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 王爷正在密室亲自审问范楚生。”
李琬琰让官员在前引路,密室里,萧愈很快得到李琬琰前来的消息,他看了眼刑架上的范楚生, 转身向外走。
萧愈走出监牢大门正遇上走上台阶的李琬琰。
“你怎么来了?”
李琬琰闻言微顿, 她看着萧愈的神情, 想了想开口:“我听说丞相的公子买通人手向唐德下毒, 丞相毕竟两朝元老, 所以来问问情况。”
她这话说得上是客气, 此事原本以她的身份, 前来查问是再正常不过, 无需向萧愈解释。
但从灵源寺事发至今,从审问唐德到如今抓到范楚生,都是萧愈的人手,一旦未来丞相获罪倒台,朝堂必定要有一番人员变动,涉及她与萧愈在朝堂势力的安排,萧愈有心提防她也是情理之中。
萧愈看着李琬琰的面色,发觉还是有几分苍白,他听到她的解释,意识到什么,张了张口,最后只是道:“进来再说。”
李琬琰跟在萧愈背后进了大理寺监牢,密室里萧愈已经命人给范楚生动刑,场面有些血腥。
萧愈特意看了看身旁的李琬琰,却见她眉头都没蹙一下。
霍刀见萧愈回来,抬了抬手示意掌刑的小吏停手。
“王爷,范楚生不承认买通了狱中小吏给唐德下毒,属下以为要不要将小吏带来,让他们当面对质?”
“不必了,”萧愈看了看浑身是血的范楚生,瞧他那身板,只怕今日再打下去会断了气:“命人看好他,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这件牢房。”
萧愈说完,看向李琬琰,示意一同离开。
李琬琰瞧了瞧范楚生,也知第一日审不出什么来,范楚生但凡有点头脑,就知道认罪只有死路一条,咬死不认还有可能等到丞相想办法救命。
李琬琰根本萧愈走出大理寺,不想他跟着她一同上了马车,要进宫去。
因昨日的事,李琬琰现在单独和萧愈坐在马车中,还有些心有余悸,但所幸,他今日十分安静,没有一点过分的举动。
马车驶入皇宫,跑过笔直的甬道,最后停在未央宫门前。
萧愈在李琬琰之前起身下车,他站在杌凳旁,看着她从车厢中弯身走出来的,朝她伸出手。
李琬琰看着萧愈递来的手微愣,她迟疑片刻,抬起小手搭在他宽大的掌心。
萧愈握住李琬琰柔软的小手,发觉她的指尖有些冰凉,他扶着她走下马车后并没有松手,而是一直牵着她的手往宫内走,穿过一道道殿门,最后回到寝殿。
在寝殿的外廊下,萧愈牵着李琬琰的手正要入内,便看见从一侧偏殿端着药炉走来的何筎风。
萧愈下意识眯了眯眼,随后举步跨过门槛,拉着李琬琰率先入殿。
李琬琰发觉萧愈自今早上起便一反常态,她尚不知是喜是忧,两人刚在窗边的矮榻上坐下,外面何筎风便开口求见。
何筎风端着药碗走进来,低身行礼了,随后将药炉中的汤药倒在白玉碗中,他刚抬起头,便看见萧愈伸来的手。
何筎风一顿,他抬眸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李琬琰,她虽也有些意外,但没有开口说什么,何筎风只好将药碗双手奉给萧愈。
萧愈接过汤药,有几分娴熟的用勺子搅拌散热,随后舀起一勺,送到唇边吹了吹,然后喂给李琬琰。
李琬琰看着萧愈这般举动,实在是意外,意外之余还有不解,她垂眸瞧了瞧送到唇边的汤药,停顿片刻,最后配合的张口喝下。
萧愈眉心似乎有几分舒展,他又盛了一勺,喂李琬琰喝下。
何筎风立在一旁,看着萧愈与李琬琰的一举一动,眸底神色愈发暗淡,最后默默一礼,转身退下。
萧愈的余光眼见何筎风离开,他面上表情好似没什么变化,仍然仔细的喂李琬琰喝药,甚至时不时还会拿起帕子,擦拭她唇瓣上多余的药汁。
李琬琰却在何筎风离开后,忍不住开口:“我自己来吧。”她欲伸手拿过药碗,却被萧愈躲开。
“我喂你。”他倒是执意如此。
“这样喝太苦了。”李琬琰抿了抿嘴唇,刚刚何筎风在,她不好折萧愈的面子:“还是我自己喝吧。”她说完,从萧愈手中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李琬琰将药碗放下,拿起一颗蜜饯含在嘴里,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又是‘咕咚咕咚’一口饮尽。
蜜饯的玫瑰香伴着清茶香在唇齿间逸开,汤药的苦涩滋味在口中渐渐褪去。
喝完药,两人一时没什么事情做,整个寝殿中又没有旁人在,这样面对面坐着,李琬琰还有些不适应,她不知萧愈怎么突然间就一反常态,明明昨晚上对待她还剑拔弩张的。
李琬琰想了想,决定谈些正事转移注意力:“今日的事,并非是丞相亲自动的手,若范楚生抵死不肯招,我们该如何?”
