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又问:“去查查陛下方才吃过的东西,看毒是下在什么里。”
太医很快验过,证实那毒下在陛下方才喝的茶里。
今夜所有人都饮酒,只有欧阳霖喝茶。贺容予看向欧阳霖,似笑非笑道:“王爷可有什么要辩解的?本王自然不信是王爷所为。”
欧阳霖怎么会看不破这是贺容予的局,他哈哈大笑,毒害天子是重罪,若这罪名坐实,贺容予自然可以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要他死。
“我若真给陛下下毒,何至于等到今日?这么多人,众目睽睽,岂非自寻死路?”欧阳霖觉得这理由太过蹩脚,对贺容予看轻几分。
黄口小儿就是黄口小儿,苦心筹谋这么久,就只有这点东西?
贺容予不急不缓,很快有一宫人被带上来,那宫人连连求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宫人说罢,看向欧阳霖,哭道:“王爷救我,奴才是按照王爷的命令做的,王爷救我啊。”
在他口中,欧阳霖之所以挑今日下毒,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下马威,是自负。以欧阳霖往日的个性来看,这确实也说得通。
欧阳霖看着宫人,一时无可反驳,那人的确是他安插在刘原身边的旗子,一查便知和他关系匪浅。他吐出一口气,沉默着。
贺容予一脚踹在那宫人身上,怒斥道:“如今物证人证俱在,南州王还有什么好说?来人,南州王谋害天子,将他拿下。”
今夜入宴之时,所有人身上的武器都已经上缴,此刻欧阳霖手无寸铁,仅有随行的两个护卫,他进京所带的人马都被拦在了宫外。
似乎尘埃落定,胜负已分。
欧阳霖冷笑一声,饶有兴致看着贺容予,摇头蔑视一笑:“中州王就只有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么?枉费本王的抬举啊。”
贺容予的人正要靠近,将欧阳霖拿下,忽然间听得外头传来盔甲相撞的声响,以及铁蹄奔驰之音。
众人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
那是禁军,禁军将整座桐花台围住了。
可禁军怎么会听欧阳霖的指挥?禁军应当是贺容予的囊中之物才对。
所有人都疑惑了。
禁军首领从门外进来,朝欧阳霖跪下,欧阳霖接过他递上来的佩剑,挑眉看向贺容予:“现在这话轮到本王问了,中州王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十年筹谋,一步一步将自己的势力从南州安插进上京。禁军首领表面上是贺容予的人,实际上却是他欧阳霖的人。
他看向贺容予,期待着他脸上露出惶恐和愤怒的神情。他要告诉贺容予,姜还是老的辣。黄口小儿,终究是黄口小儿。
但贺容予神色平淡,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欧阳霖最看不惯他这一点,一张冰块脸,好像什么事都尽在掌握似的。可这天下,有的是他算计不到的事。
欧阳霖好整以暇地看向他身侧的女人,露出狰狞的表情:“本王早说过,你若是从了本王……啧啧。”
昭昭往贺容予身侧靠,拽住她衣袖。尽管这一刻的情势看来这样糟糕,可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这不是最终定局。
欧阳霖又看贺容予,嗤笑道:“扶持那个小屁孩有什么意思,这天下,自然是要跟自己姓才好。”
这话真是大逆不道。
“中州王方才说本王谋害天子,啧,本王可不会用下毒这种办法,本王会直接……”他说着,挥剑斩向刘原在的位置。
但那一剑没能落下,被贺容予挡下了。
贺容予仍旧是那副算计到的模样,轻笑了声:“南州王亲口承认意图谋逆,这话众臣可都听见了。”
欧阳霖冷笑,根本没把这放在眼里,听见如何?胜者为王,若有人敢说,他便杀了那人,杀得多了,也就没人再说了。
“本王先前说过,南州王终究是老了。”贺容予说完后,从不远处传来光亮,仿佛将整座皇城都照亮了。紧跟着传来马蹄与铁甲的声响,比先前更响亮。
局势又在顷刻间逆转。
欧阳霖脸上的肉抽动着,似乎怒极了,他朝贺容予扑来。但贺容予轻而易举避开,几招之内已经占据上风。
昭昭被朝北护着,退到一边,心始终揪着。
欧阳霖见在贺容予手上讨不到好处,转而盯向昭昭。他命禁军以及自己的护卫们都朝着昭昭去,昭昭身边只有朝北一个人,显然有些难。
贺容予一个飞身进人群,将意欲逼近的几个人踹飞在地,而后扣住昭昭腰身,将她带到自己身后。
