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加放下手机,认真听着:“是吗?这么厉害?”
“嗯,他是那届中考第一名,所以,高中他被隔壁市的重点高中选走了,没在本地上。不过……”裴静顿了顿,叹了声气,“后来的事就挺让人唏嘘的。他家本来条件挺好的,爸妈一起做生意,应该挣了不少钱。我记得,那会儿班上的男生都喜欢买篮球鞋,就属他的鞋子多。但后来听说他爸爸迷上了赌博,欠了很多债,他家里人一开始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高一的时候,一家人一夜间忽然消失,去躲债了。你也知道,咱们那地方不大,有点什么事都能传开,所以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啊?”这样的消息让路西加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嘴巴张了几下,干涩的喉咙里才挤出一句话,“那他就没上学了吗……”
裴静摇摇头:“估计没有吧,反正当时他学没上完,而且什么手续都没办就不见了。因为以前教过他的老师都挺喜欢他的,所以那会儿在我们办公室提起这事,大家都觉得太可惜了,都说他这个爸,是要害了这孩子一辈子。”
第21章 怎么会,不喜欢了?
电视里,热热闹闹的颁奖典礼还在继续,镜头还是会扫过坐在台下的每一个人。路西加在一排排的人脸中寻找自己想看的那张,找不到的时候期待,找到了,心里又有些酸涩。
她完全没想到付河会有这样的往事。
“后来呢?”她轻声问裴静。
“后来就一直没他的消息了。所以刚才我挺诧异的,不过你不是说他现在是很厉害的音乐制作人,那他现在应该过得挺好的吧。”沉吟两秒,裴静又说,“但想想也是,那会儿还教他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是特别有恒心、有毅力的那种,这种人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提及付河的过去,路西加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她将双腿蜷到沙发上,抱着膝盖问:“为什么这么说啊?他怎么有恒心了?”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裴静弯了弯唇角,看向路西加:“举个例子吧,有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会买些奖品,一学期结束以后奖励给表现好的的学生。”
路西加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那时候的奖品,还都是她跟着裴静去挑的。
“我当时是给他们贴星星,一次听写全对给一个星星,一次考试满分给一个星星,向英文成功报刊投稿一篇文章奖励一个星星。我记得特别清楚,别人一学期下来,最多也就是十几个星星,结果他有一天拿着课本冲进我办公室,翻开封皮,扉页上大半页全是星星,一共三十七颗,我当时被他惊讶得都说不出话来,他就问我,他是不是可以把大奖拿走了,还需不需要和别人比。”
平日里沉默稳重的人,原来少年时还有这样的故事。路西加有些想象不出来冲进办公室去兑奖品的付河什么样,但她猜,一定别扭又可爱。
“那大奖他拿走了吗?是什么啊?”
“当然拿走了, 不可能有人比他星星还多了。那次奖品是一套乐高,哎?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去买乐高的时候,我说要买一个树屋的,你非说咖啡厅的那个好看,最后还是听了你的。回家以后,你还吵着要打开看一眼。”
裴静这么说,路西加便记起了这件事。那套乐高买来以后就放在她的屋子,她最后还是拆开看了一眼。但她没敢玩,就只是偷偷看了看。
主持人宣布了最佳作曲奖的获得者,一片掌声中,付河起身,朝台上走去。一路走过,不少付河合作过的歌手都起身祝贺,关系好一些的是一个拥抱,关系一般或者性子比较矜持的,便是笑着握手。
路西加还在回忆着那套乐高,在脑海中描绘着一个渴望获得乐高玩具的初中生,忽听到裴静说:“他怎么在这?”
相比方才,裴静的语气明显冷了下来。路西加心里奇怪,看向屏幕,看到那个也站了起来,企图与付河拥抱的人之后,便明白了裴静为何会有这样的态度。
楚翰维。
“好像是要当歌手。”她木着神情,回道。
“什么人都能当歌手了吗?”裴静说着,摁了下遥控,将电视关掉了。
电视屏幕忽变成漆黑一片,路西加没看到付河有没有回应楚翰维的那个拥抱。
那晚路西加没睡好,难以入眠的时候,她反复想起自己和付河站在家乡的街头,看着那两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学生。
他们的校服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当时的付河,又在沉默地想些什么呢?
她记得她问他,“我们的校服还是很好看的,是不是”,为什么他那会儿不肯说一句,那也是他曾穿过的校服呢?
