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加有些哭笑不得地配合着田柚摆姿势,但心里也迫不及待想让付河看到,便将田柚拍的照片给付河发了过去。
本来以为付河这次也会像平时一样快速回复,却没想等了半天,手机都还是安静的。
怎么没反应?
她微微蹙眉,点开自己那张照片,又确认似地端详了半天。
好像……应该配一副珍珠耳钉?耳朵上这样空着似乎显得有些寡淡。
正出神地看着手机,她又觉得右边像有风吹来似的,阵阵发凉。她望了一眼,走到窗边,伸手探了探窗缝。却发现窗户明明关得很死,缝隙里也并没有漏风。
一旁的田柚注意到她的动作,关心地问:“怎么了?”
“有点冷。”路西加到一旁的衣架上拿了条宽大的围巾,当做披肩裹到身上,自己也奇怪道,“怎么这两天总觉得冷,你觉得吗?”
“我觉得今天温度还好啊,你是不是发烧了?”田柚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摸了摸路西加的额头,“摸不出来热,你等会儿,我还是帮你找个温度计量量吧。”
“不用了,”路西加裹紧了围巾,“就是觉得有点冷,没有什么别的不舒服的地方。”
“量一量保险,”田柚在屋子里的药箱里翻了翻,却没找到体温计,“咱们这好像没有,我去岩哥那找一下。”
看着田柚匆匆出了门,路西加也没再坐到工作桌前,而是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大约半杯茶后,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来。
“真好看。”
就这样?
大概是刚才被田柚一通夸奖迷了眼,路西加心里竟然觉得这回应太过平淡。她食指曲起,轻敲着茶杯想了想,回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我?”
这回,付河一下子回了两条,看得路西加唇角直翘。
“看照片来着。”
“放大缩小,来回看。”
路西加止不住笑意,又端起茶杯,看着屏幕,抿了口茶。
身后的房门再次推开,路西加以为是田柚回来了。却没想,回头望去,身后站着的是个完全在预料之外的人。
路西加脸上的笑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放下茶杯,将头重新摆回来,淡然道了一句:“出去。”
楚翰维也没想到会看到路西加这样的打扮,他一时间忘了掩饰脸上的神情,就这么出神地呆看了路西加半天。
路西加因为身后的目光而皱起了眉,她尽力忍着心里的不舒服,一个劲地攥紧手里的茶杯。
等楚翰维终于回过神来,也似乎完全不介意路西加那句话,自顾自到对面的沙发坐下。
“西加,你真漂亮。”
路西加略低着头,将茶杯在桌上缓慢地转了半个圈。茶杯碾着木桌,明明走过了一段路,停下时,却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田柚在这时进了屋,见里面坐着个陌生男人,她有些摸不准当前的情况,便默默走到路西加旁边,没出声。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田柚看看对面的男人,又看看低着头的路西加,感觉屋里的气氛实在是不大对劲。
她正分析着这人是什么来历,便听到了路西加比平时都要冷上一些的声音:“同样的话,别人说出来就怪好听的,但从你嘴里说出来,听着让人恶心。”
田柚愣了愣,望向路西加的眼睛里充满了惊疑。她认识的路西加一向待人温和,从没对谁说过什么不好听的话,有时候遇到难缠的客人,她和其他同事都会忍不住抱怨平白多出的修改工作,路西加却没说过客人一句不好。
她又看了眼对面坐着的男人,倒是眉清目秀,长得不错。但因为路西加这样特殊的态度,田柚下意识地觉得这人一定可恶极了,所以即便她是个非常喜欢看帅哥美女的人,也对这人喜欢不起来。
她蹙起眉,又朝旁边靠了一步,离路西加更近。
楚翰维也没想到路西加会对自己说出这么刻薄的话,他张着嘴呆了一会儿,之后竟然没生气,还无所谓地摊摊手,笑了起来:“你骂我是应该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其实那件事之后,我一直不敢见你……”
没待楚翰维说完,路西加便抬眼,开口打断:“我让你出去,你听不懂人话吗?”
她的音量不高,话语里也没什么感情,连愤怒都没表现出来。
楚翰维闭上嘴,嘴唇又动了两下,还是又问了一句:“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伤?
