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就不能轻些吗。”她成了左摇右摆的柳枝,紧紧贴服着谢留。
谢留不愿意,他觉得只有这么狠着来,才能让胭脂长个记性,永远忘不了他是怎么征服她的。
“你那个义兄,今天来观礼了。”
谢留忙碌之余还能和她说话,当然都不怎么好听,是臊人脸皮的那种狂傲挑衅,“你们见过了吧?他这次观礼,下次就请他来看孩子的周岁礼。”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知晓,你是被我搞出身孕的。”
“日日夜夜这么搞,你猜要多久那一幕就能实现?”
胭脂很想顶撞他几句,可是谢留这人在榻上也十分霸道,他根本不容她说他觉着不好听的话,除了叫声以外。
而她各方面体力都跟不上谢留,更遑论去跟他对着干了。
胭脂是舒畅的,她揽着谢留的脖子,愿意他带自己醉生梦死,就当是迟来的那几年的补偿吧。
屋外守夜的小丫头挤在一块,咬着上头赏下来的糖糕窃语。
“郎君欺负的夫人好狠呢,夫人叫的真大声。”
“明早起来得给夫人叫大夫吧?”
过来探探情况的后宅婆子给了丫头们一人一下,“不知事的家伙,你俩懂什么?就是这般才能彰显郎君夫人恩爱!”
“都守好了,里头要有吩咐,早些叫人。”
夜深时,房门忽然打开。
小丫头们一惊,就见身形高大的郎君简单披着衣裳,收拾了自己对她们吩咐,“抬桶水进来,让给伙房做些吃的送来。”
胭脂倒在榻上喘息,她一整日没怎么吃东西,又陪他弄了好长时间,肚子已然出现动静。
刚才谢留对外发的话,让送吃的来,俨然是帮她叫的。
谢留迈着矫健的步子回来走到床榻边,看到她如此虚弱乏力的样子,一副还不知餍足神采奕奕的模样,对她的体力满是瞧不起的轻视地嗤了声。
谢留:“还没完,还有后半夜,早得很呢。”
洗澡水一送来,谢留就去了屏风后边梳洗一番。
他收拾得很快,恰巧在胭脂歇好以后,伙房那边的吃食也做好了,煮了两碗面,开胃的小菜以及茶点。
下人还把茶水特意放在她面前,当着谢留的面,与胭脂交汇一道隐晦的眼神。
“新泡的好茶,请郎君夫人多饮几杯。”
“……”
谢留来时,下人已经走了,只剩胭脂对着吃的发呆。
见她迟迟没有动筷,反而抓紧了那壶茶的手柄,谢留毫无怀疑地以为她是在想事情,于是从她手里将茶壶拿了过去。
胭脂微微一惊,睁大双眼看着谢留给两人都倒了一杯,“方才那人说什么,这茶……”
“怎么了?”她艰涩地问。
谢留打量杯中物半晌,拧着眉嗅了嗅,散发春.情的俊脸褪去许多冷唳,淡淡道:“南地产的富贵品,十金一两,多年前谢家人都常喝的一种。”
他这是回忆起了往昔,胭脂悄然松了口气。
谢留品了几口,见她没动,只盯着他看,不禁挑了挑眉,“怎么不喝?”
胭脂掩饰地拿起筷子,瞧着有些不安的道:“我还不渴,先吃些东西。”
许是今日这个洞房夜圆了彼此心中的遗憾,或许说是谢留耿耿于怀的过往,他竟心情颇好地陪她坐下来一起用些吃食。
语调冷淡,动作上却不乏周到照顾,就连盖在面上的蛋和几片扣肉都夹到了胭脂的碗里。
看到她受宠若惊,谢留轻哼着端起茶杯,遮掩住勾起唇角,“吃吧,吃好才有力气伺候我。”
他想到她今日戴了他母亲遗物的那支簪子,所以颜面上都温柔了不少。
谢留本身没怎么饿,倒是看胭脂慢吞吞地塞着面条才突然起了食欲,只是刚要把另一碗挪到自己跟前来,手上的力量却使不出来,浑身跟麻痹了一样。
他发觉胭脂不知什么时候停下筷子,茫然而惊惧地盯着他的脸,一股温热的湿意从他鼻腔流出来。
一滴血红的液体滴落到衣角,腹部绞痛发作,四肢又无力的谢留登时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屋内连一声惊讶的尖叫呼声都没有。
他以为胭脂是被他吓着了,才迟迟没有反应。
而明显中毒的反应,让他很快意识到是茶水有问题,好的是,方才只有他一个人喝了。
“去……叫人。”
他手撑在地上,在胭脂朝他走近后,仰头有几分狰狞地向她求救,“……快。”
可当胭脂看见他这副模样时,眼里闪烁的目光像是在犹豫,摇摆不定到底要不要听他的,“谢灵官。”
她一动不动,用着难懂的眼神俯视已经开始咯血的他。
“谢灵官,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谢留额头冒汗,视线开始模糊,他有些听不明白地问:“什么?”
