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欢——雪落蒹葭
时间:2022-09-22 16:06:12

  帷幔一起一落间,深夜湖心的冷气卷入,呼吸间的空气顿时清冽起来,李琬琰觉得怀中的窒息感缓解几分,她强撑着等船到岸。
  萧愈撑船到岸,回舱内打算把李琬琰抱出来,他刚一伸手,便被她躲开。
  李琬琰拂开萧愈的手,她不看他,兀自费力的撑着窗沿站起身,缓缓向外走。
  李琬琰走出船舱,迎面的夜风吹得她身子一凉,周身的冷汗尽褪,她忍不住发抖,抬腿一步步向石阶上走。
  萧愈慢李琬琰一步,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背影。
  上了岸,霍刀留在地上的灯笼还在,只是光线已经微弱,李琬琰路过灯笼,向外走了几步,便望见十几米外等候在轿子旁的明琴。
  看见明琴,李琬琰心口倏而一松,她下意识加快脚步,想要尽快走过去,好像走近了便能摆脱噩梦。
  李琬琰看着越来越近的明琴,却突然眼前一黑,身子失重坠下。
  萧愈一路跟在后面,眼疾手快一把将李琬琰抱住。
  远处的明琴和霍刀都被眼前的场景吓到,霍刀先反应过来,大步朝萧愈走去。
  明琴看到霍刀走出去的背影,也回神立即朝李琬琰跑过去。
  萧愈将李琬琰打横抱起,他看着怀中昏迷的人,眉心一跳,他喊她的名字,一连喊了数声,却丝毫不见她反应。
  萧愈心跳不可控的加快,他抱紧李琬琰,大步往轿辇处走,他看着迎面赶来的霍刀,急声道:“去请太医。”他说着一顿,又补充:“要何筎风。”
  明琴跑上前,看着昏迷的李琬琰,眼睛不禁一红,旁人看不出来,可她知道,殿下的发髻换了,身上的衣衫更是换成了旁人的。
  明琴随着萧愈回到轿子旁,萧愈弯腰将李琬琰放到轿子里,随后吩咐内侍去备马车。
  明琴看着李琬琰苍白无血的唇色,犹豫片刻,随后从衣袖中掏出小药瓶,她回头看了看背对着自己正吩咐宫人的摄政王,倒出一粒药丸,快速喂到李琬琰的口中。
  “你做什么!”
  身后突然想起一道严厉又冰冷的嗓音,明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她转回身,看到正冷眼注视着自己的摄政王,连忙埋下头:“回王爷…是…是救急的药。”
  “什么救急的药?”萧愈蹙眉,有些听不懂。
  “是何院首给殿下调制的,因为殿下身子虚弱,何院首说是补气血的。”明琴心知长公主心疾的事情不能告诉给摄政王,便临时扯谎寻了个借口,不想话落还见摄政王还盯着自己,连忙又补充道:“殿下吃了好多年,十分有效。”
  马车的铃铛声传来,萧愈目光从明琴身上移开,看向前来的马车,随后低身将李琬琰从轿子中抱出来,他把她抱上马车,将车夫赶下去,他亲自驾车,往未央宫去。
  何筎风在接到李琬琰晕倒的消息后,急奔入宫,一进寝殿,便看见坐在床榻旁的萧愈。
  萧愈侧头看过去,四目相对,何筎风率先垂头,略施一礼,随后急奔床榻而去。
  走近了,明琴看见何筎风满头的汗,衣襟也湿了一片,他的气息不稳,极力压制着缓缓喘息。
  何筎风放下药箱,抬手替李琬琰把脉。
  萧愈看着何筎风的手指直接触到李琬琰腕上的肌肤,下意识蹙了蹙眉。
  何筎风凝神诊脉半晌,面色越来越难看,他转头看向明琴:“可给殿下吃丸药了?”
  明琴连忙点头:“吃了一粒。”
  何筎风心中有了底,他站起身打算去给李琬琰配药方。
  萧愈看着起身就要走的何筎风,开口拦住他:“她,是怎么了?”
