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承泽虽身为镇南侯,手上兵力其实也不多。那些摇摆的墙头草可不会无条件地跟随赵承泽。
贺容予当即带兵围住了上京城,刘原亦在他手上,不论是民心、局势,都对贺容予更有力。
天子骑着马,立在贺容予身侧,眼神坚定,看向城墙之上的赵承泽,更是道:“镇南侯意图谋害孤,嫁祸于中州王,夺取大昭天下,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少年的一番话掷地有声,将镇南侯彻底推上反贼的位置。
赵承泽冷笑一声,事已至此,他再没有回头路,只有一条路,不断往前,剑指皇位,殊死一搏。
赵承泽仰天大笑,看向风轻云淡的贺容予,他最讨厌贺容予这副模样:“如今朝廷大臣都在我手,中州王要置他们的性命于不顾么?”
贺容予淡淡抬眼,只道:“镇南侯大可以将他们都杀了,大昭的天下之广,没了这一朝臣,还会有下一朝臣。到那时,你才是天下的罪人。而我,是重振朝纲的功臣。”
第65章
镇南侯与中州王的这一场仗打了足足十五日, 听来算一场大仗。但在大昭这几十年的风雨飘摇里,却也算不上什么。
赵承泽被困上京城中,粮水断绝,倘若没有挣脱出来的能力, 自是必输的局。若是换成旁人, 城中百姓与朝臣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可对上贺容予,赵承泽毫无把握。
贺容予没有什么好名声,也不在乎名声。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大可以全然不顾,等到事情结束之后, 再将一切重新开始。以他贺容予的手段, 也不是做不出来这事。
眼看着城中粮草断绝,赵承泽急得普通热锅上的蚂蚁。原本支持赵承泽的人, 看如今的局势,也做了墙头草,倒向贺容予一边。
赵承泽输了, 输得很彻底。
他在败阵之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屠城,但正是这一犹豫,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上京城便被贺容予攻破。他再没机会,只能带着自己的人且战且退,寻求最后一个活命的机会。
最后赵承泽被贺容予的人包围在城中一处偏僻街巷, 赵承泽狼狈不已, 再不复昔日的荣华。他被亲信护在身后, 面目狰狞看向贺容予, 以及贺容予身侧的刘原。
赵承泽原本是笼络了刘原,反将贺容予一军,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小皇帝,却已经学会了无间计,与他联手算计贺容予后,又与贺容予联手反将他一军。
若非是刘原将他的一些计划告诉贺容予,他也不至于输得如此快。
赵承泽冷笑了声,看着远处坐在马上的刘原,刘原跟在贺容予身侧,还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赵承泽大笑出声,他贺容予自认为聪明,又是否知道自己身侧的那个人的真实面目呢?日后,小皇帝说不定也会反咬他一口。
赵承泽抬起头来,正欲开口,忽然间表情僵住,感觉到心口传来一阵痛楚。原来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的胸口中了一箭,而那箭射向之处,正是小皇帝。
贺容予也看见了刘原的动作,他偏头看向刘原,眼神平淡中带了些威严。
刘原握着弓的手有些颤抖,挤出一个笑容:“王叔,此等反贼,何必让他多说。”
他不敢看贺容予的眼睛,怕贺容予发现他的异常。
之所以杀了赵承泽,是怕赵承泽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不如先下手为强。待赵承泽死后,死无对证,一切都可以推到赵承泽身上。
贺容予的目光移开了,似乎对他的说辞没有任何怀疑。
“陛下长大了。”贺容予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陛下做得对。”
赵承泽一死,他的亲信与部众群龙无首,自然也就不堪一击。赵承泽死后,群臣劫后余生,皆松了口气。只是还顾不上歇口气,又得谴责贺容予的不管不顾与冷漠绝情。
“中州王实在太过绝情,城中除了我们,还有这么多百姓。百姓们才是天,中州王竟也能弃之不顾。”
……
诸如此类的话。
贺容予只是轻飘飘地回怼:“是么?可你如今还活着,这可是本王的功劳。救命之恩,本王也不必大人当牛做马,只需要大人跪下给本王磕三十个响头,如何?”
那些人便不敢再说下去,生怕贺容予的人真按着他们磕三十个响头。更何况,收人恩惠,的确也不好反驳什么。
动乱终于平息,城中被破坏的一切都需要复原,百姓、朝廷都休养生息。但也有好消息,太医院终于研制出了治疗瘟疫的法子,经过推广,终于将瘟疫控制住。
这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五月底。
天气渐渐热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如今上京已经恢复先前的繁华热闹,倘若不是知情人,乍一看,根本瞧不出不久前发生过什么事。
昭昭听见熟悉的吆喝叫卖声,来来往往的行人的脚步声,街头巷尾熟人或者不太熟的人互相问候,一切声音敏感而清晰地落进她耳朵。
阳光仿佛也带着清新的味道拂过脸庞,昭昭探出头,享受着片刻的惬意。她的头发被风吹乱,贺容予伸手替她别好碎发,声音温柔:“这么开心?”
