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爱昭昭——陈十年
时间:2022-09-22 16:17:34

  关心则乱四字,昭昭是在出城之后的当天夜里反应过来的。
  马车停在驿站,昭昭下马车暂时休息,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满脑子都在想贺容予。倘若二哥出事,她……
  她咬着下唇,只觉得心口揪着一般的疼。
  但忽然间又觉得不对劲,倘若是贺容予的意思,怎么会只派一个信使来?以他对自己的情意与谨慎,纵然是从前还是兄妹时,他也绝不可能只让一个信使来传消息,如今更是,倘若信使所言为真,那他定会让朝南回来。
  这是疑点一。
  而另一方面,这个信使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正好是她出府入宫之时,身边没带多少人。他一路上催着昭昭,可问起他情况时,却又支支吾吾说不出具体情形。
  昭昭猛地坐起身,惊觉事情不对劲。
  她一时又喜又忧。喜的是,贺容予根本就没事,她不用提心吊胆。忧的是,这人处心积虑将她骗出来,费这么多心思,可见目的不简单。
  幕后主使是冲着她来的。而贺昭昭值得人费尽心机如此的价值,唯有一个,要挟贺容予。
  如今她已经出城,身边没带几个人,显然已经落入不利的处境。昭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这一夜不可能睡得安稳。昭昭白皙的皮肤上两块乌青,十分惹人注目。但没人怀疑她为什么睡不好,只当她是担心中州王。
  这日从驿站离开时,天色尚早。昭昭心存警惕,不似昨日忧心忡忡。外人察觉不出她细微的情绪变化,云芽却能看出来,自家王妃今日显然沉稳许多。
  她不解发问:“王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昭昭觑了眼前头带路的信使,悄声道:“我们被人诓骗了,二哥定然没事。你别声张,注意些朝北,别让他离我太远。”
  她出来时带的人虽然不多,只有云芽和几个婢女,但那几个婢女都会武功,是贺容予特意留下保护她的。至于朝北,朝北武功高强,护住她应当不成问题。
  云芽正色应是。
  从驿站离开后,一行人继续赶路。昭昭面上装着焦急,不停催促那信使。信使应着,加快了进程。
  走了不多时,马车行进一片葱郁树林。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原该是一片生机勃勃。可不知怎么,进了这片树林之后,却隐约地展露出一些沉寂气息。昭昭精神紧绷着,心道,恐怕要不好。
  心中的话音才落,忽地一阵风过,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沉寂被打破,但气氛还是隐隐压抑着,昭昭手微攥着拳,留心听着外头动静。
  朝北意识到不对劲,神色严肃,余光打量周遭,慢慢地朝昭昭靠近。
  昭昭看着朝北动作,心越发地提起。
  树叶响动声更大,夹杂着破空之声,忽地空中有几道黑影闪过,连天色仿佛都阴沉几分。昭昭放缓了呼吸,看见几个黑衣人落在马车附近,将马车逼停。
  黑衣人手中带着武器,很快将马车团团围住。朝北与身后的昭昭说:“王妃别怕,属下定当誓死保护王妃。”
  昭昭扫了眼黑衣人,判断当下的局势,顺便答朝北的话:“活着最重要。”
  难道她昨晚的分析是错的?幕后主使的目的是要她的命?
  不,不应当如此。
  她贺昭昭的命不值钱,更何况,倘若她死了,二哥在这世上便再无软肋。如果来人是为要挟贺容予,不会要她的命。
  朝北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昭昭留神看着他们的招式,凌厉又狠辣,似乎下了杀招。
  对方人多势众,朝北虽武功高强,可还要保昭昭,纠缠之下,渐渐不敌。昭昭心又重重地坠下,她当然不想死,她还有许多的心愿未了。
  想再见贺容予一面,想给贺容予生个孩子,想和他白头偕老……
  就在局势越发不利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喊她:“三小姐!”
  昭昭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竟然是沈羽。
  她皱眉,不知道沈羽是敌是友。沈羽带的人比那些黑衣人更多,见沈羽出现,黑衣人们对视一眼,竟都各自撤退。
  危机暂时解除,昭昭松开拳头,一手心的汗,嗓子也干涩不已。
  沈羽率人走近,要搀扶昭昭,被昭昭避开。她扶住云芽的手,去看朝北。朝北受了点伤,好在不是很严重。
  “属下无能。”朝北要跪,被昭昭扶住。
  “好了,你去包扎伤口吧。”
  说罢,昭昭才转身,朝沈羽福了福身:“多谢沈大人相救。”
  沈羽收回手,笑了笑道:“三小姐不必客气,这是沈某的分内职责。沈某听说三小姐急匆匆出城,便担心三小姐出事,因此特意追上来查看情况。三小姐没受惊吧?”
