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欢——雪落蒹葭
时间:2022-09-22 16:06:12

  本就是皇宫偏角的一处宫宇,她十年来不理不睬,久不住人的地方,都不知道如今荒败破落成什么样子。
  李琬琰想不通萧愈对景阳伯的此举是何道理,以此震慑群臣?手段未免粗陋了些,不太像他的行事风格。
  在去柏茗堂的路上,李琬琰又将景阳伯事件前前后后细思了一遍。
  轿子落下,明琴撩开帘子:“殿下,到了。”
  李琬琰扶着明琴的手走出轿子,她抬头看着柏茗堂的匾额,果然同她想象中的一样萧条,记忆中这里的颜色越来越淡了。
  今日柏茗堂外倒没有驻守许多士兵,李琬琰看着半掩的宫门,一步步走近。
  待要进去时,明琴果然再次被霍刀拦在了外面:“摄政王有令,只让长公主一人进去。”
  明琴气得咬牙。
  李琬琰不欲多费口舌,就算她执意将明琴带进去,真遇上危险,不过是再多赔上一条性命。
  她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庭院深深,杂草丛生,这里面落败的不成样子。
  有一条通往里面小路,明显是被人新踏出来的,她沿着路向里走,记忆中的那间屋子出现在眼前。
  十年,李琬琰从未想过她还会来这里,就像她从未想过,萧愈还活着。
  她停在屋前,推门的手迟疑几瞬,便听见里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冷笑问道。
  “怎么不敢进来。可是知道心中有愧。”
  李琬琰推门走进去,屋内却是整洁,明显被打扫过,只是这间屋子的朝向不好,即便有窗,日光也很难照进来,有几分潮湿的味道。
  她站在入门处寻找萧愈的身影,却突然,身后的屋门‘嘭’一声关上,身周光线骤然一暗,紧接腰腹一紧,她几乎被人从后悬空抱起,便往房中床榻方向去。
  李琬琰心惊挣扎,却根本撼动不了钳在她腰间的手臂,她被萧愈抱到床榻前,他手臂一扔,她像个物件般摔出去,摔到榻上。
  李琬琰头晕的厉害,下意识想要爬起,可她刚坐起身,再次被萧愈推.倒,他的身子跟着压.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萧愈午后醉在了柏茗堂。
  梦里他回到十年前,李琬琰穿着鹅黄色的罗裙,怀中抱着一只胖胖的狸花猫,站在庭院里朝他笑。
  他梦到亭台大雨,她钻进他的披风里,在怀中仰头偷亲他的下巴。
  他还梦到,她急匆匆的跑来找他,给他去北境的地图。
  梦里北境长川郡血流成河,他刚出生几个月的小侄女惨死在屠刀下,她的尸身被几个士兵挂在长矛上,抛起再接住,他姐姐疯了,受辱后死在了战俘营里。
  萧愈惊醒在柏茗堂里。
  当年受皇命征讨三镇的是驻守河朔南面的长平军,几年前他攻下河朔,虽下令降将不杀,但他还是找出当年统军的主将,斩首示众,那几个士兵,有的战死,活着的被他下令千刀凌迟。
  他想起始作俑者的先帝,想起李琬琰。
  ***
  拥挤的床榻上,空气稀薄的让人透不过气。
  李琬琰惊魂未定,她看着萧愈眼底的血色,奋力反抗想要将他从身上推开,可怜她一点力气,蚍蜉撼树般,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萧愈被李琬琰的挣扎惹恼了,心烦意乱的扣住她的手腕,压过头顶,他目色沉沉的俯视她,眼底愈见狠厉。
  重逢已久,这是李琬琰第一次感受到恐惧。
  她心脏狂跳的厉害,呼吸间皆是萧愈身上浓重的酒气,熏得她头脑发晕。
  手腕被压在榻上,扣着她的大手分外用力,她不安的试图挣脱,却一时被攥得更紧,骨头被他捏得生疼。
  李琬琰急得想要踢开萧愈,可一抬腿,他的膝盖便压上来。
  “你做什么?”李琬琰又恼又狼狈:“放开本宫!”
  “本宫?”他听了,面色愈发阴沉,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今时今日,你还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本王若想,顷刻便可将你沦为阶下囚。”
  李琬琰最初实在有些懵,她本以为萧愈是叫她来商讨景阳伯的事,没料到进了房门,萧愈会是如此举动。
  现下听到他口中的话,却也一时想明白了。
  自萧愈领兵入京,至今也有半月之久,他一直隐忍着没杀她,想是如今终于耐心耗尽。
  李琬琰知道了萧愈的意图,反而冷静下来:“王爷拖延了这么久,是打算到今日了结吗?”
