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便叫人把兰儿,陪伴了傅灵犀整整六年的贴身婢子兰儿带了出去。
“沈怀琅!!不要,不要!!”
傅灵犀彻底哭了出来。
沈怀琅缓缓掐住她的雪腮,看着她那张美艳的脸,狠声,冷声,一字一字地质问。
“你就那么爱他.......你就那么爱他........对么?我是什么?在你的心中我到底算什么?谁是你的丈夫?傅灵犀你看清楚谁才是你的丈夫!你只给我一点就好,我只要一点,我不在意你心里有他,你只分给我一点我就能满足,真的就有那么难么傅灵犀?你听着,我就是囚-禁你一辈子,也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
“你把兰儿还给我,沈怀琅!”
“喝药!”
“沈怀琅!”
“我说喝药!”
那被女卫架着的兰儿,哭着猛然间挣脱束缚,嘶声喊道:
“夫人,不用管兰儿,兰儿能陪伴夫人多年,遇上夫人这般好的主子已然满足,兰儿不会让自己成为夫人受制于人的砝码,若有来生,兰儿再来报恩,再来服侍夫人!”
她说完猛然一冲,一头撞到了桌上,当场毙命。
傅灵犀抓着沈怀琅衣服的手顷刻间没了力气,人瞬时就萎了......
而后,她再一句话都没与他说过。
继而三日,她不吃不喝,亦不言语,已然求死。
第四日,沈怀琅几近疯掉,在她床前,咬牙狠声。
“傅灵犀,你想怎样,嗯?”
傅灵犀眼睛已不再看他,别过头去,但开了口。
“我想离开你,我求求你放过我.......”
“我不去找他,我只想离开你........”
“你送我去西山别院吧.......”
沈怀琅眸色猩红,“你就那么恨我,就那么恨我?是不是?”
傅灵犀面无表情,没再回答。
沈怀琅狠狠地闭上了眼睛,许久方才睁开,再度言语,声音变得柔和了几分。
“你先吃东西.......”
他言着叫人拿来了水,亲喂给她。
但傅灵犀并不转头。
沈怀琅攥住了手,慢慢俯身,压着怒火,更温和了许多。
“你先吃东西,别的再商量,如何?”
傅灵犀没有回应。
沈怀琅只觉得心如同被人捏在手中蹂-躏一般疼痛,而后终于松了口。
“我答应你,先送你去西山别院住一段日子,你吃东西.......别再折磨我,行不行........”
傅灵犀双眸无光,依旧没有言语,但慢慢地起了身,接过了他手中的水碗与热气腾腾的粥.......
当日下午,她便下了床,整理了衣物,所带东西极少。
一些书卷,一些笔墨纸砚,及着几件素雅的衣裳。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他立在房中,亲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整理。
翌日,他送她到了往昔她要看雪,他为她买下的那座依山而建的别院。
沈怀琅让人打扫了院落,卧房,留了二十几人伺候,但傅灵犀最后只要了三人。
一个洗衣,一个做饭,一个持帚洒扫,足矣。
沈怀琅冷声,“一个月后我来接你,有任何事,打开大门,同护卫言。”
傅灵犀没有回答。
他说很是清晰明白,屋外依然会有他的人看守。
她依然被囚,被限制自由。
傅灵犀料到了。
她已然不再在意。
当夜下着小雪,沈怀琅马车停在别院门口整整一宿。
后续,他也曾来,但不曾进屋,往往皆是一待便是一夜.......
直到那日.......
一个月的期限即将到来的那日.......
***********
画面渐渐虚无,模糊,回到现实。
沈怀琅立在风中雨下,记忆慢慢浓缩到他漆黑的瞳仁,不明的目光中......
他立在那,任风时而吹打脸庞,许久许久,一言未发,一动未动........
************
荒郊别院
傅湛眼前烟雾重重,好似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又好似听不见。
许久许久,他模糊的视线方才再度清晰,画面回到了前世.......
......后来他们去了金陵,而他,便再也没见过她。
无尽的悔恨与思念让他常常彻夜难眠,心口发紧,发疯似的思她念她,爱而不得,却又如何也无法脱身,夜深人静之时,常常从她幼时起,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想她忆她........
焚心般的思念让他几近疯掉。
直到那一日.......