  何筎风闻言脚步一顿,他看了眼还昏迷在榻上的李琬琰,随后面向萧愈,低头答道:“殿下心悸受惊,加之玉体虚弱,体力不支气血不足,所以晕倒了,需要好好静养。”
  萧愈听到‘心悸受惊’时一愣,显然没料到在船上的事对李琬琰刺激如此之大,他的神情渐渐复杂。
  何筎风话落,不等萧愈反应,俯身一礼,兀自下去配药。
  他自然不会告诉摄政王,李琬琰真正昏迷的原因,是因为心疾发作。
  刚刚霍刀跑到太医院寻他时,他还以为是摄政王生病要找他,没想到竟是为长公主前来,所以先前一入未央宫,他看到坐在床榻旁的萧愈也不意外了。
  只是他现在还不清楚,李琬琰如何会心疾发作得如此严重,甚至晕倒。
  何筎风想着萧愈刚才的神情,心知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
  未央宫寝殿里,明琴打来热水,浸湿绢布替李琬琰擦额头的冷汗,萧愈因着何筎风的话,愣坐了许久,回神后,从明琴手中接过帕子。
  萧愈替李琬琰擦了擦小脸,眼底神情复杂不减,他明明记得,她从前身子极好,活泼好动像个小太阳,怎么这十年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反而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呢。
  萧愈不理解的开口询问明琴:“她的身子,一直这样不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明琴听到萧愈的询问, 回忆起自己当年到长公主身边,在她们这些宫人心里,长公主就像是天上的神仙, 不单因为容貌, 她们都觉得长公主无坚不摧, 强大的像仙人一样。
  但后来她慢慢做了到长公主身边的掌事姑姑, 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看见长公主心疾发作的时候。
  她也终于知道,长公主也是凡胎□□, 也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会病会痛,她只是将自己伪装成了无坚不摧的模样。
  明琴跟在李琬琰身边多年, 太了解她的要强, 何况摄政王还是敌人,明琴知道长公主绝不会也不允许自己在敌人面前示弱。
  明琴垂下头:“王爷也知近来发生的事太多, 陛下病体, 南线战事, 京中流民,无一不需殿下日夜操心。”
  萧愈闻言沉默片刻,随后摆了摆手,让明琴退下。
  明琴不放心, 正要开口, 就听萧愈道:“本王今晚留下照顾她。”
  何筎风煎了药回来, 看到寝殿中只剩下萧愈, 他端着药走上前, 便见萧愈伸出手来。
  私心里何筎风并不想将汤药交给摄政王, 可他之前也从未侍奉过汤药, 进退两难间, 忽而开口道:“王爷身份尊贵,侍奉汤药的事不如还是交给明琴姑姑来做吧。”
  “本王已经让她退下了,”萧愈瞧着何筎风,早将他的小心思尽收眼底:“把汤药放下,你也退下吧。”
  何筎风闻言一愣:“那…那今晚谁来照顾殿下?”
  “自然是本王。”萧愈话落,不愿再和何筎风墨迹,抬手直接将药碗夺过,他将李琬琰从床榻抱起,让她靠在他怀中,他舀了一勺药,先送到唇边吹了吹,随后才慢慢喂给她。
  即便他手法小心,可还是生疏,有药汁洒出来,沿着她的唇角,流到她白嫩的下巴上。
  何筎风站在一旁,见此下意识从袖中掏出手帕,正要上前,脚步却突然顿住。
  萧愈抬手,指腹十分自然的抚过李琬琰的唇角将药汁擦干净。
  他抬眸看向立在原地的何筎风,目光扫过他手中的帕子,语气多了些不耐:“你可以退下了。”
  何筎风闻言面色微僵,他攥着帕子的手缓缓落下,接着转身,一步步向外走,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到内殿里,萧愈十分亲昵的抱着李琬琰。
  何筎风十指握紧,他收回目光,再不停留,埋头快步出了寝殿。
  萧愈当晚留宿在未央宫,他躺在床榻外侧,侧身将李琬琰搂在怀里,他仔细听她的呼吸声,在饮药后慢慢变得平缓。
  萧愈一整夜都在做梦。
  他梦到当年在皇宫中第一次见到李琬琰的时候,是在柏茗堂,在他母亲的病榻前。
  他去御医院领药材,在这拜高踩低的皇城里,他只住了几日,便受尽了白眼,他不敢想母亲这些年独自生活在这里,受了多少委屈。
  他好不容易领到了药材,走僻静无人的小路回到柏茗堂,却发现平日冷落的门庭,突然乌泱泱站满了宫人。
  他想起独自躺在病榻上的母亲,急忙冲进去,推开房门,便见一个小姑娘坐在床榻前,手中拿着什么东西要喂给他母亲。
  他看到此幕,脑袋‘嗡’的一声,飞快冲上前,一把将小姑娘手中的东西打落,将她从床榻上推开。
  圆滚的东西在地上转了几圈,最后停在地上,他定睛一瞧,才发现是一块糕饼。
  女孩已经摔在地上,仰头怔怔望着他,眼睛全是委屈和困惑。
  他听到母亲在一旁训斥他:“阿愈,不可无礼。”
  萧愈从梦中惊醒,天已大亮,他低头往怀中一瞧,发觉李琬琰已经醒了,正睁着眼,定定的瞧他。
  四目相对,萧愈看着李琬琰的双眸,一时间与梦境中那个小姑娘的眼睛重合,他下意识抬手,轻抚上她的脑袋。
  “琰琰。”他呢喃开口。
  李琬琰闻言霎时愣住,她有些恍惚的望着萧愈,这是重逢已来,她第一次听他这般唤她。
  萧愈似乎在李琬琰意外的神情中回神,他像是逃避般瞬间收回目光,他从床榻上坐起身,背对向她。
  李琬琰看着萧愈的反应,也缓缓坐起身,如瀑的墨发铺满美背,有几缕落在指尖,她望着他沉默的背影,见他突然站起身,开始一件一件穿外裳。
  萧愈背对着李琬琰将衣服穿好,才半转身回头望了她一眼:“这几日你好好休息,灵源寺的事本王会查清楚。”
  他话落,不等她回应,转身向外快步离开。
  李琬琰看着萧愈这反常的态度有些疑惑,明琴很快从外面跑进来,看着坐在被褥间的李琬琰,低身一礼:“殿下,可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何院首来?”
