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似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恩典,她的爵位可以世袭三代,由子女继承。却暗地里将废太子胞弟的封地安排在郎城旁边,可谓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
先帝为了她手中的两成兵权可谓是煞费苦心。
吴月见池鱼的神色,便知道她听进去了,也有了希望的曙光,又继续说道:“以池家人的性子,是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尤其是你,池家子嗣单薄,经历几代人,也只有你一个女儿。”
“你看着父兄先辈奔赴战场,建功立业,为众人敬仰,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你有着更大的野心。”
池鱼看着她的眼睛,神色意味不明,轻轻地笑了,开口道:“你倒是对我很是了解。这么多年,我身边一些人都没有看出来我的野心。”
吴月笑道:“燕鹊安知鸿鹄之志。而且,你这么多年的种种行动也表明了你的野心。你不断提升你在百姓中的声望,将郎城的兵治得心服口服,又不断找各种机会出兵解决事情证明你的带兵能力。”
“你可不是多么良善的人。你和你的父兄完全不同。无利不起早罢了。”
池鱼道:“你倒是煞费苦心。”
只是她说的也不全对。
她虽然看中利益,但更在乎她封地里的百姓。虽然郎城的封号,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羞辱,但她也不至于迁怒城里的百姓。
既然他们生在她的封地,便是她的人。护他们安居乐业,便是她该做的事。
这与她想要的并不冲突,两全其美罢了。
吴月回道:“毕竟选择合作对手还是要谨慎些好。”
“你还没说怎么设计我入局的呢。”池鱼正色道。
吴月接下话茬:“我确定选择你后,便开始等待。等你禁足解除之时,我便去找你和盘托出。那时你羽翼丰满,也有了调查的能力。”
“却没想到,五年之后,梁川府天灾,覃开贪污。简直天助我也。他可能到死也想不到老天爷都想要他死。”
吴月的笑容有些癫狂,继续说道:“覃开的胃口很大,每次的赈灾钱粮他都妄想染指,却又想要一个查起来可以推脱,让他免责的理由。我便成全了他,带着村民落草为寇。”
“不出所料,他果然将事情推脱到我们身上,放出风去,说我们劫走了赈灾钱粮。”
“你就那么确定村民会随你落草为寇。”池鱼插话道。
吴月语气带了几分嘲讽之意:“是啊,毕竟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人,我最了解不过。”
“剿匪,灭贪官,这些筹码已经够你动心。却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眷顾我。江愈因你想逃回南川府,路过常远县。”
“不知道他是不知这山里有土匪,还是根本不在意我们,穿金戴银招摇而过。”
“我便带人撸走了他,放走了他身边的小厮。常远县周边只有你有调兵的权利,江愈又只与你有交集,小厮必定第一时间想到你。而且,他们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一个。”
“小厮下山,身无分文,必定第一时间去找覃开。无论是为了江愈的面子挣扎一下,让覃开救人,还是直接提出让覃开提供支持向你求救,覃开都会百般推脱。甚至覃开为了阻止他向你求救,还会做出灭口的行为。”
“但江愈毕竟是江阴侯世子,先帝亲封的小侯爷,覃开不敢轻举妄动,定会先与小厮虚与委蛇一番,不会第一时间动他。”
“覃开这人你也见过,有几分小心思却又漏洞百出。在世子身边伺候的,哪里会没有一点心思,他察觉不对,定会逃出,去郎城寻你。”
“覃开发现小厮不见,为了防止败露,定会派人提前一步找上你,夺回主动权。即使此计失败,我能放走一个人就能放走第二个。总会引你过来的。”
吴月顿了顿,看向池鱼的双眸,又道:“如若,我没猜错,我说的这些,定与你经历的一样。”
池鱼忍不住抚掌,眼里多了几分欣赏,赞叹道:“妙啊。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吴月看着她,也不知道她信了几分,又道:“我说这些,不仅仅是为了让你帮忙查案。覃开贪污的证据,张景撸人的证据,他们构陷官员的证据,我都能给你。我能找到这些,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希望你能用这些,救这些村民一命。一切都因我而起,他们是被我牵连的,是无辜的。”
说罢,吴月挣扎地离开椅子,跪在地上。
池鱼上前将她扶起,“我答应你。那你该如何。我能看出你想与江愈成婚是为了保自己一命。却失败了。”
“如今,即使你父亲沉冤昭雪,你不再是戴罪之身,但你蛊惑良民落草为寇,打家劫舍,撸走江阴侯世子,这些也足够要你项上人头了。”
“我惜你之才,若是你跟了我。我定倾尽所有,救你一命。”
