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原声音有些笑意,似乎往后退了一步,说:“是孤让她们别声张的,怕打搅到小姑姑休息。”
“哦,这样。”昭昭翻身下来,收起脸上的帕子,“陛下是有什么事么?”
刘原又往前走了一步,想搀扶昭昭,被昭昭躲开:“多谢陛下,不过不用了。”
刘原收回手,哦了声,“也没什么事,只是孤……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思来想去,又不知该找谁,只好来找小姑姑了。”
他声音中似乎透着些苦涩,“小姑姑,都是孤不好。倘若不是孤不够小心,后续也不会有这些事发生,小姑姑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昭昭摸索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给刘原倒了杯茶。刘原接过茶水,看着昭昭,在她对面位置坐下。
“谢谢小姑姑。”
昭昭道:“这也不全是陛下的错,陛下不必自责。”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一环扣一环。瘟疫危害百姓,天子为安定民心,不得不前往天坛祈福,而有人利用这事做文章,让天子失踪,再诱使贺容予出来。又趁贺容予离开时,再将她骗出京城。
而她自己,倘若不跳那个马车,或许也不会如此。
所以这能怪谁呢?昭昭也不知。
但她知道,倘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这么做。因为她不能让自己成为威胁贺容予的筹码。也因为她知道,倘若她为筹码,贺容予一定会妥协。
她知道的,我心君心,君心我心。
刘原许久没说话,昭昭似乎听见他抿了口茶水,而后杯底碰在桌面上。
刘原道:“小姑姑,孤是不是太过无能?”他自嘲地笑。
昭昭已经不想应付他,微不可闻地皱眉:“没有,陛下想多了。”
刘原作为一个傀儡皇帝,他自然不可能有为。
刘原叹息一声,飘进昭昭耳朵,或许听出了她话语之中的厌恶。
“那孤也不打搅小姑姑休息了。”
脚步声朝着门口去,很快到了廊下,再渐渐消失听不见。
贺容予掐着点回来陪昭昭吃午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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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他近来忙, 陪昭昭的时间也少了许多。
云芽她们自觉布菜,布完菜后自觉退下,房中只剩下云芽一人候在一旁。
贺容予在昭昭身侧坐下,手牵着她的, 另一只手拿筷子夹菜, 喂昭昭吃饭。
待吃过饭, 贺容予陪昭昭待了会儿,又匆匆地离开。
-
上京城内。
刚结束朝会,赵承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今日的朝会,说是朝会,但赵承泽一家之言, 并不允许任何不同的观点。
赵承泽掌控上京之后, 采取了一些极端的手段,如今纵然是贺容予的人, 也不敢随意反驳。
赵承泽没急着走,目送所有人走远之后,赵承泽慢悠悠在殿中踱步, 最后走向那个金碧辉煌的龙椅。
那座雄伟的龙椅仿佛散发着某种诡异的光,吸引着人朝它走近。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这把龙椅而争斗,这是权利的巅峰, 世人都想要。
赵承泽一步步走上台阶,抚摸着龙椅的把手,虔诚得仿佛一个信众。只不过, 别人信的是佛与道, 而他赵承泽信的是权力。
他缓缓撩起衣袍, 在龙椅上坐下, 睥睨众生一般,看着空空如也的殿下。
只差一步之遥了,他马上就能爬上权利的巅峰,能主宰天下。
赵承泽做了一个众卿平身的动作,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血在沸腾。
