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眉头一皱,解释道:“表姐无依无靠,她哄母亲高兴也只是为了傍身,侯爷莫要拿她打趣。”
见她一脸沮丧,贺兰昭拍了拍她的肩点头附和:“是我小心之心了,你说的对,亲年纪大了,若有个人能时刻哄得她高兴,也是好事,你表姐功不可没啊。”
“什么表姐,你应该喊大嫂!”秦桑义正言辞一脸严肃地提醒。
贺兰昭:“…….”
......
宋淇玉故作体贴地扶着长公主回到紫瑞阁,言语之中颇为关切,哄得长公主眉开眼笑。
她放下身段跪在长公主面前揉搓小腿,一脸甘之如饴。
不多久,一阵敲门声传来,长公主忙拉起她,笑道:“你的孝心我感受到了,莫让下人瞧见了笑话。”
宋淇玉羞涩一笑,起身站在她身旁。
门被推开,一个圆脸丰腴的妇人提着食盒走进,她恭敬地行礼后,被宋淇玉亲切扶起,温柔唤道:“牛大娘。”
被称为牛大娘的妇人,是长公主小厨房的一名厨子,因她侍奉了长公主十多年,而且膳食尤为符合长公主的胃口,所以在府中人人都给她几分薄面。
不过,她早就被宋淇玉重金拿下,只为让她在长公主面前为自己多多美言,赢得长公主的欢心。
牛大娘看到宋淇玉意味深长的眼神,放下食盒后挺了挺腰杆,凑到长公主面前夸道:“公主不在的这段日子,大夫人和二夫人管家有度,赢得上下一片夸赞呢。”
“是吗?”长公主欣喜地望着宋淇玉,点头笑道,“如此我也放心了,可以彻底享享清福了。”
“谁说不是呢!”牛大娘连连附和,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尤其是大夫人,菩萨心肠,对咱们下人也是宽容仁爱。公主您可不知道,前不久咱们府里有小厮盗窃,说来也是因为他家中穷困,不得已而为之,可怜得很。大夫人见他可怜,为他求饶了许久,可二夫人念着家规森严还是将他赶出去了。”
说着牛大娘赞赏地看向宋淇玉:“大夫人心如菩萨,怕他无钱过冬,特意赏了他不少银子,可真是个善人呐。”
闻言,长公主抬眸看她,宋淇玉连忙捂唇笑道:“我妇人之仁罢了,哪里比得上表妹严于家规,分寸不让呢。”
她等了片刻,意料中长公主的夸赞并未听到,她诧异地抬眸,见长公主面色凝重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心里一慌。
“可是淇玉说错话了?”她小心翼翼询问。
牛大娘见状也紧张地加了一句:“此事都是二夫人处置的,大夫人并未做什么,公主明鉴。”
长公主露出淡淡笑意,遣走了牛大娘,抬眸道:“淇玉你并未做错什么,只是我们侯府家大业大,又是皇亲国戚,更要严于律己。下人们做错事便是错了,再多的借口也是狡辩,若是个个都因为可有可无的理由放他们一马,长此以往更会助长他们的狼子野心,严重的话还会被参一个包庇下属,纵仆违法等罪名。”
宋淇玉越听脸越白,怎么也没想到此事竟然这么严重,她身子微微发抖,随后咬牙跪下,哽咽道:“是儿媳糊涂,差点连累了侯府,请母亲责罚。”
长公主笑着将她扶起,安慰道:“你一个深闺女眷哪里懂这些门道,往后我多教教你和桑儿。你心软是好的,不过掌管中馈可以多和桑儿学习。”
闻言,宋淇玉气得狠狠地将指甲嵌入掌心,她本想用此事在长公主面前表现一番压过秦桑,没想到阴差阳错地抬举了秦桑!
她压住心里的怒火,笑着点点头:“都听母亲的。”
.......
