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不远处的窗被人推开,宁宴模糊的眼眸霎时变得凌冽, 轻颤着身子从一边站起, 忍着如针扎般的疼痛运了气迅速闪开。
方才还立的屏风被击得破碎,迎面袭过来五位蒙着面的黑衣人,眼眸全黑肤色惨白,额头间一道红色的血痕微凸起。
是蛊人。
宁宴闪过一剑,反手一掌拍向最前边的那人,将掉落的剑踢远了些, 继而凑近床榻将苏雨放这的匕首拿了出来。
“唔。”
嘴角吐出一口鲜血, 他身形迅速着在几人之间盘旋,可攥着的匕首都在轻颤。
调动内力时, 体内的蛊虫越发兴奋, 他怕是撑不了多久。
“宁宴!”
苏雨望着被围在中间微晃着身形,面上被划出几道淌血的伤痕,连呼吸都停滞了瞬间,冷清的面容上满是凝滞的愤怒。
她挑起腰间匕首直冲着宁宴身前的蛊人飞去,脚步微动踏着摔倒的屏风挥剑正对着刺向蛊人额头中央的红痕。
被击中的蛊人僵硬在原地,瞬时间似是卸了力气般倒了下来,剑刺入的地方喷射出一段灰褐色的血液,沿着剑身迅速蔓延。
苏雨正准备将剑抽回, 虎口处便被宁宴一击打得发震, 她瞳孔微张瞬时便反应了过来。
这类蛊人虽不难对付,但人若触碰到他被浸泡过毒液的皮肤, 便也会跟着染毒。其脑中蛊虫一旦被刺死, 残余的蛊虫汁血侵袭而出, 沾染者半日内必死。
宁宴说不出话,亦来不及解释,他将手中的匕首抛给了苏雨。而后面色涨红着调动内力压制住体内的蛊虫,他齿间咬着手腕上的绷带,同她背靠背应付着剩下来的蛊人。
临近意识消失的时候,宁宴已不知晓身处何地了,脑中唯一闪过的意识便是不能拖累点点。
“宁宴!”
苏雨踹到最后一个蛊人,将摔折的木椅刺入额头,未等汁液喷出就一脚将他踢向了三尺远。
等她回过头时,宁宴已经昏死在远处床榻一角,苍白的唇被鲜血染得艳丽,手腕处的绷带垂落了一地。
苏雨手中的匕首一松,步伐慌乱地越过面前的残骸,耳边嗡鸣声扰得她脑中一片空白。
“宁宴。”
这声唤得微弱,仿佛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惊着他。
她将掌心贴向宁宴绯红的脸颊,地上的人似是感应到了她的靠近,绷紧的身子蓦地倒在了她怀里。
苏雨没再犹豫地将人打抱起,回头望了眼地上的狼藉,眼眸深深漾着冷意。
这处动静大,打斗刚开始时小厮便匆忙跑了上来,候在门口来回徘徊也不敢进去,生怕这两位死在了他这小店中。
房门打开时,瞧见是苏雨他们才舒了口气。
“客人,您?”
“记我账上,房里留着别动。”
她沉声吩咐着,加快步子跨进了隔壁房中。
宁宴气息微弱,抱在怀里都似座精致的玩偶,没半点生气。
苏雨托在他腰间的手轻颤着,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平在床榻上,闭眼将掌心紧贴着他,调动内力运了进去。
半晌后,苏雨眼帘低垂地静静望了阵床榻上昏睡过去的人,缓缓站起走出了房。
*
宁宴昏睡中只觉得浑身酸痛得厉害,他不自觉蜷缩在床角,身上苏雨替他盖着的绒毯早被掀在了一边,松垮地在腰际悬着。
梦里一片漆黑,叫人看不清脚下的路,手腕处似乎被划了一刀,冰冷的鲜血顺着指尖落了一地。
好疼。
“宁宴。”
苏雨眉目担忧地将蜷在里头的人抱在怀里,顺着脊背缓缓抚着,一声声在他耳边轻唤着名字。
“唔。”
宁宴拧着眉头,紧闭着的眼眸上睫羽颤得极快,嘴里发出道道无意识的哼咛。
“宁宴。”
又是一声。
他像是被梦魇住了。
苏雨调动内力暖着他冰凉的身子,怀里的人逐渐舒展开眉头,隐约有醒来的迹象。
‘点点。’
宁宴茫然地睁开了眸子,靠在苏雨怀里缄默着缓了阵,方才忆起发生了什么。
窗外的天色早变得灰蒙,晚秋雨水落得绵绵,透进的寒气将原本体寒的人冻得攥紧了苏雨的手。
他已然睡了大半日。
那些蛊人?
