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我也不嫁!”,宋淇玉抬起头一脸倔强,白氏啪啪甩了她两下,怒不可遏,“忘恩负义的东西,爹娘养你一场,你就这么报答!牺牲你一个,咱们一家人都能保全,你父亲,你弟弟和安儿,你怎么不懂事呢!”
听到安儿,秦桑双眼阖动,若是宋府没了,安儿又要和自己流落街头。
舅父这儿虽然过得艰难,可毕竟有个遮风挡雨之处!
她咬唇惆怅,耳边舅母的哭声越发凄惨,忽然间她拉住自己的手腕,痛哭道,“你表姐是个忘恩负义的不孝女,可桑儿你是个最为懂事孝顺的,为了你舅舅,为了安儿,你……能不能嫁过去?”
秦桑双眼睁大,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只见舅母和表姐都肿着双眼望着自己,目露恳求。
“桑儿,那沈从阳一直觊觎你,如今咱们家衰败了,他定不会放过你!与其被他糟蹋,不如你嫁到侯府,虽然寂寞了些…....可到底是侯府大夫人,衣食无忧,还能让安儿往后有个得力的姐夫家,一辈子也能顺遂。”
白氏哀求,秦桑眼眸动了动,似乎在认真思考,白氏见状直接朝她跪下,哭喊道,“我求求你了,你若嫁过去便是救了宋府几十口人,你忍心看着你舅舅流落街头被人指指点点,风餐露宿吗?”
“舅母你快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还不如死了!好过我亲眼看到咱们流落街头,风餐露宿吧!”,白氏哭得不依不挠,疯疯癫癫地在地上挣扎,秦桑从未见过如此泼辣的画面,被吵得头疼,情急下喊道,“让我想想——”
“你这是答应了!”,白氏一骨碌得从地上爬起,按着宋淇玉的脑袋给她磕头,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秦桑张唇想说些什么,可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可说。
她晕晕乎乎地扶着墙壁,思索着这桩婚事。
自己无父无母又带个幼弟,想必体面人家不会娶自己这个拖油瓶,即使有人愿意娶自己,可并不一定能善待安儿。
但侯府高门大户,自己又是嫁给死人,既没有妻妾争斗,婆婆也不会过多为难自己,安儿也能连带着照顾到,还能报答舅舅的恩情。
更加重要的是可以永远摆脱沈从阳,比起嫁给他,她宁愿守一辈子活寡。
秦桑左思右想,觉得这门表姐避之不及哭天抢地的婚事似乎对她来说并不坏,只是余生孤单了些,闲话多了些,其他的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她轻轻叹了口气,朝对面渴望的眼神点了点头,“我答应这门婚事。”
“太好了!”,白氏转悲为喜,抓着她的手感激不已,“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救了我们宋府上下几十口人,我和你舅舅一定记住这恩德,以后定将安儿当作我们亲生孩子养育,给他请先生,送学堂…....你放心吧。”
秦桑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感激之词,苦笑着点点头,朝她福身后离开。
见到她的身影从园中消失,白氏叹了口气将宋淇玉从地上扶起,心疼道,“是不是很疼?”
“只要不配冥婚,再疼我都能忍住。”,她噙着眼泪咬牙道,将头埋在白氏怀中抽泣了许久,半晌后平复了情绪,颤声道,“母亲,你真的有把握她一定能答应这门婚事吗?秦桑会不会过几日后悔呢?”
白氏苦笑,“这丫头是个念旧记恩的,虽然我们并不善待她,可她还是念着你父亲养育的恩情,怎么忍心让宋府家破人亡。况且她不仅仅为了咱们更是为了安儿,覆巢之下焉有卵乎?她知道只有咱们宋府安稳建在,她的安儿才能有一席之地。这丫头吃软不吃硬,咱们若逼迫她,说不定会玉石俱焚,只有演这场戏,才能引起她的一丝动容,只是可怜你遭受一场皮肉苦了。”
“我不苦,是母亲辛苦了。”,宋淇玉依偎在白氏怀中,紧紧汲取着母亲的关怀,这几日她受了太多惊吓,身体的精神的,连饭都吃不下,如今总算能心安片刻了。
........
没过多久这门婚事便在御史府上下传得沸沸扬扬,众人面上恭喜着,可背地里忍不住叹气,一个好好的姑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婚事虽说上不了台面,可终究是和侯府结亲。府里众人还是恢复了些欣喜和信心,想着这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也不需要继续担惊受怕被赶出去,至少这辈子也是安稳的了。
于是冷静萧条的宋府瞬间焕然一新,上上下下有说有笑不再像往日一般冷清,而大红的灯笼和喜字张贴在各处,显得更为喜庆。
又过了几日,侯府的人带来了数十个红色雕花漆木宝箱,说是下定的聘礼,白氏待下聘的人走后打开瞧了几眼,惊得倒吸了几口气。
箱子里面全是奢华之物,除了银票地契,还有各种水色极好的首饰,各式各样华丽的布料,甚至还有珍贵的药材,简直应有尽有。
众人看花了眼,饶是宋淇玉也不禁露出羡慕神色,可她转念一想,嫁过去是守一辈子活寡,没有孩子丈夫,再多的银钱有何用呢?