  “昨晚我晕倒后,可出了什么事?”
  明琴摇头:“摄政王将殿下送回来,召了何院首,后来……遣了奴婢,说要亲自照顾您。”
  李琬琰想着萧愈反常的态度,指尖下意识蜷起,她有些紧张的问道:“他可问了本宫的病?”
  “摄政王是问了,但殿下放心,奴婢和何院首都没有说漏嘴。”
  李琬琰闻言,松了口气,她起身下榻,对明琴道:“陪本宫去看看陛下。”
  ***
  萧愈从未央宫离开,直奔宫外,霍刀在宫门处牵马相迎,见到萧愈后连忙禀报:“王爷,大理寺的鱼儿上钩了。”
  萧愈和霍刀策马直奔大理寺。
  昨晚有人上钩后,霍刀立即派了八百幽州军,从里面将大理寺围住,以防消息泄露。
  上钩的“鱼儿”,霍刀倒是面熟,他想了想,正是那日替他倒茶的小吏。
  没有人知道唐德在受刑的第一日便招了,供出了在背后操控的丞相。
  其实在灵源寺事发不久,萧愈便已能确定这件事绝对与丞相脱不了干系,但苦于丞相老贼狡猾,没有实质的证据。
  偏他还是一国丞相,百官之首,没有证据,轻易动不得。
  萧愈便设了个局,先大张旗鼓的抓了唐德,放出十日斩首的消息,本以为丞相会在唐德被捕后立即心虚动手,不想这老狐狸反而进宫去见了长公主,虚情假意的替唐德求情,撇清自己的干系,顺便挑拨一下他与李琬琰。
  眼见丞相不上钩,萧愈便命人安排了一场行刺,一来推翻十日斩首之期,二来也把掩藏在贪墨背后的事情挑出来。
  顺理成章审问唐德,并且让大理寺官员从旁听审,借他们的嘴将事情宣扬出去。
  丞相得到消息,必然心虚。
  后面再让霍刀故意放出消息,说唐德还没有松口,让丞相觉得还有掩盖罪行的机会,引诱他出手,只要他一动手,必然就会留下把柄。
  有了把柄,萧愈便可直接问罪丞相,丞相一倒,朝中丞相一党必然也要清扫,届时朝堂人员重新洗牌,正是培植人手的好时机。
  事情走到这一步,虽然都在萧愈的布局中,但还是比他预料中提前了,他以为按丞相小心谨慎的性子,尚不会这么快就动手。
  到大理寺后,提审了想要给唐德下毒灭口的小吏,几鞭子下去,什么都招了,说是丞相的公子范楚生的指使。
  萧愈便命霍刀带兵去丞相府,将范楚生带来。
  霍刀闻言刚转身要走,又被萧愈叫住。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派个人进宫,告诉长公主,若丞相进宫,不必见他。”
  霍刀闻言顿了顿,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我们何必提醒长公主?万一她有什么动作,想保住丞相,王爷岂非白布局这么久了?”
  “她不会。”萧愈下意识开口,他话落顿了一顿,随后又道:“她与她父皇还是有区别的。”
  “丞相既然通了敌,她绝不会因为权势利弊,而包容一个叛国的人。”
  霍刀带兵进丞相府,将不肯走的范楚生从卧房中拖出来,一路拖到丞相府门外,丞相闻信赶来,看着地上衣衫破烂的儿子,惊得险些没背过气去。
  他怒不可遏,直指霍刀鼻子大骂。
  霍刀充耳未闻,只是在临走前,似笑非笑的对丞相道了句:“丞相大人还是想想能不能保住自己和整个相府吧。”
  李琬琰在御极殿收到萧愈派来人的传信,她没想到萧愈的动作竟这样快,思虑片刻,命人备车,往大理寺去。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范楚生被霍刀带人抓走后, 留下丞相府中一片狼藉,范平的脸色如阴云密布。
  丞相夫人闻信赶来,哭求着范平一定要想办法救儿子。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范平尚不知范楚生为何会被突然抓走, 唐德也还没有招供, 摄政王手中根本没有证据……
  范平想到证据, 心头‘咯噔’一下,想起昨日让范楚生去了大理寺, 难道他背着自己动手了?
  范平又想起霍刀临走前说的话,脸色瞬变,他一把推开抱着自己哭的夫人, 快步往府外去。
  ***
  范楚生被关在了唐德临间的密室。
  李琬琰的车架在大理寺门前停下, 官员们听闻长公主前来,立即跑出相迎。
  李琬琰看着跪地行礼的官员, 道了声免礼, 紧接着问:“摄政王可在?”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