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睡过去,再也别醒过来。”她对寺庙的方丈笑着这样说,“申家已经坐了该做的事情,再有别人来守护,也不是原来的申家了。”
她问方丈,“睡一辈子,这也算安稳一生吧?让申家消失,会不会损了阿妈阿爸的福分?”
方丈淡淡笑着,眼神深邃而包容,“因爱所以怖,因爱所以无怖,施主的喜乐安宁,才是逝者心之所向。”
她半悟半痴,活着她已经没办法喜乐安宁了,做想做的事情,将已经快要破碎的心脏消耗到再也无法跳动,也算好好活下去了吧?
至于喜乐安宁,留给下一辈子吧。
躺在床上的许琳琅不知何时已经舒展了身体,半趴在枕间,拥着柔软的鸭绒被露出个淡讽浅笑。
她在朦胧中用指尖蹭过胸口,再也没有熟悉的疼痛和沉闷,心脏跳得轻松而有力,她舒缓了神色,沉沉睡了过去。
外头敲门许久得不到应答的梁阿姨已经快急疯了。
听到屋里许琳琅大哭,梁阿姨敲门敲了好久。
哭她还不算太害怕,可让人害怕的是哭着哭着慢慢就没了声音,还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回应。
用钥匙也打不开从里面反锁安全锁的门,梁阿姨吓得一遍一遍给廖宸打电话。
廖宸电话打不通,她又赶紧给秦琅打电话,好不容易打通,她赶紧一股脑把情况都给说了。
秦琅还算能稳得住,“阿姨你先打电话让开锁的人过来,我马上安排医生过去。”
想了想,他又稍微顿了下,“算了,先别叫人开锁,等医生到了,你给他开门。”
万一许琳琅没穿好衣裳,让陌生人给看了,让他们老板知道,秦琅觉得自己会被打死。
挂了电话,秦琅赶紧去找老板。
已经晚上八点,订婚仪式马上就要开始,廖宸和伊涵正在侧面门口等着司仪开场后上台。
秦琅头皮有些发麻,不知道该不该等会儿再说。
廖宸看见他,皱眉,“怎么了?”
秦琅看了身穿晚礼服冷淡优雅的伊涵一眼,小声道,“是许小姐,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可能哭晕过去了,开不了门。”
廖宸脸色一变,随即眼神中闪过暴怒,乌沉沉的,压不下去,一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巨大的声响吓得伊涵都脸色发白,可也不敢招惹盛怒的‘未婚夫’。
旁人也不敢招惹,连过来看都不敢看,秦琅只能赶紧蹲下把变了形的垃圾桶扶起来。
廖宸压下心头火,闭了闭眼,声音冷沉,“伊涵,给伊家的投资增加两倍,先前说好的条件不变,你跟廖宣订婚。”
伊涵面色有些不大好看,“你玩儿我呢!”
她虽然对廖宸没有任何感情,但也不是任由人安排婚姻的物件,她家世也不过就是比廖殷常三家差了点而已。
和廖宸同岁的伊涵比廖宣小四岁,先不说她看不看得上廖宣,别人都知道她要跟廖家接班人订婚,临门一脚换个无关紧要的小虾米,以后别人怎么看伊家。
“你可以选择放弃,我从来不强求任何人。”廖宸抬眼冷冷看着她。
“你现在离开,廖氏仍然会给伊家提供定好的投资,其他条件作废,利率按照银行的走。”
忍着一个祖宗就够了,廖宸不可能给其他人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伊涵被他看得心头一寒。
廖宸在商场上从来都是匹不讲人情的狼,哪怕拿到投资,没有廖氏扶持,伊家也很难打通国外关卡,将资金链紧张的问题彻底解决。
再开口她声音就软下来了,“廖宣……能同意吗?”
廖宸转身就走,话意味深长,“廖家人比你知道轻重的多。”
伊涵红白交加的脸色被扔在背后,廖宸打电话给杨毅,让他安排接下来的订婚仪式,带着秦琅直接下楼往宝辰别墅去。
一路好多人打电话过来,廖宸冷着脸面色阴沉,一个都没接。
微信群里快炸了——
【殷凯岫:啥情况?我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就给我看这个?】
【殷凯承:二哥你临阵脱逃了?家里金丝雀把房子点了吗?】
【殷凯乐:廖二哥缺一套房子?赌两毛钱,肯定是自杀。】
【常兴韫:殷凯乐你个狗比给我滚!】
【常兴洲:殷老三你个狗比去死!】
【殷凯乐:???】
【常兴翰:盲猜小六微信是媳妇儿发的,堂哥你啥情况?】
【殷凯乐:堂哥你啥情况?】
【常兴韫:滚!】
……
廖宸没看微信,等一路狂飙回到宝辰别墅,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连秦琅都没等,直接上了三楼。
“里头还没动静?”他冷声问。
梁阿姨有些不敢抬头,“许小姐刚才出来了,吃过饭刚回去,说要睡觉,锁了门不让打扰。”
廖宸冷笑,那就是没晕,是欠收拾!
他随意把领带扯下来,对梁阿姨吩咐,“去熬点补汤,做好了放那你就可以回房间了,听见什么都不用出来。”
梁阿姨:“……好,好的。”
秦琅立刻小声接话,“廖总,需不需要让医生现在过来?”
