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姑娘,这是我阿兄荣庆,他也是自小跟在郎君身边的。”
荣庆忙给姜窈见礼。
姜窈放下狼毫,坐在上首,浅笑:“不必多礼。”
荣庆应是,这才抬眼看向姜窈。这么一看,他便有些愣住了。
这位姜姑娘可真称得上是绝色。
他买来那俩丫鬟,姿容已算出众,但和眼前这位姜姑娘比起来,那真是不够看了。
“听说郎君让你去买丫鬟了?就是她们?”
姜窈打量了那两个女子两眼,便又笑着问荣庆。
荣庆讪笑,“是,郎君说先让您过眼,若是不满意,小的再去给您挑两个。”
姜窈倒是无所谓,她正要开口那两人叫什么,其中一人便跪了下来。
“姜姑娘,奴婢名唤阿莲。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有误会的,买我们时,说的是伺候这家的郎君,不知怎的……”
阿莲的话没说透,姜窈却也听懂了。
她以为她是来伺候裴珏的,她也愿意伺候裴珏,不愿到这里伺候。
姜窈敛目,神色淡了下来。
她没搭理阿莲,只问另一个女子,“你叫什么?你也是这个意思?”
那女子也随之跪下,“奴婢阿梨,想跟在姑娘身边伺候。”
阿梨想得通透,她们方才已经见过这家的郎君了,若他对她们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也不会让这姜姑娘见到她们。
况且,阿梨也不是那么愿意伺候男子的。
阿莲蠢,一心想奔着那郎君去,就让她犯蠢好了。
姜窈颔首,“那你就留下吧。”
阿梨面露喜意,给姜窈磕头,“是,奴婢往后便听姑娘差遣,绝无二心。”
姜窈笑着让她起身,而后又看向阿莲。
阿莲和阿梨,容色都算不错,放在官宦人家做姨娘也是绰绰有余的。
也难怪她一心想伺候裴珏呢。
“荣安,去请郎君来一趟吧。”
“是。”
荣安一走,荣庆便忐忑不已,他瞪了眼不知好歹的阿莲,对姜窈道:“姜姑娘,您若是不喜这丫头,小的这就把她还给人牙子。”
阿莲听了,面色慌张起来。
姜窈却道:“我喜不喜欢不重要,看郎君的意思吧。”
荣庆讪讪,“是。”
裴珏很快就来了。
荣安只说姜窈有事寻他,他也没多问,径直拿了那几包蜜饯过来了。
见他来了,阿莲眼神一亮,却又不敢说什么。
裴珏压根儿没给她眼神。
“你那药还要喝几日,若嫌苦,就吃这蜜饯。”
裴珏随手把蜜饯放在了桌上。
姜窈没想到他竟然给她带了蜜饯回来,露出一抹甜笑向他道谢:“多谢郎君。”
“嗯,”裴珏在她旁边坐下,问她:“荣安说你有事找我?”
姜窈闻言,诧异地看向荣安,他竟然没把事情的原委告诉裴珏?
对上姜窈的眼神,荣安咧嘴一笑,他才不多嘴呢,让他们自己掰扯去吧。
姜窈无奈,只得指了指还跪着的阿莲,道:“她说她是来伺候郎君的,我不好擅作主张,只好请郎君过来,由郎君决断。”
伺候他?
裴珏瞪了荣庆一眼,这是怎么办事的?
荣庆脑袋都快缩进衣领里了,他可不敢说这是按着通房、姨娘的标准找的。
瞪完荣庆,裴珏仍旧没看阿莲一眼,毫不犹豫地道:“荣庆,把她送回人牙子那里。”
荣庆连连点头,不顾阿莲的挣扎把她拉了下去。
一旁的阿梨缓了口气,幸好她没犯糊涂。这阿莲才被买了,就被主家退回去了,可得吃些苦头了。
况且,往后她再被卖出去,还不知道主家是什么样子的。
阿梨看了眼姜窈,心道这小娘子的脾性她虽然还不知道,但看上去还算好相处。
她出来为奴为婢,也是为了贴补家用,伺候谁不是伺候?
姜窈见裴珏没要阿莲,不由好奇地问道:“郎君为何不留下她?您的起居也总得有人照料才是。”
“我不需要,”裴珏在国公府时,也不习惯丫鬟伺候,他的院子里除了洒扫的婆子外,几乎都是小厮,“你们两个先下去,我与姜姑娘有话说。”
荣安忙带着阿梨出去了。
姜窈则忙着拆那几包蜜饯,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欢喜之色。
裴珏在一旁默不作声,却在她吃了一颗蜜饯、连赞好吃后,勾起了唇角。
真是个小丫头。
他方才为了敷衍那老丈,说蜜饯是给家中侄女买的,也真是没说错。
裴珏想起国公府里那几个小侄女,可不就是姜窈这样的?
