊愕的眼神后,又悠然转回了身。
大抵是觉着另有古怪,苏雨回了住处后在房里静坐了片刻,摩挲着那只水莲木簪,脑中却是在想白日瞥见的那位女子。
师傅在她开始接暗楼任务后便鲜少出没了,这次却是半点风声也没透露给她,便悄然出现在城中。
莫不是有什么要事。
想着苏雨将那日茹娘给的玉佩拿了出来,就着月色仔细打量了一番,预备着去暗楼钱庄打探番,师傅也应当在此处。
可还没等苏雨换上夜行衣潜出去,屋子里突然又多出一人,缄默地坐在苏雨方才的地方,瞧着桌上的木簪半晌也不吭一声。
“谁?”
苏雨戒备地摸向腰间的匕首,将夜行衣迅速丢在了屏风后遮掩着,脚步轻缓地从架子后边走了出来。
屋子中间坐着宁宴,双眸沉沉,周身似是沾染了来时路上的寒意。
仰头间眸中来不及收回的思绪对上了苏雨。她眼底的戒备和瞧见他面容的迟疑,让宁宴不自觉泛起了酸涩。
没等苏雨说句话,他就将面上的窥莲面具摘了下来,扣在那只看得让人发闷的簪子上,尾指还故意往一旁推了推,转而抬头眼尾耷拉着望向苏雨。
“点点。”
唤得跟几日没见一般。
是他。
苏雨绷直的身子松了开。
“呦,怎么不叫夫人了?”
她将还没来得及穿上的夜行衣收起,嘴上打趣着坐在他一侧,指尖伸向窥莲面具轻缓地在边缘点着。
沉思后,侧脸瞧向他蓦然间发黑脸色,面容除此之外和回府时并无区别,方才心下微松。
宁宴抿唇欲言又止了几回,没等他再说出话,苏雨就拉着人走到了屏风后,顺路将边上的烛火吹灭。
屋子里灰暗,宁宴被带着坐在床榻边,就着窗棂透过的微弱月光瞧清楚了苏雨眸中的颜色。
“在床上议事。”
掌心被人挠了挠,苏雨轻哼声响起时,就被宁宴揽着一同向床里头滚了去,床幔被顺手扯落了下来。
苏雨见着他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眉头轻挑。估摸着大概轮到了大家都来当谜语人的环节了。
“你今日倒是挺大方的,一摊子的物件都叫你给买下来了。”
“宁家有钱。”
他话转了半天,才嘀咕出这么句。
耳边静谧,宁宴心底却不算平静,他瞧向苏雨眼底的笑意,越发觉得气闷起来。
“点点。”
他此次过来本是要向苏雨坦白事情原委,省得苏雨被人哄走了,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就没地说了。
可偏偏苏雨爱逗他,用着奉承话讲今日那位夸了个遍,将他本该说出的话都泡在了酸水里。
“你气什么,在夸你还不高兴?”
她从身后拿出那只木簪,在宁宴眼前晃悠了圈又放进了他手心。
“今天那一摊子东西我都没瞧上,独独留了这一只来给你。”
掌心微凉,宁宴捏着被握到温热的簪子,意外好哄地讲原本绷直的唇舒展开来。
“那你怎么不早送给。”
“我。”
酸里酸气。
耳边静了下来,他再抬头望去就见苏雨一脸的无言,半晌叹息着说道。
“你那时太。”
苏雨没讲剩下的一字说出口,只在他掌心轻写着,而后眼尾微翘地看向耳根烧红的人。
她说话未免过于直接了。
“你不许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