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情书——十邮
时间:2022-09-18 06:30:00

  付河看着那两个仓皇离去的背影,微微偏头,思索着这是哪个设计师这么不让人服气。
  谢其瑞知道付河工作起来很疯,但他来到录音室,见着这个几天没刮胡子的人,还是有些受不了。
  “我的大佛啊,求求你了,你回去花点时间收拾收拾你自己。”谢其瑞指了指前方的玻璃,“你自己看看,你别忘了下午要开会呢,你就打算这个样子见人?”
  闻言,付河抬头,看向前方玻璃上的倒影。左右端详,他自己瞧着也确实是不太工整,于是拿了一旁的鸭舌帽,扣在头上。
  “你……”谢其瑞气结,干脆拽着付河的胳膊,迫使他站起来。
  约是坐了太久的缘故,被迫起身间,一股子尖锐的疼痛感从尾椎骨一直窜到了腰。付河用手臂撑住桌子,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缓解身上的疼痛感。
  瞧见他这样子,谢其瑞更是不让他在这待着了:“赶紧的、赶紧的,别回头你累出个好歹把我送上社会版头条,我可不想这么扬名。”
  “行吧。” 付河也体会到自己的身体大概已经疲累到了一个临界点,便也不再犟。毕竟,灵感什么的,说不定也会在路上出现。
  谢其瑞挥了挥手,示意付河赶紧走,自己则坐下来,打算听听目前的编曲成果。
  “哦对了,”拿起耳机,谢其瑞想起什么,转头喊住了已经在开门的付河,“下午路西加也来,这活她接了。”
  接了?
  连续的熬夜、缺少睡眠,使得付河脑袋里的零件好像都运转得极慢,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昨天在楼道里听到的对话又蹦到了他的脑袋里,他也立刻意识到,那两个姑娘不服气的设计师,原来就是路西加。
  “接了?为什么?”
  谢其瑞撇着嘴摇摇头:“不晓得,那天你跟我说了以后,我就又尝试跟她联系了一次……哎,你干吗?“
  见付河的眼神莫名变得犀利了许多,连眉毛都拧了起来,谢其瑞不由地也把脸挤得皱巴:“你这是什么眼神?搞得我是恶人一样。”
  “你联系她,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我就说想邀请她当特约服装师或者总设计师,她也是很明确地拒绝了我。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主动打电话来,说可以参与到这次巡演中。”
  谢其瑞的话没有解答付河心中的任何疑问,反而给这件事渲染上了更加浓重的“不对劲”的色彩。
  付河不觉得路西加是一个会轻易改变决定的人,他直觉这里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可是直到下了电梯,出了公司大楼,他还是没能理出任何一点头绪。
  站在十字路口,他摸出手机。但对着那聊天框犹豫再三,他还是按下心中的疑惑,决定等见了路西加再当面去询问。
  手机屏幕在晃动间亮了起来,付河无意间瞟到了当下的时间,立时一个激灵。
  已经十二点了?
  讨论会是在下午的两点半,那么……他只有两个半小时了。
  付河赶紧跑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匆匆跳上去。司机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以为是有什么急事,一脚油门下去就冲上了路,嘴上还不忘给付河宽心:“别急啊,咱们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开到最快。哎?你这是有什么急事?”
  付河在这之前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在后排所释放出的焦躁,听见这话,他愣了愣,随后身体向后,靠到座椅背上,干咳了一声:“没事,等会见个人。”
  “
  “哦……”司机拉着长音回应,面上带上了看戏的笑,像是学生时代的宿舍里,逮着了室友的八卦一般兴奋,“女朋友?”
  听到这个词,付河心头不可抑制地一跳。
  这是在他之前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身份。
  他转头望向窗外,出租车掠过街角与行人,匆匆而过的画面和他都只有擦肩的缘分,脑海中清晰浮现的一张笑脸,却像是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扎根在了他贫瘠的生命中。
  他半天没回答,司机大概以为他并不想聊天,也没再说话。直到车开过一个街区,付河才对着窗户中映出的自己,自言自语般说:“在努力。”
 
 
第8章 “她说,动森。”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路西加准时到达了金一娱乐的门口。
  今天的天空出奇得难看,好像进入十二月以来,这样灰扑扑的日子便格外多。马路上依旧满是匆匆的行人,下了车,路西加习惯性地再一次对着马路出神。不知站了多久,忽然听到背后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
  回过头,路西加便看到了提了两大袋咖啡,站在咖啡店门口的付河。
  视野中的男人越来越近,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路西加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身体,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
  注意到路西加今天拿了一把白色的长柄雨伞,付河有些奇怪:“怎么带了伞?”