李琬琰话音刚落,明琴忽然从殿外走进来,禀报说大理寺卿在殿外求见。
闻言,李琬琰和萧愈对视一眼,随后李琬琰开口将人召进来。
她话落,转眸看向萧愈,欲言又止。
萧愈在李琬琰眼神中读懂她的犹豫,未等她开口,便先一步站起身,往床榻走去,他躺在榻上,将两侧床幔放下,将自己遮挡住。
李琬琰看着萧愈的举动抿了抿唇,她目光落向殿中一旁的屏风,终究没说什么。
大理寺卿很快从外面走进来,见到李琬琰率先行了一个扣头大礼。
李琬琰连忙道了句免礼,她看着一脸惶恐的大理寺卿,开口询问:“可是狱中出什么事了?”
“回殿下,并非是狱中出事,”大理寺卿说着一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是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来寻微臣,求微臣帮忙,让他与狱中的范楚生单独见一面。微臣心知这不合理法,更有摄政王交代在先,实在不敢违逆,便拒绝了丞相。”
“臣心知丞相此举不妥,罪犯楚生又涉及到通敌大事,微臣不敢擅专,特来向长公主禀报。”
李琬琰闻言,心道丞相的动作倒是迅速,只是他就算见了范楚生又有何用,总不可能将他从狱中囫囵个的救出去。
不过话说回来,丞相愿意有所举动是好事,他有动作,她们才有机会拿到证据。
李琬琰飞快思考,最后开口:“你去找丞相,告诉他你愿意帮他这个忙。”
“这……”大理寺卿有些不明白。
“你只记得不要让丞相起疑就好,其余本宫自有安排。”
大理寺卿得了吩咐,俯身退下。
李琬琰听着大理寺卿的脚步声走远,却发现床榻处一直没有动静,她等了等,见还没有动静,只好起身往床榻处走,她站到榻前,抬手刚撩开床幔,便被萧愈伸出的手一把握住手腕,他臂上用力一拽,她整个人摔下去,直接摔倒在他胸膛上。
李琬琰心上一惊,以为萧愈又要如何,正挣扎想起身逃跑,却发现腰身被他有力的手臂锢住。
“萧愈…”李琬琰忍不住心慌。
“别乱动,”他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躺倒床榻内侧,他面对面的拥着她:“本王昨晚没睡好,要补眠一会。”
李琬琰见萧愈话落便闭上眼,紧绷的心有几分松弛,她原还以为萧愈会先问她,为什么要答应丞相。
李琬琰看着萧愈阖上的双目,他许久没有动,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他将她搂在怀中,他们之间的距离十分近,她看着他根根分明又十分纤长的睫毛,他眉眼精致的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行军多年的糙汉。
李琬琰瞧着瞧着,忽然发现萧愈右面眉骨上似乎有一道疤,她期初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下意识抬起手触摸上他浓密的眉毛,轻轻拨开,凑近去看,在他眉骨位置上,果然有一道拇指肚长的疤痕。
李琬琰正看得出神,忽然她的手被萧愈抬起的掌心握住,从眉骨处拿下来,随后他睁开眼,目光直直瞧她。
李琬琰对上萧愈的目光,下意识觉得他不悦,一时有些后悔心虚,粉软的唇下意识抿起。
萧愈瞧着李琬琰的反应,神色又慢慢缓和下来。
“睡觉。”他将她不安分的手攥在掌心里没再松开。
李琬琰原本还想问问他这里的伤是如何弄的,但眼见他的排斥和不悦,便立即作罢想法。
李琬琰看着萧愈又闭上了眼睛,她被他困在榻上哪也去不了,只好也随着他闭上眼睛,本打算闭目养神,不想后来竟也睡着了。
李琬琰再醒时,寝殿中一片橘色的暖光,眼见日落十分,床榻上已不见萧愈身影。
李琬琰睡得太足,脑袋反而又些混沌,她摇了摇脑袋,起身下榻,撩开床前帷幔,正要穿鞋,却先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正立在床前换衣裳。
李琬琰看到萧愈微湿的发根,便知他刚沐了浴,他正在穿一套新衣裳,她瞧见他一晃而过,半侧宽阔的背,即便此时寝殿光线有些昏暗,即便仅仅只是一眼,但她还是十分清晰的瞧见了他那半侧背上,横竖三道交错的伤疤。
不知为何,她心口忽然一疼。
“阿愈。”她开口唤他。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小可爱们,今天只写出一更,明天一定补个双更。
这几天家里有些事,每天都在外面跑一整天,要去很多个地方,每天都在路上抽空写,写写删删,十分卡文,希望小可爱们可以理解。
再次抱歉,等忙过这几天,就好好更新。
第38章
萧愈闻言转过头, 看着床榻边坐着的李琬琰,他转身一边系衣带,一边朝她走去。
他站在榻前, 看着睡醒的她, 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将她浓密蓬松的头发弄乱。
李琬琰不禁挑眉, 她尚记得没睡着前,他那神情不悦的模样, 倒还真是喜怒无常。
“穿好衣裳,我们去看一场好戏。”
“好戏?”李琬琰闻言有些不解。
萧愈似乎有意买关子,催着李琬琰换好衣服, 带着她乘车出宫。
李琬琰还以为萧愈要带她茶楼戏院之类的地方, 不想马车停下,撩开窗帘子一看, 竟是大理寺。
李琬琰转头看向萧愈:“这里?”