**************
风雪呼啸,遍地玉尘。
狂风猛烈地吹打着窗棂,冷风破门而入。
浓烈的血腥气息弥漫四下。
两万大军将两江督府团团围起,奢华的院内横七竖八地躺着百余具尸体。
血染琼芳.......
沈怀琅面如冠玉,一身官服,鲜血顺着唇角流下,在他不疾不徐,步步紧逼,高大伟岸的身影之下苟延残喘。
“兄长,可否给我一个理由.......”
他面罩寒霜,双鬓花白,“本相不是你的兄长.......”
沈怀琅笑的艰难,“左相大人恕罪...下官...犯了什么错?”
一个时辰前,大军突至金陵。
一盏茶前,他无任何言语,带兵直入两江督府,没有半分解释,也无任何出师之名,进门就杀。
“错?”
他冷声开口,根本不屑与他多言半句。
“本相想哪日灭你,就哪日灭你,需要理由?”
沈怀琅呵笑,喘息着艰难地开口。
“左相说的是。”
“如何......能放过我?”
他眸色冰凉,不带有半丝余地,浓重的压迫感与低沉的嗓音,堪堪逼的人透不过气。
可如此冷漠酷厉的外表之下,他的眼中竟流过一丝几不可辨的泪光,薄唇轻启,缓缓俯身,手中的银色匕首拂过沈怀琅俊美的脸庞,声音低沉,句句冰冷,却又仿若轻描淡写。
“很好,本相,要你的妻子......”
沈怀琅闻言,半晌,唇边慢慢荡出一抹风流的笑意。
“左相好眼光......好眼光.......”
**************
大雪弥漫,寒风怒吼。
大军相随,俩人一前一后,前往别院.......
那院落依山而建,四下荒凉寂寥,无处不浸透孤寂。
皑皑白雪将房屋银装素裹,冷风肃肃,阵阵刺骨。
远远相隔,沈怀琅心凉半截。
那别院门外竟无人相守。
大门被推开,雪尘飘零。
沈怀琅温和的声音响起。
“灵犀.......”
然,久久无人应答。
直到进了卧房,看到她苍白的脸,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床上,沈怀琅的声音陡然停止,眼尾蓦然泛红,目光死死地定在了她的身上........
寒风从破漏的窗子吹入,夹杂着白雪,吹落桌上红烛,无尽凄凉。
女孩儿脸色苍白如纸,早已僵硬多时......
沈怀琅回身不及分说半个字。
傅湛猩红着眼睛,匕首“噗”地一声刺入了他的心口.......
鲜血四溅开来......
第101章 浮真相(十三)
傅湛脑中“轰”地一声, 天旋地转,世界崩坍,眼泪蓦然涌出, 心犹如被人一刀一刀地划开了般,瞬时失声,失聪, 失明,肝胆俱碎.......
眼前万物皆虚化, 唯剩她一人......
她音容犹在,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从童时到及笄, 言笑娇声, 就在他的耳畔.......
原来一个人的崩溃坍塌能只在瞬息;原来曾经的痛苦不及此时万一, 原来噬心蚀骨是这般滋味.......
“灵犀----”
天地间白雪簌簌, 铺就一地, 狂风肆虐, 苍凉悲戚,他的声音响彻天地,紧紧抱住她, 不眠不休,一动未动,便就那般抱着她, 足足三夜。
三夜之间,满头皆白......
“哥带你回家.......”
***********
画面虚无, 尘烟再起, 陡然而转.......
后来, 他知道了一切。
两年备战,三年战争。
金戈铁马,尘土飞扬,他终是率领五十万大军,血流成河,白骨堆积,生生踏平西梁.......
然,她却再也不会回来。
他和她终究错过......
一步之差,阴阳永隔。
念念不忘,念念难忘。
往昔种种,倩影如见。
她娇声在耳,历历如昨。
别院一月,满室画卷。
她画了无数张画像,张张皆他。
写了无数封送不出的信件,笔笔是念。
雪尘随风而起,他立在空旷的屋中,任由从窗而入的寒风吹打他苍白的脸........
思难止,意难平.......
***********
云雾慢慢消散,回到现实.......
蓦然,一口黑血从傅湛的口中吐出!
