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欢——雪落蒹葭
时间:2022-09-22 16:06:12

  李琬琰没想到李承仁刚醒不久,这么快就把何筎风给记住了,不仅记住了,还会逃避了。
  何筎风又掏出两颗糖,对着被子道:“你若答应,这些也给你。”
  被子底下的人听了,慢慢的伸出掌心,示意先给糖。
  李琬琰见了,发现李承仁与从前一样,还是个鬼机灵。
  李琬琰用眼神示意何筎风将糖放上去,在李承仁将糖果握起,攥起小拳头的一瞬,一把将他的小拳头握在掌心。
  李琬琰稍稍用力,便将他的胳膊从被子下拽出来,她握住他的手,不让他缩回去,接着示意何筎风诊脉。
  何筎风看着这姐弟俩都很幼稚的举动,不由摇头笑笑。
  李承仁似乎因为拿到了糖,在被李琬琰捉住后,尝试几次挣脱不开,便也乖乖的放弃了。
  何筎风诊了脉,发现自李承仁醒后,他的方子见效快了些,打算更换几位草药,增加药效方法。
  李琬琰在车内睡了大半白日,如今倒还清醒,见天色晚了,便催促妇人和何筎风早点回去休息,打算自己陪着李承仁过夜。
  妇人和何筎风一同离开,出了房门,外楼梯处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何筎风的房间挨着裴铎,在西侧,妇人在东侧。
  临到楼梯口,妇人看着何筎风的背影,欲言又止。
  何筎风下楼后,对妇人客气一礼:“在下先行一步。”
  妇人闻言,停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眼看着何筎风转身,背影一步步走远。
  何筎风走了没两步,便听见身后妇人开口叫他:“何御医,您等等。”
  妇人追上前来,站在何筎风身前,双耳憋得通红,她面上有焦急之色,嘴上却半个字说不出来。
  何筎风看着妇人这有点反常的举动,心里有些疑惑,他看着妇人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吗?”
  妇人闻言,更局促起来,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我…我想…想请您能帮我看一看吗?”
  “夫人是有哪里不舒服吗?”何筎风闻言明白过来:“您随我到房中看一看。”
  妇人闻言,感恩的点点头,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便看出这些人绝非普通的京城富贵人家,裴铎之前是禁军统领,何筎风是宫里御医,那个不常说话的老者也精通医术,听下面侍卫唤他什么院首,如此一看,李琬琰和李承仁的身份定然十分尊贵,或许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伯爵侯爵家的公子小姐也未可知。
  妇人心知自己身份,这些时日下来,虽然极其舍不得李承仁,但在心里已经不敢高攀,再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妇人跟着何筎风走到房中,何筎风先请妇人落座,又亲自替她倒了杯茶水。
  “夫人是哪里不舒服?”何筎风一边从药箱中拿出脉枕,一边问道。
  妇人闻言,低了低头,模样上有几分难以启齿:“我成婚多年…至今还未有子嗣,我心知您医术了得,想请您看看,若真是这辈子无缘,我也认了。”
  何筎风听了这话,又一想这对夫妻的年岁,确实不寻常,他将脉枕放在桌子上,妇人将手腕搭上去。
  何筎风替妇人诊脉许久,妇人的心也随着时间提到了嗓子眼。
  半晌何筎风沉吟着收回手,思付片刻,对妇人道:“夫人身子康健,并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妇人意外道:“可是…”她说着说着,神情慢慢暗淡下去:“许是我当真没有子嗣缘。”
  “不瞒您说,我之前也瞧了好些大夫,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吃了很多,他们都说不出来是什么毛病,久了也放弃了。”
  妇人忍着泪意,起身告辞。
  何筎风也起身,一路将妇人送到门外,见她落寞的背影走远,一转身见裴铎打开房门走出来。
  裴铎揉了揉脑袋:“下午着了霍刀的道,也不知他哪来的酒,后劲这么大,殿下呢?可回来了?”
  “小姐去看公子,我这有副解酒汤,可要试试?”何筎风回道。
  “多谢。”裴铎抬头看着长廊远处的身影:“那是…?”
  何筎风听了,正巧开口问道:“你的那位兄长身子如何?”
  裴铎闻言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很能干,上山砍柴下水抓鱼,地里的农活都是兄长一个人做,还烧得一手好饭菜。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何筎风说完,转身回房:“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第89章 
  裴铎喝了醒酒汤, 往楼上走去看李琬琰。
  敲门声响起,正在铺被子的明琴起身去开门,看见是裴铎微微意外:“你酒醒了?”
  裴铎点了点, 视线不由向内看:“殿下呢?”
