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霜——一川烟草
时间:2022-09-18 06:31:49

 
 
第24章 
  章锦灿用这种低级的方法,无非是在无声地反抗,她要告诉皇后,她对太子妃之位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俩被遣送回家,家中人都很震惊。
  大家都明白,章锦灿与太子妃之位无缘了。这时殷九清却跟我爹说,他会给我一个名分。
  我爹不知臆想出了什么,在殷九清走后,一巴掌将我扇倒在地:逆女,你竟敢把主意打在太子身上,他本该是你的姐夫!你自幼心比天高,什么都要和灿灿比,如今竟干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给你相看的青年才俊你一个也看不上,原来你早就有了别的主意——
  够了。我从地上爬起来,摸着麻了的脸颊,大笑不止:你问问你的好女儿,你问问她做了什么,是你要我给章锦灿当丫鬟,是你要我陪着她进宫的——
  纵然如此,你也不该因此心生怨怼,更不该借机勾引太子。
  他冷眼看着我,三言两句便轻易给我判了罪。
  你以为宫中是什么好地方?你这样的性子,在宫中能活过几日?既然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你活成什么样子都别抱怨。
  抱怨,谁会听我抱怨,我又何曾在这个家里得到过一点关心。
  章锦灿,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像疯了一般骑在她的身上,啪啪地甩耳光,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她并不反抗,就这么乖乖任我打,惶恐地睁着眼睛流眼泪。
  章秋荷,你疯了不成?章照衡大步从外面进来,怒吼一声将我推倒在地,搂过章锦灿,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我,一脸嫌恶: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还敢对灿灿动手,我真恨不得打死你。
  章锦灿像是被吓着了,被哥哥搂在怀里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我爹又将我关进了祠堂,又让我反省自己的过错。
  我反省了好久,我不该听信章锦灿的鬼话,不该喝下她喂给我的酒,不该被她自称的一句姐姐迷了心智。
  其实想想,章锦灿也算是帮了我,间接帮我实现了我的愿望,我不仅不应该恨她,反倒应该谢谢她。
  或许是矫情劲儿犯了,我实在开心不起来,那种被人踩在脚下凌辱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怎么压也压不住。
  我跪在祠堂里,一会儿梦见李荣川撕扯我的衣裳;一会儿梦见我爹把柳朝明打死了;梦见殷九清横眉冷对,骂我不知廉耻。
  我也没有那么想要权力和地位,只要没人欺负我,我怎么都行的,如果能有人关心关心我,那就能好了。
  真羡慕章锦灿啊,她有爹有娘还有个哥哥。
  而我,我什么也没有。
  祠堂潮湿阴冷,明明是六月,我却冻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没人给我送饭,到了晚上,我已经有些发昏了。
  舅舅,孤已经说了,会娶她做太子侧妃,你为何还要如此对她?
  祠堂的门开了,我被人轻手轻脚抱了起来,他抱着我走得很稳,出了祠堂好像还看到了皎洁的月光。
  意识已经有些混沌了,可我知道他是殷九清。
  太子哥哥,我知道你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但是没关系,你说了给我名分,这就够了,还是谢谢你。
  缠上他感觉也还不错。
  他那样的性子,无论多厌恶我,起码在外人面前也会给我保留几分面子,让我没那么难堪。
  已经够了。
 
