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屁。”谢其瑞边骂边直起身子,“不过刚才他说的时候,我也想了一下,如果路西加真的能当服装总设计师的话,确实对我们有利无害。一方面,她虽然之前只有一件演出服作品,但那风格非常适合子炎,而且非常特别。另一方面,我后来查了查路西加这个人,如果她能加盟,那她本身就可以成为一个卖点。你看啊,昔日舞蹈界横扫金奖的新星,子炎的偶像,如今亲手为子炎打造演唱会服装……”
谢其瑞是个商人,虽不能说他唯利是图,但也总是逐利为先的。他这番话完全是站在纪子炎和公司的角度考虑,出于获利的目的,和他的身份相符,按理说没什么毛病。但付河听得非常不舒服,他不喜欢别人这样将路西加当成一个有价值的商品算计,不喜欢任何人生出这种利用路西加的心思,哪怕是谢其瑞。
“不行。”付河沉声打断,拧着眉看向对面的人。
“知道。”谢其瑞显然没领会到付河说的不行是因为什么,只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别说人家本来就没时间,要是当了演唱会的设计师,怕是这几个月都得忙这一件事,就算路西加真的答应了贺岩也得拍死我。”
付河垂下眼皮,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沉默了一会儿,他说: “我正要去找路小姐,这样,我顺便问一下她吧,得到一个答案,你也好回绝纪先生。车借我一下。”
“啊,哦,行。”谢其瑞把钥匙拿给付河,脑袋却转得慢了点。等付河转了身,谢其瑞看着他的背影,才忽然觉察到不对劲:“不是,你怎么突然管这些闲事了?你不是除了音乐一概不过问吗?”
付河没回头,只扬了扬手,便大步走出了办公室。谢其瑞望着再度紧闭的大门,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这尊大佛最近这是要干吗。
付河到了“唐家”,刚好撞见路西加和贺岩带菜菜溜圈回来。
“就上次过来找我的那个朋友,哎呀,我直说了吧,他就是想请你吃顿饭,但又怕太唐突会让你尴尬,所以他才想组个局,多交几个人,到时候我也去。怎么样,你有兴趣么?”
停车位被一排树挡着,说话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付河。付河琢磨着贺岩这话里的信息,顿住了脚步。
路西加的唇角是微微上翘的,但凭付河的分析,这份好心情应该不是因为贺岩的话,而是因为一直围着她转圈的菜菜。果然,路西加伸手,摸了摸菜菜的头,轻轻回了一句:“我不去。”
付河舒了一口气。
“那……”贺岩看上去有点为难,但也没再说什么,“行,我帮你拒了。”
“路小姐。”
并没有故意偷听的心思,付河适时开口,唤了路西加一声。不远处的两个人同时转头看过来,路西加的脸上很快现出一个笑。
“诶?你已经来了呀。”
女孩子说话带着软软的尾音,穿过冷空气,摸进人心里。
“嗯,刚刚到。”付河说完,也朝贺岩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路西加又摸了两把一直缠着她的菜菜,便带着付河朝工作室走去。路上,路西加询问了付河是要什么场合穿这套西装,是否有什么特殊要求。在得知是要在颁奖典礼穿之后,路西加的眼睛立刻变得亮亮的,然后很开心地向付河表达祝贺。
付河赶紧解释:“只是预备着,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就穿去颁奖典礼。”
“一定会有的。”路西加说,“你写的歌那么好听,怎么会不获奖?”
付河笑笑,为这样的肯定。
到达工作室后,路西加和田柚一起帮付河量好了各处尺寸,随后路西加拿出一个本子,给付河看一些西装样式。
“我先给你大概介绍一下西装吧。其实男士的西装呢,虽然乍一看好像都差不多,但细节、比例的差别还是非常大的。比如衣领会分为平驳领、戗驳领、青果领,扣子有单排、双排,还有粒数的区分。”路西加坐下来,拿了一支笔,配合图册,耐心地给付河讲解每一件衣服的特点,“比如这一款就是平驳领、单排两粒扣,属于日常穿得比较多的。但如果是要参加颁奖典礼,那我建议选择更隆重一些的,类似于这一款,这是戗驳领、双排扣的,你看这个领子开叉的部分,有一个漂亮的燕尾,使得这件西装看上去更有气势、更隆重,而且你很高,很适合穿这种六扣二的双排扣……”
付河从前没关注过西装,根本不知道西装还有这么多讲究。他仔细听着,偶尔会抬头看一眼那张认真的脸。
轻柔的声音中,付河有一瞬间的晃神,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儿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她还是会温温柔柔地同身边的每一个人讲话,还是会认认真真地地做每一件事,还是会在听到别人的一个好消息时,连眼睛里都亮起星星。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怎么样,你更喜欢哪一种?”
