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莹嗤笑一声,“我为何不能进去?难不成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找谁?”
伏阑气喘吁吁,正要说话,书房门被人推开,李承璟召回来的侍卫退了出来。
“让她进来。”
伏阑被崔莹瞪了一眼,忙让开身子,目送她进去。
这段日子,整个姑苏被他留下的人手翻了个遍,却依旧没能寻到踪迹。崔茵身份特殊,崔家与他的交易也不能摆在明面上,想着崔茵必定是和那个叫做春草的侍女一起逃走的,便叫人画了春草的肖像,在姑苏盘查。
今日侍卫来建康禀报,有家布庄的掌柜似乎对春草有些印象。
侍卫将人一并带来了建康,那布庄掌柜战战兢兢,如何拷问都只说有些印象,并不知道他们人在哪儿,并且只见过春草,没有见到过崔茵。
崔莹见他面色冷冷的,想必是寻人不顺利,心底松了口气,“当初天通教作乱,七娘一个弱女子,万一……”
李承璟朝她冷笑,“不会说话就闭嘴。”
“你!”崔莹这些日子,原本是咽不下被伯父冷待的那口气,想和他缓和关系,自己这被娇养出来的高傲性子没过几日就受不了了。
她嗤了一声,扭过头去,“我好心来告诉你给你儿子寻医的消息,你爱听不听。”
李承璟快步走过去,惊讶道,“什么消息?”
作者有话说:
【1】《梦溪笔谈·官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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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崔莹有些不自在的闪躲了一下眼神, “就是……大伯母先前托人去四处寻医,在荆南一带打听到一位善治心疾的圣手, 差不多过几日就到建康了。”
说罢眼珠一转, 悄悄看他的脸色。
李承璟原本冷肃的面色渐渐松弛下来,双眸微微眯起来,居高临下般审视着她的表情。
崔莹扬了扬手, 闪躲开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信?”
“我信与不信,你心里不清楚?”
崔莹原本就心虚, 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气急道,“阿珩是你儿子,我如今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再者说——”她飞快眨了眨眼睛,想到借口, “七娘到底是也是我堂妹, 怎得不许我对阿珩上心?”
她的心砰砰跳,想起先前嬷嬷在她耳边说的话来。
嬷嬷的意思,若是那个小病秧子碍眼,不如趁机斩草除根。
她如今明白了,嬷嬷所说的话不过是听从崔大夫人的指使提点她罢了。先前她并没有这个胆量, 没想过要害人。
可是如今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又与李承璟说开, 将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势必要为自己做打算。
左右崔茵是死是活都说不定, 小病秧子留在眼前的确是个祸害。
其他事情她尽可背叛崔家帮李承璟递话, 唯独这件事, 还是要瞒好,借崔大夫人的手一用。
李承璟叹了口气,皱眉坐到一旁,他今日实在是累了,不想多跟崔莹计较,对于崔莹所说的话,他向来是信一半,就她那闪躲的表情,谁看不出来她没说实话。
只不过阿珩的病拖不得,料崔莹与崔家离了心,在他眼皮子底下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既然是圣手名医,本王还得谢过崔家。”
崔莹松了一口气,忙道,“阿珩身上也流着崔家的血,大夫人看在这一点上,才肯去寻医的。”
李承璟盯着她,似笑非笑道,“最好是这样,五娘子,你心中自有一杆秤,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若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果如何,本王可不敢保证。”
崔莹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双唇微张,半晌才小声道,“我能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
崔茵知晓萧绪桓军务繁忙,经常来回奔波于丹阳城外的军营和建康,以为那晚他说的明日带她去取箱笼不过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就派人去听竹堂接她出城。
崔茵请他略等一等,大约过了两刻钟,才姗姗来迟。
萧绪桓听到轻盈的脚步声,转身望去。
如今暮春三月,莺啼燕舞,春光融融,崔茵换上了一条荼白的褶裙,料子大概是云纱做成的,行走间如同流云翩跹,掐腰的腰带往上,苔绿的上衫胸口处绣着一丛兰草,在山峦上蔓延。春水绿的合领半袖长衫罩在外面,迎风飘然,依旧能看到女郎那曼妙的身姿。
萧绪桓只看了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口干舌燥,忙移开视线。
崔茵像是全然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萧郎君,妾来晚了。”
“无妨,夫人上车吧。”
崔茵却拉住他的袖口,轻瞥了一眼旁边的下人,旋即松开手,“春草今日留在府中有事要忙,妾没有带婢女。”
“萧郎君可否与妾同乘?”