问题积攒得太多,路西加忍不住又打开了手机。对着和付河的聊天框看了半天,最终她还是退出了微信,又去翻了翻实时的热搜词条和话题。
“SEA.G”的名字还高高地挂在榜前,点进去,大多是赞美之词。赞美外貌,赞美才华,赞美低调。好像这一晚,“SEA.G”的现身,承载了这许多年的荣耀。
看着这些毫不吝啬的夸奖,路西加却忍不住想,付河是怎么成为“SEA.G”的。她不知道当初付河的爸爸到底欠了多少钱,但能让一家人一夜蒸发,那肯定是个天文数字。
她想到了付河那一身伤,止不住地猜测后来发生了什么,却茫然无所获。
一个姿势躺得久了便有些累,路西加翻了个身,手指仍在无意识地划着手机。一片没有什么营养的实时消息里,路西加忽然看到有一个人发的“生日企划贴”。
路西加心里一沉。
点开详情,看着那个已经没剩几天的日期,路西加猛拍了下脑门。
对啊,她怎么都没想到要去查查付河的生日呢?
自从付河公开露面后,工作好像就变得越来越多。以往只要路西加有空,付河都会来工作室接她下班,带她吃点好吃的。但最近却是一直都没时间过来,倒是纪子炎,忙完演唱会以后发便给自己放了个假,经常来路西加工作室待着。用她的话说,这里清净,没人会打扰她。
“对了,西加姐,付河要过生日了,你给他准备礼物了吗?”
路西加点了点头。
纪子炎八卦本性不改,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准备的什么呀?”
“买了一套乐高。”
她选了那套全白的建筑工作室,现在已经停产,问了很多人才好不容易买到。
她本来因为裴静的话而对自己的生日礼物信心满满,不料,纪子炎却立马摇头:“乐高不行吧!他不喜欢乐高,以前他给我录歌,我嫌他脾气臭,给他买了套乐高让他磨磨性子,结果他根本就没拼,现在都还在公司放着。”
“啊?”路西加有点懵,看着纪子炎,回不过神来,“他不是……挺喜欢的吗?”
“他说过?”因为路西加‘女朋友’的身份,纪子炎略微怀疑了一下自己的判断,但很快又斩钉截铁地否认,“不可能,我记得他亲口说过他不喜欢这种需要消耗大量时间的东西,他没必要跟我们撒谎吧……”
这下子,路西加有些慌了神。
怎么会,不喜欢了?
一旁的田柚刚将工作室新到了一批布料看了一个遍,发现其中有几匹非常不错,兴奋地叫路西加来看:“西加姐,这次到的布料摸起来都很高级啊。你看这匹,虽然支数不高,但比一些高支数的摸起来还要软。”
路西加被纪子炎刚刚几句话搅得晕晕乎乎,听到田柚这话,强打起精神,回道:“参数只是决定布料好坏的一部分,羊毛产地、布料的制作过程,都会影响它的好坏。。”
她起身,摸了摸田柚选出来的几匹布料,果然是上等的。思忖片刻,她指着其中一匹跟田柚说:“我要用这匹做一套。”
田柚应了一声,随后翻了一下手上余下的订单,问路西加是要给哪位客人。
路西加却摇了摇头:“给付河。”
她早就想着要给付河再做两身更日常一些的西装,这匹布克重350gms,挺扩,好打理,却又柔软,天气稍微冷一些的时候穿,再合适不过了。她晚上便跟付河说了这个想法,问他要不要再来量一次尺寸,付河却在短暂的停顿后,问她能不能给自己的弟弟做一身。
“这小子都没一身正儿八经的西装,我才知道之前他去面试一个会议的志愿者,都是借的室友的衣服。以后他还要毕业找工作,我想送他一套,就当,之后的毕业礼物吧。”
路西加对普天林的印象很好,加上一些爱屋及乌的心态,自然就应了下来。又聊了几句,路西加心头一动,决定试探着问一下乐高的事。
“对了,我今天看到朋友圈有人发了拼好的乐高,还挺好看的,我打算自己也买一套试试,但是又怕没时间拼。你玩过吗?会不会很难?”