  路西加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天空:“今天应该会下雪。”
  即便这样,雨伞在北方的冬天也是并不常见的。毕竟在北方,雪落下来还是雪,肩头的白色轻轻一拂就掉了。
  雨伞很长,微微动作间,路西加轻轻一撑,雨伞便像个拐杖一般,撑在了地上。
  付河低头,看着伞尖,明白了什么。
  “等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嗯?”付河突然这么说,路西加有些没反应过来,呆了两秒,她赶紧摆摆手,说,“不用,太麻烦了,我打车就好了。”
  “没事,”付河说,“我没什么事,而且,新买了车,正好溜溜。”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了公司,公司的电梯其实并不常用,因为大部分员工都在二楼办公,而且这电梯运行速度奇慢,上班族的日常像打仗,大家好像都没那个时间等。
  等待电梯的时间里,付河不做声地朝路西加那边挪了一步,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才低头问:“怎么又决定过来了?”
  路西加预想到付河一定会向她询问,但却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她不想撒谎骗付河,又觉得好像也没有必要去解释这其中过于复杂的原由。最终,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她也只是微微笑了笑,说:“你就当,我欠别人人情吧。”
  路西加说这话的时候,透露出浓重的无奈,使得付河根本无法忽视。付河皱了皱眉,虽然不能猜测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起码他确认了自己先前的感觉——路西加来,是有不情愿的。
  “其实……”
  他想说,其实路西加如果不想做的话,他可以再去和谢其瑞说。但他又意识到,自己其实完全并不清楚路西加口中的人情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后面的话到了嘴边又停住,半天也没说出口。
  路西加却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赶紧说:“没关系,能参与也挺好的,虽然和我原本的计划比有些偏差,但说不定会有其它的收获。”
  电梯到了,寥寥下来几个人,付河也没再找到机会说些什么。
  纪怀则说得没错,纪子炎对路西加的到来非常意外,也非常惊喜。两个人刚走进会议室,纪子炎便从椅子上弹起来,奔跑到路西加旁边,又是像之前那次重逢时一样,一把抱住了她。
  好在,这次付河就在路西加身后,他在方才开门时就腾出了一只手,这时刚好伸出手臂一挡,拦住了路西加的被迫后退。
  会议室的人都在往这边看,然而大部分的目光都是带着好奇的心思落在路西加和纪子炎的身上。唯独谢其瑞,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付河看。付河注意到了谢其瑞的目光,迎上去的瞬间,谢其瑞朝他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
  付河假装没看到,在确定路西加已经稳住身形后,便绕开相拥的两个人,把咖啡放到了桌上。
  “咦?付哥给大家买了咖啡啊!”
  有人喊了一声后,付河的周围立刻拢过来一群人。付河把几个袋子都打开,朝边上推了一把:“嗯,自己拿。”
  谢其瑞不知道什么时候抱臂凑到了付河旁边:“我可算是看明白了。”
  付河抬了抬眼皮,挑了他一眼,随后敷衍地扯了扯嘴角,一声都没吭。
  谢其瑞看看他,再看看那边还在被纪子炎抱着胳膊亲热的路西加,怎么都克制不住脸上那副看热闹的表情。
  他正在脑海里捋着付河最近那些不对劲的地方,面前忽然出现一杯咖啡。谢其瑞的目光顺着那只手臂溜上去,对上付河的眼睛。
  付河看着谢其瑞,面无表情地朝路西加站的方向偏了偏头。
  谢其瑞看懂了,但纳闷:“你自己送不好吗?”