他不止控制住了上京城,也早早跟那些人打过招呼,贺容予如今孤立无援,即将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更何况,他还有贺昭昭。
虽说沈羽带着贺昭昭不知所踪,但只要贺昭昭不在贺容予手上,就是一个重要的筹码。贺容予的软肋,他会很谨慎。
赵承泽无声地大笑起来。沈羽失手之后,并未带着人回上京,因此赵承泽还不知道贺昭昭已经被贺容予找到的消息。
-
“呵。”贺容予将赵承泽送来的信摔在桌上。
赵承泽送来的信上说,贺昭昭在他手上,明里暗里地威胁他。
贺容予勾唇,眸底闪过一丝狠厉。昭昭是他的底线,他绝不容许人伤害到昭昭。何况如今昭昭还因为赵承泽失明,贺容予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只有蠢材才会如此自负。”贺容予哂笑,他既然认为自己胜利在握,便是他最大的弱点。
贺容予给卫郢去的信已经接到回信,信上卫郢说已经带兵出发,正在日夜兼程赶路。只待卫郢到,这一局棋便能收尾。
卫郢的人马抵达中州时,已经是一个月后。初夏时节,天气微热,卫郢让队伍停下暂做休整。他们并未着铠甲,只装作是随行的使团。
队伍距离上京已经不远,他们必须更为谨慎,而后等待与贺容予汇合。
前方便是一片树林,只待穿过这片树林,就能找到贺容予的人。
卫郢翻身下马,取出水囊喝了口水。
两年没来,没想到局势变化如此之快。但也不能算很意外,因为贺容予和赵承泽总有这么一日,或早或迟罢了。
卫郢盖上水囊,想起贺容予信中还说,昭昭眼睛失明,问他东州有没有治眼睛的名医,又有些感慨。
许久不见,他还有些想念那个小丫头。只是失明对一个小丫头来说,到底难以接受,而贺容予恐怕比小丫头更着急。
卫郢失笑,因想起昭昭,难免想起跟在昭昭身侧的那位颇有意思的小县主。听闻她前些日子定了亲,也不知哪家人如此倒霉。
他摇摇头,没想到这一日夜里,便见到了那位小县主。
她一身道姑打扮,布衣荆钗,卫郢一时甚至没认出来。
仁慧摔了一跤,脚崴了,正好被卫郢的人发现,便带来卫郢面前。
“你们放开我,你们是谁?”仁慧气鼓鼓的,脾性和从前倒没什么变化,还是咋咋呼呼的。
卫郢故意逗她,压低了声音:“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仁慧:“我乃平阳王府的仁慧县主,你们速速将我放了。”
卫郢:“平阳王府?如今上京城戒严,你若是平阳王府的县主,怎么能随意进出城门,出现在这里?”
“我……我是从前外出修行,所以才在这里,你们又是什么人?”
见她情绪激动,模样可爱,卫郢没忍住笑出声来,不再逗她。
“小丫头,你日子过得太好了,要来这荒郊野外修行?”
仁慧瞪大眼,看着眼前这人,终于认出他的身份,东州王卫郢。
“你!你有病吧?没事儿吓人干嘛?”仁慧撑着一旁的树起身,气喘吁吁。
卫郢走近,要搀扶她,被仁慧一把拍开,“你走开,别碰我。你怎么会在这儿?”
卫郢道歉:“对不住,许久没见,一时想逗一逗你。本王向你道歉。你这脚是怎么回事?还能走吗?”
仁慧别过脸,还不想理他,“不用你管。”
她从家里出来后,赌气好几个月没和家中联系,前些日子听闻城中爆发瘟疫,她担心家中父母与兄长,可又拉不下脸给他们去信。便一直拖着,哪想到没过多久,上京城忽然出了事,不许人随意进出。她连信都寄不回去,也无法知道家中情况。
卫郢看她赌气的模样,叹气,强硬将人抱起,带去查看情况。
她脚崴了,脚踝处红肿一片。
卫郢一碰到,她便疼地嘶声。
“还逞□□郢对身后的人吩咐,让他去拿跌打损伤的药膏过来。
女子玉足乃私密之处,不能随意给人看。仁慧有些不自在,她与卫郢算不上熟。
罢了,就当是为了给她治伤。
仁慧冷静下来,没再挣扎,等着卫郢给她上药。
卫郢的手心有些温热,可她的脚踝却发着凉,冷热相触,滋味有些微妙。
仁慧咬着牙,说了声谢谢。她收回脚,自己穿鞋袜。
卫郢看着她,道:“听闻你已经定亲,想来已经嫁人了吧。你在这里修行,你夫君也同意?”
说起这事儿,仁慧有些呛:“你管我?你又不是我夫君?更何况,难不成我一定要有夫君么?”