他望向苏雨,蠕动着嘴唇似是想问。
“蛊人已经被处理了,只是并未搜寻出痕迹是谁派他们来的。”
苏雨托着他,一手将绒毯盖在两人身上。
房内寂静了下来,宁宴倚着她垂眸思索着,却不料耳边传来阵叹息声。
“你就没什么要同我说的。”
他诧异地向一侧看去,便沉进苏雨冷清的眼中。
“蛊毒发作了,为何不同我说。”
苏雨也不知为何,方才守着宁宴时,想起房中的场景心中渐渐升起阵气闷同心疼。
他病发得凶猛,还闷声不说,若是她不在,这几个功力不高的蛊人都能要他性命。
想着,烦躁的情绪再一次弥漫了开来,苏雨揉着眼眉,打算下床喝口茶压一压。
左右他不信任自己罢了。
她对他的情意只怕苏雨自己一时也屡不清,分明是想保持距离,可主动拉近的亦是她。
这哪叫什么防沉迷系统,改成让她攻略算了。
绒毯才被掀起一角,苏雨的脚还没落地,袖口就被宁宴拽住了。
他心头涌起一阵慌乱,可偏偏蛊毒才过去一阵虚弱得很,若是苏雨想挣开也是轻而易举。
“怎么?”
宁宴眼尾雾气氤氲着,越是慌乱他面上便越冷得厉害,只是扯着衣袖的指尖按得泛白。
‘别走。’
苏雨刚回过头,就见着他倏然皱眉,闷哼着又有蜷起来的迹象。
这是又发作了。
她忙将松开的手弯又放了回去,搀扶着人靠在床头,刚想托起他低垂下的脸颊,方才还虚弱着的人猛地将她拉入了怀里。
清瘦的脸颊贴在苏雨耳边,讨好似的轻蹭了蹭,因着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哼着不松手。
苏雨被他这一下弄得差点没仰到床下去,耳边声音酥麻。
这是在撒娇。
“哼。”
苏雨压低翘起的嘴角,故意冷笑了声,想将他扣在腰间的手扯开。
“我看你这样可不像发病的,骗我?”
宁宴双手倔着没动,但仍顺着苏雨的动作往后退了些。他不想惹她厌烦。
他眼尾垂着神情无辜地探向苏雨,思索了阵放开只手在她掌心写道。
‘没骗你,疼。’
话讲得模棱两可,毕竟是要长几岁的人,脸面这东西可有可无罢了。
写完后,他静默地同苏雨面对面坐着,见人没有反应,便将两只手腕也摆在她眼下。
‘别生气。’
苏雨难得领会了他的唇语。手腕处是他不愿提及的,如今却愿意为向她示软,摆在她眼下。
眼底抚开一层灰蒙,苏雨无声将衣袖拉上盖住了纵横的刀痕,正准备再和宁宴摊开好好聊聊。
唇间又贴上一道清甜的温热。
宁宴小心翼翼地吻着,等感受到苏雨满是怜爱的回应后,换了个姿势跪坐在她身前,视若珍宝地捧着她继续着方才的动作。
他之前并未骗她,体内的蛊虫又醒了过来。
两唇相碰,宁宴也不敢多试探,只将未能言说的话藏在里头。
说尽了,才离开。
月色映得皎洁,他眸中颜色潋滟得惊人,又一次轻啄上去后才悄然地用额头相抵着,等待着苏雨的回音。
‘我心悦于你。’
掌心再一遍写着。
苏雨这次却感应得迟钝,鼻尖满是他身上的香味,掌心的字摩挲了半晌,也只读出个“心”。
“你喜欢我?”
‘喜欢。’
宁宴指尖还停留在她掌心,屏气凝神地等着回音,连体内的蛊虫也逐渐安分了下来。
今日是蛊毒发作的最后一日了,明日起他便能发声了,若是她不答应,那他还有时间慢慢讲。
“我也不晓得该不该答应。”
苏雨仰头望向他,难得起了愁绪。只不过她这人一向不喜被虚无的情绪困扰,也索性给了个模糊的回应。
“大抵是喜欢的。”
即便是这么个答复,宁宴也愉悦得厉害,许是想到了什么,他指尖一顿又开始划道。
‘你还抱过别人。’
宁宴神色认真地望向她,抿唇等着。点点就是今日回来后,才同他少了几分亲近的。
若是瞧上了外头的小公子,他也不知该如何了。
苏雨挑眉轻咳了声,这是要翻旧账了?