男人眼眸猩红,猛然间从梦中苏醒,头上一层汗珠,眸中鲜见泪光,结实的胸膛起伏难平,许久许久。
“大人!”
司晟与几名暗卫显然吓的不轻。
然何太医正好相反,盯着地上的黑血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露笑,极为激动。
“大人,大人可觉得舒服了?!”
司晟听得太医如此言语,也看向了地上的那黑血,恍然明白几分,再回头看向傅湛,明显见其眸中有光,恢复了往日神采,精神了。
傅湛沉声,“舒服了。”
他这言一出,屋中顿时有了喜声,人人皆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司晟仍不甚放心,朝何太医询问,“何太医,大人无事了?”
何太医笑的见牙不见眼,刚要再为傅湛把脉,也刚开口欲言,傅湛未让其复诊,也未听其言,却是直接下了床榻,“没事了。”
一句话之后,穿上皂靴,扯了衣服,竟是抬步便走!
司晟急道:“大人这是!何太医,大人身子可...可行?”
言语之间,傅湛已然出了门去。
何太医笑,“没事了,司大人放心,那百毒散大人服下时辰尚短,逼毒需要两到三日,但如若能吐出自是最好,最干净的.......”
司晟听得这方才彻底舒心,“原来如此。”
显然大人事先早有查阅了解。
只是司晟不甚明白,大人怎地这般急.......
夜幕已然早降,傅湛是甚急。
他心口狂跳,一颗心滚热发烫。
此番被百毒散反噬,中毒晕眩,他竟是阴差阳错,几近记起了前世的所有记忆。
灵犀.......
他未乘马车归回,而是直接牵起一匹宝马,翻身而去,直奔镇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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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承安苑
夜幕虽降,时辰亦是不早了,但承安苑破天荒,今夜并未早早熄灯。
自宋依依被服药以来,傅湛每夜相陪,实则很早便会哄她入睡。
窗外蝉韵清弦,夜空璀璨,院中花团锦簇,香气四溢。
奴婢房中,其中一间,两个婢子窃窃私语。
“哪有人不为自己丈夫担心的,何况那是世子啊!你能看出夫人惦念世子么?旁人都知道过问几句呢,世子夫人却......”
“是呢,她以前不这般呀。”
“今儿国公夫人房中的翠竹过来送东西了,这惦不惦记一眼就能看出来,回去还不同夫人言?能有什么好话?”
“是啊!”
俩人这般正说着,房门突然被人使劲儿敲了两下。
“夜晚太闲?!有空嚼舌根?!你二人给我出来把后院子重新打扫一遍!”
兰儿的声音。
婢子两人顿时就闭了嘴,不再说话,其中之一赶紧过来开门。
“兰儿姐姐......”
兰儿怒火未消,“我刚说了什么来着?还不快去!”
两个婢子当即不敢多言,连连称是,回屋加了件衣服就低着头,灰溜溜地去了。
兰儿气的半死,适才陪世子夫人出来走走,那俩人的话几近一句不落地给世子夫人听了到。
兰儿心疼。
这么多天,虽然没人明着告诉她,但夫人的症状,以及世子同夫人时而说的话,她在近身伺候,如何会一句没听到......
这般一想,兰儿心中就更是有气。
有气之余,只更心疼世子夫人。
婢子叹息,想着眼泪便就要来了。
她返回房中,路上正寻思着怎么安慰夫人,进入卧房,抬眼瞧去,只见夫人正坐桌前持笔画着什么。
她身边儿两只小猫,一个趴在桌子左侧,一个趴在右侧。
兰儿很自然地想着,夫人这是又在画猫了。
然走近了一看,兰儿唬了一跳。
那纸上的不是猫,是个人,是个男人,且是......
“夫人!”
宋依依缓缓抬了眼睛,画中人被她只是简单地勾勒了一下,但眉眼已入木三分.......
“他,是长这样么?”
宋依依软声问着。
兰儿半晌皆未说出话,旋即眼中涌现出泪来,使劲儿点头。
“是!是这般夫人!您,您能想起大人了?”
宋依依垂下头去,玉手继续在纸上勾勒,这一次更细致了一些,慢慢缓缓,没答话,只是继续画了去........
一张之后,她将画像放在了一边,继而点墨又画了第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