如此想着,她便生出了同情。
“夫人,这些怎么安排?”,桂香嬷嬷回过神幽幽问道,白氏将眼神转向秦桑,勉强地笑着,“这是桑儿的聘礼,自然是她安排,可怜咱们宋府衰败了,也没法子为她准备上好的嫁妆…......”
秦桑笑了笑,自古以来婚嫁讲究门当户对,聘礼丰厚也得要十里红妆陪衬,可她嫁给的是一樽牌位,这些聘礼也不过是侯府的弥补罢了,他们又怎么会在意自己的嫁妆丰不丰厚呢?
她沿着雕花箱子走了一圈,沉吟片刻笑了笑,“侯府自然不缺我吃穿用度的,银子地契都留下吧,药材也留给舅舅补身子…......”,她顿了顿,走至首饰箱笼前道,“这几箱首饰和料子,一半我带走,一半送给表姐。”
白氏母女两对视一眼,皆感动不已,回想起往日的冷嘲热讽不禁感到羞愧。
“你是个乖孩子,我记得你的恩情,往日是我小心眼….....”,白氏伤心地抹泪,哭得几分真情实意,秦桑鼻头一红,差点也跟着哭出来,说不恨她是假的,可除了原谅还有什么法子呢。
“舅母莫生气,过去的事莫再提了,只求你往后善待安儿,我便感恩不已。”
“我发誓一定将她当亲儿子疼!”,白氏举起四指言之凿凿要赌咒,秦桑和众人连忙拦住,“大喜的日子,不能说这些晦气的。”
“对对对,是我糊涂了!”,白氏转悲为喜,展露笑颜。
众人高兴地憧憬着往后的日子,一片喜气洋洋,唯独秦桑悄然转过身抹了抹眼角的泪。
所有人都在庆幸宋府的劫后余生,可无人能告诉她侯府里面的生活是怎样的?她嫁了进去又该做些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真的真的很害怕。
第21章 安分守己
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白氏待秦桑的态度也越来越好,既不让她照顾重病的宋知州,也不让她浆洗衣物,除此外她还派了几位年长的嬷嬷精心照料她的起居日常。
秦桑过惯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日子,如今坐等他人伺候,竟有些局促不适。
不仅于此,如今她走到哪哪都是笑脸相迎,无数人恭维她各种吉祥的话,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笑容,似乎这门亲事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
秦桑心中有苦难言,总觉得众人笑容越深,待自己越好,越能显示配冥婚的她有多可怜。
临近婚期,她也越发害怕起来,只是府内无人可以倾诉,她便打算出门四处走走透透气。
“家中一应俱全,你若是缺什么便让下人去买,都快成亲了,可别再出事了…....”
白氏欲言又止,眉眼涌起忧惧之色。秦桑莞尔,看来舅母是有了前车之鉴,害怕自己又像上次一般临阵逃婚,便宽慰道,“我答应这门婚事就不会反悔,况且安儿也在这,我只是想出门走走,一个时辰便回来。”
见她说得坦荡,而且安儿又在府中,白氏不由得放下心来,“也好,那带个下人吧,你一个人我总归不放心的。”
秦桑没有拒绝,带了个圆脸圆眼叫杏儿的丫鬟,不急不慢地出了门。
见她们走远,白氏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念叨着,“老天保佑,一定不能出事了!”
…….
长街上商铺鳞次栉比,点心首饰杂耍无一不有,喧嚣声不绝于耳,传来欢快的气息。
秦桑东走走西逛逛,神情怏怏提不起兴致,杏儿跟在她身后打量她的脸色默不作声,只心里生出一丝同情。
好好的一个姑娘,为何配冥婚啊,哪怕给人当续弦也比这个强。
杏儿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见秦桑突然停下,便抬头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她盯着远处的糖葫芦发呆,便问道,“姑娘想吃吗?我这就去买。”
她笑着摇了摇头,望着远处感叹,“以前安儿最爱吃的就是糖葫芦,如今管家日日买给他,他竟对我说吃腻了,可我自己好像从未吃过。”,想着她向前走去,买了两串,和杏儿一人一串在大街上吃起来。
“酸酸甜甜的倒是不错。”,她轻咬一口咀嚼了许久,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红了眼睛,默默的拿着糖葫芦慢悠悠地在长街上踱步,漫无目的地走着。
杏儿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为她生出一丝难过,就连口中的冰糖也觉得吃不出甜味。
天边的晚霞渐渐淡下,杏儿亲声提醒道,“时日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出门再逛呢。”
秦桑蓦然流下泪来,抓着糖葫芦无所适从。
她快成婚了,等进了侯府对婆母言听计从,不知真的能否像今日这般自由出入。
这么美的晚霞,会再看到吗?