“你闻到了,我今日遇见了位熟人,她一贯风流身边跟着十来位美人,我在她身旁坐着不得已才沾上了气味。”
许是觉得说得不够,苏雨又补了句。
“难闻得很,我在风口站了半晌还没吹散,半点没你身上的好闻。”
话说完苏雨也觉着自己像极了在外头偷腥,被家花逮着撒谎的负心女,忍住心底的笑意再念叨了句。
“我连三句话都没同他们说过。”
宁宴眉眼弯着往她唇上啄了下,轻哼了声算是接受了她的回复,嘴角噙笑着躺了回去,枕边空出片地来留给苏雨。
苏雨指节在唇上轻触,不似面上的淡然,隐在衣裳下的脖颈弥漫的全是桃红,视线飘开不去看床上发出明显邀请意味的人,停顿了片刻说道。
“我去洗漱完再,再过来。”
她见着宁宴也跟着要起身,顺手将他按了回去,不经意回道。
“我已经帮你打理过了,干净得很。”
宁宴愣怔着撑在床头,等苏雨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低头翻了翻里头的衣物,霎时耳根绯红。
苏雨帮他换了衣服,
连里衣也,换了。
第28章 双生子vs杀手10
之前虽提过要尽早送宁宴回去, 但苏雨瞧他兴致不高还同她赌气险些把自己伤着,索性打算先在这一带游玩几日,老是待在客栈里头也不好。
眼神飘忽着的宁宴将思绪从前几日的事中抽出, 望向在一旁收拾物件的苏雨, 心跳骤然漏了两拍。
虽然他已经想好早日回去处理剩下的网,既然苏雨已经将心靠向他这边了。
但见着眼前的场景,不免心里泛堵。就这么着急想甩掉他么,她都不心疼的吗。
“傻愣着干嘛,过来帮忙,前日你送我的那只面具不知去哪了。”
苏雨单手撑腰, 灌下一口茶水, 对着房里的架子出了神。她明明记着放在这里了,怎么转身就不见了。
叩叩。
宁宴曲指轻敲在床头一处的木柜子上, 从中拿出两只款式相近的半边面具, 伸手递给了苏雨,没等她再吩咐两句也跟着收拾起东西起来。
只是将唇抿得绷直,眼尾下垂瞧着怪可怜的。
自从挑明心思后,他在苏雨面前便鲜少隐藏过情绪,因而这点落寞的气息她一早在宁宴靠近时便察觉了。
桌上堆放了几只小包裹,苏雨趴在桌上休息,昂头看向仔细擦拭着匕首的宁宴,等了一阵也没见人说什么。
正准备起身, 面前就移过来一本熟悉的册子, 炭笔落下的字迹清晰。
苏雨瞥向背对着她清点物件的人,不由得挑眉。原来是早写好在这等着她呢。
‘你就要赶我回去么’
字迹一旁还落着一团杂乱的黑点, 向来是出神时无意识画上的。
苏雨在桌面上探了探, 将一侧的炭笔顺了过来。
“这匕首再擦, 小心伤着手。”
无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宁宴面色自若地将泛着银光的匕首收拾起来,还没转过身腰间似是被什么东西顶了顶。
他顺着反手将册子拿了过来,呼吸停滞了瞬才翻开至那一页,依旧只有他写的那一行字。
“出息。”
苏雨歪着头,搭在他肩上从身后窜出个脑袋来打量着他面上的神情。
“没想赶你回去,听闻这一带风景甚好,便想着带你去逛逛。”
宁宴清浅的眸子淡然瞥了她一眼,嘴角轻翘着从喉咙里发出声轻响,见苏雨安心走远了,又悄悄将留下她字迹的那一页轻折起边角,小心收拾了进去。
总算是解释清楚,宁宴周身零星的阴沉气都散尽了,周身气息愉悦地搀扶着苏雨上马车。
刚想自己跟着上去,从身后撞上来位体格壮硕的男子。
“对不住,对不住。”
他操着略带他乡口音的话,敷衍地道歉了几句,眼眸睨向面前的宁宴神情却是平淡。
“怎么了?”
苏雨从车中探出头,望向皱起眉的人,正准备下车拦住那位大汉再理论一番,却被宁宴拦了下来。
上回的腿伤处被撞得生疼,宁宴上车时虽不吭一声,但到了苏雨面前却又仗着腿疼倚在苏雨身侧,轻哼着让她给揉腿,丝毫没在外边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怎么变得娇气了?”
之前忍着疼一声不吭的人呢?这么多日腿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都缠她缠得黏糊。
苏雨单手给他轻揉着,低头望着宁宴指腹在她手心划来划去,皱眉估摸了几遍也没读懂他在写什么。
“什么意思?”
宁宴轻笑着靠近,马车颠簸间让他更倚向苏雨,唇逐渐靠近她耳边,沉寂了一月的嗓子此时低哑的厉害,却也不难听出原有的清润。
“别扭鬼。”
苏雨愣怔着拉开了距离,揉搓着被嗓音弄得酥麻的耳廓,茫然地侧脸瞧向宁宴。
她方才听见了什么?
“你说话了。”
错觉吧。
宁宴还似往常一样坐在一侧,安静地望着她,低声又唤了句。
“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