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不起,没脸面与她再说什么,更是没脸面求她原宥。
再后来,他们去了金陵........
从那天起,他便再也没见过她.......
无尽的悔恨与思念让他常常彻夜难眠,心口发紧,发疯似的思她念她,爱而不得,却又如何也无法脱身,夜深人静之时,常常从她幼时起,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想她忆她........
直到那一日.......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浮真相(十一)
前世, 正和十年,六月
金陵,两江督府
沈怀琅的手蓦地一颤, 一张画像掉落在地。
他回身一把拎起了身后婢子冬春的衣领,咬紧牙关,狠声。
“什么时候的事?!”
婢子受惊, 嘴唇嗫喏。
“似,似乎是昨, 昨日.......”
“昨日?”
沈怀琅重复, 双眸猩红,脑中“轰隆”作响,目光游离, 松手放开那婢子之前, 将她几近腾空拎起, 声音又冷又狠。
“不许与夫人说, 否则我活剐了你, 懂?”
“是, 爷,奴婢懂。”
“给我盯着夫人与兰儿的言行,且看紧夫人是否再画这画中之人, 明白?”
“奴婢明白,明白。”
沈怀琅松开了她,婢子躬身立马退了下去。
沈怀琅眼神飘散, 无定,半晌后方才再动。
他低身捡起适才掉落的画, 心头一股怒火滕然烧起, 抬手便欲撕烂那纸张, 但终是忍了住,将东西放回到书卷之中。
这画中人是谁?
赫然是傅湛。
四年了......
她怎么会想起他?
她怎么可能还能想起他?
沈怀琅转身出门.......
*********
当夜,总督衙门,书房
天已黑,书房四周护卫皆已被退。
黑衣人如期而至,沈怀琅抬手便将桌上的满杯茶朝那进来之人丢去。
“呼”地一下,暗处之人一把接住,呵笑一声。
“总督大人怎地生了这般大的气?”
沈怀琅冷声直言,“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会和他鱼死网破!他西梁等着傅湛的金戈铁马吧!”
黑衣人笑道:“总督大人息怒,发生了什么,可否先与我分说一二。”
说着人已走了过来,放下那茶杯,沈怀琅回身,拎起他的衣服,目光灼灼。
“那断情丹是有期限的,他在玩儿我,嗯?”
黑衣人起先还在淡笑,但待听得沈怀琅这言,笑容骤然消失。
“总督大人何意?”
沈怀琅狠声,“何意?她已然能想起他来,你主子的目的到底为何?别和我耍花招,我什么都能做得出!”
黑衣人显然无了适才的玩世不恭之态,变得格外认真起来,声音压得极低极低。
“总督大人是说令夫人想起了傅湛?”
沈怀琅眼中满是杀气,没答,但是默认。
黑衣人摇头,脸色有变,“那不可能,总督大人不信我,难道不信古书上的记载。那绝不可能.......”
沈怀琅似乎略略消火。
他亲查过此物。
四年前,在第一次给灵犀服用之前,他是亲查过此物。
书中载曰:断情丹于肌体无碍,弊在忘情,药入神思,几不可逆云云.......
大意为:其于身无害,在于忘情,一经服用几乎不可逆转。
沈怀琅缓缓松开了手。
黑衣人眼神飘散,若有所思,而后仿若想到了什么,看向沈怀琅,“‘几不可逆’为何意?”
沈怀琅心一沉,眼中霍然见泪,而后扯唇,一声嗤笑。
是么?断情丹都不能让她忘了他?
黑衣人显然同他想到了一起。
***********
翌日一早,沈怀琅归回府中,脚步极快。
待到了正房,他减缓了步伐,那双狠厉的眼眸在进了卧房后,看到灵犀的瞬间便变得温柔了起来。
她正于妆台梳妆,眉眼清冷,端庄雍容,骨子里有着几分难掩的媚色,勾人魂魄,人瞧着书香之气极浓,乍见,依旧惊为天人,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灵犀......”
沈怀琅微颤着心,小心翼翼地相唤。
美人转眸,没用相问,她也从来不曾问过。
沈怀琅笑道:“昨夜衙门有些急事便未归回,灵犀睡得可好?”
