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让沈羽把自己带走,如果沈羽是赵承泽的人,她落到赵承泽手里……
贺容予阖下眼皮,大掌抚上她后脑勺,安抚意味十足:“好了好了,没事了。”
昭昭哭声止不住,抽噎着:“都是我不好,我好蠢,他们骗我出来……”
贺容予抱着人,勉强笑道:“哪有,我们昭昭很棒。”
他松开手,原本缓下来的心却再次重重沉下去。
昭昭方才跳下马车的时候,后脑勺撞到了石头,此刻血流不止,染湿了她的头发,也流淌了贺容予满手心。
贺容予眸色一暗,将她打横抱起,急匆匆上马:“来人,找郎中,一刻钟内我要见到郎中。”
昭昭沉浸在与贺容予重逢的喜悦里,全然没感觉到疼痛,此刻看贺容予反应,后自后觉地察觉到后脑勺处传来的疼痛。
她靠在贺容予怀里,觉得头越来越沉。但是贺容予在,她很安心。
贺容予见她闭眼,吓了一跳:“昭昭……”
他连忙去探她脉搏,确认只是暂时昏迷后,心下稍缓。
他带着昭昭匆匆离去,他的人自然也跟着离去,沈羽留在原地,没有任何一个人顾上他。沈羽就这么目送他们离开,直到许久之后,沈羽的部下终于找到他。
“沈大人。”
沈羽摆手:“没事,走吧。”
“王妃呢?”程少安问。
沈羽翻身上马,朝着空荡荡的前方看了一眼,说:“她自有她的去处。”
“那咱们如何向镇南侯交代?”
沈羽嗤地笑了声,没有说话,只是骑着马转身离去。
镇南侯,自然不必交代,他如今或许该担心他自己的去处。
“走吧。”
-
贺容予就近找了处屋宅,将昭昭安顿下来。郎中来得很快,战战兢兢进了门,“草民参见中州王。”
贺容予没耐心,脸冷着:“免礼,你快给她诊治。”
郎中点头,一刻不敢耽误,给昭昭诊脉。好在伤口不算特别严重,处理起来倒也不算棘手。郎中处理完时,松了口气,向一旁眸光阴沉的中州王复命:“王爷,一切都已经处理妥当。王妃的伤不重,没什么大碍。”
贺容予嗯了声,面色稍霁,命人将郎中带下去,给了一大笔诊金。但没让他立刻走,而是留下来待命。
郎中离开后不久,贺容予在床边守着,屋外一道纤瘦影子出现,贺容予瞥向那影子,片刻后,影子走到门口。
正是传闻中失踪的天子刘原。
刘原面色忐忑,朝里头觑了一眼,鼓起勇气问:“王叔,小姑姑她还好么?”
贺容予道:“大夫说没什么大碍。”
刘原似乎松了口气,抬起头来:“那真是太好了。都是孤的错,倘若孤能谨慎一些,也不会还要麻烦王叔亲自来一趟。倘若不是王叔离京,镇南侯也不会打小姑姑的主意……”
他怯怯地,立在门边,略显瘦小的身体藏在阴影里。
贺容予神色淡淡,目光在昭昭身上,替她将被子掖了掖,答刘原的话:“陛下已经做得很好。陛下能保全自身,已经是万民之幸、大昭之幸。”
刘原垂下头,很是忐忑不安。
贺容予没有说话,他就这么安静地站了许久,直到贺容予记起还有个刘原,让他去休息,刘原才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
昭昭是这日夜里醒的。
她睁开眼时,屋子里很黑,也没点灯。竟黑到这种程度么?她心想,回忆着今日初几。
贺容予一直没走,在床边守着,听见动静醒来。他扶着昭昭坐起来,语气温柔到极致:“头还疼吗?”