第64章
她说着, 手上动作有些重,碰到刚上过药的伤处,有点疼。一旁的卫郢没立刻接话,卫郢的部下们离得都挺远, 周遭只剩下呼呼的山风。
仁慧慢慢冷静下来, 她这么发脾气实在毫无缘由, 更像是迁怒。无论如何,卫郢在此刻算有恩于她,她不应该这样无理取闹。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卫郢, 正欲开口道歉, 没想到卫郢先开了口。
“抱歉。我不该如此说话。”
仁慧愣住,到了嘴的道歉话语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她定定看着卫郢, 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东州王……怎么会在这儿?”仁慧发问。按照惯例,今年是东州王该来上京的日子, 但这个时间还是尚早了些。
卫郢笑了声。
仁慧忽然反应过来,如今上京城忽然戒严,听闻天子出事,中州王离京, 再不敏锐也能察觉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她看向含笑的卫郢,决定不再问。
“我……年初那会儿和阿爹阿娘吵架了。”仁慧叹气,撑着树干慢慢坐下, 抱住自己膝盖, “王爷说得是, 原本我是定了亲, 今年该要成婚的。但那人还未与我成婚前,与姑娘家纠缠不休,被我撞见,他还死不承认,我与阿爹吵了一架。我说我不想嫁这样的人,阿爹说,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我应当大度。”
仁慧苦笑一声,时至今日,她的立场仍然是不愿意大度的。
“可我不想大度。世上男人难道每一个都会三妻四妾吗?也不是吧,中州王如此地位权势,都只有昭昭一人。”她埋头进膝盖,声音渐渐低下去,觉得这话面对卫郢讲出来,似乎有些幼稚。
仁慧止了声,沉默着,看向卫郢,转移话题:“劳烦东州王送我回观中吧。”
话音才落,听见卫郢说:“不一定。”
仁慧一愣,觉得他这一句有些没头没尾。她蹙眉,看着卫郢。
卫郢说:“你不一定要有夫君,男人也不一定是三妻四妾。”
仁慧一愣,卫郢已经走到她跟前,在她头顶揉了一把。
应当……是在安慰她?
-
卫郢本要送仁慧回去,仁慧听说他要去找贺容予,昭昭也在时,又有些犹豫。
卫郢知道她与昭昭是好友,垂眸道:“你去陪陪她也挺好的,小丫头上回伤了眼睛,恐怕心里苦闷,你陪着也能解解闷。”
仁慧猛地站起身,有些紧张地问:“她伤了眼睛?怎么伤的?严重吗?”
从她离开上京之后,与昭昭只通过两封信,那也是许久之前了。后来因为瘟疫,信便断了,再后来发生这么多事,她一件都不知道。
她昨日崴到脚,今日还没好全,方才情绪一激动,又碰到脚踝,疼得皱眉。卫郢拉她坐下,让她别着急,将他所知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仁慧。
“……就是如此了。贺容予在信中问我,可有认识的名医。”
仁慧听罢,有些失神地低下头,喃喃自语:“怎么会?”伴着一声长叹。
是为昭昭惋惜,也为这动乱不安。
“我跟你去找她吧,如今城中消息全无,我一个人着急也无济于事,或许去找昭昭,还能从中州王那儿得到些消息。”仁慧抬头,冲卫郢笑了笑。
卫郢一怔,“好。”
卫郢带着仁慧来找贺容予时,昭昭正在院子里小憩。听闻仁慧来,先是一愣,而后惊喜不已。
她拄着盲杖站起身,欣喜地要往门口去:“仁慧怎么来了?”
仁慧跑得比她更快,怕她摔着,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将人搀扶住。她看昭昭眼睛虽和从前一般,可眼神着实毫无光彩,心中一时悲痛。
“昭昭。”仁慧拉着她回院子里坐下,“咱们才分别多久,怎么竟已经恍如隔世似的。”
昭昭如今已经放平心态,面对仁慧的悲痛,她还能反过来安慰:“好啦,没事。我挺好的,你呢?”
仁慧点头,莞尔道:“我也很好,咱们都好,真好。”
二人拉着手,一番感慨后进了屋。
“云芽,快沏茶。”昭昭拉着仁慧在榻上坐下,问起她这些日子的境况,得知她是与卫郢一起来时,昭昭心里沉稳了一分。
看来二哥找卫郢来,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她总是相信二哥的,昭昭低头浅笑。
另一边,卫郢与贺容予会面。
“又许久没见了,涵之。”卫郢颀长身影站在院子里,如松如柏。贺容予笑了声,走到他身侧,拍了拍他的肩。
赵承泽自负,他如今以为胜券在握,拿定贺容予,殊不知他笃守上京,更适合瓮中捉鳖。赵承泽以为贺容予的势力多在上京,如今被他切断,在外孤立无援。他事先给那些手上有兵的官员权贵们去过信,不许他们给贺容予支援。
那些人与贺容予之间毫无信任,即便有中州王的名号来,如今这局势,也不可能如此爽快答应。
可他偏偏忘了,这世上其实有一个人,与贺容予联系并不密切,交情看起来或许没那么深,可他们之间,确实真真切切的信任与友情。
有卫郢带来的人,贺容予的反击便可以开始。
贺容予冷笑一声,给赵承泽回信,信中直骂他是腌臜小人,异想天开。又道出昭昭早在他身边的事实,让赵承泽失去筹码。
待信送出后,贺容予便去见了几位离得近的手中有兵的官员权贵,软硬皆施,又从他们手中获得了不少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