  他一口一个三小姐,昭昭微不可察地皱眉:“没有。不过沈大人,我已经嫁做人妇,不再是闺阁小姐了。”
  沈羽一怔,改口:“王妃。”
  昭昭颔首,与云芽站到一侧,问沈羽:“还请沈大人护送我回上京。”
  沈羽应了声:“自然。”
  他答应得爽快,可走的路却并非回上京的。而朝北,也被沈羽以包扎为由,强行和昭昭分开。昭昭心又绷紧,拿不准沈羽的意图。
  她知道沈羽受过镇南侯提拔,但沈羽应当不是镇南侯的人。那么他现在想做什么呢?
  眼看着这路越走越偏,昭昭没了耐心,开门见山挑明:“沈大人,你要带我去哪儿?”
  昭昭叫停马车,与沈羽对峙。
  沈羽停了马,看着昭昭:“自然是护送王妃回上京。”
  昭昭冷笑,谁把谁当傻子?
  “沈大人,你不会以为我平日里不出门,就连回上京的路都不认识吧?”
  沈羽有些意外,她没想象中那么好骗。他沉默片刻,道:“王妃大可以放心,沈某不会害你。”
  昭昭笑意更冷:“我竟不知,沈大人你是赵承泽的人?赵承泽什么腌臜玩意儿,你也替他卖命?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背地里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以权谋私。我以为沈大人应当是有些抱负在身上的,如今看来,竟然是我看走眼了。”
  她掷地有声,听得沈羽脸色更沉。他知道镇南侯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不是为他卖命。
  沈羽反唇相讥:“王妃以为,中州王又是什么好人?”
  昭昭自然知道,贺容予手段狠辣,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贺容予有底线,有些事他不屑于做,否则,如今的天下怎么还姓刘?
  “他不是好人,但天下在他手上安稳地过了十年,你以为赵承泽能做到吗?”昭昭仿佛在看一个愚蠢的人。
  沈羽听见她维护贺容予的话,脸上表情终于有所变化,“贺昭昭,你以为你维护的是什么人?你以为贺容予对你真的好吗?”
  昭昭皱眉,觉得沈羽不可思议:“他对我不好,难道你对我好?”
  她没有耐心和他掰扯这些,敛下声色,放软了声音,看向沈羽:“沈大人,我觉得你对我夫君有些误解。你能否走近些,告诉我为何你会这样觉得?”
  她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仿佛一张什么都不懂的白纸。她从马车上下来,站定。
  沈羽心中动容,跳下马来,到她身前。昭昭伸手拽他衣袖,“沈大人,你……为何这样说我夫君?”
  沈羽看见她葱白手指,容色温顺,心中那种巨大的英雄主义越发膨胀。他放低了声音,正欲说话,下一刻却被昭昭用锋利的簪子抵上脖子。
  楚楚可怜不复存在,昭昭道了声:“抱歉了,沈大人。你最好放我走。”
  沈羽有些发愣,看着自己脖子上的簪子,又看她:“你真的了解他吗?他要知道你每一件事,不准痕迹地掌控你交朋友、喜欢什么颜色……贺昭昭,你应当清醒一点。”
  沈羽垂下眼,微有些怒意。
  他以为这句话会对昭昭造成些影响,可没想到昭昭却莞尔:“沈羽,我没你想的那么蠢。你既然知道这么多,想来特意调查过这些,是么?你倾慕于我。”
  昭昭仔细地抵着他的脖子,抓着他胳膊往前走,“你只是倾慕于,你所以为的贺昭昭罢了,一个美貌的,天真娇柔的,贺昭昭。所以,你觉得我是一个被人哄骗的金丝雀。”
  她轻笑了声,似乎听见什么令人发笑的东西。
  “你又怎知,我不是甘之如饴?”
  “我知晓他不动声色地掌控我的生活,知晓他要了解我发生的每一件事,当然更知晓,他要我做天真烂漫又略有娇纵的贺家三小姐。我全都知晓,但我愿意成为他想要的模样。”
  “你以为,一个七窍玲珑心的奸佞之徒能养出一个纯粹的什么也不明白的小傻子吗?”
  作者有话说:
  沈羽: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60章 
  昭昭抵着沈羽, 沈羽的部下们发现不对劲,聚拢过来,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
  “沈大人!”
  “王妃这是做什么?”
  ……
  昭昭冷眼扫视一圈,沉声道:“立刻送我回上京, 否则我不保证你们沈大人的安全。”
  她生得美, 但不是那种有攻击性的美, 此刻冷着眼,却让人觉得像带刺的玫瑰花。
  沈羽的部下们看着昭昭抵在沈羽脖子上的簪子,一时都有些紧张,彼此对视一眼,又看向沈羽。“沈大人……”
  沈羽感觉到那支冰冷的簪子将自己的皮^肉压得更深, 身后的昭昭比他矮一个头, 瘦小的身躯,在这一刻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的能量。
  但她仿佛忘了, 自己只不过是个弱女子,而他却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体型的差异、力量的悬殊,她以为仅凭这一支小小的簪子, 就能制服他么?