昭昭应声点头,语气都带着点点雀跃,像被树荫切得细碎的阳光,星星点点。
“对啊,今天天气真好。”
昭昭如今甚至已经能分辨天气,凭借风的味道。
贺容予看着她这模样,压下心中的心疼。她看起来越开心,贺容予心里便越不舒服。
他自幼掌上明珠一般捧着的小姑娘,自从来到她身边,丁点苦和委屈都没受过的小姑娘,盒该明亮如星,皎洁如月,灿若朝阳。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失去世界的光明。
贺容予问过卫郢,卫郢说,东州沿海一带,的确有一位神医,传闻医术十分高明,只是脾气古怪,且行踪不定,难以找寻。
他已经做好打算,带昭昭去寻那位神医治眼睛。
倘若这位神医治不好,便再寻下一位。天下之大,列国五州,定然总有法子能治好昭昭。
这事儿他还没告诉昭昭。毕竟事情未定之前,有太多变数,他怕告诉了昭昭,昭昭会心存希望,到头却失望。
贺容予的打算是,只说,带她出去游玩。
这么多年,她始终待在他身边,被困在上京,天下山河都未曾见过,出去见一见,也是好事。
贺容予回神,昭昭握着他手,说:“不止天气好所以开心,也是因为夫君在所以开心。”
她说罢,沿着下唇克制地笑。
贺容予轻笑了声,满眼柔情,反手将她小巧的手握住,借力将她整个人揽进怀中。昭昭力气轻,毫无招架之力,撞进他怀里,下意识用手撑住。下一瞬,贺容予的吻已经落在她睫羽上。
左右的雅间都被贺容予包下,只有他们二人,没人打搅。楼下大堂里热闹着,聊着天南地北的逸闻趣事,先前因为瘟疫,酒肆茶馆全都冷冷清清。
昭昭喘着气,找回自己的呼吸。
贺容予手搭在她腰上,就这个姿势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昭昭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偏头听贺容予心跳。自从赵承泽死后,贺容予忙忙碌碌,收拾残局。如今倒像是一切安定了。
赵承泽死了,欧阳霖也死了,如今的二哥,再没有什么威胁。
只是……
昭昭蹙眉,想起先前的一些事。
她微仰着下巴,用唇找寻贺容予的耳朵。唇瓣擦过他下颌骨,慢慢碰到耳垂。
贺容予微侧头,迁就她。
昭昭开口:“二哥,陛下他……有些不对劲。”
她没有什么证据,只是单纯的直觉。在失明之后,她的其他感官格外敏感,包括直觉。那一日刘原突然出现在她房间,分明是想靠近她,但最后又没有,反而与她说起一些有的没的。
贺容予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笑道:“夫君有这么蠢笨吗?”
昭昭一愣,跟着笑起来。也是,她都能察觉到的事,难道贺容予会察觉不到吗?
他可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贺容予的确早有察觉,或者说,他从来也不曾真正相信过刘原。在这世上,他能唯一全身心信任的,只有昭昭一个。
既然不曾完全信任过,也谈不上被背叛。他知道刘原隐隐的野心,也知道刘原对他的恨,自然也知道,刘原与赵承泽的勾结。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还得再等等。
贺容予蹭了蹭昭昭额头,昭昭莞尔。他如今忽然觉得,光阴太短,而天下河山甚美。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宝子们,实在是我太蠢了吧,写权谋实在要命,所以就卡了好久……还是略过了。
最近又因为朋友们来玩,中暑、发烧,写文的状态也不是很好T.T
但是!这两天应该要完结了。
第66章
经过这许多事后, 仁慧与平阳王达成和解,父女二人握手言和,各退一步。仁慧搬回了平阳王府,平阳王也答应, 与那位冯公子退亲。
这其中还有卫郢的功劳。
东州王年轻有为, 才学渊博, 与同为文人的平阳王能说上几句话。东州王在此一战中,功劳匪浅,因此封赏颇多,一时间也算炙手可热。他登门拜访,平阳王显示一愣, 而后赶紧迎接。
平阳王虽也是王爷, 但是闲散王爷,并没有实权, 比卫郢地位低上几阶,对卫郢礼数有加。卫郢与他从一些文史知识谈起,与平阳王越谈越投机, 差一点就要引为知己。临了,卫郢才状似不经意地说起仁慧的婚事。
“王爷,儿女自有儿女缘,也不必事事操心。”
平阳王应下, 又叹息,“让东州王见笑了,我这女儿, 性情顽劣难驯。唉, 我也的确不该太过管束她。”
仁慧听闻今日卫郢来府上, 偷偷地躲在远处观察, 远远地察觉到卫郢的视线往自己这儿瞥了眼。
卫郢收回视线,笑说:“平阳王此言差矣,我瞧县主天真可爱,性情活泼,日后自有她的福气。”
平阳王只当这是安慰之语,笑了笑,送卫郢出门。
仁慧看着他们背影,皱着眉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方才卫郢那家伙是不是不怀好意地看了她一眼?他与阿爹说什么了?该不会讲她坏话了吧?
