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六棋
时间:2022-09-13 07:41:00

  “一个卑鄙罪臣之子……”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胭脂听他反覆咬牙念叨重复这句,心里慌慌的。
  “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胭脂浑身一震,“你要做什么。”
  盛云锦刚刚还愤怒到通红的脸面这时恢复了常色,只是气息依旧不稳,他长吐一口浊气,扣住她的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本就有婚约在身,要不是多年前他家害得你家破人亡,这时你也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
  “当初他没死成,这回总不能让他逃过去,他总不会次次运气都这么好吧?”
  “胭脂,你难道凭参军那一次,就忘记了这个血海深仇吗。”
  谢留生父谢怀拙遇害那年,同月谢家被抄,胭脂一家也被牵连,幸得她母亲生前被人托福给陪嫁婢女外出,才逃脱一劫。
  此后颠沛流离,直到进了谢家的门,给谢留做上童养媳。
  无力抚养照顾她,患上重病的陪嫁婢女临终前还要拖着垮掉的身子,跪在她跟前把胭脂当做了她的母亲,哭泣自责。
  为奴者,遇上良主,有幸将她当做家里人,即使身份为婢也不曾打骂苛责。
  她们本是主仆利益共同体,仆为主尽忠,是她们是使命,现下却完不成了。
  不久后,陪嫁婢女撒手人寰。
  胭脂辗转成了谢家妇,也真正意义上成了一个在这世间没有任何血亲的孤家寡人。
  “夫人呢。”
  晚秋天阴,落了一夜雨的庭院地面上还积蓄着一小滩的雨水。
  暮色昏沉,乌云聚拢,又似要有一阵好落的迹象,此时谢留官袍上已经出现了被晕染的深浅不一的细细水迹。
  小菊同小荷面面相觑,二女才十来岁,发现夫人不见了,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被郎君的气势震慑得面色发白,都要吓哭的样子。
  “夫,夫人她……”小菊结结巴巴地回想着夫人今日的举动,朦胧的泪眼迷糊地发现郎君来找夫人,手里还带了一样东西。
  只是没见到人,在与她们说话之际,又塞回到他怀里衣襟里去了。
  谢留听两个小丫头说不出所以然,许是仆随娇气的主人,居然养出那么胆小的性子,他也没多少耐心等待。
  更清楚她们惧他,干脆不再问了,只吩咐一句,“拿把伞来。”
  刚说完“夫人不见了”的小菊抽噎地仰头,“郎君要去找夫人吗?”
  可是很快雨就要下大了。
  谢留看了眼天色,不做多余回应,冷漠严肃地抬起下巴:“取伞,快些。”
  偌大的谢府,竟然也没守住一个人。
  就跟凭空失踪一样,叫人闻讯一惊,谢留拿到伞具,在雨中直接撑开就往外走。
  天色暗沉,他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纵使目无表情,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他此刻心情上的不悦。
  对于不见的胭脂,谢留只有一个猜测。
  也许不是失踪,是她跑了。
  然而刚出谢府不久,一道走在巷子边被淋湿的身影迎面将他叫住,“夫君。”
  管家带着下人追上来,“郎君,夫人找着了吗?”
  胭脂吃愣地望着眼前阵仗声势浩大的一幕,尤其是带头撑伞的谢留,他方才步履匆匆,身形急切,不顾地上雨水就大步走出来,像有什么急事要办。
  原来是因为发现她不在府里,出于担忧才来找她的吗?
  她喊他一声谢留不应。
  胭脂自发靠近,就在一步之遥的距离,谢留在伞下,她在雨中。
  一黑一青,在朦胧细雨中默默对峙。
  误以为她是跑了的谢留直勾勾地盯着她,始终不曾上前,“怎么又回来了?”
  他心里还没打消那一猜测。
  仿佛觉得,她就应该要走,不会永久留在谢家,留在他身边。
  胭脂小小“啊”了声,犹豫着似乎不知道怎么说。
  谢留跟那等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一般,等不到自己想要的回应,几乎转头就走。
  胭脂赫然一愣,然后立马对着他的背影大声道:“因为舍不得你!”