  “殿下正哄陛下睡觉呢, 来, 进来。”明琴侧身让路。
  李琬琰听见响动, 看着入睡的李承仁,替他掖好被角, 看了看他手中紧攥着的小老虎,起身向外走。
  裴铎看到李琬琰,立即低身请罪:“属下醉酒失职, 还望殿下恕罪。”
  李琬琰看着低身揖礼的裴铎, 连忙抬手将他扶起:“不要说这见外的话,你劳累多日, 且禁军我是知道的, 旧人见到你, 难免要一叙,何况我早不是殿下,你愿意留下来帮我,我和阿仁都要感谢你才对。”
  “殿下此言, 属下惭愧。”裴铎闻言不由低头。
  “唤我名字吧, ”李琬琰见了不由无奈的耸了耸肩:“或是和何筎风一样, 唤小姐也好。”
  裴铎一时转不过来, 总觉得别扭:“我…我来还有一事, 何筎风说公子的病好多了, 至多再养半个月便能停了汤药, 我是想问殿…想问小姐, 后面可有什么打算?”
  李琬琰听着裴铎的话,略微沉默。
  她想起今日马车上萧愈对说的话。
  带阿仁回京,虽有他金口玉言的保证,但世事难料,那样的环境,终究不适合阿仁的身世。
  若不回京,天地广大,她带着阿仁一时间倒有很多去处。
  可她与萧愈,便注定要天各一方。
  裴铎见李琬琰沉思着不说话,想了想开口道:“永州有我的一位故友,前些时日提及他们那里府衙缺人,我是想着,若小姐不嫌弃,永州倒也是个好去处,之前因小姐赏赐,倒也存有些积蓄,到了那边我再谋份差事,小姐和公子还有明琴姑娘,定不会吃苦。”
  明琴在旁听着裴铎的这些话,意外的眨了眨眼,随后笑道:“裴统领倒是小看我了,我和殿下也是开过闻名全县的点心铺子,挣得可不比你的俸禄少哦。”
  裴铎闻言更是意外,接着不好意思笑笑:“是我短见了。”
  李琬琰的心思却一直停留在永州上,永州距京千百里,若断了音信,此生再见面,只怕都很困难。
  “我还没有想好,”李琬琰慢慢回神看向裴铎:“我还要再想想。”
  “不急一时,不急一时。”裴铎回答:“我也只是提议,只要小姐不嫌弃,无论去哪,我都愿一直做您和公子的护卫,护您周全。”
  明琴听着裴铎这番话,顿时觉得耳熟,这不该是何筎风的台词?但转念想想,殿下如此沉鱼落雁的美貌,又有寻常女子甚至是男儿都不及的才智,治国领兵样样翘楚,裴铎守在殿下身边多年,眼睛日日看着,耳朵日日听着,会不动心才怪。
  明琴在旁憋笑,更同情何筎风,这下好了,情敌又多出一个来。
  “其实你不必如此,”李琬琰心里微微叹息:“以你之才,不该屈就乡间,更不必随波逐流。”
  “跟着小姐,怎能说是随波逐流。”裴铎闻言有些激动,话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失态:“我…我是想说,自小姐将我提拔为禁军统领的那日,我便下定决心,定不辜负小姐的托付,此生之志便是护小姐与公子周全。”
  “天色晚了,属下先告退了。”
  裴铎一番话说完,顿时觉得酒劲又涌上头了,忙忍住脸红,低身一礼后告退。
  明琴目送裴铎的身影离开,等屋门关上了,回头望着沉默李琬琰,抿了抿嘴:“小姐,其实裴铎在也好,他武功高,从前何筎风虽护着咱们,可真争执起来,他也要受伤的。”
  李琬琰听着明琴的话摇了摇头:“他若真的因为忠心跟着我,我绝不会亏待他,但我不想再辜负旁人了。”
  明琴跟着李琬琰这么久,哪里会不懂她真正的心思,低头摆弄摆弄自己的手指,试探道:“小姐…要不回京也好?”
