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静和路尚源对视了一眼,皆是复杂的神色。但见路西加开心,谁也没多嘴说什么。
付河在这天晚上,终于踏上了路西加的小岛。
他从机场出来后,便被机场门口复杂的三层设计震撼,路西加围着他跑了一圈,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可屏幕里的小男孩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手机忽然响起了语音电话的铃声,路西加摁下接听:“怎么了?”
付河笑了一声,说:“有点震撼,你的岛,太好看了。”
想到了路西加的小岛会很漂亮,但没想到会漂亮到这种程度。如此一比,自己那已经建设了很久的岛依然像个荒岛,放眼望去都是绿绿的草地,房子的建设也没有丝毫设计感。
“我可是花了很长时间的。”
女孩子的语气中透露了一点小骄傲,像个幼稚地在攀比玩具的小孩子,和平时很不一样。但付河听着很喜欢。
跟着路西加走了一段路,付河看着小岛上的设计,问:“是特意布置成新年的样子了吗?”
“嗯。”停了停,路西加轻声问,“好看吗?”
路西加不会告诉付河,其实从她听到付河要自己过年的那天起,就已经在实施这个计划。她觉得付河一个人过年很孤单,便想在岛上陪付河过这个大年夜。为此,她特地给小路铺上了自己设计的带有红色花瓣的地砖,在岛屿各处都加了喜庆的小装饰,甚至还给小动物们都送了好看的新年服装。
如今一切达成,她觉得心满意足。
“非常好看。”付河说,“谢谢。”
小岛上飘着雪,两个小人站在高高的观星台,明月高悬。
是个别样的团圆夜。
时钟的指针悄然走向十二点,语音电话里,付河说:“西加,新年快乐。”
路西加打算在初十回北京,付河说要来接她。但初八这天晚上,路西加发给付河的消息却很久都没得到回复。
奇怪,这人明明平时都是秒回消息的。
在床上换了很多个姿势,又不住地看时间。十一点时,路西加给付河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均匀的提示音像是给了她平静的机会,原本的心情还是忐忑、期待,到后来,便只剩了担心。
为什么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
反常的事情通常指向并不乐观的结果,路西加的预感不大好,于是更加急切地想要联系上付河。她又尝试着给付河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得到的不再只是冰冷的提示音。
“刚才睡着了。”
听到付河有些沙哑的嗓音,原本已经有些困的路西加立刻清醒了:“你生病了?”
“大概是,好像在发烧。”付河说得不疾不徐,好像生病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好像?”路西加皱眉,“没有测体温吗?”
“没有,”付河解释,“我不怎么生病,家里没有体温计。没关系,我的身体恢复很快,估计睡一晚就好了。”
这话不假,付河来北京这么多年,还从没去过医院。即便偶尔身体不舒服,也不会很严重,休息一天就能痊愈。
“那不行啊,真的发烧的话要吃药的,你搜一下周围有没有药店,点个外卖。”转念一想,路西加又觉得这人肯定不会乖乖照她的话做,于是说,“算了,你把你的地址发给我,我帮你点。”
“不用……”
“不行,”路西加这次难得强势,“生病不是小事,而且你一个人住,万一晚上病情恶化了怎么办?”
无奈,付河只好听路西加的,将自己家的地址发给了她。
三十分钟后,付河收到了体温计,还有几盒比较常规的感冒药、退烧药。他按照路西加的吩咐量过体温、吃了药,才捂上被子睡了过去。睡前,还不忘跟路西加说,自己明天养病一天,后天可以按照原计划过去接她。
路西加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头晕脑胀的人也没注意到这回答里的敷衍。
到了第二天醒来,身体果然已没什么异样的感觉,付河量过体温,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路西加,告诉他自己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路西加回了一个小兔子扬声说“好”的表情。
“明天我吃过午饭出发,到你那应该是三点多。”
发完这句话,付河便到冰箱里给自己找了一点还能做的菜——两个小土豆,一袋空心菜。昨天因为生病而几乎没有进食,此刻胃里空得不行。
拿着食材往厨房走,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聊天界面上躺着一张路西加发来的照片,照片上是高铁的座椅。
付河偏了偏脑袋,立刻意识到什么,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你回来了?”