这话听得田柚心里直跳,她不知道路西加和这个男人之前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路西加骤然绷得发白的指节,她觉得事情不太妙。可刚刚去找温度计,发现贺岩刚好不在店里,她又没有付河的联系方式……
田柚皱着眉头想了想,默不作声地退出了屋子。
她掏出手机,正想给纪子炎打个电话,忽觉得有个人影罩了过来。抬头看见付河,田柚顾不得还在通着的电话,赶紧叫了一声:“付哥。”
“嗯,”许是以为她在通话,付河的声音很小,他指了指屋内,“西加在里面?”
田柚着急地点点头:“你赶紧去,来了个西加姐特别讨厌的人。”
“讨厌的人?”
付河立刻猜到了会是谁。他没想到楚翰维竟然会直接过来骚扰路西加,忙赶了两步,到了门口,透过没有完全阖死的门缝看到了里面的人。
“当年是我不对。我那时候太幼稚了,拿到驾照以后就想带你去吃饭,然后……”楚翰维顿了顿,“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那场事故,我也受了很严重的伤,也治疗了很多年。”
付河推门的手顿住,跟在身后的田柚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付河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他之前猜测过很多,但唯独没想过,楚翰维会是导致那场车祸的人。因为当年他在新闻上得知路西加出事的消息后,他便一直搜索了很多相关的报道,但所有新闻稿中都没有具体提到车祸中的另一个人,只有一篇新闻稿中含糊地说了句“司机”,他便想成了出租车司机之类的人。
付河的心里像一下子压了千金的石头,他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心底骤然窜起的怒火。
屋内,一直沉默的路西加忽然开了口:“不是故意的?”
轻轻一句反问,却让楚翰维立时变了脸色。
见对面的人终于闭上了嘴,路西加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冷笑。
其实路西加一点都不想知道楚翰维有没有悔过,她压根就不想听他的忏悔,不想听他的解释,不想和他再说任何一句话。她早就决定要从过去中走出来,也一直在这样努力。只是,听着楚翰维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听着他假惺惺的忏悔,那些早就被压在心底的悲愤好像又死灰复燃了一般。
第35章 “你不许给他写。”
付河已经能够很明显地听出路西加声音里在尽力压制的颤抖,顾不得细想,他推门而入,径直朝她走去。
她的装扮和照片里一样,只是肩上的围巾被她裹得很紧,脸上也没了方才浅笑的模样。看到付河进来,路西加有些吃惊,面部一直紧绷的肌肉没能及时调整,她便只是僵硬地抬起头,看着付河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只是看着她一脸木然地坐在那,付河就已经心疼得紧。
桌上的茶盏已经有些凉了,付河俯身,将她一直攥着茶杯的手握到手里,感受到冰冰凉凉的温度后,他小声问:“冷?”
方才还能克制,可听他问了这一句后,路西加的眼眶便猛地开始发酸。嗓子也被酸胀的感觉堵着,她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
衣架放置得不远,但付河现在不想放开她的手,只好回身,拜托刚刚跟进来的田柚:“能帮我拿一下西加的大衣吗?”
田柚点点头,小跑着到衣架上取了大衣,递给付河。
付河给路西加将大衣披好,自始至终都没看楚翰维一眼。
“付哥,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来跟西加道个歉。”
付河仿佛没听到楚翰维的话,径自跟路西加说:“走,去里屋休息一下。”
他扶着路西加站起来,转身间,仿若无意地瞥了楚翰维一眼。许是因为他脸色骇人,楚翰维一直没再敢说话。
里屋算是休息室,但路西加并不常用,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着。付河带着路西加坐到床上,蹲下身:“等我一会儿,我去处理一下。”
得到路西加的应允,付河转身要往外走,路西加却又用一只手拽住他。付河回头,路西加抿着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两人对视了半晌,路西加才小声说:“他挺有背景的,和子炎的爸爸也很熟。”
付河并不意外,安抚般拍了拍路西加的手背:“我心里有数。”
路西加于是放开手,看着付河推门走了出去。很快,她就听到外面响起了重物倒地的声音,与之一起的,还有楚翰维的哀嚎。
路西加愣了愣,不知道付河说的“心里有数”是怎么个有数法。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打开那扇房门,拦住付河,不要让他因为这么一个垃圾人惹上麻烦。可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心里是空洞的,没有知觉的,浑身也都像没了力气,动弹不得。