胭脂蹲了下来,因长久的□□而沙哑的声音说:“你不回来的话,我们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你回来做什么呢?”
“……是你?”
那一刹那,谢留瞬间想明白了许多。
他努力睁开双眼,想要看清此刻胭脂的表情,却不知自己的此刻的神色在她眼里又是多么狼狈可笑。
身体的疼痛已经算不上什么伤害了。
他备受震撼的是,方才还在床笫间温存的人,竟然选择在洞房夜狠狠背刺他一刀。
“……为什么?”是因为恨他吗?
她对他有什么可恨的,真正该憎恨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胭脂回想起谢留要杀她那一日,她也是像他这么问的。
她感慨,“真是风水轮流转。”
说罢直起身要走,突地脚踝被谢留死死抓住。
大概是曾经抛弃自己的妇人,又再次对他下毒手的冲击太大,导致痛苦中的谢留思绪混乱。
口吻不复以往的狠厉,他紧拽着她低声祈求,“别走,不要走。”
第22章
谢留嘴里血流不止,甚至流淌到地上,衬得他那副俊白相貌尽显凄惨狰狞之色,看起来可怜又可悲。
胭脂多瞧他一眼,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可她还是稳住不平的心绪,捏紧双拳,奋力抬起脚要睁开谢留的桎梏,“放开!”
谢留眉眼不再是那么没有感情地舒展着,他愤怒而愁苦地拧在一块,似乎十分想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再次伤害他。
“不。”
谢留痴痴问:“是我对你不好吗?我哪里对你差了?小凤凰,你到底有没有心,那么多个日夜我们在一起,就比不上你那义兄半点好?”
他手上力道抓得十分的紧,胭脂差点被他拖得摔倒在地。
听到谢留那么叫她,胭脂更是打了个哆嗦,回身瞪着他,“你知道什么叫落地凤凰不如鸡吗,你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也是你自找的!”
谢留不可置信地哑然在原地。
沉默地听着胭脂对他的控诉,“你是对我好过,但那是以前,是我求你那么待我的吗?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因为你是个听你阿翁话的傻子,我要是不骗你对我好,这日子还要怎么过下去?”
“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发疯,多么吓人,你要打人,没人控制得住你,我被你吓坏了。我怕你会对我动手,所以过往那么多天,我日日哄你骗你,就是不想你到时发起疯来牵连到我身上。”
“你?你怎么能跟云锦比,实话与你说了吧,我和他自小就在一块认识了,比认识你更早。你扪心自问,换做是你,你是要个傻子做丈夫,平日待你好,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疯。”
“还是想要一个相貌堂堂有学问有前途的正常人做丈夫?”
胭脂情绪激动地说了一大段,看着逐渐安静下来仿佛陷入阴影中的谢留,轻吐出一口浊气。
她好声好气道:“你放开我吧,你我就是一段孽缘,我害你那是因为许多事皆有因果。”
“什么因果?”
谢留低着头,虽然拽着她不放,但声音听得出来有几分虚脱了。
他愤慨道:“我打过你么?我哪次动手打过你,我不是叫你一见我不对就跑,把门关上让我一个人……咳咳……”
他跟着吐出几口血沫,想要抬头看看她。
胭脂:“我不跑难道等着挨打?别忘了,就因为上回你假装说要放我走,就因为我没同你说清楚,你就要杀了我。”
她想起那回还心有余悸。
“……我。”谢留张嘴就要解释,他那次是真的被她惹恼了。
得知她去通风报信,去见她的姘头,一想到这么多年因他们遭了大罪,实在无法容忍她的背叛,才下了狠心。
结果胭脂根本不听他讲。
蹲下身来,用力去掰他钳住她脚踝的每根指头,边说道:“松手,我这时出去,还能叫人进来,你若运气好,那是你命大,运气不好,那就下辈子有缘再见了。”
“不,我不许你走。”
谢留爆发出一股凶狠的偏执,阴鸷的双眼终于看清了迫不及待逃离的胭脂的脸面,“我说过,过了今夜,你我上了床生死你都是我谢留的人,你敢走,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你就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留恋,今日是我们洞房花烛夜,都说春宵难得,你却想要我性命。”
谢留恨声指责,“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你对我一丝愧疚都不曾有过么!”