他早就想要欧阳霖的命,那点教训根本不够。贺容予眸底闪过一抹凶狠的光。
昭昭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被温热的手心挡住,贺容予好听的嗓音流在她耳畔,他说:“闭眼。”
作者有话说:
像这种权谋剧情,如果你感觉人物有什么逻辑问题,不用怀疑,因为是作者让他这么干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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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贺容予的剑插进欧阳霖胸口, 欧阳霖瞪大眼睛,似乎还有无数的话要说,但都只能散在喉口。
贺容予干净利落拔剑,说着:“南州王亲口承认有谋逆之意谋逆, 勾结禁军, 行谋逆之实, 更是意图谋害陛下,本王受先帝遗命辅佐陛下,将此逆贼诛杀。至于其党羽,念在他们受人蒙蔽的份上,倘若有投诚者, 可从轻发落。”
他的手掌覆在昭昭眼皮上, 带着专属贺容予的温度。贺容予说罢,放下手, 转而搭在昭昭肩上,没让她回头看一眼。
“今夜恐怕还有些事要处理。”贺容予说。
昭昭的后背贴着他胸口,依稀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似的, 她应声:“好。”
这么大的事,的确还有很多后续要处理,禁军、朝中官员……都要查一查,贺容予不喜欢留后患。时辰不早, 但这些人不能放他们离开,必须在今夜排查完。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谁也不许出宫。更何况, 昭昭若是要一个人回王府, 贺容予也不放心。
欧阳霖宫外的护卫们四处逃窜, 不知道会不会做什么极端恶事。因此, 昭昭夜里留宿宫中。
贺容予把她送去了梁太后宫中,刘原也在。
宫里也乱糟糟的,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几个人待在一处,贺容予派人保护。昭昭明白,不会给他添麻烦,安静地跟着人过来。
刘原中了毒昏迷不醒,梁太后着人将昭昭安顿好后,亲自去照顾刘原。这个美艳妇人始终愁眉紧锁,因为太医说,刘原的情况颇为凶险。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她不能接受失去这个儿子。
刘原躺在床上,一张脸苍白如纸,嘴唇还发着青,就连手都变得更凉。她不知道贺容予的计划,也不太懂政治,但隐约猜到刘原是做一个饵。
至于是主动,还是被动,梁太后不清楚。
寿康宫里安静着,梁太后端着药,亲自喂刘原服下。她看着儿子的面容,忽然感觉到一种恨意。
这种恨意是因为她们母子俩身不由己,能不能活着身不由己,就连能不能死去也是身不由己。这种万事不由己的感觉并不好受。
梁太后已经在心里趋向于是贺容予让刘原这么做的。对贺容予而言,刘原不过是一枚棋子,生死与他无关。
他好狠的心。尽管梁太后早就见识过贺容予的狠心,但在这一刻,还是恨起来。
她恨,恨贺容予没有因为她而对她的儿子有一丝丝善意。
这让梁太后心底仿佛漏了个洞,冷风呼呼刮进去,又倒出来,拉扯之间仿佛奏出二胡的凄楚之音。
梁太后走着神,没注意到昭昭过来。
昭昭本来被安排在偏殿休息,她睡不着,想起刘原的伤势,因此过来看看情况。廊下的宫灯兀自亮着,昭昭走到门口,矮身行礼:“昭昭见过太后娘娘。”
梁太后终于回神,捏着帕子咳嗽了声,笑道:“你怎么来了?该早些歇息,时辰不早了。”
昭昭跨过门槛:“臣女睡不着,又挂念着陛下的情况,便过来瞧瞧。太后娘娘,陛下如何了?”
梁太后笑容苦涩,看向床上的刘原,说:“太医刚刚才走,说这毒毒性很烈,即便已经服了解药,恐怕也有些损伤。今夜他是醒不了了,明日再看情况。”
昭昭看向床上的人。有解药更说明这是一场局,这么小的孩子……只怕日后世人评判贺容予,又要多一条罪名。
但昭昭总是偏袒贺容予的。她觉得这计划,刘原应当是知情者,且主动配合,而非受贺容予逼迫。
但这话不能说。她抿唇,走上前来,“太后娘娘,您别担心,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事的。”
梁太后笑了笑,嗯了声:“本宫与陛下这命还算硬,定然不会有什么事。你既然过来了,便陪本宫说说话吧。”
“是。”
昭昭坐在梁太后身侧,听她问起一些家常闲事。
“昭昭,你可有心仪之人?”