  “你送。”付河坚持。
  “得嘞,我去送。”谢老板无奈,低低笑了一声,接过咖啡,在众人探究好奇的目光下亲自将咖啡端了过去。
  纪子炎的演唱会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整体主题、几个篇章的风格早已确定。路西加要做的,是和另一位设计师李文文一起,根据每个章节、每首歌曲的风格去设计演出服。一般演唱会都是一套服装会唱几首歌,那就需要这套服装能连续适应几首歌的风格。
  一开始的讨论还算顺利,但到了最后结尾的几首歌时,路西加和李文文对于整体服装的颜色有了些不同的看法。李文文主张用绿色,原因是这几首歌里有一首歌,讲述的是走到一个山上,在树林里迷路的故事。这首歌画面感很强,也很火,最适合当做主题牵引曲。
  路西加也觉得这首歌很特别,不过对于歌曲所描述的画面,却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虽然歌曲写的是树林,但我听着,总觉得好像这片树林并不是绿色的,歌词描述的是在树林里迷路的无力感,而且这首歌里几乎没有能体现生机的词语,更像是……冬天的树林。”
  停顿在纸上的笔尖动了动,慢慢勾勒出一根树木的形状。路西加笔下的树没有叶子,枝干光秃。
  其实路西加在这个会议上的发言并不多,她突然闯入一个相对陌生的领域,初期习惯以了解为主。所以,大部分时候她都是默默聆听,然后记下一些要求,只有别人问到她的意见时,她才会开口。
  唯独对这首歌,路西加格外想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她是真的很喜欢。
  会议桌前的众人都没作声,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了这首歌的词曲作者,等待他的答案。
  路西加也抬起头,但朝付河望过去时,意外地撞上了对方早就等在那里的目光。那束目光似乎已经在她身上停了好久,其中情绪复杂。路西加一时间看不明白,只觉得这样的注视很容易让人沉溺,耳根的温度像是在缓慢升高。
  过了几秒钟,付河才垂了垂眼皮,点头:“这首歌里的森林,的确不是绿色的,是冬天的树林。”
  这是付河从未跟别人说过的创作故事,故事里有望不到边的光秃树木,像是要掩盖住一切的白雪,还有仅存的落日余光,预示黑夜即将到来。
  付河的一句话,为这场争论画上了句号。屋子里的气氛忽然显得有些怪异,路西加在一片寂静中重新低下了头。笔尖在纸上轻轻戳了几下,像往常那样,她在这棵枯树的右下方写上日期。可笔尖的运动似乎没有完全受她控制,等她回过神,那行日期的下面已经多了两个字。
  付河。
  讨论结束时,已经是夜幕降临,刚刚认识的几个人围在她身边,热情邀请她和他们一起去吃宵夜。路西加看了看表,正苦恼着如何推脱,付河刚好走过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付河自然地说。
  “别啊,”策划姑娘索性一起邀请,“付哥,这大冷的天,吃个火锅再回去。”
  “你们吃吧,”在接收到路西加带着明显回家意愿的眼神之后,付河说,“西加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路西加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转身的瞬间,她忽然发现认识这么久了,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付河叫她“西加”。
  往前数,他要么就是称她为路小姐,要么就是直接省略了称呼。
  出了大楼,路西加才发现已经下了雪。到停车位还有一点距离,付河回身望了一眼,提醒跟在他身后的人:“小心一点。”
  尽管鞋底应该是防滑的,走在这样薄薄的雪上,路西加还是有些担心自己会摔倒。她一直专心地看着脚下,却也还是明显感觉到付河放慢了脚步——这样的速度,让她根本不需要手中的那柄雨伞的支撑。
  前方的背影高大,可路西加一直都知道,和这样的外表不同,付河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在付河给她推送歌单的日子里,她就发现,付河发送歌单的时间在慢慢调整——路西加是个生活很规律的人,她习惯十一点钟关灯入眠,所以根据付河发来歌单时间的不同,她和付河的聊天时长自然也会有些变化。直到后来的某一天,路西加发现付河已经连续几天都是十点半给她发歌。这是她觉得最舒服的时间,洗漱完躺在床上,歌单刚好到达她的手机,她听听歌,两个人聊几句,也就到了入睡的时间。
  回去的路上,雪有着越下越大的迹象。
  车厢里的暖气很足,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路西加在上车一会儿后就把羽绒服脱了下来,这样的一个动作,让车内的两个人都有了一种进一步打破距离的熟悉感。
  等红灯的时间里,付河突然说:“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吧。”
  “好像是吧。”路西加说。
  路西加非常喜欢冬天,尽管下了雪的路会很不好走,尽管寒冷的气温会经常刺得她浑身疼痛,她也还是喜欢。
  下雪的天,天上竟然还有圆圆的月亮。路西加隔着车窗仰头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会上的话题。
  “那首歌,你是哪里来的灵感?”
  路西加转头问完,才发现自己没将问题描述完整。正想补充,付河却已经开了口。
  “《寻》么?”
  事实上,打从下午提到这首歌,路西加说出那番“森林不是绿色”的话之后,他就不停地被两种思想折磨,一种是往事,是与这首歌有关的那段寒冷岁月,另一种则是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他,她听懂了你的故事。
  付河一直觉得写出的歌曲是很私有的东西,可当歌曲所表达的情感被人准确地听懂时,也的确会非常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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