 
第25章 
  又过了几日,太子妃的人选定下来了,选的是齐国公的嫡长女齐梅,婚事定在了十一月初五。
  这天殷九清来看我,午觉一睡醒,他就坐在我床边。
  做噩梦了?你方才喊了王嬷嬷,王嬷嬷是谁?
  王嬷嬷是我娘的乳母,她特别会绣花做衣服,我的刺绣就是她教的,小时候她常常给我做衣服,八岁那年的冬天,她得了风寒去世了。
  殷九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选的是齐国公的长女齐梅,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五。我已经向父皇请旨,娶你为侧妃,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们应当也是那一日。
  说到这里,我是不是应该表示些什么?比如,牵一牵他的手?
  我笑了笑,犹豫着去够他的袖子。
  方一触到他的手背,便被他轻轻反握住了。
  之后,殷九清好像一夜之间转了性子。
  以前对我爱答不理,现在还会特意来看看我。
  有时我还有些恍惚,仿佛我们真是心意相通的痴男怨女。
  仔细想想,殷九清虽然为人刻板,还喜欢说教,但却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嫁给他不比爹爹给我相看的亲事好太多了吗?已经很好了。
  有天殷九清又在午睡时来看我,我们去小亭子里赏荷。
  或许阴天的缘故,刚睡醒却还是很困。
  我枕着殷九清的肩膀想事儿,慢慢地,手越来越不规矩,最后闭着眼紧紧将他抱住了:太子哥哥,你娶我真好。府上的人都不敢斜着眼看我了,我也不用去给别人当后娘了。那次你说你倾慕我,我其实听到了,不管是不是真的,你说喜欢我,那我也喜欢你吧。
  空气中是长久的静默。
  我等了好久,他都无动于衷。觉得有些没面子,不想再抱他了,手刚一松,他却突然伸出双臂将我困在怀里。
  睁开眼去瞧,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头却距我越来越近,好像是想亲我吧。
  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殷九清也没强求,放正头没了动作,视线从我的脸上转到了池塘里的荷花上。
  好好好尴尬,好好好糟糕,好好好……
  为了补救,我屏住呼吸,搂着他的脖子,他的唇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闭上眼,吧唧亲了一下,手足无措说:太子哥哥,我,我喜欢主动。
  话音方落,他将我换了个姿势抱在他的大腿上,扣着我的后脑勺亲了上来。
  我的老天鹅,殷九清还能这样??
  我的老天鹅,心脏扑通都快跳出来了!
  这时候,我是认真想过我们的以后。
  可后来事情的发展脱离了控制,一发不可收。
  因为八月初的时候,我发现,我可能是怀孕了。
 
 
第26章 
  六月十二在宫里同殷九清春风一度后,月事一直都没来。
  想起小桃说我最近越发惫懒,我才隐隐有些慌张。
  一夜我都没睡好,又是担心又是忧虑,这些情绪到最后都变成了巨大的惊喜。
  这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若是我真的有孕了,那么肚子里的小家伙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会完完全全属于我,不分缘由地向着我。
  我偷偷去了医馆,白胡子老大夫说我真的有了的时候,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我被这一波又一波的快乐冲昏了头,好像黯淡的人生顷刻间明亮了起来。
  好像一个人踽踽独行走了很久,上天忽然告诉你,你以后不是一个人了,会有人不分缘由地爱你。
  我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我真想要这个孩子,我一定要。
  晚上我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里的桂花树下摸着肚子自言自语。
  他爹长得好看,他娘也漂亮,不管孩子是男是女,容貌上肯定不输旁人了呀。
  他爹是太子,没人敢欺负他;我也命硬,断不会像我娘那样早早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他,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很快,我又犯难了,这个孩子来得本就不清不楚,若是留下,必将是殷九清德行有亏的直接证据,会是他帝王之路上明晃晃的污点,他那般性格,他会同意我留下这个孩子吗?
  我暗暗拿定了主意,暂时不能将这件事告诉殷九清,不能叫任何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第27章 
  自知晓有孕后,我一直处在既幸福又紧张的状态里。
  我深知总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却还是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侥幸心理。
  但我没想到,秘密被揭露的那日竟来得这样快。
  八月初八,章锦灿的生辰,府上的宴会办得很热闹。
  不到两个月的肚子不太显,我用缎带稍稍绑了绑,对着孩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废话,才起身去了宴会上。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今日齐梅也在。
  因着她钦定的太子妃身份,受邀而来的小姐们众星捧月一般将她围在中间,一时间,章锦灿的风头都被抢了过去。
  凤鸟衔珠金步摇,东珠玛瑙耳环,她佩戴的首饰虽不多,却样样精致贵重。
  众多小姐七嘴八舌地同她说话,她居于众人期间,言笑晏晏,游刃有余,一举一动都是富贵之家温养出来的优雅贵气。
  见我过来,齐梅眼神一亮,撇下众人朝我走过来,极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妹妹,你来了。
  我很笃定,她未曾见过我,做出这般亲密样子,不知是为哪般?
  她将我拉到一旁边,亲亲热热拔下头上步摇插进我发间,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妹妹,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需得相互扶持才是啊。
  封我为太子侧妃的消息还未下来,齐梅这话说得莫名。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起皇后曾说过的话,让灿灿也滚回家,本宫再也不想看到这个扶不上墙的废物,她以为本宫就非她不可吗?
  思绪瞬间明了,齐梅是皇后选中的姑娘,她约莫是从皇后的言语中推测出了什么,如此这般,也是为了探探我的虚实吧。
  这礼物太贵重了,秋荷愧不敢当。我将那步摇还了回去,施了一礼,点头离开了。
  方才我分明看见她极出神地盯着殷九清的背影瞧,甚至还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手指,无缘无故的好意,我不敢随便接受。
  坐在大石头上看锦鲤时,章锦灿抱着个匣子来了,她掀起眼皮悄悄看我一眼说:章秋荷,这是我娘给我做的一整套红宝石头面,我还没戴过,送给你吧。
  她给我下了药,于心不安,所以私下送过我好几次这个头面。
  我不接受,她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迫我,她就笃定我一定会收吗?
  不要。
  你拿着吧,我有很多。章锦灿塞着往我手里递。
  我说了我不要。
  推搡期间,木盒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章锦灿的一个小姐妹看不下去了,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你怎么回事,灿灿送你东西,你别不识好歹,不要就算了,你也不能往地上扔啊。
  我不想同她理论,转过身想走。
  你什么态度,今日灿灿是寿星,你不给面子就算了,你是想故意搅局吗?快些跟灿灿道歉。她猛地揪住了我的后衣领,语气十分强硬。
  我揪着她想让她松开我,没想到她开始扯我的头发了。
  场面开始混乱起来,慌乱中,不知哪里伸出来一双手,狠狠推了我一把。
  扑通——
  落进水中的那一刻,脑中绷起的弦骤然崩裂,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身体开始下沉,心也开始下沉。
  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挤压在一起,直叫人喘不过来气。
  刚开始还能挣扎两下,后来挣扎不动了,水里好冷也好黑,我好累了,眼前好像有个透着亮光的小口,我已经抓不住了。
 