昭昭点头,她在贺容予面前不想强撑:“有点疼。二哥,怎么不点灯?是不方便么?”她问,以为是贺容予在赶路,不便点灯。
闻言,那双如墨的双眸盯着少女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干净澄澈的眼睛此刻睁大着,和过往这十年一样。
贺容予眸色微沉,垂下眼,在她身侧坐下,低头亲吻她的眼皮。
“是有些不便。”他答。
“哦。”昭昭没有疑心他的回答,握住他的手,将下巴搭在他肩上,尽显眷念与依赖。
就这么短短几天没见,竟像隔了一世。
贺容予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昭昭摇头:“已经睡了很久了,不想再睡。”
她偏过头,用唇寻找贺容予的唇。贺容予含住她唇瓣,轻轻地咬了下,而后往前,侵入她的唇齿之间。
这个吻来势汹汹,让昭昭有些招架不住。她软了腰,趴在贺容予怀里,气喘吁吁。
但嘴角压不住笑意。
她歪头,手抓着贺容予的手把玩。贺容予任由她把玩了会儿,含^住她耳垂,勾着诱着,表现出自己的迫切。
贺容予护着她的头,怕磕着碰着,极具温柔,另一方面却又凶狠剧烈,作弄她。
连月亮都隐去,贺容予给她掖好被子,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吻。
第二日清晨,郎中一宿半梦半醒,睡得毫不安稳,祈求这位身娇体弱的中州王妃别出什么岔子。天才蒙蒙亮,郎中才穿好衣服,便听见有人叩门。
他的祈求没有得到上苍的庇佑,那位身娇体弱的中州王妃偏偏出了些岔子。
她那双好看的干净的眼睛,看不见了。
贺容予坐在上首,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似乎云淡风轻的,问他:“郎中可知道是为何会如此?又有何医治之法?”
郎中心里捏了一把汗,当即噗通跪下:“回王爷的话,小人猜测……兴许是因为昨日撞到头,以至于脑中淤血,这才致突然眼盲。至于……医治之法,草民医术不精,还请王爷恕罪。”
贺容予冷冷一眼扫来,“你的意思是治不好?”
郎中磕头:“不不不,草民的意思只是草民无法医治,倘若王爷另请高明,是能治好的。”
贺容予看着他哆哆嗦嗦的样子,低声骂了一句:“滚。”
郎中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贺容予放下茶盏,阖上眼皮。
他知道瞒不住昭昭,因为昭昭很聪明。
昭昭这一觉睡醒时,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她懵了懵,伸手在眼前晃动几下,看不见。昨夜还能说是天黑,可现在定然已经是白日,她还是丁点看不见。只能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她瞎了。
作者有话说:
也不算很虐吧,难道不是双向奔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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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昭昭在心里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 先是心猛地沉了沉。
失明。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道惊雷轰灭在她头顶。失明,意味着失去世界的一切光鲜亮丽,失去世界的光明, 也意味着再也看不见贺容予。
这太难以接受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 昭昭顿时觉得呼吸不过来, 心里猛地揪着,像被人紧紧攥住,搓扁揉圆。她不知道具体什么时辰了,眼前漆黑一片,依稀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声响。
“云芽?”她问了声。
确实是云芽。昨日贺容予赶来后, 从沈羽手中带走朝北和云芽, 云芽回到昭昭身边伺候。
“王妃醒了?可要起床?”云芽候在一旁。
昭昭转过身,靠着圆枕摇头:“再等等吧, 我头疼,想再躺会儿。”
她只是还不知如何面对这件事,想再清静清静。
昨夜她问那句不点灯的话时, 二哥定然听出来了。昭昭心闷闷的,躺下去,闭上眼。
再睁开时,仍旧是漆黑一片。
她无声地叹气, 就这么拖延着,不愿意让她们进来伺候。但心底的惊涛骇浪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退却,反而愈发地压抑。
云芽没办法, 自然去禀报贺容予。贺容予听罢, 只说了句知道了。
门掩着, 窗牖透着外头的光, 贺容予推门进来。
他们是暂时落脚,这处宅子条件并不算很好,陈设有些老旧,也不算名贵,但好在干净,该有的都有。昭昭侧身躺在里间的床上,心中还沉闷着,全然没注意到房间里的动静。
直到被一双手从身后搂住,她才恍然惊醒。
“怎么了?”贺容予在她身后躺下,下巴搭在她肩上,已经猜到她因为什么不开心。
昭昭没转身,也没说怎么,只是唤了一句:“二哥。”
说完这一句,也不知怎么,忽然便想哭,忍也忍不住的那种。
她瘦削的脊背微微颤抖着,哽咽的哭声快压抑不住。
贺容予张开双臂,将人揽进怀里,与她面对面,“没事的,昭昭。这只是暂时的,别害怕,能治好。我会找全天下的大夫给你治好。没事的。”
他一边说,一边拍着昭昭的背安抚她情绪。
昭昭抓着他胳膊,却越哭越凶。人就是如此,倘若没有任何倚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能自己受着,可倘若有了倚仗,一丁点委屈也恨不得哭塌天来。
“二哥……我以后若是都看不见你了……怎么办?”
