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你们侯府家事,自不必说与我一个外人听。我淡淡道。
章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马上就是我们侯府的二少奶奶了。吴仲康还未说话,她的丫鬟先开口了:你只是个庶女,给我们二少爷当正妻都有些……莫非你还看不上我们二少爷?
反唇相讥的话还未说出口,身后粉衫女子啪的一声拍案而起:你这丫鬟好不要脸,你只是个丫鬟凭什么对人家指指点点,也不嫌害臊。
紫衫女子想拉没拉住,粉衫女子三步两步横在我面前,指着那吴仲康鼻子骂:人家姑娘花容月貌,你再看看你那个磕碜样儿,真是倒胃口。
你又是何人?丫鬟急了:我们公子可是平昌侯府的二少爷。
语容,恨玉,你们俩就知道给我惹祸。殷九逸手握一柄折扇,信步而来。
见了来人,吴仲康眸中一震,拉着丫鬟跪下:安王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王妃和侧王妃,还请王爷恕罪。
丫鬟身子簌簌抖个不停,接着软倒在了吴仲康身上。
罢了。殷九逸瞄了一眼地上的人,将折扇往桌上一丢,不容反抗道:带上你的丫鬟速速离开。
第20章
黄昏时节,天空中是大片大片的落日余晖。
殷九逸撑着小船穿梭在荷叶间,坐在小船上,周围皆是荷花清香:她二人小孩子心性,扰了你的相看礼,我代她二人向你道歉。
没关系,还要谢谢王妃和侧王妃仗义执言。
想到这,我又道:王爷丢下王妃们和我泛舟湖上,就不怕人说闲话吗?
他笑了笑,眉目间一片坦然:珠珠姑娘都不怕,本王有什么可怕的?
他生得好看,谁能拒绝美人的邀请呢?
小船晃晃荡荡停在了人迹罕至的荷花深处,几对鸳鸯惊叫着,扑扑棱棱游走了。
喝酒吗?殷九逸将腰间的酒囊递过来。
我接过酒囊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殷九逸轻轻笑了起来,随即慢慢躺了下去。
你……他仰头看着天空,好像想要问些什么,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说: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荷叶背面的纹理,很漂亮,你想试试吗?
躺在船上看天空,天空真高真远,微风吹过来,我喝了口酒,迎风落了满脸的泪。
殷九逸叹了口气说:这酒确实太辣了点。
我不喜欢荷花。我哽咽着。
嗯,不喜欢就不看了。
于是我们安静地躺着,看了会天边的云霞。
喝完了一袋酒,我抹了把眼泪,摸了摸发热的脸颊:王爷,今日多谢你了,送我回去吧。
殷九逸轻笑了一下:好。
满湖清香里,他撑着船带我驶离荷花深处,船身经行,荡起一圈圈波纹。
船靠岸时,依稀可见不系舟上站了个人,紫色的衣角被晚风吹得微微扬起。
他朝这里走过来,原来是殷九清。
殷九清及时扶住了脚步虚浮的我,对着殷九逸道:表妹久不归家,舅舅恰好托孤来看看。
我回过头朝着殷九逸挥手:王爷再见。
他也朝我挥手,我嘿嘿地笑了笑,又挥手。
殷九清推着我,毫不温柔地将我塞进马车里,带着怒气压低声音道:你没看到皇兄身旁的女人们吗?孤跟你说过的话,你是全然没放在心上。
整个人晕晕乎乎地,被他一凶,脸上一热,眼泪落了下来。
凑近了他,搂着他的脖子蹭蹭,又流着泪蹭他的脸颊,似有满腹委屈:太子哥哥,我不想嫁给他,和他,他和李荣川,他不会放过我的,他还有儿子,他还丑,丫鬟还欺负我,我不要,你娶我……
他约莫是有些不高兴,扒拉着我要将我从他身上甩下去,我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搂得更狠了,还咬了点什么,死活没松口。
迷迷糊糊睡过去时,仿佛听到有人说好,什么东西落在脸颊上,轻轻抹去了我的眼泪。
第21章
第二日一醒,我爹劈头盖脸痛骂我一顿,罚我在祠堂跪到晚上,让我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跪到中午,章锦灿不知为何,也被搡了进来。
见我占了大蒲团,她啜泣着推了我一把,将我挤到小蒲团上,自己四仰八叉躺在大蒲团上哇哇地哭。
我由怔愣变为窃喜,捂住嘴嘿嘿嘿笑出了声。
章秋荷,你又嘲笑我!章锦灿脊背一挺,坐起来,哭得直抽抽,脑袋前后一点一点的,打着哭嗝口齿不清地吼我:我懒得揍你了。
我懒得理她,坐在小蒲团上数牌位,我都看好了,不出意外的话,东南角空出来的那块将是我爹的地方。
昨日你是不是把表哥给揍了?章锦灿哼唧着抹泪,十分笃定说:不知从哪日开始,你们十分不对劲。他说他的脸是走路撞墙上蹭破了皮,我才不信他的鬼话。
我愣住了。我难道咬了殷九清的脸,还差点让他毁容了??