傅灵犀点头,应了一声,没说旁的。
沈怀琅更加小心,与她简单相聊,间或有些嬉皮笑脸,不时眼睛便落到了婢子冬春身上,没一会儿转头出去。
冬春待了一会儿,借故也出了去。
婢子一路不动声色,但胆战心惊,终是寻到沈怀琅。
那是一处极僻静之地。
沈怀琅早变了脸色,负手背身立在那等她。
她颤颤地进来,进来亦直奔了主题,交代道:“....爷,夫人昨日又画了那人,与兰儿关起门来说话,说她脑中最近总浮现那人,但不知是谁,问兰儿可见过画中之人,兰儿说:‘夫人,这不是世子么?’夫人说:‘哪家世子?’兰儿答:‘夫人,这是左相大人啊!’夫人问:‘左相大人是谁?’兰儿答:‘左相大人是傅家世子,夫人曾经的哥哥呀,夫人怎么了?’”
沈怀琅猛然间攥住了手掌,狠狠地紧攥了下去。
当夜,他再度磨碎了一粒断情丹,亦如四年前的那日,掺在了她的水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转日,沈怀琅在老地点,再度叫来了冬春。
冬春禀道:“爷,夫人没再画那画中人,亦没再提......”
沈怀琅抬手,让人退了。
继而后一日,两日,乃至三日四日...十日,他依旧再度见了那婢子。得知断情丹几乎对她现在只有三日时效,沈怀琅便每隔三日给她服一粒。
如此,过了三个月。
第四个月,某日。
男人一贯地晨时将水递给灵犀,看着她喝下方才出门。
然,他前脚刚走,傅灵犀便起身将那口水慢慢地吐了出去。
贴身婢子兰儿大惊,“夫人?”
傅灵犀将食指竖立唇边,一言没有,亦不叫她说话,只那一双瑰丽的眸子有了些许变化。
如此半个月她便记忆缓缓浮现,渐渐记起那人,从他的相貌到他是谁,一点一点,记起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
十一月,夜幕
初冬的第一场雪
总督府衙门,书房
黑衣人低声呵笑,缓缓道:“总督大人可高枕无忧了,最低起见,你可以一日给她服用一次,反正总督大人有的是银子,她保证永远也不会再想傅湛.......”
沈怀琅一言没有。
黑衣人接着道:“无毒不丈夫,还是总督大人手段够狠辣,够痛快,够当机立断,当年敢截下傅湛写给令夫人的书信,杀人毁之,否则纵使有虞帝在后,两情相悦这种事,也是阻挡不及。为了得到这个女人,总督大人用心良苦啊!事实证明,她还真是傅湛的命,先不说傅湛为了她,如今不及而立便已双鬓花白,人瞧上去老了十岁不止,便说总督大人这一路,被傅湛放过了多少次?大人有着一张能把那手握大晋天下的天之骄子踩在脚下肆意蹂-躏的免死金牌啊!哈哈哈哈哈.....”
沈怀琅心情烦躁,“你闭嘴!”
然他这一声刚落,外边便蓦地传来一声响。
沈怀琅顿惊,从座位上瞬时起身,脸色煞白,神色慌张,急促地奔向门边,心在发颤。
因为他太是清楚。
整个总督衙门此时辰根本无人敢靠近他的书房。
唯独一人。
唯独一人没受过勒令,没受过警告,在两江之地不论走到何处皆受万人敬仰,万人叩拜,决计没人敢相拦。
她,就是傅灵犀。
沈怀琅猛然间推开房门,瞳孔遽惶一缩,整颗心如坠冰窟。
那门前立着的纤柔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傅灵犀。
“灵犀!”
傅灵犀双眸之中两行眼泪倏地一下掉落。
那双瑰丽异常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沈怀琅,而后她笑了,笑出了声,久久未停,甚至有些许癫狂......
“灵犀!”
沈怀琅害怕。
生平绝无仅有的头回,他害了怕。
男人转瞬便红了眼睛,将傅灵犀搂入怀中。
“灵犀......你听我说......”
但傅灵犀没听,她已然听得很清楚了,几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面前的男人,除了哭泣之外一言没有,转身离去。
沈怀琅追将上来,截住了她。
“灵犀,不是你想的那般,不是他说的那般......你听我说灵犀........”
第100章 浮真相(十二)
沈怀琅追将上来, 截住了她。
“灵犀,不是你想的那般,不是他说的那般......你听我说灵犀........”