萧愈依旧卖关子, 牵起李琬琰的手, 拉着她走下马车,他们现下走的是后门,霍刀提早等候在这里,没惊动任何人, 将萧愈和李琬琰引入了隔间密室。
一墙之隔, 另一面便是关押范楚生的地方。
萧愈拉着李琬琰坐在提早备好的桌子旁, 桌面上还备着新鲜的茶水点心。
萧愈拿了一块茉莉花糕掰开两半, 一半递给李琬琰。
李琬琰咬了一口, 有些甜, 便放在碟子上不吃了。
萧愈看到了, 吃完自己的半块, 顺手将李琬琰剩下的拿起一并吃了。
霍刀在一旁站着,看到眼前此幕,不由垂下脑袋。
三人在此处等了等,便听到隔壁传来动静。
偷偷摸摸的推门声,接着是大理寺卿的声音:“丞相大人,我帮您看着,您可得快点。”
“爹,爹,是你吗?”范楚生激动的声音先传过来。
“知道了。”随后是范平的声音响起:“你去外面等着,我要与我儿单独说些话。”
大理寺卿应了声,紧接着是关门声。
“爹,您来救我了,爹,摄政王是个杀千刀的,他可害惨儿子了。”范楚生一直被绑在刑架上,满身的伤,连向丞相哀嚎的声音都不高。
“生儿啊,”范平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爹…您得救救我啊,一定得救救我啊。”范楚生声音哽咽。
范平叹息一声,他进来时手中提了个食盒,他将食盒放在地上,弯腰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个水壶,倒出一碗水,一边走向范楚生,一边说:“我儿受苦了,先喝点水,嗓子都哑了,爹还带了你最爱吃的烧鹅。”
范平站到刑架前,将水递到范楚生嘴边。
范楚生从被抓到现在滴水未尽,沾了血迹的嘴唇早干裂开,他低头含住碗口,‘咕咚咕咚’一口将水喝了干净。
“爹,再来一碗。”
范平听了,却先拿出烧鹅,撕下一只鹅腿,送到范楚生嘴边。
范楚生此时也不顾得什么,几口将鹅腿上的肉咬下吃光,他一时想到自己昨日还是体面的公子,今日竟混落到如此地步,心里万分后悔,鼻尖忍不住发酸。
“爹,您想到办法救我了吗?长公主行得通吗?她不是和摄政王一向不对付吗?您是两朝元老,她不可能看着您被摄政王拉下水,那她在朝中不也势单力薄了吗?”
范平闻言不语,又撕下一只鹅腿,递到范楚生嘴边。
范楚生才将口中塞满的鹅肉吞下,他嘴里发干:“爹,再给我来碗水。”
“先吃。”范平却执意的喂他吃肉。
“儿啊,你这次太糊涂了,你怎么就不听爹的话?”范平一边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一边叹道。
“爹,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且不要说以后了。”范平等范楚生将两个鹅腿吃完,又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
“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范楚生有些听不明白。
“你不救我吗?难道要看着我死在这里吗?我可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啊。我就算做的不对,可也是想以绝后患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做的事暴露,不仅是你,还有我,还有咱们全家,都要遭殃。”
范楚生实在是懵了,他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的父亲:“爹,你不要忘了,我是跟着您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最早我也劝您不要冒险,刺杀长公主这样的事情谈何容易,一不小心就是毁家灭族,是您一意孤行,是您说江山早晚改朝换代,要提前效忠新主,可是现在呢?摄政王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对我一点情面都不讲。”
一墙之隔的密间里,萧愈和李琬琰闻言皆是一愣,尤其是李琬琰,她没想到灵源寺的那场作乱,最终竟是为了趁机取她性命。
“你给我住口!”范平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时恼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