  谢留背影一顿。
  后面下人非常有眼色的悄声你拉我扯的率先进门。
  胭脂追上来,谢留听到她的脚步声,刚好到他身后时张嘴道:“你总是花言巧语,任谁都分辨不清里头是否有一丝的真心。”
  胭脂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听出他沉声话语里的指责。
  她本该像以往那样,没心没肺,亦或者觉得无所谓地随声附和,但是沉闷阴郁的天色,恰好印证了彼此的关系。
  时阴时晴,还有暴风阴雨,脆弱得不堪一击。
  雨中背对她的谢留哪怕说着不喜欢她了,却还是要打把伞出来找她,那伞未必是给他自己撑的,但胭脂肯定有她的一份。
  他指责的话里似乎还掩藏着一丝谨慎,失落又有点委屈,不看她应该是不想让她发现任何情绪上的端倪。
  胭脂一步步靠近,直到到了谢留伞下,那里刚好空下一个人的位置。
  而谢留的两边肩头和头顶,已经被雨滴洗礼。
  胭脂把头靠到他背上,不管谢留听不听得到,微弱道:“我不是回来了吗?不管我走多远,你就当,我只是出去玩玩了。我还是会找到回家的路,回来见你的。”
  不知道她这话里有几分诚意。
  谢留嘲讽勾起唇角,胭脂正等他问自己去哪儿了,谢留侧头面貌平淡地看她一眼,把伞给她一个,“进去。”
  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胭脂梳洗过后,在房里由着小丫头伺候擦拭湿发,一个为她端来驱寒的汤。
  待到身子一暖,她才想起来,“郎君呢,他也沐浴过了吧?姜汤给他送去一碗没有。”
  “有的夫人。”
  “那就好。”
  胭脂难得关怀一回,不想小荷突然苦着脸道:“夫人今日突然不见,快吓死我们了,郎君问起,都不知道怎么说。”
  胭脂想到把两个比谢愠年纪还小的丫头吓着,也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样,郎君责怪你们没有?”
  “没有,对了夫人,郎君今天带回来这个,让奴婢转交给你。”
  “是什么?”
  小荷从镜台处翻出一个盒子,打开后捧到诧异中的胭脂面前,“郎君说以前夫人戴的簪子,他曾说过成色不好,自此就不见夫人再戴过,那支簪子也不见了。这支比当初那支要好,就当是一点补偿……”
  何止是好呢。
  不像是新做出来的,反而是像遗留下来的孤品,也不知谢留是从哪儿弄来的。
  胭脂把它拿出来,爱不释手地放到烛灯下仔细观察,就在末尾发现了一行小字:赠长媳怀拙之妻,瑜君,康安。
  长媳怀拙之妻……她愕然怔住,那是谢留的母亲,她手里拿的就是她的遗物。
  如此贵重,怪不得,怪不得他要找回来。
  可是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这又是?
  犹如定身般,胭脂拿着遗物静静地出神良久。
  只是瞧不上她戴那等劣质的头饰,一支普通成色的簪子就能被人哄走,谢留送出遗物的初衷,不过是这么想的罢了。
  但当拜堂成亲这日,胭脂穿着喜服,头上多留了一个位置给他母亲的遗物,叫一眼看到发簪的谢留还是不免愣然。
  庭院里锣鼓震天,谢府张灯结彩,宾客多如江鲤。
  好多人胭脂都不认识,一眼扫过去,绝大多数穿着官袍,不是谢留的同僚就是下属,与他最亲近的几位军营里的兄弟更在其中,与今日的新郎堂而皇之地站在一块,像是贺喜又像是在撑腰。
  拜过堂后胭脂与谢留就分开了,临走前她环顾一周,陡然对上一双来晚了的眼睛,盛云锦的身影落在人群后面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胭脂嘴角边喜气的笑意渐渐凝固。
  “夫人,回房吧,不多会郎君就会过来找你了。”
  她一步三回头,旁人都当她看的是应酬宾客的谢留,只有胭脂知道,她真正看的是谁。
  那三次回首之后,她走的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沉更稳。
  “灵官,祝你早日喜得贵子。”
  “怎么不是贵女?谢灵官,要是生个贵女出来,你我两家结门亲事怎么样啊。”
  谢留应付着道喜的宾客,嘴上虽没怎么说,眉眼之间却蕴藏着点点喜气。
  他一身喜服肩宽腿长,乌发黑眼,俊容气度难以匹敌,人群中风采夺目。
  盛云锦走上前同他打招呼,“恭喜千户大人,娶得我们胭脂这般的美娇娘……”
  谢留笑容一抿,回身目色凌厉地看向盛云锦,明明是如此欢天喜地的场面,却因为二人看清彼此眼中的敌意,变得诡谲怪异。
  傍晚天黑,谢留在下人搀扶下被送进喜房。
  胭脂在房里盖着盖头,等了他许久许久,听见门口的动静,本该松懈的姿态,一下变成了正襟危坐。
  “放手。”
  谢留:“我自己来,都出去。”
  听他声音好似醉了,又好似残留着几分清醒。
  下人怕他摔着,还多叮嘱了句,谢留挥挥手直接将人都赶走。
  门一关,房里霎时清净。
  谢留面带酒意,抬眼逡巡片刻,视线很快锁定胭脂那道坐在榻上,静静等待他的正红身影。
 
 
第21章 
  她头上有个盖头,等着他去掀。
  谢留意的朝动胭脂走去,然而脚步速度却比往常慢,他在外面待客的时候被敬了很多杯酒,是没办法躲掉那种。
  “等很久了?”他稳当的站在了她面前,胭脂双手交握,听着他微醺冷淡的嗓音,居然感到微微紧张。
  谢留自顾自地宣布道:“我要掀盖头了。”
  他不说还好,一手胭脂把手心都掐紧了。
  头上的布滑落下去,眼前视野逐渐变得清晰,四目相对,接触到谢留目光的胭脂面红耳赤地垂下眼眸。
  谢留:“上回你说今夜什么都给我的。”
  他脚尖踢了踢她的鞋头,引得胭脂抬眼看他以后,说的话一句比一句肆无忌惮,“洞房花烛,知道要怎么做吗?”