“嗯。”路西加擅自做了决定,虽然是好意,但此刻被付河问起来,不知怎么,却仍有点心虚,“我觉得你生病刚好,不想让你再跑一趟,就自己买了高铁票。”
付河沉默了两秒,转身,用肩膀和头夹着手机,又将食材一样一样放回了冰箱。
“几点到?”他问。
“刚出发几分钟,大概还有二十多分钟。”
付河已经握着手机朝外走:“等会儿从最近的出站口出来,我去西站接你。”
现在应该不堵车,二十分钟,从自己家开车到西站,足够了。
别后重逢。
这是路西加第一次,体会到这件事在男女之间发生的感觉。列车降速,缓慢驶入车站,窗外的一切由动转静。可与之相反的,是越来越不平静的心情。
想念的劲头好像总是在重逢前突然变得浓烈,就好像两块磁铁,隔得很远时磁场的作用并不明显,越是靠近,便越是暗流涌动,难以掩饰。
路西加拖着行李箱从出站的闸机口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付河。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明明是最不显眼的颜色,却仍能一下子将她的目光吸引过去。
逆着人潮,付河一步步朝她走来。
路西加在原地等着,心里竟像是敲着鼓点。
她早就意识到自己对付河是动了心的,但却很难说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此刻站在这里,她才明白,其实心动是一直积累的。她是个感性的人,会因为一场雪而心动,会因为一束夕阳而心动。而现在,四方嘈杂,广播里还不断提醒着大家不要随便将车票和身份信息交给他人,空气中的味道不算好闻,旅途带来了隐隐的脚痛……这不算是一个浪漫的环境,可他们的一个对视,却好像将四周都变成了黑白色。
他走到她身边,垂眸,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
在还没想说什么之前,路西加的嘴巴已经动了动。付河注意到,低头,将耳朵凑近她。
刚刚是想念,现在则是欢喜。真实的相见和通电话是不一样的,他站到她身边,便让路西加觉得方才一路上那股一直飘在心头的情绪终于落了地。
舒了一口气,路西加不自觉地扶了扶肩上的书包带。
“怎么了?不舒服?”
见她欲言又止,付河主动问。
路西加摇摇头,随后也凑近付河,在他耳边问:“你真的不发烧了吗?”
这次,付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路西加低了低头,忽说了句:“你摸摸。”
看着那个就在眼前的额头,路西加意识到,在他们相处这么久的时间里,付河从没主动做过太过亲昵的举动。他一直保持着极好的绅士风度,没有让自己经历过任何尴尬或不适的时刻。
其实路西加以前也在父母的介绍下相过亲,只有一次。她记得那次是和那个男生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稍微有些恐怖,但她其实并不怕,可放到中场,在周围的人尖叫时,那个男生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黑暗的环境里,她一下子就起了鸡皮疙瘩。
并不熟悉的人做出这样的动作,无论出于什么心理,无论这个人长什么样子,她都会觉得自己有被冒犯。
于是,从那以后,她便明确拒绝了这类活动。
不知怎么想到这件事,路西加不自觉抬了抬嘴角。
但付河就不一样。
她抬手,将手掌覆上他的额头,然后又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
“嗯,不烧了。”
说完,发现付河已经站直了身子,在含笑看着自己。
隐隐能知道付河在笑什么,路西加却还是在心头止不住的跳动中问:“笑什么?”
付河抿着唇摇了摇头,问她:“可以拥抱一下吗?”
