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事件后,徐泽闭府不出,徐家人遍寻大夫,似乎是为了治他脸上的伤,但看如今他戴着面具,想来没除掉伤疤。
但她不知道的是,徐泽伤得不仅是脸,还有他的命根子。
他起初确实是因为闯进梅苑而缩在府中一段日子,后来见无事发生又想出府寻乐,谁知就那次出府他遇到意外,不知哪里冲出来的人拿着麻袋兜头罩住他,将他揍了一顿,且狠狠伤了他那处,一脚踩断他的后半生。
他们遍寻名医,无人能治好,最后老侯爷没办法,将他那个怀孕的外室接回了府中。
“云二姑娘,真巧啊。”徐泽笑着道,他露出的半张脸看着很憔悴,眼底的青黑浓重到化不开,但他却很兴奋。
他原本已经不敢再来招惹云棠,但今日他收到一个好礼物。
他想,若不是她,他不会变成这副模样,如果有可能他不想放过这个贱人,哪怕引起些风言风语也好。
云棠后退好几步,她拉开与徐泽的距离,面色冷然:“你别过来,这附近有巡逻的侍卫。”
“我当然知道这附近有人。”徐泽轻笑几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扬了扬:“二姑娘,这东西你不觉得眼熟吗?”
徐泽手中拿着的是一条粉色手帕,帕子一角绣着白色的槐花,若是细看,能看见一片花瓣上绣着一个小小的棠字。
云棠瞳孔一缩,她很少在帕子上绣字,她记得这条手帕,是刚刚没寻见的那条,可怎么会落到徐泽手上?!
“无耻,你竟然偷我家姑娘的帕子!”扶桑气得咬牙切齿。
徐泽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嗅了嗅手中的帕子,笑道:“你说我偷的,我还说是你家姑娘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呢。”
云棠看着他嗅闻那条手帕,强压恶心的感觉,冷声质问:“你想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当然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云家二姑娘不知廉耻,竟然将帕子这种东西贴身送给我。”
徐泽话音一落,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姑娘家的说笑声。
徐泽身边的小厮突然动作,他冲上去就将扶桑拽到一边,扶桑被拽的一踉跄,徐泽两步做三步,上前就要捉住云棠的手腕。
云棠正要躲闪,一个石块猛地飞了过来,精准砸在徐泽的肩膀上,那石块有成人一个拳头大小,被人用十成的力气丢过来,砸得徐泽肩膀剧烈一痛。
云棠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那边也传来云晚高声的斥问:“哪来的登徒子,竟然公然抢我二姐姐的手帕,还要不要脸了?看我不砸死你。”
云晚声音贼大,徐沅刚带着小姐妹赶过来,几个姑娘家就听见小丫头的斥问,接着又看见云晚捡起一块石头不由分说地砸向徐泽。
扶桑早已挣开那小厮的桎梏,她守到云棠的身前,顺着云晚的话说下去:“徐公子,你怎生这么无耻!还不快快将我家姑娘的帕子还回来,不然我家侯爷绝不轻饶你!”
那边徐沅还愣着,云晚已经冲到徐泽面前,她身边的嬷嬷和丫鬟护着她,而徐泽身边只有一个小厮,他正捂着肩膀,见她要来抢帕子,还不肯给。
云晚才不跟他客气,握着石头直接砸他,砸得他不得不松手。
云晚抢到帕子就退到云棠身边,一张脸还气得通红:“无耻之徒,不要脸!”
饶是刚刚走到这边的姑娘们,也看清是什么情形了,她们倒没怀疑云晚的话,毕竟徐泽平日里的作风太差,她们觉得这样的事他能做出来。
徐沅本来还想上前为哥哥说些话,听见身后的议论声,咬唇站在原地,没再动作。
云晚将帕子递给云棠:“二姐姐,你的帕子。”
云晚这一刻十分庆幸自己脑子好使,这么快想出应对之策,才没让二姐姐受委屈。
云棠看着那张手帕,她没有接,伸手从鬓发间拔下一根发簪,扶桑捏住那条手帕,锋利的簪尖划过手帕,瞬间撕拉成两片。
云棠根本不看徐泽,连同那支簪子一起丢给扶桑,冷着嗓音道:“很脏,烧了吧。”
她不做任何辩白,简单五个字像是一巴掌扇在徐泽脸上。
徐泽还想说什么,云棠牵着云晚直接转身离开,如今有人在,他根本不好上前纠缠,只能死死盯着她的背影,表情扭曲。
直到走近篝火,云棠才渐渐放慢脚步,她看着那簇燃烧的篝火,沉默着没有说话。
云晚仰头看着她,小声道:“二姐姐,你还好吗?”