胭脂不敢看他此时悲痛的模样,出了一身冷汗,埋头抠着他的手指,将谢留指头一根一根掰开,颤声说:“我要走了,今夜就当是我补偿你的,别怪我,别怪我……”
“以后我们两清了,都两清了,你保重。”
他都快要被她害死了,却还对他说什么保重。
谢留感到可笑地呛出眼泪,更可怕的是,在胭脂终于挣脱他的桎梏,惧怕地往后退了几步的时候,他仿佛真的化作了厉鬼,宛如一具尸体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她的方向爬。
手在空中不断挽留,“别走,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你留下来,小凤凰……”
胭脂骇得爬起身,仓皇地往外逃。
“胭脂!”
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将她震慑地停留了下来。
谢留视野模糊地紧盯着她的背影,急喘着怒吼,“只要你回来,今日的事我们一笔勾销往后好好过。”
“不行……云锦在等我。谢灵官,我跟你,”她似乎被某些事急得面容烦躁,心里不安,“我俩没有可能!”
她是为了报仇来的谢家,看在谢家同样家破人亡的面上,她不好对风烛残年的谢伯卿下手,又不好对才几岁的谢愠下手。
就只有选中谢留这个傻子,让谢怀拙断子绝孙,就是她的目的。
这是胭脂纠结已久,卑鄙又伪善的仁慈。
盛云锦问她是不是忘了血海深仇,她怎么会忘了呢?
美好的过往,纯真的少年,就如一场温柔的美梦,会欺瞒也会逐渐浸透到人心里面,会让充满仇恨的人短暂地被迷惑引诱。
可盛云锦的出现,一次又一次的对比,粗鲁无知与知书达礼放在一起高低立现。
有时看着盛云锦那么风光,胭脂也无可避免感到嫉妒向往,要是她家没受谢家牵连,她怎么可能是现在这副穷酸样子?
“回来,你回来……”
谢留还在地上爬,远处都是他的血迹,当见到胭脂毫不停留地跨出门槛离开,他眼里渐渐再无希望。
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求之不得的悲哀无奈,“我再也不那么对你也不行吗?金银财宝他有的我都给你这不好吗?”
“想要的留不住,喜欢的不属于我……”
他吃力地按着门槛,面容、衣着鲜血淋漓,苍白的神色阴冷可怖,“既然怎样都没用,我还回来做什么?”
似乎战场拚杀,坚持的日夜都失去了它的意义。
“小凤凰……”
胭脂在盛云锦的触碰下陡然惊醒,她从谢府被人接应出来,脑子里还想着临走前谢留被遗留在地上的画面。
误把刚才盛云锦那声叫唤,误听成了谢留的声音。
“怎么了,胭脂。”
盛云锦关心地扶着她的肩,二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在深夜没有人烟的街巷中悄悄驶离谢家。
“事情办妥了吗?别害怕,剩下的我会安排好的,会有人替你顶罪,这段时日只要不被人看到你出现在京都就行了。”
胭脂从惊恐中回神过来,假装柔弱能博得强者的怜惜,可在罪孽的这一刻,她又怪异地不想承认自己是害怕了。
就仿佛承认了,就会加重心底的卑劣的歉疚感。
谢留模样太过凄惨,她居然会在他说一笔勾销时动了念头,看他咯血难受心生怜悯。
愧疚不过一瞬之间,胭脂绝无可能认为是自己做错了。
大家本就“各司其职”,立场不同,要是谢留是她,她相信他会和她做出同样的选择,甚至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我们现在去哪儿。”不再瞎想子虚乌有的事,胭脂问起盛云锦的打算,“你就这么把我送出京都,让我一个人在外头过么?”
盛云锦否认道:“不,怎么会,你杀了谢留,相当于报了两家之仇,对我家来说就是有大恩,我怎么可能弃你于不顾。”
胭脂不过听前半句话,心跳就失节的厉害。
她杀了谢留……对,计划中就是盛云锦帮她打点好谢府的一切,那些下人很多都不是谢家旧仆,新来的没那么忠心。
稍一捏住把柄买通几个人就成了,伙房下药,她只要哄着谢留吃下东西,或者喝几杯茶水就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