章锦灿说完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她不唤殷九清为太子哥哥了。
章秋荷。她躺在蒲团上愣愣地流眼泪,长发散了一地:我不想进宫,表哥刻板又无趣,整天就会教训人,我才不想当太子妃。明日又要入宫了,我不想去,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为什么这次却不行了?
你不想要的东西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别同我说这些,我理解不了你,我们之间也不是能说心里话的关系。
章秋荷,我不想进宫啊。她又开始哭了。
神经病,你闭上嘴,让我清静一会行不行。
章锦灿哭得这么伤心,我实在乐不可支,即便狠狠捂住了嘴,笑声还是会从嘴边跑出来。
章秋荷,我最近没揍你,你反了天了。她一个猛扑,压在我的身上,我顺势揪住了她的头发,撕扯得她头皮发麻,大声尖叫,趁她掰着我的手指头解救头发时,狠狠给了她两耳光。
娘,爹,救命啊——章锦灿声嘶力竭地尖叫。
逆女,你们闹什么。我爹啪的一声摔烂了杯盏,凶神恶煞的脸在祠堂昏暗的光里格外阴森:在祖宗祠堂你们闹什么,非要搅得连祖宗都不得清净!
碎瓷片四分五裂散落在眼前,丝丝热气蒸腾而上。
章锦灿眸中精光一轮,立马憋出了坏主意:爹,女儿知错了。宫中寂寞无聊,您若是同意让女儿带上秋荷一同入宫,女儿这就不闹了。
简直天方夜谭,你妹妹如何能入宫?
章锦灿嘿嘿笑出了声:让秋荷扮作我的婢女不就行了吗?
第22章
我爹拗不过章锦灿,最终真的答应了。
章锦灿并未让我侍奉在侧,只是让我待在宫里等着她回来端茶倒水。
自从喝了我泡的茶烫着嘴后,她也不怎么使唤我了。
还有就是,宫中教导她的嬷嬷十分严厉,她因为脾气不好,老是被打手心。
手疼了,她也不想打我了。
我受够了!烦死了!
她嘭的一声将包着白纱布的手拍在桌案上,又惨叫一声,眼泪汪汪把手举在脸前呼呼吹气:什么玩意儿,那太子妃我配当吗?烦死了。
犹不解恨,她跺着脚挠着头,一脚踹倒了矮凳,又哐哐踩了好几脚。
意犹未尽之时,忽有内侍唱道:太子殿下到。
你这性子是该收一收,整日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殷九清沉着脸进了殿,身后的小德子捧着个托盘,大约是些药粉。
见到我,殷九清眼神微闪,本就阴沉的脸上浮现些不自然:她怎么在这?
章锦灿也不起来行礼,哼了一声说:她在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之间那些暗流涌动、欲盖弥彰——
胡言乱语!殷九清打断了章锦灿,蹙着眉头开始念叨:在宫里也没个忌讳,祸从口出的道理还需我教你吗?
知道了,我错了,不说就是了。章锦灿蔫蔫巴巴地趴在桌子上,是拒绝交谈的态度。
送殷九清出去的时候,他解下身上钱袋给我:宫中不比宫外,使些银子能方便些。
好啊,谢谢太子哥哥。我将他钱袋里的碎银子悉数倒进了我的荷包里,又把他的青色祥云钱袋塞回他手里,我才不稀罕要他的钱袋,我只要钱就够了。
在宫里少说些话,行事稳妥一些……
他脸上有一圈极浅极浅的粉色疤痕,我突然凑上前看了看:我那次咬你了吗?
像是被我突然凑近惊到了,殷九清身子后仰,甚至还退了一步,清清嗓子说:无、无妨。
我又逼近两步,贱兮兮说:太子哥哥,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你的耳朵好红啊。
章秋荷!
他愤怒地瞪我一眼,一拂袖甩在我的脸上,转身就走。
回去的时候,章锦灿在院里摆了个小桌子,望着月亮饮酒。
我懒得理她,要进门时却被她叫住了:章秋荷,陪我喝一杯。
我不想当太子妃。她握着酒杯又开始哭了:你还记得付毓吗?我真的很喜欢他。
人与人之间怎么能这么不同呢?我差点都要给人当后娘了,而章锦灿呢?太子妃之位放在她眼前,她都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屣,竟然还在这为了情情爱爱伤神。
人生的参差,不过如此。
你喜欢人家,人家也未必喜欢你。再说了,华阳长公主那般端方,一看就不喜欢你这样的儿媳。
不,他说了,他说我和别的姑娘都不一样!