除夕将近,家家户户忙前忙后,清扫屋舍,洗衣晒被,祭祀先祖,准备酒菜。
等到除夕那日,一家人才团聚一桌,共享天伦闲话家常。
忠勇侯府,这年变化颇大,家中接连娶了两位新妇,顿扫往日的清冷,长公主高兴之余,大肆赏赐府中上下,每人除了一套新衣和赏银,又额外赏赐了一人五银子,还让厨房置办了几桌酒菜,让劳累了一年的家仆过个好年。
正厅内,贺兰昭领着妻嫂先是给长公主敬酒拜谢,又说了许多祝愿之词,按着繁文缛节拖沓了许久,才入座用膳。
“往日这般阖家团圆的日子我是最是厌恶的,如今也敢过了,咱们家会越来越好,人丁也会越来越多。”长公主笑道,眼角微微泛红。
她虽位高权重,可丈夫常年驻守边疆,儿子政务繁复,每年一家人团聚时间太少,而后来丈夫和长子离世后,侯府越发冷清,她也更加孤寂。
可现在不一样了,家里面有了儿媳,往后会有孙子,曾孙子…....会越来越热闹的。
“母亲,咱们几个会永远陪着你,莫要想着伤心事了。”贺兰昭安慰道,又起身为她斟酒布菜。
“是啊母亲,咱们侯府会越来越好的。”秦桑也点头宽慰。
见到两人夫唱妇随,孝顺懂事,长公主被感动得眼含泪光,欣慰不已。
宋淇玉见长公主目光全被两人吸引,连忙开口道:“母亲,这是我为你和侯爷还有表妹求的平安符,定能保佑你们长命百岁。”接着她献宝似地拿出符纸伸到长公主面前,炫耀道,“为了求这道平安符,我特意吃斋念佛了一个月,此外我还在佛前祈求表妹早日怀上男嗣,为咱们家开枝散叶,若能愿我心愿,我折寿也甘愿了。”
她马屁一下拍到长公主心坎上,只见长公主猛然睁大双眼,抓紧她的双手赞许:“大儿媳和我心意相通,我也盼着咱们侯府早日添孙,你真真说到我心坎上了。”
宋淇玉笑意渐浓,热情地点点头。
反正她不能生养,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长公主高兴。
况且她越体贴大方,长公主就越高看她,还会让秦桑的压力越来越大。
贺兰昭愤愤地盯着一旁煽风点火的宋淇玉,觉得每一个字都让人生厌,恨不得扭断她的脖子,毒哑她的喉咙。
而秦桑则羞愧地低下头,双眼涌现浓重的忧虑。
她嫁给贺兰昭,也是因为他心软保护自己不入冥婚的火坑,可自己又怎么能一辈子占着侯夫人的位置?
长公主如此急迫地要孩子,届时又从哪里变出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沉思着,忽然觉得手背一热,原来是贺兰昭伸手抚上自己的手背,他轻轻握着似乎在安慰自己,秦桑抬眸感激地笑了笑,露出恬淡笑意。
宋淇玉望着两人浓情蜜意的模样,原本痛快得意的心情顿时阴沉,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无比地羡慕又嫉妒秦桑。
她是何等的幸运,有侯爷这样的男人处处维护她。
宋淇玉咬了咬唇,暗暗道,有本事让他维护你一辈子。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侯爷又身份显赫,难保他以后美女如云,秦桑又怎能幸运一辈子。
“想必是我多心了,你们两这蜜里调油的样子,有孩子也是早晚的事情!”长公主捂唇调侃,两人顿时松开手,皆面色尴尬。
“母亲,你说什么呢?吃菜——吃菜——”,贺兰昭一面说一面布菜,恨不得就此消失。
长公主见他红了耳朵便不再打趣,专心地享用了精致的除夕饭餐,酒足饭饱饮茶消食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严肃道:“我差点忘记一件正事了。”
闻言,几人同时抬头,面露好奇。
“你们姑母要从登州举家搬迁过来,上个月我接到来信,估摸着年后他们便到了。”
贺兰昭放下碗筷,若有所思道:“怎么好端端地举家搬迁了?是因为玉安表弟吗?”
第34章 小八婆
长公主点点头:“你表弟自小被养得眼高手低, 率性不羁,你姑母怕长此以往会养废他,所以打算将他送到国子监进学,以后咱们侯府怕是更热闹了。”
她这样说着, 可脸色并无喜色, 显然并不欢迎这对至亲,秦桑觉得奇怪, 可也不敢多言。
气氛顿时冷下来, 长公主神色怏怏地用完参汤便回了屋子, 只留下他们三人守夜。
……
因是除夕佳节, 侯府内外张灯结彩,彩带飘拂,五颜六色的宫灯将正厅照得宛如白昼。
下人们流水般地送来各色点心, 果脯, 甜汤, 又搬来长塌垫着厚实的兽皮,让几人安心守夜,欢度新年。
秦桑裹着雪白的狐皮大袄,手中抱着暖炉, 靠在贺兰昭身旁抬眸看着夜幕中的斑斓烟火。
只因忠勇侯府毗邻长街, 地势优渥,在府中就能看到城楼上一年一度的烟火盛宴。
她惊喜万分地望着夜空,樱唇微张,面色激动, 贺兰昭则微笑看她, 眼神浮现淡淡的宠溺。
在一旁孤零零坐着的宋淇玉无心看风景, 余光时不时瞥向亲密的两人, 含恨地饮下一杯又一杯酒,不多久就晕乎乎地倒在了长塌上,被贺兰昭嫌弃地让人送回了屋子。
碍眼的人消失,贺兰昭松了口气,忽而想到什么,轻叹一声。秦桑敏捷地听到了他的叹息,疑惑地转眸看他:“怎么了?你困了吗?”
“我再熬三夜也不会困,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侯爷为何担心?”