只不过,侄女们有父母亲人疼爱,被养得娇,性情自然恣意,不受约束。
但姜窈经历了那些事,还能有此等心性,实属不易。
等姜窈把每种蜜饯都尝过之后,裴珏才又开口了:“你父亲处,你打算怎么办?”
姜窈是偷跑出来的,姜庆先不可能不找。不管是裴珏还是镇国公府,都不可能藏姜窈一辈子。
姜窈微怔,然后一脸紧张地看着裴珏,“郎君的意思呢?是想先送我回建宁府吗?”
她悄悄地握紧了手,心中忐忑不已。
虽说她已经找到了裴六郎,但她还是不想回建宁府,她不想看到她那父亲和继母。
姜窈的紧张,裴珏都看在眼里。
他颇为无奈,“我何时说要送你回去了?”
他若要送她回去,又何必带她来延平府?
不过,话说到此处,裴珏倒是有些好奇姜庆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由着他那继室苛待姜窈,任由她被嫁给长她二十余岁的人做填房,更让姜窈将建宁府视作洪水猛兽、谈之色变。
只是,他虽好奇,但也没多问。那是姜家的家事,他不想插手。
姜窈抿唇,目光灼灼地盯着裴珏,“那郎君想如何做?”
裴珏偏头,躲开了她的目光,“你若同意,等此处事毕,我带你回一趟姜家。你放心,姜主事处我自会处理妥当,然后你再随我回京。”
姜窈眼神一亮,面露惊喜之色:“郎君肯带我回京?”
裴珏不假思索地点头,“这是自然。”
他说完这话,又品出些味儿来。难不成姜窈之前没想过他会带她回京?还是说她想过,但不敢确定?
裴珏垂眸,想起姜窈的小心翼翼。
她与他那些侄女其实是不一样的,表面娇憨,实则心思敏感。
侄女们对长辈撒娇,是真的撒娇。可姜窈,却是为了讨好他。
她应是怕他一不高兴就不管她了。
第8章 发簪
裴珏知姜窈心中忐忑,多半缘故是因为他性子冷,待她太过疏离,所以才让她心里没底。
但别说他性子如此,就算不是如此,他也说服不了自己待姜窈亲热。
她曾与裴阙定下过婚约,他因着陶荣谦和裴家失约一事,没有挑破此事,本就是权宜之计。
亲热虽做不到,但承诺还是要给的。
裴珏道:“会带你回京城的,你,安心便是。”
得了裴珏这话,姜窈悬了两日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她的手绕着腰间的垂带,轻轻点头,又问他:“我们要在延平府待多久?”
裴珏这性子,不可能是到这里游山玩水的。姜窈猜测他是有公事在身,就是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办完事。
“陛下命我提督广南,广南辖八府、五十五县,事务繁多,至少要待一月。”
其实皇帝命他到广南,提督广南是一个缘由,另一个缘由则是为了查清一科举舞弊的案子。
姜窈便笑:“延平府离建宁府虽说不远,但我还没来过延平府呢。郎君,我可不可以出去逛逛?”
裴珏颔首,“我事忙,顾不上你,你若要出去,自便就是。”
裴珏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这里有银票,也有些散碎银两,你拿去。”
姜窈没想到裴珏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但她没要。
“我阿娘的嫁妆我都带出来了,我有银钱的,郎君不必担心。”
陶氏是陶荣谦唯一的闺女,出嫁时当然是十里红妆。
就算后来陶家被抄家,也抄不到陶氏的嫁妆上来。
那些嫁妆多半是京城里的铺子、京郊的良田。
陶氏离京多年,铺子、良田的地契虽还在她手里捏着,但进项早就断了。
除了铺子、良田,陶氏的嫁妆还有金银器具、古董字画,可这些东西不是被姜庆先变卖了,就是被方氏拿走了。
如今姜窈手里还有的,除了铺子、良田的地契,就还剩下陶氏偷偷藏起来的银票。
银票不多,但也够姜窈衣食无忧了。
姜窈想到这些,心下便不好受。她阿娘待她虽冷淡,但是什么都替她想到了,否则也不会偷偷藏下银票。
姜窈把裴珏的钱袋递给他,裴珏也没接,“无妨,拿着吧。”
这些银钱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不知姜窈有多少银钱,但以她的处境,还是多留些银钱傍身才是。
裴珏离开了。
姜窈把玩着那钱袋,打开数了数。
里头有三千两银票,还有约莫一百两碎银子。
姜窈瞠目结舌,她身上所有的银钱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两,可裴珏随手给的都是几千两,还真是阔绰。
姜窈想了想,把那钱袋收好了。
她手上还有京城铺子、良田的地契,等她去了京城,借着国公府的势,这些也都会回到她手里来。
裴珏给的,能不用就先不用。
“姜姑娘,”阿梨在外头敲门,“可需奴婢进屋伺候?”