云棠低头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摇头:“我没事,谢谢阿晚帮忙。”
“不用道谢,我当然不可能看着外人欺负二姐姐。”
小姑娘才十岁,她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也没有那么多心机,只是单纯想要保护自己喜欢的姐姐。
云棠没有继续说什么,一直到晚宴结束都保持着沉默。
云晚意识到她心情不好,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安静地陪着她。
入夜时分,云瑶一直没有回来,云棠迷迷糊糊间听见些动静,正要起身,一个小身影钻进她的被窝,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急切:“二姐姐,我知道大姐姐的秘密了。”
云棠其实一直没睡熟,听见云晚的话立刻清醒过来:“什么?”
云晚四下看看,低身凑到云棠耳边小声道:“我刚刚听见大姐姐说,爹爹答应将你们一起嫁进国公府,大姐姐为正妻,二姐姐为贵妾。”
云晚还小,她不明白贵妾是什么意思,但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件好事,所以才赶紧跑回来告诉云棠。
她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却看见云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净。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阿棠要醒悟了。
第19章
醒悟
“二姐姐,你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云晚从未见过云棠脸色这么难看,她一瞬间被吓住,小心翼翼地询问,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云棠镇定神色,语气尽量平静地问道:“你怎么听到的,长姐是怎么说的?”
云晚不敢隐瞒,将自己撞见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云晚其实一直很好奇云瑶藏着的秘密,她先前去给嫡母请安,无意间听见云瑶正在对嫡母哭诉,云瑶哭得很惨,断断续续说着“婚事”,“不行,瞒不住”,“忍不了”这样的话,她没听得真切,后来险叫人发现,也不敢继续听下去。
小丫头正是好奇心最重的时候,平日里那么高傲目中无人的大姐姐哭成那个样子,那个被藏着的秘密就挠得她更加心痒。
今夜她睡不着,偷偷溜出去玩,没成想就撞见一直未归的云瑶,她隐隐约约瞧见云瑶在和谁说话,那人身量比云瑶高,着男子衣饰,云晚瞬间联想到云瑶的婚事,她没忍住好奇心,悄无声息地躲到角落里。
而云瑶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入旁人眼中。
她看着面前神色冷漠的顾少安,眼泪一颗颗地往下落,哭得让人怜爱,然而对人一向温和的顾少安此刻看着她没有半分的动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对于她口中的婚娶之事也没有丝毫反应。
云瑶苦笑一声,她缓缓擦去眼泪,目光中的哀戚逐渐变成坚定,她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你怨我,当时我被嫉妒蒙蔽双眼,以为只要让你讨厌二妹妹,你就会重新喜欢上我。但我现在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感情这种事本来就不能强求,我做下的错事,我自己来承担,我不会让二妹妹继续受委屈。”
她不再楚楚可怜地求原谅,顾少安觉得她说得有点奇怪,眉头紧皱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云瑶苦笑着继续道:“你不是喜欢二妹妹吗?我父亲已经准备答应你母亲的要求,我嫁给你做正妻,二妹妹进府做贵妾,这样你也能娶到自己喜欢的人。”
顾少安一愣,随即眼中闪过喜意,他忍不住问道:“当真?”
他一早知道母亲的打算,原本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但最终敌不过自己的私心,并没有多加阻拦,也一直担心安阳侯府不会答应,心里百般煎熬,以至今日都不敢去靠近云棠,怕看见她眼中的厌恶。
如今听见云瑶说安阳侯应允这件事,他压不住心中涌上来的庆幸和喜悦,神色和话语都透露出他愉悦的情绪。
云瑶看着他高兴的样子,险些呕出一口血,昏暗的夜色掩盖住她片刻的狰狞,她声音还是那般柔和:“是真的,但是……顾郎,我不会嫁给你。”
顾少安骤然回神,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云瑶:“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嫁给你。”云瑶笑着在说,但顾少安能听出她语气中的苦涩,未及他回神,又听见她继续说:“顾郎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因为我犯下的错事强逼顾郎来娶我,所以回京之后我会跟父亲母亲说清楚,我会剃了头发去做尼姑,这样也不会影响二妹和三妹的婚事,顾郎也可以娶二妹。”
她一口一个顾郎,出口的话却是断然决绝,说完也不再看顾少安,沉默许久才低声泣音道:“如此,只盼顾郎能原谅我做下的错事,只记住那个傻傻喜欢你的云家姑娘。”
“顾郎,你能答应我吗?”