吴月摇摇头,苦笑道:“不值得。我有自己的命运。”
池鱼哑然,也不再劝。只是到底还是有些惋惜。
池鱼轻叹一声,罢了,人各有命。
……
第二日,池鱼准备下山。
池鱼并不打算带着寨子里的村民下山,接下来是一场硬仗,带着他们也不方便,左右寨子里的食物充足,生活一段时间也不成问题。
池鱼又将那二十个士兵留下,一来,安抚村民的情绪,二来,保证他们的安全。
吴月从山下劫来的另一个富绅也没有带走。那人与覃开是一丘之貉,证据充足,也是跑不了的,也就不带着他再下山折腾一遍。
即使这样,池鱼下山的时候,身后还是跟了不少人。
池鱼,连翘,自不必说,只有两人。但江愈身后却站了七八个人。
池鱼终于知道为什么吴月会信誓旦旦的保证江愈的人会找上她。长风若是失败了,这七八个人也总是有一个能成功的。
池鱼很难理解,他从京城跑回家避难,为什么还要带这些人拖慢脚程。
池鱼摇摇头,罢了,她在这儿跟傻子较什么劲呢。
此时,江愈泰然自若地站在一旁,摆弄着他的晶石紫绣金云纹锦袍,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池鱼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南川首富,真是财大气粗。这么招摇,也难怪被土匪打劫。
她还记得江愈父亲之所以被封为江阴侯,是因十年前他主动捐出半数家财,支持闽江堤坝重建。
先帝大加赞赏。将他封为江阴侯。
池鱼此行是要将吴月带下山的。接下来无论是为吴林平反,还是指认覃开张景,都是少不了她的。
吴月临行前说要与村民交代一些事情。并未与他们一起。
几人等了一会儿,才见她出来。后面摩肩接踵地跟了许多村民。
池鱼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人群前的许小满几人。
他们也看见了池鱼的存在。她如曜日一般站在几人中心,难以忽视。
只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的目的,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就像天上的鹰与水里的鱼,没有交集。
天上的鹰累了,落在水池边,他们才有了短暂的相遇。
等鹰歇息好了,他们便桥归桥路归路。
江愈一见吴月眼睛便直了,咬牙切齿道:“你还敢来?小爷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池鱼对他很是头痛,警告道:“江愈,你别给我出幺蛾子,我的拳头可不长眼。”
江愈顿时如霜打了的茄子,气焰也没有刚刚那么嚣张了,他可没忘了五年前池鱼落在他身上的拳头,拳拳到肉,令人痛不欲生,却还是嘴硬道:“也就是小爷我不打女人,不然今天你可没这么好运。”
吴月心里十分厌烦这个聒噪的人,,挑衅道:“小侯爷,若是您现在就冲上来把仇报了,我还能当您是一条好汉。”
吴月嘴上不饶人,江愈作势就要冲上去,他身边的小厮看见池鱼神色不虞,赶紧将江愈拉住。
江愈也不敢真的冲上去,见好就收,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你给小爷等着。”
池鱼打断江愈,眼神凶恶:“你还有完没完。你要是想死我送你一程。”
江愈顿时安静如鸡。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一起下山。
江愈虽然平时纨绔嚣张,但面对事关小命的大事还是清楚的。
当年池鱼与他一起被算计,两人都犯了错,却只有池鱼受到了惩罚。
虽然是先帝的先帝的问题,但事情确实因他而起。若不是他,也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而且,他还没有挨罚。这么鲜明的对比。也难怪池鱼看他不顺眼。
走到半路,一直安静的江愈突然摸了摸身上,又不知问了身后的小厮什么,小厮们一齐摇了摇头。
江愈猛地窜到吴月眼前,质问道:“小爷我的钱呢?”
吴月摆了摆手,无奈又挑衅地笑着,道:“当然是给寨子里买粮食了。哦,大婚那天也花了不少。”
“反正是一分不剩……”
吴月最后几个字咬的格外重。
第12章 相见
因为几人下山时已经临近巳时,临到午时才到山脚。
池鱼本想一鼓作气直接走到县衙的,可是江愈却闹着不走了。
他平日里便不怎么锻炼,今日为了防止马车留下过路的痕迹,被张景覃开的人找上来,便没有乘坐马车。
几人都不认识路,哪怕靠吴月带路一路走得也是磕磕绊绊。更不要说一边行路,一边清理痕迹了。
那时说不定,马车走得还没有他们步行快。
几人在山脚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拿出了从山上带下来的干粮。
虽然只是红薯掺着面粉烙的饼子,但已弥足珍贵。
池鱼询问了江愈身边的小厮,见他们知道县衙怎么走,便让其中一个带上干粮,去县衙与沈羽提前知会一声。
江愈咬了一口饼子,饼烙得干干的,有些硌牙,味道也不是很好,江愈嫌弃地皱眉,却还是咽了下去,忿忿不平道:“小爷我花了那么多钱,你们就给我吃这个?虐待我是不是?”