  这想法似乎太过天真。沈羽想。她所说的那些,或许是真,但她终究是低估了这一切。
  沈羽没有说话,昭昭挟持着他, 眼见他们都不说话,她让沈羽回到马车上。
  就在上马车的那一刹那,局势在一瞬间逆转。
  沈羽反手将昭昭的胳膊抓住, 神色严肃道:“贺昭昭, 无论如何, 这些时日你只能跟我走。待此事了, 我可以放你自由。”
  昭昭咬唇,另一只手还有空闲,便夺过那簪子,扎在车前的马屁股上。那马受了惊,载着他们二人往前奔驰。
  马冲得快,沈羽的部下下意识地后退,程少安最先反应过来:“愣着干嘛,赶紧追啊。”
  沈羽没想到贺昭昭如此坚烈,一时没有防备,昭昭借着马车东奔西跑的力气挣开沈羽的束缚。沈羽有些恼怒地看着她:“你疯了吗?”
  赵承泽的计划是让他把昭昭骗出去,带回给他,用来威胁贺容予。而昭昭失踪又是另一个计划的关键一环。
  昭昭失踪,贺容予留在京中的人势必要去找她,贺容予不在,没人能做主,情势势必要乱。赵承泽便能趁机将上京城的城防换成自己的人,将上京控制在自己手里。
  到时候即便贺容予得到消息,赵承泽已经控制住上京,又有贺昭昭的性命做筹码,无论如何都能拿捏住贺容予。
  沈羽虽然愿意帮赵承泽一次,但不代表全都听他的忽悠。赵承泽虽然保证过不会伤害贺昭昭,可言语的承诺又没有保障,他不敢信。
  所以他答应赵承泽带走昭昭,但不打算带她回去。如此一来,昭昭失踪,赵承泽可以借此威胁贺容予,却又不会有机会伤害到昭昭。
  他这是为了她好。
  昭昭往马车边缘坐,抓着车门,余光瞥着周遭变幻迅速的环境,冷笑一声。
  显然是不信他的话。
  沈羽有些着急,想要制住那狂奔不止的马,他往前跨了一步,一个闪身到那马身上,让马渐渐慢下来。
  昭昭心始终紧绷着,远远地,,她似乎看见有人追上来。如果那是沈羽的人,她便没有机会再逃。
  昭昭一咬牙,闭着眼纵身一跃,从还在奔跑的马车上跳下。马车往前的惯性将她整个人甩出去很远,翻滚了好几圈,地上有碎石子,硌在她手上腿上,疼得不行。
  沈羽看着贺昭昭飞跃出去的身影,瞪大了双眼,“贺昭昭……”
  她在眼前下坠的身影仿佛被缓慢拉长,如此决然,仿佛一只奔向自由的鸟。
  而她的自由……是贺容予。
  沈羽所以为的她的自由,却是她的牢笼。他以为贺昭昭应当是一无所知的金丝雀,可事实上,笼门从未关紧,那所谓的笼子,她可以随意进出,只是她想待在里面。
  沈羽的心跳得飞快,将马勒住,飞速跳下马车,奔向摔倒在地的贺昭昭。
  “贺昭昭……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萧萧马嘶携着铁蹄声里跃到沈羽眼前,马蹄在他眼前扬起。沈羽僵住,看着马背上的潇飒身影翻身而下,急匆匆地奔向贺昭昭。
  那位本该被赵承泽困在灵山,不知上京消息的中州王,周身气质阴森,步履匆匆,出现在这里。
  沈羽一怔,看着那个背影,忽然想感慨,难怪。
  难怪当年的赢家是他,难怪这些年他将赵承泽压得死死的,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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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容予到灵山之后,差人地毯式搜查天子下落。因着没离京太久,并未给昭昭去信,但让人秘密跟着昭昭,保护她。因此当她失踪后,他一直跟着昭昭的人当即来汇报消息。
  她出城当天,贺容予便从灵山赶回来,昼夜兼程,直到此刻,出现在她面前。
  就差一点,就能拦下沈羽。
  若能再早这一些,他不会让昭昭跳下马车。
  在后面追却追不上的时候,贺容予心急如焚,亲眼目睹她从马车上跳下的那一刻,贺容予心如刀绞。
  贺容予停在昭昭身前,将人抱住。昭昭还未反应过来,以为是沈羽的人,在他怀里激烈反抗,“放开我!”
  贺容予沉声将人搂得更紧:“是我,昭昭。是二哥。”
  他搂着昭昭的背,重复这一句,直到怀里的人渐渐冷静下来,不再抗拒他,而是回抱住他,呜呜咽咽地哭。
  “二哥……我吓死了。”昭昭将他的衣裳攥得皱皱巴巴,眼泪哭湿他肩上一大片,方才的那些坚烈仿佛都消弭殆尽,只剩下无尽的委屈与搜索,向他诉说着刚才她有多么害怕、多么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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