你比别的姑娘嚣张跋扈多了,当然不一样了。
她给我倒了一杯酒,神情缥缈:我一直羡慕你长得比我好看,从小到大没少欺负你。进宫一趟,我才发觉,我确实太跋扈了,难怪不招人喜欢,全是我活该。
天呐,章锦灿竟能说出这番话,我惊得下巴壳都合不上了。
手疼,给我倒酒。
我们家也不许女子饮酒,她好像也不怎么会饮酒。
她自顾自倒一杯喝掉,喝一杯就再倒一杯,没一会脸上晕起两坨红,举着酒杯叽叽咕咕地自言自语。
陪我喝一杯嘛。
我没理她。
她分明醉了,晃晃荡荡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摸摸我的脸,将酒杯送到我的嘴边:乖乖,姐姐喂你喝一口,快张嘴,张嘴。
喝醉了的章锦灿没了剑拔弩张的气势,反而有几分温柔。鬼使神差般地,我不自觉地张开了嘴,一脸别扭任她喂我喝了几口。
她好开心,乐呵呵地给我倒酒,像玩过家家一般,要跟我干杯,还要继续喂我。
平日里她何曾这般对过我,她还称自己为姐姐,真是有点好笑了。
慢慢地我觉出点不对劲来,昏昏沉沉地没了力气,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我也抑制不住地合上了眼睛。
闭上眼的一瞬间,好像看见,章锦灿俯下身来说:好歹我是你姐姐,总不会平白害了你。你帮帮我,也算帮帮你自己。
第23章
好热,好热。
好像做了一个极香艳的梦,有人搂着我亲,声音沙哑地唤我秋荷。
只是梦中那张脸,适合四书五经,却不适合风花雪月。
章秋荷!怒吼声同梦里的那声音融汇在一起,我猛地睁开了眼。
殷九清一拳头砸进锦被里,气得声音发抖:你就非要如此吗?你就非要自轻自贱吗?
头痛欲裂地睁开眼,面前就是这幅景象。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殷九清和满身红痕、不着寸缕的自己,瞬间懵了。
环顾四周,不熟悉的屋子,不熟悉的陈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夜我喝了点酒,然后,然后……是章锦灿!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种事,你就这么下贱吗?殷九清的情绪在暴怒的边缘游走,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自爱自重,这样的事你究竟要做多少次?
原来他以为,这次又是我故技重施。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张了张嘴,连辩解的话都显得那么无力。
发生了什么,章锦灿是怎么将我弄到这里的,我一概不知,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太子殿下,该起了——宫女推开门,手里盛着水的木盆掉在了地上,刺耳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啊——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浑浑噩噩被压跪在地上。
殷九清跪在我的前面,被皇后一巴掌扇偏了脸颊:混账!你竟敢作出这种失德之事,你是要让朝臣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吗?当朝太子,德行有亏,竟敢在选妃期间同一个贱婢无媒苟合,你是嫌你的太子之位坐得太稳吗?
越说越气,皇后将手边茶盏大力摔碎,眯着眼打量我,犀利冷冽的眼神如刀子般射在身上。
她阴沉着脸来到我的面前,突如其来一抬脚,重重踹在我的心口上:贱婢,竟敢如此勾引太子。
殷九清往前跪了两步,恰好挡在我身前,头埋得很低,违心的话一字一顿从喉头艰难挤出来:母后,儿臣倾慕秋荷已久,一时欢欣,情不自禁。
废物,你就一刻都等不得?本宫告诉过你,待太子妃定下之后,你想要谁,本宫绝不阻拦。你就连这一时半会都等不得?非要让未来的太子妃生生受了这奇耻大辱?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废物。
又是响亮的一巴掌。
殷九清垂下了头:母后,事已至此,儿臣会给秋荷一个名分。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皇后蓦得又摔了一个杯子。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收拾了心情,沉沉道:今早知晓这件事的宫女,就地格杀。太子,你记住,是你害死了这七条人命,今后的每一日,你都得为今日犯下的错忏悔。
说罢,她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行至门口时又转过身愤愤然道:快些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弄出去,别让本宫再看见她。让灿灿也滚回家,本宫再也不想看到这个扶不上墙的废物,她以为本宫就非她不可吗?
不是我,这次真的不是我。被踹的心口隐隐作痛,我跪在殷九清身后,脸上热意翻腾:是章锦灿害的我,这次真的不是我。
是我一时情急,错怪了你。殷九清捏了捏眉心说:青芷宫的人送来了一壶酒,说是你从家中带进宫的。
章锦灿竟会如此,谁能想到章锦灿会如此?
他脸上通红的巴掌印还很清晰,然而他只是起身理了理衣袍说:走吧,我送你和灿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