她抹干眼角的泪,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后低头往回走。杏儿也不知如何安慰,也跟在身后抹眼泪。
秦桑脑中空空,头重脚轻地往前赶路,蓦然瞥见前方伸出的手臂,躲避不及撞了上去。
杏儿也刹不住,小脑袋直接朝秦桑的背撞过去,两人同时惨叫了一声。
秦桑捂着头生气地抬眸瞪去,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待瞥清了面前之人后才诧异地开口,“侯公子?怎么是你?”
“我正想找你呢!倒是巧了。”
贺兰昭面色阴沉,似乎心情不大好,他打量了秦桑今日的衣着,看起来较往日华丽,不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你舅父一家如今倒是舍得为你花钱,也是,农家百姓年底卖鸡卖鸭前也知道先将鸡鸭喂饱才能卖个好价钱。”
“你——”,秦桑两颊一红,因羞涩而愣住,怔了许久才弱弱开口,“你都知道了?”
贺兰昭长眉一挑,自豪道,“我说了我在侯爷身边的脸,他知道新嫂过门便派人打听,我也跟着了解一二。”
“那他…....他怎么说?”,秦桑忽而面色紧张,想要迫切了解这位未来小叔子对自己的看法,若是好评,自己尚且有好日子,“是否嫌弃我出身….....”
“侯爷并不在乎门第,况且你嫁过去是守一辈子活寡,他是同情的….....”,贺兰昭顿了顿为难道,“此事可是你舅父一家逼迫你的,婚事在即.......我可以帮你逃走。”
“不——”,秦桑连忙摇头,若有所思道,“我是自愿地,况且你若帮我逃婚,侯爷难道会放过你吗?”
“我说了我甚得侯爷欢心——”
“你是他家下人,又不是他的亲人,他怎么会饶过你?”,秦桑摇头叹道,随即咬唇笑了笑,“多谢你了,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嫁过去,我不会悔婚的。”
贺兰昭语塞,觉得心口堵得慌,望着她恬淡的双眸心生不忍,“你年纪轻轻嫁给谁不好,为何要嫁给一尊牌位,守一辈子活寡?你是不是昏了,还是........”,他咬牙道,“也被权势财富迷了双眼。”
秦桑心里一冷,见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误解自己,忽然露出一抹冷笑,“嫁谁不是嫁?若是嫁给沈从阳那样的男子还不如和牌位过一辈子!你看着应该没有受过苦,应该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说着她哽咽地低下头,“我还有弟弟要养活…....舅舅一家也不能见死不救…....能嫁到侯府我很知足,既然侯爷是好相与的,我也不怕了。”
不等贺兰昭解释,她拉着杏儿匆忙离去,留下面色暗沉的贺兰昭咬唇沉默。
……
贺兰昭冷着脸,脚步沉重地回到侯府,面色从未有过地凝重。
府内人来人往,皆有条不紊地清扫庭院,修剪花木,张贴喜字和灯笼,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这让他有种错觉,似乎这桩冥婚真的是喜事。
他环顾一周,见母亲正在长厅内和一位年长的仆妇说些什么,贺兰昭略略打量,惊讶发现这仆妇似乎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人。
为何她出现在这?贺兰昭剑眉微蹙,朝长厅走去。
“这是用朱砂喂养过的壁虎血,等大夫人进门时让嬷嬷替她涂抹在手臂上,就能检验大夫人是否是处子,也能让她往后时刻守身如玉。”
嬷嬷弯下身子在瑞阳长公主耳前低语,可还是被前来的贺兰昭听个一清二楚,他挺拔的身躯忽地一滞,双眸划过一丝厌恶。
“我让嬷嬷配的药可带了?”
“都带了,只是这药性猛烈,女子服下便不能再生育,不知公主有何用呢?”,仆妇颤声道,语气不忍,“况且副作用极大,用了后女子身子亏损不似从前….....”
瑞阳长公主轻轻一叹,无奈道,“也是给新妇服用的,她才十几岁,我怕她受不了这没有尽头的孤寂日子,往后会做出红杏出墙的丑事。若是让她服下此药再无生育的可能,想必她余生才会死心塌地安分守己。”
仆妇点头认可,正垂眸时余光却瞥到贺兰昭站在一旁,忙吓得行礼离开。
瑞阳长公主看到贺兰昭探究的眼神,一向雍容平静的面孔生出几丝惊慌,她慌忙收起桌上的药材塞入袖中,再次恢复高高在上的神色。
“咱们侯府终于有些喜色了….....”,她苦涩地笑了笑,目光落到俊朗翩翩的贺兰昭身上,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喜,“接下来到你了,你身为侯府当家,应早日开枝散叶….....昨日我上街看到了毓菀郡主,她似乎对你并未死心,又向我打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