  李琬琰闻言笑笑:“早些睡吧。”
  ***
  李琬琰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一早睁眼,见明琴和弟弟都睡着,便先起身更衣,打算回房梳洗,一开屋门,便见妇人已候在了门外。
  “您醒了。”妇人捏了捏衣角,紧接着想起什么,弯腰拿起放在地上的食盒,双手递上去:“我昨日睡得早,醒的也早,就去厨房煮了些粥,也不知您和阿仁爱不爱吃。”
  李琬琰看着食盒,又抬眸看向妇人,见她眼底明显的乌青,眼睛微红,还带着些血丝,心里微疑,并未抬手去接食盒:“阿仁还未醒,夫人先到屋内坐坐,我回房更衣,去去便回。”
  妇人闻言连忙应下,李琬琰等妇人进了屋,才转身离开。
  ***
  何筎风六七日一换方,换了两次方子后,李承仁已经可以在酒楼内上上下下的跑了。
  妇人自跟着来了酒楼,便一直未归家,反倒是男人处理好家里的农活赶了来,看见活奔乱跳的李承仁,高兴的不得了。
  李琬琰将这些事看在眼里,她明白,他们夫妻早就将阿仁当成了亲人。
  昨日李承仁缠着李琬琰玩到很晚,李琬琰午后小憩了一会,睁开眼便见明琴从外走进来,手里奉着信封,见她醒了,立即快步跑过来笑道:“小姐,又来信了,有两封。”
  李琬琰这些日子几乎每日都会收到萧愈的信,昨日是三封,今日是两封,信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事,都是萧愈的闲话,早饭吃了什么,见了那些唠叨的大臣,还问她国库怎得如此充盈,这些年她究竟是如何掌管的,还说等她回京成婚,他还要将国库交到她手里。
  李琬琰起身,从明琴手中接过信,展开来看,还是细碎小事,也难得萧愈日日有耐心一笔笔写下来,唯一不同的,是今日在信尾问她何时回来。
  李琬琰默默将信纸折上,明琴趁着她读信的功夫,沏了杯热茶,走到床前,一边接过信,一边将茶盏递上,好奇笑问道:“今日信上,陛下可说了午膳吃什么?”
  李琬琰喝了口茶,低眸看着清澈的茶汤出神,思虑片刻,忽而开口:“他问我要何时回京去。”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明琴闻言, 思索片刻,轻声问:“小姐是决心回京了吗?”
  李琬琰垂眸默默片刻,放下茶盏, 对明琴道:“替我准备纸笔。”
  李琬琰踩着鞋子下榻, 先走到檀木衣架前, 将外裳穿好, 又到妆台前,梳通长发, 挑了支极为简单的白玉簪,随意绾起一个发髻。
  李琬琰走到书案前,明琴已经铺好软纸, 正在研磨。
  “可巧了, 今日黄晟还问我,小姐有没有信写给陛下, 想是陛下多日没收到小姐的信, 正盼呢。”
  李琬琰听着明琴的说笑未接话, 看了看砚台上的墨汁:“够用了,你先去忙吧。”
  明琴闻言微微意外,紧接着回神,放下墨:“好, 那奴婢去收拾床铺。”
  李琬琰看着明琴的背影, 随后缓缓垂眸落在信纸上, 她拿起笔, 均匀沾好墨, 执笔停顿片刻, 最后落在信纸上。
  ***
  信送到京都后的第三日, 李琬琰便见到了萧愈。
  酒楼之下, 萧愈的车队停后在外面,明琴和裴铎站在窗前,看到正在牵马喂草的霍刀。
  二楼卧房内,李琬琰垂眸静静坐在矮榻上,即便她不抬头,此刻大约也能猜到萧愈的神情,空气沉寂的有些可怕。
  “琰琰,你不愿意原谅我对吗?”
  李琬琰听见萧愈低沉又挫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着近乎带着哀求的语调:“要怎样你才会原谅我?”
  萧愈已经不知道这世间还能拿什么来补偿李琬琰,看着她一直沉默,不由上前轻轻抱住她的肩膀:“琰琰,别走,好吗?”
  李琬琰的心跟着萧愈一颤,她压抑着眼底涌上来的泪意,缓缓抬头。
  她想告诉他,她并非不肯原谅他,这些年的恩怨里,错的人很多,唯独不是他。
  “阿愈,京城不合适阿仁,你比谁都清楚,我也不想你因为我而去迁就那些你本不愿迁就的人。”
  “我不在乎!”萧愈急道,握在李琬琰肩侧的双手都不由跟着用力:“我不在乎琰琰!”
  “可是我不能没有你,这世上我早没有亲人,只剩下你,那年母亲离开后,京都的日子那么的冷,若没有你,我想不到我要如何挺过来,如今我独自在那座皇宫里,夜里还是和当年一样冷,琰琰,我只有你了,这世上我只有你了,别走好吗?别离开我好不好?”
  李琬琰感觉胸口有一团郁气,让她喘不上气,她看着萧愈颤动的眼眸,心尖上似有一道锋利的刃。
  “阿愈……我不能。”
  李琬琰不知道声音是如何说出口的,嗓间干涩的厉害,她看着萧愈,强压着眼底的泪:“阿仁不可以在京都,对你对他都不好,即便你不在乎,可是我在意。”
  “再过几日,我便要带着阿仁南下,京都事忙,你也早些回去吧。”
  “我不回去。”萧愈握着李琬琰的肩不肯放手。
  “阿愈,你之前答应过的,不会勉强我。”李琬琰试着挣脱萧愈的怀抱,她用力将他推开。
  萧愈感受到李琬琰的挣扎,被迫松手,向后踉跄两步,只是瞬间,整个人变得颓废。
  李琬琰指尖微微缩紧,她看着萧愈渐渐苍白的唇色,忍住心口的疼,侧头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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