“听你说什么, 总督大人?我听你说什么?听你说你如何勾结外敌,如何利用我,如何欺骗我, 如何拆散我与我哥,如何给我吃药, 让我忘了甚至肆意伤害那个于我有恩, 护了我整整八年的人,还是听你说你如何为了权势坏事做尽,无所不用其极, 亦或是听你说你在我房中安插眼线, 四年不知收手悔改, 见我有想起迹象, 便开始给我加药, 妄图控制我一辈子!嗯?是哪一件, 总督大人?”
“不是.....不是的灵犀.....你别这般唤我,你别哭,我害怕, 我很害怕。”
他再度一把将傅灵犀搂入怀中,声音是颤的,断断续续, 抱着她的双臂紧之又紧,与平日里精明狠厉的模样天壤之别。
“我没有利用你, 也无心利用你, 我只是想保护你。我爱你, 我爱了你很多很多年,你是知道的对不对?我是不想再被人踩在脚下了,是想得到权势,但也都是为了你.......我们现在很好,这四年我们一直都很好,对不对灵犀?你别哭,你让我怎样都行,我都听你的,就是别离开我,你千万别离开我灵犀。”
傅灵犀笑的疯癫,娇声抽泣,不住落泪,再度狠狠地推开了他。
“总督大人,你醒醒,你是觉得你害我,害我哥,害我们害的还不够惨么?”
傅灵犀再度欲走,但再度被他拦下。
沈怀琅满眼乞求,紧紧地束缚住她的双肩,眼睛泛红。
“灵犀,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我改,我都改,你别走,你别离开我,我求求你。”
傅灵犀第三次推开他,与他擦身而过。
沈怀琅狠狠地闭了眼眸,但下一瞬,背身回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去哪?去找傅湛?把一切都告诉给他?他若知道,我会死,四年夫妻,你就真的从来没对我动过情,甚至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对么?”
傅灵犀用力挣扎,企图挣脱他的束缚。
“你放手。”
沈怀琅没放。
“你可还记得那年冬日,我跪在祠堂前,你亲来给我送桂花糕.......你可知,如若没有你的桂花糕,我可能真的会饿死....”
傅灵犀狠声。
“如果我当时知道你是这样狠毒的人,我宁愿你当年饿死!”
沈怀琅的心重重一沉。
而后,他笑了,缓缓地笑了。
“好,好得很。”
但下一瞬,他便冷落下了脸面去,转身一下把傅灵犀扛起,任由傅灵犀在他肩头如何挣扎,踢打,叫喊都未将她放下,直接把她送回到了两江督府,她的卧房之中。
傅灵犀待落到床上的那一刻,回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清清脆脆地落到了沈怀琅的脸上。
男人面罩寒霜,只看着她,一动未动,亦是一言没发。
俩人对峙,许久。
沈怀琅冷声下令。
“着,从即日起,总督夫人不得出房门半步,直到她喝药为止。”
傅灵犀眼尾泛红,眼泪零零,死死地盯着他。
继而三日,每天都有人前来送药,但送来一碗,傅灵犀便打碎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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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男人步伐渐近,屋中从里到外三十几名侍女,得见沈怀琅均弯下腰身。
屋内一片狼藉。
傅灵犀一袭素衣,孱弱至极,床边婢子端着药碗奉上,柔声相劝,再度被她一手打翻。
碎裂声刺耳。
待那男人冷颜进来,她灼灼目光便投向了他,对他怒目而视。
沈怀琅冷漠疏离,负手而立。
俩人的眼睛又一次直直相对,良久良久。
只是她眸光似火,紧咬着牙,恨意分明。
他陌生狠辣,平淡冷静,与之前判若两人。
又良久良久,沈怀琅再度下命。
“来人,把兰儿压过来。”
傅灵犀双眸瞬时有变。
那兰儿就更是如此。
沈怀琅言一出,立马便有女卫压上了傅灵犀的贴身婢子兰儿。
沈怀琅瞧着傅灵犀,凛然,朝着手下缓缓开口。
“夫人一日不肯服药,便杀她房中一人,今日,便从她开始吧。”
“沈怀琅!”
傅灵犀的脸顿时煞白了去,那双盈盈美目也是顷刻涌出水来。
沈怀琅淡漠地看着她。
“你可以选择乖一些,听我的话,吃药,只要你肯吃药,这一切,我皆可当未曾发生,待你会亦如从前。”
“沈怀琅,你做梦!”
沈怀琅笑了一声,“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