池鱼见他虽然嘴上嫌弃,却依旧吃了下去,知道他只是嘴欠,因着将要见到沈羽,心情不错,也无心再找他麻烦,安慰道:“一会儿到县衙就有好吃的了。”
江愈听池鱼竟然奇迹般地没有凶神恶煞地呛他,吓得他一口饼子噎到了嗓子,旁边的小厮赶忙递上水袋,他喝了几口才平复下来。
池鱼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江愈质疑道:“你不会还记恨着五年前的事,要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毒死我吧?”
池鱼深吸一口气,她不明白为何江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的极限,回道:“你爱吃不吃。”
过了一会儿,池鱼吃得差不多了。突发奇想,看向正在小口小口咬着饼子的江愈,问道:“我记得南川府距京城很远,你去京城做什么?”
江愈一副很没有胃口的样子。也不抬头,苦大仇深地盯着眼前的饼子,随意道:“去京城备考。明年参加春闱。”
江阴侯花了大价钱,还搭上不少人脉,在京城为他请了名师出山,谁想到他竟一言不合要跑回南川府。
夫子事先没有得到通知,等第二日去授课时,才被江愈的人告知江愈回了南川府。气得他修脯也没要,连夜辞了这份差事。
池鱼惊诧得一时无言。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头脑不灵光的蠢才,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是举人了!?
她竟然低估了他?
江愈见池鱼一脸不可置信,诡异地沉默着,顿感羞辱,颤抖地指着她,声音尖利:“你在想什么?小爷我可是解元!未来的状元!”
池鱼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我小瞧了你。”
江愈这才满意。
却听池鱼又道:“那江举人,江解元,江状元,是怎么被土匪撸上山的?”
江愈又气又急,俊秀的脸憋得涨红,却没有反驳。他也知道此事有多么丢人,多么没有脑子。
连翘和吴月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几个小厮的脸也因憋笑涨得很红。
江愈不敢得罪池鱼,恶狠狠地对吴月道:“笑,你再笑,你有本事把钱还我。”
吴月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缓缓道:“我没本事。”
江愈气歪了鼻子。
这地方没法儿呆了。
几人用完饭,池鱼伸了伸懒腰,从袖口摸出一个小竹哨,放在嘴边吹响,声如鹰鸣,穿透云霄。约莫着一刻钟,陆英便带着人来了。
池鱼让吴月跟在陆英身边,她此时还不能暴露。又交代了陆英一些事情。
江愈看见马眼睛都直了,想要骑马回去。可是陆英只带了两人,只有三匹马。不够池鱼几人分。池鱼便断了江愈的念想,
几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县衙,池鱼远远便看见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立在县衙前等她。
他身着一袭月牙白绣墨竹锦袍,披着同色暗云纹狐裘,头戴白玉冠,手里捧着白瓷制的汤婆子。
池鱼想到很久以前读的诗词。君子如珩,羽衣昱耀。霞姿月韵,清风霁月。
这一身是沈羽选了很久才决定穿出来见池鱼的。
沈羽也远远便看见了他日思夜想的人。上一次相见还是在两年前。那时池鱼及笄,他去参加她的及笄礼,才见上一面。
后来,晋安帝登基,作为同父同母的胞弟,随着他料理新帝登基权利交迭后的诸多事物,便没有再见过了。
她比五年前更高更美了。今日为了出行方便,穿了一身简单的暗红色长袍,墨发用红绳高束在脑后。不施粉黛,却依旧极美。
沈羽想到一句诗,晔兮如华,温乎如莹。说得便是池鱼。
哪怕只远远看着他,也占满了他眼里所有的人光。
她便是他眼里的所有颜色。
沈羽见池鱼走近,赶紧迎了过去,发现池鱼衣服料子单薄,赶忙将汤婆子塞到池鱼手里,又拿过玉竹手上的栗梅色狐裘,为她披到身上。
池鱼没想到两人两年后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面面俱到。
池鱼双眸映着点点破碎的日光,笑容中好似含着揉碎的暖阳,欢喜道:“燕飏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