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仔细教养的贵女就该有这种气势,而那楚家姑娘出身小门小户遇到事只知道躲在自己儿子后面哭哭啼啼。这么一比较起来,面前的姑娘不知道好了多少。
杨氏并不觉得这是对自己的冒犯,继续说:“你现在年纪还小,可能还不理解这些话。但是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就忍上这么一次,后面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说着她看向老夫人,“之前听您说大公子在翰林院,我瞧着他书文不浅,该学的都已经学到了,是该往上面挪一挪。到时候念清出嫁,大公子擢升,府上可就是双喜临门了。”
老夫人心里一时火热起来,要是说她最在乎谁,莫过于自己的长孙虞时玉。现在见到杨氏做出承诺,恨不得立刻就按着虞念清的头让她答应下来。
“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听她一开口,还没有听清楚是什么内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虞念清答应下来,对杨氏露出一个激动的笑容。
笑容还没有彻底绽放,她才反应过来刚刚小姑娘都说了些什么,仿佛是见鬼般瞪着小姑娘。
杨氏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晦涩。
在两个人不悦的目光中,虞念清孤零零站在原地,肩背挺直,多了几分文人傲骨,重复了一边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说了,我要退亲。”
她觉得自己性子还算不错,这时候被逼出了一头火。那种怒火萦绕在胸腔中,挑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便干脆撕破脸,“您当年是妾室后来被扶正了,又说妾室不过是个玩意儿不值一提,怎么后来镇国公就没有旁的妾室?”
杨氏不是镇国公的原配,甚至和当年的镇国公夫人相比相去甚远。自从她被扶正之后,就特别忌讳别人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件事。
果然听虞念清说了之后,她便多了几分愠怒。
虞念清都已经开了一个头,也不怕再多说几句,“他婚前同他人私会,闹出乱子让长辈烦忧,此为不孝;他违背同我之间的诺言,辜负我对他的信任,此为不仁;读书人讲究行为端正,他伤害楚家姑娘的名声,现在又背地里与我商定婚事,此为不义。此等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又凭什么让我嫁?”
杨氏的脸彻底黑了,额头上的青筋跳动。她平日就以这个儿子为傲,又怎么能忍受别人如此侮辱!
她转脸看向老夫人,就差没有拍桌子,“这就是虞家的教养。”
“虞家的教养就是不定了亲之后和异性私会。”虞念清说完之后,看着杨氏气急败坏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和我祖母讨教一下这方面的经验。”
这下就算是老夫人也被气得脸黑了。
老夫人额角的青筋直跳,拐杖往地上重重一砸,喘着气叫来身边的嬷嬷,“长辈说话,哪轮得到你开口的份。来人啊,将四姑娘给带下去。”
她旁边的李嬷嬷听了就要直接动手,过来抓虞念清的胳膊。
这要是涉及到动手,就不是不尊长辈这么简单。虞念清犹豫着要不要反抗的时候,从旁边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对着李嬷嬷的手狠狠打了下去。
而后便听见李嬷嬷疼得直抽气,正火冒三丈的时候,对上了来人吃人的目光。
来人身量很高,蓬头垢面,隐约能够看出是个年轻人。但是他的胡须没有剃掉,杂乱着生长,看上去像是一个野人。
“三少爷……”李嬷嬷惊呼,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肚子便被踹了一脚,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我的妹妹。”虞元意斜眼扫过去。
他横刀立马站在厅堂前,身上自来有一种匪气,看向杨氏时,粗长的眉毛拧起,“镇国公夫人,你是来对我妹妹道歉吗?”
杨氏被吓得捂着了自己的胸口,看着对方捏紧的拳头咽了咽口水,怎么也没敢说出话。
老夫人可是不怕,喝止,“你在胡说什么,国公夫人是来商量婚事的。”
“好啊,梁景明欺负我妹妹就算了,现在你们居然敢欺负到家里来。”虞元意怒火更甚,两只眼睛瞪得像是两只红通通的灯笼。
他气得直接拖过旁边的椅子,对着杨氏直接砸了过去。
椅子直接在杨氏脚边四分五裂,杨氏肝胆俱颤,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
“莽夫!莽夫!”杨氏气得直骂,这时候也是真的觉得委屈了,她什么时候遭遇过这样的待遇。
虞元意压根就不管她说了些什么,转头又抄起第二张椅子。在旁边站立的丫鬟婆子们现在也回过神,一窝蜂涌了过来要把他劝下。
有些胆小的甚至直接哭了出来,“三少爷,三少爷,不能动手啊!”