路西加没说话,无声的对视后,她朝他笑了笑。
面前的人张开双臂,她的整个身子都被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路西加感觉到有一只手盖住了自己的后脑勺,他的呼吸声也很近,很近。
耳朵好烫。
“西加,新年好。”
耳边的声音太近,付河的声音又太温柔,竟像低声呢喃,产生了无数回音,串成一段直入人心的催眠乐章。这无端让路西加想起一句歌词,“难及给最爱在耳边,低声温柔地唱”。
无意识地动了动脑袋,鼻子蹭过付河的肩膀,路西加还能感受到仍覆在其上的凉意。
心头微动,她抬手,也环住了这个刚刚穿越了城市和冬天,来到她身边的人。
随后,她抵着他的肩头,仰头笑道:“新年好。”
还没过十五,这个年就不算过完。
这句祝福还有效,他们谁都没有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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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及给最爱在耳边,低声温柔地唱。”————TWINS《下一站天后》
第17章 那为什么,没有治好你
天气刚刚暖和起来的时候,公司便开始铺天盖地地为纪子炎的演唱会宣传。一个月后,巡回演唱会在北京启航。
因为是第一站,所有工作人员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演出服的设计复杂,路西加怕出差错,特意排开了工作时间,全程都带着田柚跟着。
给自己的偶像工作,田柚这小丫头比谁都卖力气,一直到演出开始之前都还在对几套衣服的细节反复确认。等纪子炎终于换上了路西加设计的最后一套衣服登台,田柚才松了一口气,可怜兮兮拉着路西加的胳膊,问自己能不能到上台的那里去偷偷看一会儿。
他们的工作已经做完,只要不妨碍到其他人,应该没什么关系。看田柚一晚上忙得连口水都没喝,路西加实在是拒绝不了这样的请求,于是点了点头,带着她到了舞台旁。
任何一场演出都是这样,舞台上在按照编排,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一个又一个的节目,但舞台背后,后台却永远杂乱,总会有找不到的人,总会有突然不好用的设备。周围的人都在高度紧张地盯着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工作,路西加和田柚躲到一个不挡别人路的角落,探头朝舞台上望。
吵闹声中,忽然响起一个小孩子的哭声,路西加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看到一群穿着舞蹈裙的小姑娘。
对了,路西加这才想起来,下个节目子炎会跳舞,一起表演的正是这些小演员们。
小演员们是分成两边入场,凑巧,熟悉的舞蹈老师在这时到了另一侧,留在这边带队的老师似乎只是临时过来帮忙的,再加上那个小姑娘许是太紧张,这会儿不管那位老师怎么哄都不管用。小女孩一直仰头大哭,两只手搅在一起,将大拇指攥得通红。小孩子在情绪极为激动的时候,往往都是听不进别人的话的。蹲在一旁的年轻老师焦急地猜着小女孩哭泣的原因,问了很多个问题,小女孩却一个都没有回答。
眼看着小姑娘都已经要哭花了妆,而上台的时间也已经越来越临近,路西加朝那边走了几步,蹲到小女孩的身边。她轻轻拽了拽小女孩的手,试探地问:“为什么哭啊?是鞋子的带子松了吗?”
哭声一下子减弱了几分,小女孩终于将一直仰着的头颅放下来一些。看了路西加一会儿后,她点点头,又有两颗眼泪从眼角坠下来。
小演员们的服装也是找设计师设计的,粉色的蓬蓬裙,白色的舞蹈鞋,非常漂亮。
“散了就系好嘛,”路西加笑了笑,伸手揽了下小女孩的腰,“来,坐到姐姐腿上,姐姐帮你系,好不好?”
顺着她的力道,小女孩愣愣地坐到了路西加的腿上,用一只胳膊抱着她的脖子。在路西加的怀里,小女孩的情绪似乎终于稳定了一些,但大哭的劲头很难一下子收住,小女孩始终红着眼睛,耸着肩膀啜泣着。
付河在服装间没有找到路西加,听到其他工作人员说她到了舞台这边,便一路寻过来。
转过走廊的转角,蹲在地上、抱着小女孩的人便一下子闯进了他的视野。
看到她这样的姿势,付河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举步往那边走去。
路西加还在耐心地安抚着小女孩的情绪,她说了一些别的分散小女孩的注意力,直到小女孩彻底平静下来,才放开她。
重新站到队列里,小女孩却还牵着路西加的手不愿意松开。路西加以为她还在为演出而紧张,于是摇摇她的手,说:“等会儿加油,姐姐在这看着你,好不好?”
小女孩朝她点点头,随后低头看了看被重新系好的舞蹈鞋,突然问:“姐姐,你也会跳舞吗?”
“嗯?”路西加反应不及,没有做出有效的回答。
小女孩于是抬了抬腿,晃着自己的舞蹈鞋说:“你系得好漂亮呀。”
在小女孩的世界里,能把舞蹈鞋的带子系得漂亮的,一定是像老师那样跳舞很厉害的人。
明白过来之后,路西加只觉得心脏忽然发紧。
见她出神,小女孩有些奇怪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姐姐?”
被这动作惊醒,路西加抬头看着小女孩明澈的眼睛,微笑着摇了摇头。
舞蹈老师在这时赶了过来,路西加想要起身,将位置让给老师,可因为蹲得太久,腿竟已经麻了。她将手搭在膝上,正苦恼着,余光所及处忽出现了一只手。
“来。”
顺着那条胳膊望上去,路西加看到了付河的脸。也是奇怪,一下子,心里的那股紧绷感消解了不少。她松了口气,把手搭在付河的手掌上,付河从身后环住她,将她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