“回太后娘娘,臣女没有。”
“也是,你二哥如此优秀,你与他朝夕相处,自然不能将旁人看在眼里。”
……
尽管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由各种话题起始,但最后都绕回贺容予身上。昭昭忽地睁大眼,意识到什么,看向梁太后。
梁太后对二哥……居然有那样的心思……
她先是惊讶,转念又想,这也寻常。毕竟……二哥的确招人喜欢。
但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昭昭心里还是小小地酸了酸。
因为梁太后很美,如今美,从前更美。而她才刚刚及笄,在过去的那些年岁里,或许二哥对梁太后……
不,应该不会。按照二哥的喜好,梁太后……
梁太后也不算聪明人,二哥不喜欢太聪明的人,这一点倒也符合。
但从日常的相处中来看,二哥从未另眼相待过梁太后,所以应当是不喜欢她的吧。
昭昭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思绪万千,偷偷地打量起梁太后来。
在她打量梁太后的同时,梁太后也在观察她。
梁太后看着昭昭,她就像花园里刚开的花一样鲜妍。前些日子南州王对昭昭出言不逊,为难于她,贺容予便冲冠一怒为红颜……
两个人各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夜深,昭昭才告退。
回到偏殿之后,昭昭还在想梁太后。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小家子气,看见贺容予身边出现的女人,都下意识要比一比。
萧如月是,梁太后也是。
昭昭托住下巴,撇嘴叹气,尽管她知道没必要比,毕竟二哥总说,她才是最好看的。她亦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贺容予的妹妹。
“可我不想做你妹妹了。”昭昭喃喃自语。
忽地听见门口传来一句:“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这声音不是贺容予是谁?
“二哥?”惊中带喜。
月色隐入云中,已然近子时。贺容予进门,轻摇了摇头:“都什么时辰了?贺昭昭。”
昭昭心虚,吐了吐舌头:“方才陪太后娘娘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正打算睡呢,二哥怎么过来了?”
他没听见自己的话吧?这表情应该是没听见吧?
贺容予似乎没有怀疑,在椅子上坐下,手搭在桌沿,道:“那边的事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他们便可。你胆子小,怕你被今夜的事吓到。”
昭昭道:“二哥都没让我看见,还好啦。”
贺容予勾唇,指节轻叩桌面:“我本想让你留在王府,可若是你不来,难保欧阳霖会心生怀疑。你来了,又总是要受我牵连……”
他一字一句说得慢,像解释给她听,为何要她涉险。
“更何况,倘若留你在府里,我总是不放心。”人只有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最安心。
昭昭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笑道:“能与二哥共进退,我很高兴。”
贺容予微微笑着,说了声好,又让她赶紧睡。昭昭连连应下,不多时,外面的朝南进来,似乎出了事,贺容予便匆匆而去。
昭昭看着他的背影,一声叹息落地。
次日昭昭醒得早,去瞧了刘原。她到时,梁太后也在。昭昭一问才得知,梁太后昨夜一宿没睡,守在这儿。她赶紧劝梁太后去歇息,“臣女替太后娘娘守着陛下,待陛下醒了,便差人告知娘娘。”
梁太后到底年纪大了,熬了一宿也有些头昏眼花,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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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原睁开眼时,只觉得嗓子处火辣辣地疼,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他费力地偏过头,想说自己口渴。
他眼皮沉沉,视线模糊,只看见有个人走近,将自己扶起来,动作温柔。清凉的茶水沿着唇舌润过,唤醒他的意识,刘原的视线也渐渐明了,看清这人是贺昭昭。
“小姑姑。”他低声开口,忍不住咳嗽起来。
伺候的宫女过来接受,昭昭退到一侧,安抚他情绪:“陛下别着急,已经没事了。”
又道:“快去告知太后娘娘,说陛下醒了。”
太医们和梁太后一起过来,检查过后,道他已经没什么大碍,只需要静养些时日就好。
梁太后松了口气,拉着昭昭的手几欲落泪。昭昭安抚母子俩,在梁太后宫中待到辰时,贺容予过来。
昨夜的上京风云翻涌,动静不小。好在一夜时间,贺容予已经将一切处理得大差不差,只剩下一些小事。他过来接昭昭回去,顺便看望刘原。
刘原见到贺容予时有些兴奋,问:“王叔,孤没给王叔拖后腿吧?”
贺容予夸他:“陛下做得很好。”
刘原听见这话,欣喜地笑了。
回去的马车上,贺容予看起来颇为疲惫,他一夜没睡,下巴上都冒出胡茬,这样的贺容予有些特别。昭昭看着,忍不住伸手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