-
几日后,仁慧来寻昭昭。
昭昭如今不似从前,想出门便出门。一方面她因为眼盲,自己不大爱出门了,另一方面,贺容予也不放心她自己出门。每每出门,都是贺容予陪着。
仁慧怕她闷,常来中州王府陪她说话解闷。
这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有些敞亮的炎热。昭昭与仁慧二人坐在院中的小亭里,桌上置了消暑的清茶,两个人挨着坐,仁慧撑着下巴,说起这事。
平阳王亲自去找了冯家人退亲,郑家坚持退亲,冯家也没什么话说,只好答应。都到这份上了,再不答应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退完这桩亲事,仁慧估摸着自己也嫁不出去了。事情闹得这么大,仁慧县主好大的脾气,不许夫婿纳妾,否则便闹,如此一来,谁还敢娶她?
平阳王肺愁得不得了,眼看着她都要十七了,再嫁不出去真要成老姑娘了。仁慧却乐得自在,嫁不出去更好,索性一辈子做姑娘,无忧无虑。
“啊,不过那个东州王前几日来我家拜访,跟我阿爹聊得真开心啊,我看我阿爹差点要跟他拜把子了。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魔力,他好像还跟我阿爹说起我了?不知道是不是说我坏话。”仁慧皱眉撇嘴。
昭昭听罢,想起对卫郢的印象,为他辩解:“应当不会吧?东州王其实人挺好的,有时候只是讲话不太好听。”
仁慧挑眉:“但愿吧。”
……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时间便消磨过去,眨眼便已经至中午。
贺容予再忙也会抽空回来陪昭昭吃饭,仁慧也知道,掐着时辰要走。正遇上贺容予回来,卫郢也来了。
贺容予颔首,算是招呼过,便自顾自去扶昭昭。“天气渐渐热起来,可还有胃口吃饭?”
昭昭答话:“还好。”
两个人说着话,往房中去。
仁慧和卫郢对视一眼,后知后觉地福身见礼:“见过东州王。”
卫郢嗯了声,没说什么。
仁慧从他身边绕过,离开。
-
贺容予扶着昭昭坐下,给她倒了杯茶,送到嘴边喂她饮下,转头吩咐云芽叫后厨上菜。
时值六月,酷暑难耐,做的菜都是清爽不腻的。昭昭吃了一碗,已经吃饱,她低头喝水,听见贺容予说:“过几日,我恐怕要出一趟远门。”
昭昭应了声好,“大概几时回来?”
“还不知。我会尽快处理完那边的事情,赶回来。”
“那二哥早去早回。”昭昭忍着心中的淡淡惆怅,她其实舍不得贺容予。自从失明之后,她对贺容予的依赖像翻了倍,从前分别两个月都觉得难受,如今更是难受至极。
但是二哥既然要去,便定然是大事,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她不能任性妄为,妨碍他。倘若是从前,她恐怕想闹着同去,可如今她看不见,跟着去只会添乱。
昭昭微低着头,藏住眼底的落寞。
但哪里能瞒过贺容予,贺容予失笑叹气:“好了,别难受,很快就回来了。没什么事。”
他若有所思,这一趟是不得不去。
昭昭嗯了句,还是忍不住抹眼泪:“我知道,我只是……舍不得。”
说着,哽咽起来。
贺容予抱住人,哄了好久才哄好。
-
贺容予陪昭昭过完生辰后才走。临走那日,昭昭在门口送他。
“二哥要保重自己,早去早回……记得写信给我。”她絮叨着。
贺容予尽数应着,在她鼻尖轻啄:“好,我都知道了。”
他原本还想再叮嘱一些旁的,想了想,还是没说。罢了。
昭昭也点头,和人挥别。
她敏锐地察觉到贺容予似乎还有别的话说,但不知为何又没说。想必他自有他的道理,她不会多想。
-
皇宫。
“他走了。”刘原站在高处,俯瞰全城,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