见到虞元意被拦住,杨氏对着老夫人更加没有什么好脸色,说了一句“你先好好想想吧,要是这桩亲事不成就算了”之后,就带着嬷嬷贴着墙边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气不过,对着后面骂了一句,“一家子都是土匪!土匪!要是这小子不跪在我面前认错,这件事我绝不会这样就算了!”
虞元意作势又要冲过来,杨氏肩膀一颤就走了。
前厅里头乱糟糟。
老夫人知道这次将杨氏得罪狠了,也不知道后面这桩亲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说法。要是亲事真的吹了,那杨氏许诺的那些好处就全都没了。
这不就等同于是到嘴的鸭子都飞了!
她一想就心里痛,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猛喝一声,“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这一声还是有点用处,前厅顿时安静下来。
虞元意手里面的椅子渐渐放下,不太赞同地说:“是她先欺负我妹妹的。”
老夫人真的是气火攻心,想都没想就吼了出来,“她是来商量婚事的,不过是一个姑娘,嫁过去又如何!你知道她许给我们家多少好处吗!”
前厅内顿时安静地连一根针都听得见。
虞念清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年轻时也是一位美人,就算年纪上来了,模样仍旧不差。但她现在狰狞面目,眼中的憎恶和气急败坏毫不掩饰,看上去就十分刻薄。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祖母一贯不喜欢二房并且重男轻女,可是这么直白地听到这句话,她仍旧觉得一阵窒息。
这种感觉就像是将披风的带子勒得死紧,不足以让人窒息死亡,却实实在在让人觉得不舒服。
老夫人也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妥当,当然她不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而是怪这兄妹两果然不是什么好的,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了台。
虞元意脸色沉了下来,他直接挡在妹妹的面前,冷声说:“她是府里的二姑娘,更是我的妹妹,我们府上更没有卖女求荣的传统,您该向妹妹道歉。”
老夫人噎住,瞬间下不了台。她还是要脸的,这次的事情要是传了出来,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她。她被气得胸口不停起伏,最后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李嬷嬷不愧是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嬷嬷,见状立即哭着跪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三少爷,您好狠的心啊!”
这下子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到虞元意的头上,直接往他的身上扣上一定不孝的大锅。
老夫人最喜欢用这招来拿捏二房的人,之前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回,所有虞念清怀疑老夫人是不是又是装的。
她和虞元意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虞元意主动上前说:“我在外面学了一些救急的法子,让我来试试。”
李嬷嬷犹豫。
虞元意可不管这些,直接一手将她推开,将老夫人抱到软塌上。他在外面奔波数日,身上的气味自然不好闻,老夫人眉心狠狠一跳,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
但她还是忍住了,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紧接着她的人中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她整个人都快要一跃而起,脖子上的青筋都涨得老粗。
虞元意见人没有反应,眉心蹙在一起。
他刚准备要对着她的人中上再来一回,李嬷嬷立即就扑了上来哭,都哭出了颤音,“三少爷,行了,老夫人是真的晕过去了,快去请大夫啊。”
天杀的,老夫人嘴唇上面都破了皮。
虞念清看见了老夫人憋得一张脸都泛红,顿时就明白了。她也不是个包子任由人拿捏,就让小满和盈月将李嬷嬷拖过来,好心解释着:“哥哥行走在外面见识不少,我们就听他的吧,别延误了救人的时机。”
“不行,这真不行……”李嬷嬷恨不得用自己的身体挡过去,却被小满和盈月两个人拖走,眼睁睁看着三少爷在老夫人的人中上狠狠掐了一下。
老夫人疼得身体都在打颤,但是先前都已经挨了一下,这时候放弃她又坐不到,将后槽牙都快要碎了才忍住。她就差指着天发誓,等会她儿子媳妇回来,她一定要狠狠折磨这两个孽畜!
她疼得冷汗直淋,终于等到了虞元意开始消停,就听见一道带着一点困惑的声音。
“祖母还没醒?要不然我多掐几下试试?”