萧绪桓以为,她有话要对自己讲,便点头应允。没想到上车启程之后,她规规矩矩坐在一旁,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倒是他一夜不曾睡好,这会儿心中泛酸,想着现在是要去取李承璟所赠给她的东西,她如此珍重,今日都没有心思跟自己虚与委蛇了,一会儿余光里瞧见她搭在褶裙上的柔荑,不自觉顺着目光多看了几眼。
今日她当真是极美,或者说,又有哪日不是如此丽质动人。
崔茵没有他想的那么多,纯粹想多吊吊他的胃口,让他先开口说话而已。
到了丹阳那处客栈,崔茵戴好幕离,由手下陪同她进去取箱笼。
萧绪桓在马车里等她,长长叹了口气。
昨夜她那一扑,温香软玉在怀,娇声问他还冷不冷,险些令他失态,自知她是故意而为,今日来陪她取箱子,不得不怀疑,她是因为开心能够拿回和李承璟有关的东西才这样主动亲近。
他当然不在乎崔茵曾经为人妇,还诞育过李承璟的孩子,毕竟当初遇到她时,就是她出嫁之日,是自己觊觎她多时,原以为能大度将此事藏在心底一辈子,却还是忍不住出手,将她护在自己怀里。
但他在乎在崔茵心里,自己究竟能不能占有一席之地,否则即便能拥有她,也是幻梦一场。
他忍不住拿自己和李承璟比较,如今崔茵的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两口沉甸甸的箱笼被手下搬上了马车,崔茵回来,摘下幕离,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箱笼上的锁头有没有被撬开过。
还好,阿爹这两口箱子实在是不起眼,完好无缺。
萧绪桓以为她会打开箱子查验,最终却没有,他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烦闷。
既好奇里面是什么物件,又不想亲眼见到。
“箱子可有问题?”
崔茵笑盈盈道,“没有。”见他脸色从今早出发时就一直蹙眉冷目,她又想起最开始与他提及要来取箱子时,萧绪桓似乎也有些不乐意。
奇怪,这人真奇怪。
一路再没有旁的话,崔茵惦记着阿爹留下的未撰写完史册典籍,一时间将他抛在了脑后。
等回到府中,崔茵便让人将两口箱子搬回了听竹堂。
萧绪桓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愈发沉闷。
“去叫娄复过来。”
娄复来书房见他,有些摸不清头脑,“将军今日不去军中吗?”
“今日暂且不去,”他抬起头,目光如鹰,看的娄复有些心虚,“前几日,郡主找你问了什么?”
娄复一惊,他那日悄悄溜出去,并没有人看到,这几日过去了萧绪桓也不曾问他,以为瞒天过海,却不料他已经知道了,只是没空审问罢了。
“将军恕罪,郡主不过随口问了小的几句闲事,小的以为没什么要紧,便忘了通禀。”
“郡主只是问了小的一句,将军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夫人。”
娄复觉得这没什么,大概是因为萧绪桓对那位夫人实在是太上心了,旁人不知道内情,他是从头到尾都知道的,当初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疑问。
毕竟要用他的话来说,萧绪桓不仅是爱慕夫人,甚至可以称作……迷恋。
明明娶妻纳妾都是一句话的事,他却有耐心顺着那位夫人的心意慢慢来。
萧绪桓垂眸,“还问了什么?”
“没有了,就这一句。”
娄复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却没想到,萧绪桓厉声,叫他跪下。
他平日里从不曾如此严厉对待手下,能免的礼节尽数免去,这还是头一次厉声责罚他。
“你跟随我多年,可知按照军中的规矩,不服将令,私自与他人传话,该当何罪?”
娄复手心汗涔涔的,他一向心大,总是替郡主递话,上次的事情萧绪桓没有追责他,他懊恼不已,这次竟然又犯了错。
不等回话,听他继续道。
“我知阿姐的脾气,但你需要记住,到底是我手下之人,还是阿姐的部下。”
娄复有些懵,萧楚华与他是亲姐弟,相依为命长大,世上唯有他二人是至亲骨肉,一向姐弟情深,难道还要论你我?
“今日阿姐不过是找你问话,若是来日,我与阿姐起了争端,娄复,你是听我的话,还是听阿姐的话?”