  胭脂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耳根发热地道:“你这是喝了多少,到底醉了没有。”
  谢留陡然倾身下来,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我可不会再听你的话,只在外边磨一磨就好了。”
  胭脂被迫使出大半力气撑住他,一面忍受这个醉鬼的污言秽语,一面被挑逗得腰肌酥麻,坐不自在。
  “先别碰我,合卺酒还没喝。”
  她腰带倏然松开了,裙裳跟着脱落下来,一只火热的大手就跟抱小孩般,穿过她双膝把她抱了起来。
  腿心烫得一抖,胭脂比喝酒的人还醉醺醺地低头看着谢留。
  谢留乌漆的眼珠竟然一片清明,只是眼里的欲望深沉,叫人有种暴风来临前的危机,“我带你去喝,喝完上榻,然后洞房。”
  他让她坐在了他的臂弯上,双手抱着带她去桌前,胭脂怕坐不稳,但实际上只是视野拔高了,这个姿势增添了惊险和刺激。
  谢留把她放桌上,因为下摆裙裳被他解掉了,一团落在之前的地方,导致她觉得一片空荡,有些羞耻的不自在。
  “你没去小解吗。”
  “什么。”
  谢留抬起手臂,扯着袖子查看,在胭脂吃惊脸红中突然把打湿的地方给她看,甚至快凑到了她脸上。
  “别。”
  胭脂讷讷,谢留就把有着奇怪深色水渍的地方让她闻,“这难道不是你弄的么。”
  瞬间她浑身都烧了起来,谢留还在故意问:“这是谁的水?”
  他轻嗤一声:“总不会是我的,我喝的是酒,不至于是这种……令人一闻就知有人耐不住了的味道。”
  胭脂咬着红唇,两眼湿漉漉地和故意调侃她的谢留对视,“别胡说了。”
  她制止的话就跟耳边风似的从他那儿吹过,为了挡住谢留的胡言乱语,胭脂指头按在他不安分的嘴唇上。
  果然刚放上去,就被谢留深深地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然后张嘴轻咬住了。
  “你就是想。”
  “明明就是想听,不然气息急促什么,我要是不说了,待会你还能高兴我动你?”
  谢留把她的小心思拿捏得稳稳的,他骤然把胭脂拖近些,坐在椅子上正对着自己胸怀,十分无赖的命令她,“酒在你身后,自个儿倒。”
  胭脂不是他对手,她确实也难耐非常,心跳从开始起就扑通扑通没停过。
  给谢留和她自己倒了两杯合卺酒,一杯给他,“喝吧。”
  谢留不知为什么幽幽地盯着她,始终没从她手上接过那杯酒,他莫名说了句,“过了今夜,你以后生是我谢家的人,死是谢家的鬼,可就没别的可能了。你悔不悔?”
  胭脂:“悔什么?这不是五年前我欠你的,今日该还了。”
  “不想走了?”
  “你瞧我这副模样,还能走到哪儿去。”
  她现在的样子堪称生香活色,是要被那些读着圣贤书的清高之人看了都要骂不检点的。
  可是谢留爱看,他第一次在胭脂说起以前时没有动怒,甚至当她是想通了。
  胭脂催促:“你还喝不喝这酒,不喝就给我到榻上去。”
  谢留挑眉,霸道地扣住她的手腕,“这么着急,想跟我好了?”
  不等胭脂答话,他跟她手臂交错在一起,自己端着一杯,一只手去抬胭脂手里那杯,双双送进彼此口中,一饮而尽。
  榻上交叠身影像两道红浪,内里时不时传来几道哭求声,没过多久变得像春夜里引人不能入眠的声声甜腻的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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