  萧愈冷笑看着李琬琰的反应,他知道她不怕死。
  “我确是该杀了你。”他单手钳住她的腕置于头顶,另一只手慢慢攥住她的脖颈,他垂眸瞧着掌心下她那不堪一握的细颈,只要他稍稍用力,便可折断。
  可他只轻轻摩.挲她颈侧细嫩的肌肤,那里原本的伤口愈合,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
  “可本王杀了你有什么意思?即便将你挫骨扬灰,也难解本王心头之恨。”
  萧愈的目光又悠悠转回到李琬琰面上,他的神情不知是醉还是清醒,像是与她闲聊般开口:“你知道,若本王带兵攻入皇城,你现在该是何下场吗?”
  他唇角噙着笑:“本王会将你丢进教坊司,千.人.骑.万人.枕,让你好好尝尝沦为阶下囚的滋味。”
  “你若敢自尽,本王就将宗室一个一个提出来斩首,李琬琰,到那时候你还敢死吗?”
  萧愈话落,终于看到李琬琰眼中情绪的波动,他像是抓住了她的命脉,她静如止水的神情破碎开,一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他,瞳孔一直在颤。
  萧愈心里忽而觉出些快感来,他早厌烦尽了她波澜不惊的态度,他乐此不疲的开口。
  “前朝的摄政长公主,你说…你可会成为头牌?”
  李琬琰怔怔看着萧愈,看着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她听他说出的每一个字,被他束缚住的手脚霎时冰凉一片。
  她紧咬住唇,牙齿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打颤,她直盯着萧愈,不知是气是怕,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李琬琰知道萧愈恨她,她自知欠他,这条命她活该赔给他。
  可她没想到,萧愈恨她如斯,杀她还不够,还要如此羞辱她。
  李琬琰相信,萧愈若想报复她,会有太多让她生不如死的法子,她也相信,他有实力说到做到。
  他们彼此对视,僵持许久,萧愈发现李琬琰眼睛红了,他微微眯眸,若她真肯掉一滴眼泪,他今日或许愿意饶了她。
  可她这般铁石心肠的人,哪里知道忏悔。
  萧愈回想起自己时隔十年,第一次回到柏茗堂时,这里的败景让他生气。
  这个女人真狠心,将盛满他们回忆的地方,糟蹋的如此破落。
  也是,她都不曾爱过他,又怎会留恋这个与他虚与委蛇,逢场作戏的屋子,在她心里,这间屋子就该同他的尸骨一样,烂成渣才对。
  萧愈回神,看着李琬琰的目光填了几分血色,他攥在她颈上的手愈发用力。
  “景阳伯在多年前,手上便有一条人命,他藏得再深,还是被本王挖出来了。”
  “李琬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可笑你自身难保,还想替别人出头。”
  李琬琰感觉到窒息,眼睛酸胀的厉害,眼圈里积满了泪,可到底,她仍没让眼泪掉出来。
  萧愈恨透了她这般模样,他像是腻烦了,甩开她,兀自从床榻上站起身。
  他像是想到什么,立在床榻前,垂眸睨着榻上的她。
  “教坊司新排了歌舞,本王瞧着不错,你去学来,下月本王生辰,跳给本王当贺礼。”
  昏暗的光线落在她面上,他话落,她的长睫似乎颤动了一下。
  萧愈没听到李琬琰拒绝,不禁冷笑一声。
  他转身,拂袖而去。
  李琬琰听见萧愈摔门而去,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她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眼睛直直望着头顶的床幔,忽而酸涩的眼角有什么东西淌下来。
  ***
  萧愈离开柏茗堂,霍刀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不敢轻易开口。
  萧愈径直出宫,回了京中的摄政王府。
  他想他当是疯了,方才才会有闲心与李琬琰废那么多口舌,他何必留她一条贱命,就该一剑了结她才痛快。
  他当然是疯了,才会因为在柏茗堂住了一晚,此后便整夜整夜的梦到她。
  他应该对她弃如敝履,不屑一顾。
  曾经的她,又有什么可怀念的?不过一个骗子罢了。
  他是为了报复她,才不杀她。
  萧愈坚信,等李琬琰尝了他曾受过的罪,等他泄尽了恨,他一定会亲手杀了她。
  霍刀跟在萧愈身后踌躇许久,终于等到萧愈面色和缓些许,他连忙上前禀报:“军师来信了,下月便从幽州启程来京,贺兰公子和贺兰小姐也会一道前来。”
  萧愈闻言未语,待走出十几步,他忽而开口问:“让你打探的禁军统领裴铎,可清楚了?”