她终于又抬头看向顾少安,泪光朦胧间,满眼是对他的喜欢与爱恋,以及那么卑微的奢求。
顾少安心弦微动,他本就心软看不得女子哭泣,且他清楚剃发去做尼姑有多苦,但云瑶宁愿去做尼姑也不愿强逼他娶她,只是卑微地祈求他的原谅。
他看着那双泪盈盈的眼睛,突然想起,他也曾经对这个女子动过心……
“后面有巡逻的侍卫过来,我不敢多留就跑回来了,不知道他们接下来又说了什么。”
云晚将自己听见的尽量复述出来,虽然说得不全,但也大致能拼凑出云瑶说的话,她说完又借着烛光去看二姐的脸色。
云棠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她眼中像是有情绪在翻滚,但又好像很平静。
云晚看不懂,但她觉得二姐姐好像在难过:“二姐姐,要是难受哭出来就好了。”
“我没事,你睡觉吧。”
云棠语气正常,她看着云晚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才重新回到自己床上。
她躺在有些变冷的被窝里,感觉到心口的温度在不断下降,她很冷,冷到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取暖。
父亲的承诺犹在耳畔,此刻想起却觉得可笑至极。
她怎么忘了,父亲可以将她丢在平州十几年不闻不问,如今以她作为踏脚石让长女嫁进国公府,本就是有可能的事。是她太天真了,天真到抱着那点可怜的亲情不放,天真到相信一句随口的承诺。
但……凭什么呢?凭什么她就要任人摆布?凭什么她要听从那些人的话?他们未曾关心过自己,承诺转瞬即忘,甚至未曾想过问她愿不愿意。
她守着这样可怜又薄弱的亲情,只会让她变得更可悲。
/
云瑶是半夜回来的,一整夜下来三个姑娘都没怎么睡着。
云晚一直担心云棠的情况,翌日本以为会看见云棠肿着的双眼,却见她神色正常,面对云瑶也没什么异常,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云晚不懂,她可以感觉到二姐姐很难过,但她为什么没有哭呢?
北面的马场,身着红衣的少女骑在马背上,像是一阵风飘荡在天际间,她骑着马像是不知疲倦,看起来丝毫不像一个初学者。
但李柔蓁明白,一个初学者根本不适合这样高强度地跑马,现在没有感觉,之后肯定会难受。
“你家姑娘怎么了?昨日不是好好的,怎么一夜过去心情变得这么差?谁欺负她了?”李柔蓁劝不动云棠,只好来问扶桑。
扶桑其实也不太清楚,她知道昨夜三姑娘对姑娘说了许多话,也隐隐觉得和那些话有关,但不清楚说了什么,如今也只好摇头。
李柔蓁终究不能任由云棠这么跑下去,她翻身上马去拦人,最终将云棠逼停下来。
“别跑了,你这样也不见得心情就能变好。”
云棠低垂着眸,她拽着缰绳,想绕过李柔蓁:“我没事。”
“你现在当然没事,等你明天起来你就会发现你双腿疼得走不动路。”李柔蓁干脆上前拉着她的缰绳不放,劝她:“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这不是发泄的方法,我有别的法子,你要试试吗?”
“什么办法?”
“喝酒。”
云棠从未喝过酒,李柔蓁直接吩咐摆了一桌的酒,她干脆利落地拔开酒塞,倒了满满一碗酒放到云棠面前:“这是米酒,很甜,你尝尝。”
云棠看着面前这一碗白色的米酒,没有多做挣扎,没有去想会不会喝醉这样的问题,抱着这一碗米酒直接大口喝起来,甚至险些呛到。
米酒很甜,像是能中和心里的那点苦。
她喝得很快,最后直接抱着酒壶喝了起来,这里没有外人,她不去顾及形象,无声沉默地喝酒发泄。
最后不知道喝了多少,她头晕得难受,倒在软榻上看着营帐顶端,没有哭没有闹,慢慢闭上眼睛,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李柔蓁看着榻上的少女,再看看满桌的空酒壶,很是发愁——这不对,她根本就没有发泄出来,所有的情绪还是憋在心里,这样喝再多也无用。
李柔蓁觉得有些棘手,完全不知如何开解她,又着人去打听昨夜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最后打听到徐泽纠缠的事情。
“这个混账!他竟然还敢纠缠阿棠!”
李柔蓁气得骂出脏话,她早就知道徐泽不举的事情,也知道是大哥动得手,现在看来还是下手轻了,承康伯府不该再留了。
李柔蓁着人看着云棠,自己出了营帐去寻人。
云棠这一觉睡得有些久,醒来时已是黄昏,她揉了揉额角,坐起来怔然许久才缓缓起身收拾好自己,李柔蓁不在,她也不再多留。
刚刚回到营帐,她甚至来不及喝一口热茶,云晚身边的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见她如见救星:“二姑娘,你终于回来了,求您帮帮忙,去找找三姑娘吧,三姑娘不见了。”
“什么?”云棠手中的茶杯一倾,她也顾不得头疼,“你们不是一直守着阿晚吗?怎么会不见?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