姜窈:“进来吧。”
得了姜窈的允准,阿梨遂推门而入。
“夜深了,奴婢去给姑娘铺床,早些歇着。”
姜窈颔首,一面看阿梨铺床,一面与她闲话。
“阿梨,你是延平府人吗?”
“是啊,奴婢打小就在延平府长大,爹娘死得早,也就一个弟弟相依为命。原本我们姐弟靠我做绣活为生,但奴婢的弟弟大了,要念书、成家,那点子进项实在是太少了,奴婢这才把自己给卖了。”
阿梨说得轻描淡写,可这其中却饱含着苦楚与辛酸。
姜窈听得心有戚戚。
她处境虽艰难,但和阿梨相比,还是要好上许多。
她阿娘在世时,她虽然爹不亲娘不爱的,但也没有受过苛待。
后来她阿娘过世后,她父亲很快把本为妾室的方氏扶正了。方氏面甜心苦,待她不好,但为着名声,也不敢太过。
再看看阿梨,只怕是从小就肩负起了养活弟弟的责任,现在更是为了弟弟,卖身进了这里。
她问阿梨:“你多大了?”
阿梨:“奴婢十八了。”
十八……
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许人家了吗?”
阿梨苦笑,“婢女无爹无娘,还带着个弟弟,谁肯聘我做妇?”
姜窈长吁短叹起来,“你家境贫寒,却肯供弟弟念书,等他来日高中,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阿梨闻言,真切地笑了起来,“借姜姑娘吉言了。那孩子确实聪颖,邻舍的张郎君也说他定会有出息的。说起来,张郎君年初进京赴考,兴许能高中,说不定往后还能提携提携我弟弟呢。”
姜窈一直睨着阿梨的神色,见她说起那张郎君时,是止不住的笑意,便知这阿梨只怕是心里有他。
姜窈也没拆穿,只道:“我这里也没什么大事,你若想回家看看,与我说一声就是。”
阿梨大喜,“奴婢多谢姑娘。”
*
裴珏事忙,姜窈一连几日都不见他的踪影。她去前院找过他几次,次次都不在。
“姑娘,今日天好,咱们出去转转吧?”
姜窈这几日把宅子逛了好几遍,也没什么可玩的了。
“也好,”姜窈想了想,取了才置办的厚披风穿上,“阿云,你也穿厚实些。”
那日荣庆把阿莲送走后,又挑了个丫鬟过来,名唤阿云。
她的相貌就普通多了,但很是爱笑,伺候起人来也有模有样的。
今日阿梨归家,她身边只有阿云一个。
延平府的繁华,比起建宁府来,也是不逞多让。
姜窈在建宁府时也很少能出门,是以对什么都觉新鲜。
街市上卖的糖炒栗子、小腊茶、人面子等等,都被姜窈尝了个遍。
阿云捧着糖炒栗子跟在姜窈身后,打趣道:“旁的姑娘出门,都是去胭脂铺、首饰铺,您倒好,尽顾着吃了。”
姜窈正尝着手里拿着的香饮子,闻言便笑,“我的口腹之欲,可比旁的强多了。”
阿云无比艳羡,“奴婢可不敢如您这般,吃多了不知得重成什么样子。”
主仆俩一路说笑,来到了正街上。
正街和旁的街市不同,这里铺子都是延平府最大、最赚钱的。
阿云方才说的胭脂铺子、首饰铺子等,几乎都在正街。
姜窈进了一家装潢雅致的首饰铺子。
不过她不是来给自己挑首饰的,是为了给裴珏挑。
她虽没动裴珏给她的那些银钱,但总归是住着他的宅子、吃穿用度也都是走的裴珏的账,她便寻思着送点什么给他。
“姑娘看着面生,是头回来咱们这金玉楼吧?”
姜窈一进去,柜台后的女掌柜便迎了上来。
姜窈好奇地问:“掌柜的能记住客人长什么模样?怎么这么肯定我是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