“刚刚母亲不是说姑母和表弟过几日搬迁到蓟州嘛,我正是为此事担心。”贺兰昭郁闷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秦桑更加好奇了,永安伯府的至亲怎么能让长公主和贺兰昭接连烦恼,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看她一脸想问又不敢的犹豫神情,贺兰昭忍俊不禁,他敲了敲她的额头,打趣道:“小八婆。”
秦桑雪腮染红,又气又急地瞪着他:“我没有。”
贺兰昭笑完又想起糟心的姑母一家,瞬间神色一沉,叹气道:“我父亲只有姑母一个亲妹妹,因我祖父母早亡,父亲秉着长兄如父的责任,将她许配给了当时在登州名震一时的永安侯。”
琴桑捧着暖炉,听着极为认真,时不时轻轻地嗯一声表示附和。
“我姑母出阁前被众人娇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等她和姑父成婚后,不过一年便两看生厌,即使后来有了我有表弟,可两人关系还是势同水火。”贺兰昭一顿,接着双眸浮现一抹悲伤,“姑父袭爵后变本加厉,直接与外室厮混不着家,心思也不在朝政上,他的宗族竟趁机贪污他收缴的税银…....”
纸包不住火,结果想必不言而喻,秦桑长舒一口气,不忍心听后面发生的事。
“事情败露后,皇爷爷震怒,抓了姑父问责,并限期让他们补上贪污的税银。可永安伯府的族人怕被连累竟趁机分家,诺大的伯府变成了一个空架子。”他摇了摇头十分无奈,“姑母念着夫妻一场,写信给父亲求助,父亲掏空了半个家底填补了姑父创下的祸,母亲并不贪恋钱财,倒也不心疼,加上母亲向皇爷爷替姑父求情,此事倒也圆满结束。”
“那不是很好吗?姑父的命也算是被姑母救回来,应该能挽救两人的夫妻之情。”
贺兰昭苦笑:“是的,他们两人的感情倒是因此突飞猛进,比新婚时还好。可姑父从那后仕途不顺,郁郁不得志,姑母便开始连连写信让父亲替他打点官场,甚至想让父亲替他暗中买官行贿。”
买官?
秦桑惊愕地瞪大双眼,平凡如她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父亲为了姑母一再突破底线,母亲终于忍无可忍,两人因此争吵,差点和离。最终父亲妥协,婉拒了姑母买官的请求,没想到姑母怒不可遏,竟从此断绝了来往。”
“什么?断绝关系!她难道不怕伤了老侯爷的心吗?”秦桑拧眉,没想到这个永安伯爵夫人如此骄纵,真的被宠坏了,可还是不敢相信,“后来真的没有来往吗?”
贺兰昭点点头:“后来的数年,父亲多次写信被她退回,就连姑父病逝她也没有告知我们,父亲时常为此事伤心,直到一年前,他带着遗憾上了战场,没想到……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姑母听闻消息,哭得肝肠寸断,口口声声说她悔不当初,她风尘仆仆赶来,跪在父亲灵堂哭得数次晕过去…....母亲知道他们兄妹情深,为了让父亲九泉下无憾,便主动退步,和姑母一家再次有了来往。”
秦桑沉默,有这样一门至亲,怕是再谨慎小心,也难保不被牵连。
望着贺兰昭低沉的神情,秦桑想起了什么,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劝道:“今晚是除夕,侯爷莫要想起不开心的事。”说着她伸出拳头在他眼前摇了摇,欣喜道,“我给侯爷准备了新年礼物,你猜是什么?”
礼物?
贺兰昭睁大双眼,露出一丝惊喜。
他身为皇亲国戚,想法设法送他厚礼的人多不胜数,可秦桑的礼物倒是让他生出一丝好奇。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耐心猜,现在就告诉我吧。”贺兰昭说完便握住她的手腕,用了些力气掰开她的手指,掌心摊开后一枚松鹤驾云的香囊,精致而贵气,很符合他的身份。
看着他愉悦地挂在了腰带上,秦桑笑意越浓,缓缓道:“我除了针线活并无其他长处,侯爷和长公主对我有再造之恩,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侯爷正人君子,像白鹤一般姿态矜贵,也希望侯爷松鹤延年长命百岁。”
听着她不急不缓地一通夸赞,贺兰昭嘴角上扬,他望着夜空中绚烂的烟花,觉得从未有过的美丽,像是初次见到是的。
“我倒是忘记给你准备新年礼物了。”贺兰昭咦了一声,露出懊悔的神情,轻声询问,“你有什么心愿吗?我一定满足你!”
心愿?
她如今衣食富足,除了弟弟安儿就再无可牵挂的。
于是秦桑试探着开口:“侯爷,我想安儿了,我可以回尚书府小住几日陪陪他吗?”
“啊?”贺兰昭嘴巴比脑子先开口,震惊后匆忙道,“不如接安儿回侯府住?”
秦桑咬唇,歉疚地摇摇头:“侯府人多口杂,怕是不太好。况且我也要看望舅父,还是回去小住几日吧。”说着她想起了什么,激动道,“我不在侯府的日子,侯爷可以睡柔软的拔步床,不用再蜷缩在长塌上,不是更好吗?”
“好——挺好的——”贺兰昭苦笑着点头,心里却涌现一抹惆怅和难以言说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