把这问题问出口以后,路西加就在心里祈祷。可显然,不管是佛祖还是上帝都没听到她的祷告。紧紧闭着眼,她听到付河说:“我没玩过,我对这种玩具没什么耐心。”
一句话,让路西加之后的聊天都心不在焉。付河以为她是累了,便也没再多说,叮嘱她早点休息。
也是,过去这么多年,有些喜欢的东西会变,好像也是很正常的。就像她以前吃饺子喜欢吃饺子馅,现在却喜欢吃饺子皮。
路西加把已经挂断的电话扔到床上,又将自己也抛过去。
她把脸埋在枕头上,心乱如麻。
这可怎么办,得换礼物了啊……换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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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吧,今天还有第二更
第22章 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隔了一天,普天林便在付河的安排下来了路西加的工作室。男生穿着整洁,背了一个双肩包,同样刷得很干净。见着路西加,普天林仍旧像上次一样,礼貌地朝路西加和田柚问好。
路西加看出他的紧张,让田柚给他倒了杯果汁,陪他先聊一会儿。
田柚不认生,再加上简单聊了两句后,发现两人一般大,自然话就更多了一些:“你姓普呀?是哪个字?”
“普通的普。”
“好特别,”田柚说,“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个姓氏。”
普天林端着杯子笑了两声:“我是云南人,我们那其实姓普的挺多的。”
云南?
路西加想起付河说过,普天林和他一起生活过。
那么,他之后去了云南生活吗?
这么想着,路西加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对,应该不止云南。她记得,在和他讨论《寻》这首歌时,他对她说过,他曾经在东北待过。
说到云南,很容易想到大理,洱海……田柚早就想去云南玩,奈何一直没等到合适的机会,此时见着一个云南人,难免有点兴奋:“哇,那你是云南哪里的啊?”
“普洱。”普天林说,“就是产普洱茶的那里。”
“普洱茶真的是普洱产的啊?”
普天林笑着点头。
普天林配合着量了各处尺寸,路西加又拿着图册让他选了样子,最后还加上了普天林的微信,让他有什么其它要求都可以跟自己说。普天林离开时,路西加亲自将他送了出去,两人走到大门口,普天林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西加姐,你做一套衣服,是不是很贵?”
普天林虽然没穿过多好的衣服,但他还是能看出来的。那些布料一看就价格不菲,再加上又是定制,衣服的价格肯定会非常高。
路西加沉默未语,斟酌着要怎么回答普天林。
“哎,其实之前我哥跟我说让我来找你做衣服,我就不想来。一是觉得太给你添麻烦,还有就是觉得我其实不需要这么贵的衣服。但我哥非要我来,我也拗不过他。”
“没事,不贵的。至于添麻烦更是说不上了,你哥是在我这正常下的单,只不过看在他是老顾客的份上,我给他打了个八折。”路西加宽慰道,“而且,这是付河之后想送你的毕业礼物。以后你就懂了,西装对男人来说,还是有些意义的。”
“嗯。”普天林点点头,之后又觉得不够似的,朝她鞠了个躬,“总之,谢谢西加姐。”
路西加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在意。
“西加姐,我觉得我哥,真的特别喜欢你。”
约是心里的感激之情太多,两个人站在那里等车的时候,没头没脑的,普天林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不过话说出来,瞧见路西加明显有些愣住的神色,他就后悔了。
完了,他在心里哀叹,他哥回头不会骂他多管闲事吧。
两人对视,普天林在莽撞失言的懊恼下憋红了脸。路西加却被他的淳朴逗得想笑,她侧了侧头,强忍着笑问:“为什么这么说啊?”
普天林平日也是个和女生接触很少的人,路西加的笑容太有迷惑性,他一下子乱了阵脚,说话也忘了过脑子。
“就,他特别努力追你。就比如动森那个游戏,其实他之前根本没玩过,是他问我怎么追女生,我就说可以陪你玩游戏,他不就跑去问你了吗?结果你说你玩动森,他就买了个游戏机,在家不眠不休地搞岛建……”
说着说着,普天林回过了味来。他猛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是说了些什么话。
他把他哥,卖了?
路西加这次再也忍不住,终于侧过头,以拳头掩着嘴巴,彻底笑了出来。
“不是不是……西加姐,我哥不是在骗你,他就是……”普天林赶紧摆手想解释,但这哪是能解释得清楚的事的。
瞧见他慌得额头上都冒了冷汗,路西加赶紧说:“没事,我理解。”
“不是,别理解,”普天林急得两只脚不住地交换重心,“西加姐,我胡说的,你就,就当没听过行不行?”
路西加怕给孩子急坏了,连声说着“好”,随后指了指刚刚停到路边的出租车,问:“是不是你的车到了?”
山上没有公交,普天林只能先坐一段出租下去。坐上车,和路西加挥手告别后,普天林脸上的笑已经扭曲得非常难看。他抱着书包反思自己刚才鬼迷心窍下就出卖了自己哥哥的行为,哪知就像苍天有眼一样,出租车驶出去没多久,付河的电话就打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