要让付河回答更喜欢哪首歌,付河能说得很清楚,可要让他回答喜欢哪件衣服,他心里是真的没有什么主意。
“我觉得这几件都挺好看的,我不太懂,按照你的想法来就好。”
坐在一旁的田柚听了这话,心头一跳——这种自己什么要求都不提的顾客,要么是最好伺候的,要么是最难伺候的。
而这位……
田柚看不大出来,在她的印象里,付河应该是不大好相处的。虽然付河从前从没出过镜,但这样一个写出了那么多首好歌的作曲人、制作人,大众是不可能不展现出好奇心的。纪子炎就经常在采访中被问到关于付河的问题,而从纪子炎的回答中,可以总结出来付河是一个对音乐毫不马虎、对歌手要求很严格、脾气有点臭的的人。可这么半天下来,付河又明明很有耐心、脾气很好,使得田柚一下子又拿不准了。
路西加想了想,同付河确认:“真的没有一点偏好吗?”
付河又翻了翻图册,回忆刚才路西加说的话。
“要不,这种戗驳领,双排扣吧。”
“好,”路西加听到他这样说,像是很高兴,“我也觉得这样会很适合你。我会出两份设计稿,到时候你可以再选一下。”
“不用,就出一份吧。”付河却说。
田柚暗地里看了路西加一眼,有点搞不清楚这算是什么状况。向来只有顾客多提要求,还从没有人会主动减少需求。
聊完衣服,趁着路西加收拾工具的时间,付河顺口提了一句:“对了路小姐,我听谢其瑞说,他们有意找你当纪子炎演唱会的总服装设计师。”
付河说得漫不经心,还特意隐去了一些信息,尽量将这件事表达得令人舒服一些。
“总服装设计师?”路西加有些惊讶地抬头,愣了两秒以后,问,“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应该有很多事情吧,我没时间,而且我也没有很多做舞台服的经验,恐怕不太适合。”
她的回答在付河的预料之中,所以当天晚上回了家,付河就直接打电话告诉谢其瑞,说路西加已经明确拒绝了,让他不要再去找路西加了。谢其瑞倒是没再说什么,含含糊糊应付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听上去本来也没对这事抱多大希望。
打完电话,付河站在阳台,望着远方灯火发愣。前来借宿的普天林在房间里看了好一会儿书,出来喝水,发现付河还没睡,便站在客厅叫了付河一声。
付河转身,隔着窗户朝他招招手。
普天林端着一杯水到了阳台,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付河手上那根还没点燃的烟抢过来,装回了烟盒里。
付河看着他动作,倒是没反抗。
“还说戒烟,你这破戒也太快了。”
付河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哼笑一声:“你现在都会教训我了。”
普天林一听这话就有点怂了,但还是立场坚定地说:“我这是为了你的健康。哥,你怎么不睡觉?有烦心事?”
普天林问出这话,其实没想着付河会回他。他知道,付河不喜欢跟别人聊天,以前普天林见付河心情不好都会询问,但不管遇上什么难事,多累多苦,付河都没跟普天林抱怨过一句。
可是没想到,安静了片刻后,付河忽然“嗯”了一声。没等普天林反应过来,就又听见了付河低沉的声音:“你们……”
话刚出来一半便淹没在夜色里,普天林以询问的眼神看过去。
“你们都怎么追女生啊?”
第7章 “在努力。”
普天林手上大幅度地一晃,一杯水泼出来小半杯。他在这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可他哥不大自然的表情又在告诉他——不,事情就是这样的真实地发生了。
“追,追女生?”
“嗯。”倏然起来一阵夜风,吹得付河倒吸了一口气。他把胳膊搭到栏杆上,那口气在体内兜了一圈,又被沉重地叹出。
“怎么……才能平时多点接触呢?”
这事他其实已经烦了好一阵子,今天听到有其他男士想要约路西加吃饭,更是将这股焦躁不安的情绪推上了顶峰。他和路西加虽然有些工作上的交集,可见面的机会真的不多。单靠平时微信上推推歌是远远不够的,况且,季度歌单也没有那么多,等推完了以后怎么办?