  “回王爷,属下正想向您禀报,那裴铎是个孤儿,如今尚没有家室,孑然一身,这些年受了长公主提拔,才一路做到禁军统领,属下之前曾寻机与他过了两招,此人武功不低,做事极为沉稳,且对长公主忠心不二,属下愚见,若想招安此人恐怕不易,不如将其扳倒,找我们的人取而代之。”
  萧愈的思绪停留在‘忠心不二’四个字上。
  这么多年过去,她邀买人心的手段果然愈发进益。
  萧愈忽而想起这阵子,在耳边听到的诸多风声。
  听说太医院有个太医,也和裴铎一样,深受李琬琰器重,同样没有成亲。
  萧愈想着想着,眼底忽而生出些愠色来。
  这些年深宫寂寞,李琬琰身在其中,以她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说不定早对可利用之人,敞开裙摆,苟且寻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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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李琬琰不知道萧愈今日为何突然如此。
  或许他一早便想报复她,或许是他酒后发疯,又或许在这柏茗堂中,格外容易触景伤情,他思及过往,定然更加恨她。
  可她今日知道,原来萧愈如此恨她。
  明琴见摄政王从柏茗堂出来,带走一众侍卫,连忙跑进殿中去寻李琬琰。
  她推开房门,空荡荡的屋子里,李琬琰独自一人坐在床榻上,发髻松散,衣裙也褶皱得厉害。
  明琴心上一惊,她默不作声的走上前:“殿下……”
  李琬琰抬手整理着被萧愈弄乱的衣裳,让明琴重新替她梳头。
  明琴发现李琬琰眼角微红,像是哭过,可她在李琬琰面上又寻不到任何情绪,几经踌躇,还是忍不住开口:“殿下,摄政王他…他……”
  自从萧愈在积云阁拿刀抵了李琬琰脖子,明琴每每听到摄政王传召便忍不住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不冷静,就将长公主给杀了。
  “没事…”李琬琰知道明琴担心自己:“只是争执几句。”
  “可是为了景阳伯?奴婢多嘴一句,殿下实在不值得为他得罪摄政王。”
  李琬琰闻言沉默。
  景阳伯既做过如此错事,是死有余辜。
  萧愈这番如此大动干戈,又哪里是为了对付景阳伯,他是杀鸡儆猴,让她看看自己日后的下场。
  李琬琰知道,换成是她,只会比景阳伯死的更惨。
  回到未央宫时,天色已晚,晚膳时分禁军副统领唐德突然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李琬琰正心疑为何不是裴铎前来,将人召进来才知,裴铎今日下值出宫回家,竟在路上被受惊的烈马所撞,险些丧命,如今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太医看过,说折了条腿,能不能保住命,还要看天意。
  唐副统领走后,李琬琰再无心用膳,她透过窗子看着傍晚日落后的天空,再过不久,便要陷入漫长黑夜。
  李琬琰不相信这是个意外。
  裴铎手掌七万禁军,是她最重要的心腹,萧愈折了裴铎,定然是为了染指禁军。
  禁军是她和陛下最后的筹码,若禁军有变,她便如砧板上的鱼肉没什么两样。
  “召何筎风来,本宫亲自去看看裴铎。”
  明琴看了看桌子上基本没动筷的饭菜,劝道:“殿下多用些再去吧。”
  李琬琰这两日胃口不好,勉强多喝了几口碗汤,等何筎风从太医院赶来,正打算带着他出宫去裴府,御极殿忽然来人,说陛下突然晕倒了。
  李琬琰闻言惊骇,急忙跑去御极殿。
  她坐在床榻旁,摸着李承仁滚烫的小脸,焦心难安。
  李承仁的母妃分娩时难产,尚未来得及看一眼刚出生的孩子,便咽了气。先帝在李承仁几个月大时,也急病驾崩。
  这些年李琬琰长姐如母,亲手将李承仁照顾长大。
  何筎风跪在床榻前诊脉,神色愈渐凝重。
  李琬琰抚了抚弟弟的头发,迫使自己冷静,转头看向跪了一地的御前宫人:“陛下身体一向康健,今早还好好的,怎会突然晕倒?”
  宫人们不敢抬头,御前总管瑟瑟向前跪爬了几步:“陛下是在用晚膳时突然晕倒的,可膳食奴才事先都用银针试过,并没有什么不妥,试菜的宫人也没什么异样。”
  “将试菜的宫人带来。”李琬琰话落,看向诊脉的何筎风:“如何?”
  何筎风收回手,朝她摇了摇头。
  李琬琰心里一急:“什么意思?陛下不好?”
  “殿下恕罪,许是臣医术不精,并未探出陛下病因,不如殿下再多召几位太医前来一同看诊。”
  李琬琰命人去召太医,又让何筎风给试菜的宫人诊了脉。
  宫人脉象正常,十分健康。
  李琬琰握着李承仁滚烫的小手,心底忽而泛凉,她想起撞马的裴铎,弟弟突然病倒,难道也是萧愈?
  太医院所有太医陆续赶来,诊过脉后,大家都是一头雾水。
  太医们检查了近日来李承仁的衣食用物,也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妥,众人都觉得陛下这病来得实在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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