 
第28章 
  悠悠醒转之际,殷九清正神色复杂地盯着我看。
  恍惚的意识瞬间回笼,我猛地坐起身来,急切地想问孩子的事,急着一口气没喘过来,憋出一串咳嗽艰难道: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还好吗?
  章秋荷,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你能瞒到什么时候?殷九清狠狠剜我一眼,疾言厉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慌乱地去够殷九清的袖子,哽咽着又问:太子哥哥,他还在吗?
  他木着脸没有说话,啪地将我的手拂开了,但看神色,当是默认了。
  看他这样,我才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肚子。
  太子哥哥,我抖着胆子又去够他的手,期期艾艾道:我想要这个孩子,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能不能让我留下他,我是真的想要,就算我求求你。若是你不想认他,我可以不嫁给你,我可以带着孩子离开京城,我都行的,这样你也不会又污点,这样对我们两人都好。
  章秋荷,原来你竟是如此想的。他推开了我,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你对孤全是利用,何曾有过一丝真心。
  我不是,我……我想辩解,脑子里辩解的词汇都是那么苍白。
  他站起身来,语气里是不悲不喜的漠然:此时暂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让孤想想。
  我光着脚下了床,不顾他的抗拒用力地抱他,讨好般地堆了个笑:太子哥哥,我等你想想,你一定有办法。
  他推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愣愣地摸着肚子自言自语,不知是在宽慰孩子还是在宽慰自己:小宝贝,你别害怕,你爹就是这般不善言辞,他不是不想要你。只是,只是他要想想。你和娘一样,命硬得很,你可别怕,一定要乖乖地长大呀。
  后来,我总是做梦,我梦见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姑娘送给我荷花,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还嘻嘻朝我笑,一口一声、软软糯糯地唤我娘亲。
  我喃喃地重复两声这个对我来说并不熟悉的音节,娘亲娘亲……
  虽在梦里,却体会到了真真切切的幸福。小姑娘一下子扑进我的怀中,伸着手同我撒娇:娘亲抱抱。
  天呐,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我以为这是上天给我的征兆,殷九清会同意我留下这个孩子的,就算是他给我送到别的地方,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后来我才知道,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我太过期盼。
  我每天都在等殷九清的消息,可是他再没来看过我。
  第29
  又过了十几日,八月二十六那日,皇后宣我入宫。
  结果一到凤仪宫,身后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几个身体强健的老嬷嬷死死将我按在地上。
  皇后端坐在凤椅子上,犀利的眼神从我脸上扫过,又落在我的肚子上,不屑一顾地说:原是本宫小瞧了你,竟叫你珠胎暗结。今日就将此事了了吧。
  一个宫女端着个瓷白药碗极小心地走过来:药来了——
  皇后一挥手,鲜红的蔻丹很是刺眼:喂她喝下去吧,也好叫这孩子少受些罪。
  我心头一紧,霎时慌了神,眼神防备,使劲摇头:不,你们要干什么,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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