她忽然想起,在当年刚出事的时候,她幻想过很多次,想要狠狠打楚翰维一顿。她知道拳头改变不了什么,但起码能让她憋在心里的一口气稍微呼出来一点,让那些只能自己消化的委屈得到一个排解的出口。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自己开始麻木,慢慢地,甚至也感觉不到冷了。直到付河开门进来,放在腿上的手被自空中坠落的薄凉打湿,她的思绪才恍惚地被从回忆里拉回来。
意识到自己哭了,路西加忙擦掉眼泪。付河没说话,坐到她的身边,她第一反应便是拉过他的两只手检查。
刚刚擦过泪的手握住他的手,泪渍便也沾到他的指尖。
付河动了动手指,说:“没受伤,他这样的伤不到我。”
路西加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勉强抬头冲他笑了笑:“我刚才是不是应该去拦着你。”
付河也轻轻笑了一声:“当然不应该。”
路西加低下头,用一根手指描摹付河的掌心的纹路。静了片刻,她低声说:“我也不想拦。”
听着她好像又要哭,付河挤了挤眉头,忍下自己的情绪,随后微微欠身,去看她一直垂着的眼眸。
半天,路西加咬了咬唇,突然展开双臂,抱住了他。
这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出了声音,脖子上湿地厉害,不大的哭声就回荡在付河的耳边。他发誓,活到现在,他是第一次这么煎熬。
他心疼到有些慌了神,除了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与此同时,心底又涌上迟来的后悔,他恨自己的迟钝,明明路西加每次见到楚翰维时的情绪变化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自己都还是没有猜到,他可能就是导致她会出车祸的罪魁祸首。还问她到底介不介意,还一次次害她不得不面对他。
“对不起。”他哽着声音说。
路西加哭着摇头,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嘴,强行压制的哭声便又大了一些。她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付河知道,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忍。
付河的喉咙也是酸的,他狠狠闭了两下眼睛,缓慢地说:“想哭就大声哭,好不好?我让其他人都走了,没人能听到。”
路西加还是摇头,她将脸向付河的脖子贴得更紧,好像要从他的皮肤上获得一些温度,一些力量。
猛地喘了两口气,她终于丢兵弃甲,放弃了所有的忍耐。
她呜咽着说:“你不许给他写。”
付河一愣,赶紧亲了亲她的耳朵:“不写,我怎么会给他写?”
“不许写……”像是陷入了魔咒,尽管得到了付河这样的回答,崩溃的情绪下,路西加还是不住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她一遍遍哭着说,付河就一遍遍应,像是要把她话语里的委屈、痛苦都接下来。
窗外,天空已经散开了晚霞,白昼好似快要到了尽头。
付河一直抱着路西加,轻言细语地哄着,不知过了多久,路西加终于平复了情绪。她从付河的肩头抬起头来,还在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
看到付河那已经被自己的眼泪完全沾湿的衣领,路西加便能想到自己此时看上去会有多狼狈。她用一只手擦了擦眼下的位置,带着浓浓的鼻音说:“讨厌。”
付河还以为是自己没听清,又将脸朝她凑近了一些:“嗯?”
眼泪和鼻涕都混在了一起,路西加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本来想很美地见你的,现在好丑。”
错愕片刻,付河还红着的眼睛一下子带了笑意。
“怎么会?现在也是美的。”
他上手给路西加蹭了两下,路西加却怕鼻涕蹭到他手上,将脸转开了一些,又推了推她的手臂,撒娇般说:“帮我拿纸。”
“好。”付河赶紧起身,快速到旁边拿了包抽纸过来,然后小心地帮哭花了妆的人将脸上的泥泞通通擦掉。
擦干净了,付河用一只手托着路西加的脸,又在她的嘴唇上印了一下,再次说:“美的。”
路西加不相信,但被他真诚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她眼里湿润的雾气还没完全散尽,又红着鼻头,这样一笑,竟也格外好看。
“旗袍好看吗?”
明明在微信里已经问过了,路西加却忍不住带着哭腔,又问了一遍。
“好看得不行。”付河牵着路西加的手,朝后仰了仰身子,做出端详的样子,“就是感觉还差点什么。”
路西加又吸了吸鼻子:“什么?”
付河松开路西加的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路西加一眼就看出那是个首饰盒,只是这样的东西出现在付河的口袋里,路西加心里难免诧异。她不自觉睁大了已经哭肿了眼睛,看着付河将那盒子打开,露出一个黑色的绒面袋子。而绒面袋子之下,只两颗很漂亮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