“不会的,会好起来。”贺容予语气坚定,仿佛这是既定的事实。
昭昭在他怀里哭了许久,才慢慢平复心情。
她扯开嘴角,脸颊上还挂着泪,露出一个笑容:“嗯,好。会好起来的,有二哥在,我什么也不怕。”
她擦干眼泪,扑进贺容予怀里。
作者有话说:
收尾卡文,又因为朋友最近来家里玩,又不想鸽掉0.0
第62章
有贺容予在, 似乎一切事情都没那么难熬。昭昭哭了一场后,贺容予又陪着她睡了一会儿,待醒后,让云芽送吃的上来, 贺容予亲手喂她。
吃食也是就地取材做的, 不如从前在王府里精细。贺容予端着碗, 仔细夹了昭昭爱吃的菜,吹凉送到昭昭嘴边。
“小心烫。”
昭昭张嘴,碰着勺子边沿将东西吞下,朝向贺容予的方向抿开一个笑。
贺容予也笑,替她擦了擦唇角, 又喂下一口。
一顿饭吃完, 比平时费了些功夫。贺容予命人将东西撤下去,亲自抱昭昭回去休息, 让她小憩片刻。
昭昭应了声好,自觉扯过被子乖乖躺好,“二哥去忙吧。”
她虽不清楚如今到底什么局势, 但凭借当时赵承泽要抓她的心思,定然不止这么简单。或许上京城也出了些事,贺容予定然要处理。
“嗯。”贺容予捧住她脸颊,在她额角落下一道吻。
昭昭料想得很对, 贺容予还要处理上京城的事宜。如今上京城已经在赵承泽控制之中,他的人无法传递消息,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这事儿还是刘原告诉贺容予的。贺容予找到刘原之后, 刘原只受了些轻伤, 没有大碍, 他急匆匆告诉贺容予, 自己这回出事,是赵承泽的人做的,让贺容予小心。
如今城中局势未明,好在贺容予除了一些明面上的探子,还布下了些不为人知的暗桩。今日一早,他在城中的暗桩送来消息,证实如今城中的兵力已经被赵承泽的人接管。进出城都要严查,轻易不许人出城,城中人心惶惶。
贺容予烧掉纸条,望了眼明媚晴空,冷笑一声。这天是该变一变了。
昭昭和刘原被贺容予留在宅子里,派了重兵把守。吸引上一次教训,这回贺容予派了更多的人保护昭昭,昭昭住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地布下兵力,连只苍蝇都不能轻易飞进去。
贺容予请了好几个郎中来给昭昭瞧病,郎中们不敢不尽心尽力,治了一圈,该吃的药吃了不少,可昭昭的眼睛一点不见好。
这些日子过去,昭昭渐渐习惯了黑暗中的生活,已经能不靠人搀扶,在房中自如行动。
贺容予如今在外面,虽说可以靠中州王的名号调遣兵力,但他名声不好,调遣别人的兵力,终究不够信任,或许会让计划大打折扣。思来想去,贺容予想到了卫郢。
各州有自己的军队,且都颇为忠心。倘若能找卫郢借兵,效果自然好很多。
贺容予当即给卫郢去了信。他们之间的友情,虽然平日里交流不多,但彼此信任。
正好今年卫郢也该回上京面圣,如此一来,也不会引人怀疑。
只是东州离上京距离远,赶来还需要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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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撑着盲杖,小步在房中踱步。
今日的天气似乎很好,微风吹拂进房中,昭昭感觉得到。自从她失明之后,她对外界的感知能力比从前更敏锐。
已经是四月天,人间的芳菲谢了,早上昭昭还问云芽,外头的花还开着吗?
云芽说,已经谢了。
天气渐渐温暖起来,衣裳也换得更单薄。微风仿佛携来外头树叶的清香,昭昭用盲杖探着路,走到榻边坐下休息。
她摸索着矮桌上的杯盏,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茶水。茶水润过嗓子,令人心旷神怡,昭昭抬手擦去额上的汗。用盲杖探路时,比从前眼睛好时,走路更为紧张,也更费力,就这么一小会儿,她额角就出了一层薄汗。
昭昭擦完汗,有些疲惫,将圆枕放下,打算躺会儿。她用帕子盖着脸,闭目养神。
恍惚间,感觉有些不对。昭昭坐起身,看向细微的动静传来之处,问了句:“云芽?”
那人没出声,昭昭皱眉。
以如今的守卫,不可能是陌生人混进来。所以是谁?这气息也不是二哥。
“谁?”昭昭警惕着,抓起自己的盲杖。
“小姑姑。”那人终于开口,竟然是刘原。
昭昭松了口气,“陛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通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