娄复半醒半悟,却又不明白,在什么事情上,郡主会与大司马意见相反,起争执。
但他知错,“小的明白了,以后绝不再犯。”
萧绪桓原想给他些教训,终是不忍,只打发了他去军营里操练几日吃些苦头。
从后窗望去,矮墙屋瓦掩映中,隐约远远望见听竹堂的光影。
萧楚华既然记起了疑心,或许崔茵的身份,也瞒不了多久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刚才发的时候写作助手抽了,吞了一半的文,刚刚检查改回来了(我尽量8:05或者8:10准时更新,偶尔写晚了可能会八点二十几发出来,贴贴大家=3=
第33章
卷轶浩繁, 崔茵幼时常见阿爹将自己锁在房中,埋首故纸堆, 废寝忘食。
她儿时并不明白这些陈旧的卷轶和史册里有什么值得人钻研的, 只到后来渐渐长大,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大梁南渡前,举孝廉以为擢才之径, 士族把持着的不仅是为官为宦的门槛,更把持着文化教育的命脉,高门士族唾手可得的书籍、字帖, 普通人一生都触碰不到。
太学之中, 也均是士族子弟。
如今偏安一隅,连皇室都掣肘于几个高门士族,情况只会愈发严重。佛道之盛, 烟雨楼台,风流名士追求玄学清谈, 庶族百姓却要为生计奔波。
崔茵记得自己陪阿娘出城去道观上香, 帘后一瞥,才知道这乱世之中,还有人以苦力养家,布衣黔首,流离不定。
阿爹虽只做着小官, 到底是崔氏族人, 虽没有多大的本事能将这些典籍史册传授出去, 但已竭力整理,一生的心血都在这两口箱子里。
崔茵慢慢打开, 清理上面的灰尘, 将书卷手稿分门别类安置。
春草在旁边接过, 归置到书架上,没有出声打扰她。她见娘子眼圈红红的,怕她是睹物思人,思念亡父亡母了。
春草自小在崔茵身边服侍,崔茵未出嫁时,虽没有五娘子那样金尊玉贵,却也是士族家的女儿,没受过什么委屈。
自从家中郎主病故,主母也缠绵病榻,崔茵才不得不妥协接受崔大夫人的安排,替五娘子代嫁。或许没有替嫁这档子事,娘子也能寻一门寻常的婚事,安安稳稳过一生。
崔茵没有沉湎在这种情绪里,近来她与萧绪桓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心里总牵挂着,想打听打听阿珩的消息,也不知道李承璟有没有尽心替孩子寻医问药,崔家有没有苛待阿珩。
可这两日萧绪桓怪怪的,她不明白什么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娘子,娘子,”春草见她手里拿着一卷书,凝眉良久,没有动作,忙唤了两声,“快整理完了,娘子歇会儿,剩下的奴婢来弄吧。”
崔茵抚平书卷上的褶皱,“不用了,我自己来——”
她的目光落到箱子上,忽然顿住了,看了看手里的书,又看了看箱子。
是了,那日她去与萧绪桓说,要去取这两口箱子,他的态度才开始变得怪怪的。
虽然温声答应,也立即带自己去取了回来,可总是沉默着,就连前一晚发生的事情也闭口不提。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沉思片刻,对春草道,“春草,将东西收回箱子里,陪我出去一趟。”
*
娄复领了责罚,今日不在府上,崔茵在晚膳前去了前堂的书房,却没料到萧绪桓还没回来,便站在廊下等。
府里的下人见她站在门外等,纠结再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请她先进去。
下人们也不知道大司马的意思,将这位夫人带回来,究竟是当作客人,还是未来的主子,仆妇婢女们有时候聚在一起说小话,议论起来,虽然众说纷纭,却也不敢慢待轻视崔茵,毕竟大司马对她始终以礼相待,不曾有过什么轻薄的举动。
可书房重地,平日里没有大司马的应允,从不放人单独进去,侍奉笔墨的僮仆不敢直视面前这位清艳绝色的夫人,低头结结巴巴道:“夫……人,大司马不知何时才回,要不您先进去等……”
崔茵看出他方才抓耳挠腮的纠结,笑道,“你们大司马平日里也会单独放人进去吗?”
小僮听见她的声音,温柔如水,涨红了脸,“不曾……不曾单独让人进去。”
他想说可是大司马待夫人不同,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妥,紧张地不知要如何才好。
崔茵瞧出他的窘迫,等在这里闲来无事,随口问他,“小郎君,你今年几岁了?”
小僮见她不仅温柔貌美,也与大司马一样待下人宽厚温和,渐渐松了一口气,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小声答道,“小的十三岁了。”
“可曾识字?”
“识得一些,”小僮说起来有些骄傲似的,话多了起来,“小的识字,家里兄弟姊妹多,大兄他……跟着大司马打仗,没能活着回来,小的家贫,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蒙大司马怜惜,才叫小的来书房侍奉笔墨,略识得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