得想想辙。
消化了目前的事态,普天林冷静下来,反思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真的从没关心过付河的感情大事。也许是因为从前付河一心一意只想着赚钱,醒着的时间几乎都在工作,所以普天林从没将“谈恋爱”三个字和付河联系在一起过,他没想过他哥身上也会发生这种事,没想过他哥也会喜欢上一个女孩子,然后花费时间和心思去追她。
这么一想,普天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哥这么优秀,以前都没时间谈恋爱,实在太惨了。他本就老想着要报答付河,此刻立刻来了劲,觉得自己怎么也得帮付河达成所愿。
“多接触啊……”普天林认真想了想,“我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但我看我同学他们,基本上就是把人约出来一起上自习、看电影之类的。”
这就不大贴合实际了,付河低了下头,苦笑一声:“我这也没自习可上,电影……也不太合适,况且也不可能天天看电影。”
“也是。”普天林晃了晃水杯,毫无头绪中,瞧见了不远处一家公司的灯牌,“对了!打游戏。我以前的室友,就是这么追他女朋友的。”
打游戏?
这活动对付河来说着实已经有些陌生了,他小时候倒是经常玩DOTA,不过这游戏实在不像是路西加会玩的。
付河有点犹豫:“靠谱吗?”
普天林没谈过恋爱,但不妨碍纸上谈兵:“我感觉挺靠谱的,那会儿我室友天天晚上和他女朋友一起组队,你想啊,一般组队都要开语音吧,你再叫上两个熟的、搞笑的朋友,打着游戏顺便就把天聊了,也不尴尬,一起玩几天关系立马就亲近了。”
付河认真琢磨这方法的可行性,最终还是摇摇头:“但我感觉,她应该不爱玩游戏。”
“那不一定,”普天林怂恿付河,“你找机会问问。”
普天林说完这些,又忽然想到:“不对啊,哥,你可以写歌追啊!”
付河有点后悔跟这个人同样恋爱经验为零的人讨论这个问题了,他瞥了普天林一眼,敲了两下栏杆,问他:“这还没怎么着呢,我跑过去跟人家说,我给你写了首歌?”
“哦,也是,”普天林挠挠头,憨笑,“不太合适。”
两人绕着这个问题讨论了好半天,谁也没有要睡觉的意思。远处灯火绵延,又恰逢阴历月中,天上的一轮明月,散着比往常更亮的光辉。溶溶的光似能穿过万家的透明玻璃窗,把夜都推远了一些。
而同一座城,同样的月光下,路西加在床上躺了半天,头脑却始终清醒得不行。在觉得肩膀已经因为躺了太久而有些酸痛后,她旋开床头的台灯,掀开被子下了床。
路西加从包里翻出平日随身带着的速涂本,发现纸张竟也已经用到了最后一页。她坐到书桌前,一页页翻看,回忆着画下每一幅画时的心情。速涂本中有一些是突然迸发的设计灵感,有些则只是画的一些行人,有在公交车站等车的学生,路边叫卖的小商贩,还有在小店里吃着刀削面的工人……缓慢看过一遍后,路西加才起身,将本子放到已经整整齐齐码了一排用过的本子的书柜里。
整理好过往的痕迹,路西加从抽屉里又取了一个新的本子,拆开包装,翻到第一页。
“戗驳领……”
关于要给付河做的衣服,其实在之前路西加就有很多想法。一个好的模特可以刺激设计师的灵感,付河于路西加而言也是这样。西装和付河平日的休闲打扮相差太多,在白纸上画下第一根线条时,路西加便已经在翘着唇角期待着,付河穿上她做的西装会是什么样子。
为了演唱会歌曲的新编曲,从十二月开始,付河几乎就住在了公司。录音室有沙发,有时候熬得累了又懒得回家,付河就躺一会儿。他往往睡不实,约莫睡半小时就要醒一次。偶尔神智不清的时候,付河会恍惚觉得回去了刚来谢其瑞公司的那两年,那时候他没钱租房,几乎把录音室当成了自己的家,每天在这里没日没夜地写歌。往往一睁眼,就能透过录音室那并不大的窗户,看到黯淡漆黑的天边。
那时候谢其瑞说从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可付河自己知道,这样能每天在录音室写歌的日子,已经是很轻松的日子了。
付河再一次在沙发上醒来,皱着眉,躲避刺眼的灯光。虽然睡不着了,但意识还不是很清醒,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去的路上听见有两个小姑娘在走廊里愤愤不平地议论着什么。
“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设计师,之前都没听说过,凭什么把文文姐的名头挤了啊。”
另一个姑娘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算了,别气了,明天不是要开会么,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
付河因为“设计师”这三个字而侧了头,但公司近年来的新人很多,付河和别人接触不多,自然不认识这两个小姑娘。而两个小姑娘注意到他的存在,对视一眼,赶紧闭上嘴巴,互相拽着胳膊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