多掐几下……多掐几下……
老夫人满脑子里就剩下这四个字,然后一个没忍住,脖子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虞念清和虞元意面面相觑,同时意识到,这下玩大了。
第3章
老夫人病了是大事,很快就请了大夫过来,并通知其他房的人。
虞元意自小惹下的祸事不知道有多少,早就成了滚刀肉。他听大夫说老夫人只是急火攻心后面静养几天就成后,也就没有担心,将虞念清拉到旁边说话,问问梁家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打听父亲的消息,听说妹妹受了欺负之后就匆匆赶了回来。
现在从妹妹这里听到具体经过之后,他觉得刚刚对杨氏的举动还轻了。他沉声说:“你不要有什么顾忌,想退婚的话我会去镇国公府说。现在父亲虽然下落不明,但你还有我,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委屈求全。”
听见这话,虞念清眼眶顿时一热,这段时间的所承受的所有委屈和嘲讽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宣泄而出。这段时间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是母亲病着,京中只有她一个照顾的人,她也不得不其强撑着面对那些。
被那些冷言冷语刺伤的时候,她也只敢吹吹血呼啦胡的口子和自己说“不疼不疼”。
那里有不疼的,只是知道自己说疼了之后旁人只会看笑话。现在一个真正在乎她的人在身边,她也就委屈起来,“祖母怕是不会同意。”
“不同意就闹到他们同意。”虞元意说。
他比之前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眼神比之前坚毅很多,倒是有了几分虞平生那般沉稳的样子。他微微抿唇,在妹妹的头上揉了揉,“等会大伯他们过来,一定会追究这次的事。你就留在这里照顾祖母,其余的一应不管,推到我头上去就成,他们暂且不会拿我怎么样。”
二房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丁,现在虞平生下落不明,他就算唯一的血脉。就是凭这一点,虞家人就算生气也不会做什么。
虞念清点点头,没有在这个时候逞能。
虞元意又交代一些事情,回到自己的院子中写了一个澡,将自己收拾整齐之后就自己去祠堂跪着。
傍晚之后,老夫人才慢悠悠转醒,觉得自己嘴皮子上面火辣辣的疼着。
白天的记忆迅速回笼,她气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等看清楚面前的站着的长子时,她又迅速躺了回去,老泪纵横,哭嚎着:“我都活了这么大岁数,现在孙子孙女反而欺负到我头上来。我这心里苦啊,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您这是什么话!”乐平侯坐在床边。
他的夫人王氏上前将老夫人扶了起来,在老夫人后面塞了几个软枕。
老夫人眼泪就更多了,这时候倒是有点真心实意,主要是疼的,“他一了就不孝顺,我该明白的。”
“虞家晚辈中,就没有不孝顺的人。”乐平侯又重重强调了一边,“元意那孩子也是心疼您,一时着急用错了方法。现在知道自己鲁莽了,正在祠堂里跪着呢,您就原谅他这么一次。”
乐平侯脸色有点黑,老夫人逐渐也恢复理智,没再继续说下去。
王氏在旁边说了几句缓和的话,后来老夫人就说自己困顿了让其他人都先离开,乐平侯留下和老夫人说说话。
虞念清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但是不对在什么地方她又有点说不上来,只好先跟着人群走出去。
晚上回去的时候正院那边就传来话,说是乐平侯决定送虞元意去国子监读书。
这有点儿突然,虞元意一向不喜欢书文而他们的父亲对这方面并不苛刻,所以他只是跟在西席先生的后面读了几年之后就出去游三玩水。而他今年已经十八,已经过了读书最好的时候,乐平侯怎么会突然想着送他去国子监?
国子监的规矩最是严苛,半个月才有一天休假且严禁外出。这不就是相当于将虞元意软禁起来,让她变得孤立无援么?
她心里面有个不好的念头,想要过去虞元意让他留下来,就听盈月说外面江流求见。
江流是虞元意身边的小厮,负责跑腿之类的活计,平日里十分机灵。见到虞念清之后,他也没有过多废话,直接说明来由,“侯爷派了一群人将三少爷绑了要送进国子监,三少爷见状不好让小的溜出来,给你留个信儿。姑娘要是相信小的,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小的去做。”
“他们是怎么说的,怎么就让我哥去国子监。”虞念清问。
“侯爷说将少爷现在还不稳重,最好去国子监磨链一番。二老爷刚好留了名额,这时候用了正好,免得日后有什么意外就算是想去也去不了。”江流恭恭敬敬回话,“侯爷还说现在府中情况特殊,少爷总是要站起来独当一面的,不能再像从前那般。”
这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让人找不到任何错处。
虞念清却越发难受,大伯要是真的在意他们这一房的出路,早在一开始就会提出。现在却在他们提出要退亲时,直接将虞元意支开。他们这边就等同于没有能够出面做主的人,真的要依附府里面才能过活。
她身形摇晃了两下,一张脸更加苍白,精致的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看上去倒是有些锋利。
“你暂时也别留在府中,等会让小满给你支些银两,你在外面住一段时间,顺便帮我打听一些事情。”虞念清交代,安排好江流的去处之后,就开始思考起后面的安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