廖宸转身往门外走,“不用,把药箱给我放在二楼,你可以下班了。”
秦琅也不敢多问,立刻去找梁阿姨。
廖宸出了别墅,转到许琳琅住的那一边,随手脱掉西装外套,鞋也扔在一旁,活动了下手脚。
然后他顺着墙上的凸起和阳台边缘,很快就攀爬到了三楼,翻进许琳琅卧室阳台。
推开阳台门,粗鲁地扯开遮光窗帘,隐约看到她在床上趴着。
廖宸压着火上前摸了摸她额头,没发烧,呼吸平稳,脉搏也很平稳。
很好。
他面无表情起身,‘咔吧’一声摁开皮带扣,把衣裳脱干净,先进卫生间洗了个澡。
卫生间内浅浅的薰衣草香气让他身体里那把火越烧越旺。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气许琳琅这样任性耍脾气,还是气自己一听她把自己锁起来,就扔下计划好的事情匆匆跑回来。
有什么脱离了掌控,他深恨这一点。
洗完澡随意拿浴巾擦干,他直接赤着上床,伸手将许琳琅给捞过来,捏住她脸颊亲过去。
“唔……烦!”许琳琅被亲的喘不过气,娇哼一声,甩腿就踹。
廖宸吓了一跳,她人对他来说太娇小,那一脚差点往子孙根上去。
“醒醒!”廖宸更用力气掐着她的腰,一口咬在她唇上,半点没收着力气。
“你是狗吗?松嘴!”许琳琅被疼醒了。
脑袋还因没整理清晰的记忆涨的难受,哭久了眼也疼,胃也疼,哪哪儿都不舒服。
她平时总笑着看起来软软的,但可能是心脏不好,疼久了每次发作都很烦躁,后来就变成了只要哪儿疼就脾气不好。
“你闹什么?”廖宸捏着她下巴迫她抬头,手指狠狠摁在她唇上入了巷。
恶狠狠的力道将妥协隐藏起来,“你想得到什么,自己去争取,什么都不做等着人给你送上门,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儿。”
许琳琅愣了下神,这二十多年的记忆和上辈子二十多年的记忆还在脑海中纠缠,廖宸身上那种熟悉的冷硬让她觉得亲切。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就是个狗东西,不配让她亲切。
疼得眼泪又刺痛眼睛,空调温度太高,屋里湿气太重,她鼻子哭得还不通气,只能张着樱唇连喘带哼唧。
整个人晕乎乎的,她再没有原来的好性子,指甲掐进他肉里,沉下俏脸,“疼死了!你滚开!”
廖宸气笑了,紧紧掐着细腰,将她翻过来摁去枕头上,“不让你疼,你怕是永远都记不住懂事两个字怎么写!”
话是这么说,毕竟已经过了零点。
怕她生日情绪不太稳定,廖宸火儿已经找到了发出来的途径,已经可以耐着性子,让她也能得到好滋味儿。
许琳琅趴在枕头上,轻哼着瞪大了眼,随后把持不住将脑袋闷在枕头里,熟悉的酸爽和从上辈子记忆里来的好奇,都让她拒绝不了。
她也不想拒绝。
这男人有耐心的时候,伺候的还挺不错,而已经有由来的亲切感也不是说没就能没的。
当然,也说不出完整的话,那就不矫情了。
和风细雨和骤雨狂风交织在初春的夜里,几多风雨,迟迟没有晴朗。
屋里一直没开灯,只有半开的窗帘偶尔透进一点外头的亮光,隐约可见起伏缠绕的影子。
许琳琅本来就很困,等累极了,在浴室被抱着洗澡的时候,已经睁不开眼,由着他摆弄。
从浴室出来,窗帘敞开的地方透进来晨曦的光,屋里一片狼藉,廖宸随意穿着浴袍,将人抱到二楼去。
许琳琅全程都睡得很沉,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廖宸不在卧室,许琳琅也没找他,翻个身趴在床上,静静看着床头发呆。
睡了一天,许琳琅脑子里的记忆已经清晰许多。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两相对比,她大概知道上辈子和这辈子好像并非一个世界。
虽然时间线好像是差不多,可皇帝不一样,世家也多有不同,社会制度更是完全两码事。
真正的共和吗?真好!
梁阿姨进门时,许琳琅是笑着的。
“许小姐你醒啦?饿了没有?我熬了鸡汤,还做了蛋挞,你不是爱喝奶茶?要不要起来吃点?”
许琳琅慢吞吞起身,浑身的酸痛让她有点烦,但她不会对人乱发脾气。
“叫我琳琅就好,给我熬点白粥吧,想喝米油,不想喝汤呢。”她软声笑道。
以往许琳琅也是轻声细语,那是性子软,怎么都可以。
现在她轻软又缓慢的声音,像是调皮的孩子小嘴儿抹了蜜,怎么听都怕伺候不好,却让人一点都没法拒绝。
梁阿姨忙答应下来,迟疑了下,还是指了指外头,“廖总也在家呢,从下午进了书房就一直没出来。”
许琳琅唇角笑意淡了些,“知道了,谢谢。”
梁阿姨感觉出许琳琅的冷淡,在人家家工作也不好说太多,就这一句还是秦助理打电话吩咐的。
等梁阿姨出去后,许琳琅没管什么在书房工作的廖总,光着脚随便套了廖宸一件衬衫上了三楼。
打开衣帽间,她火气就上来了,一眼望去全是深深浅浅的粉,再没有其他颜色,连内衣都是。
廖宸是个变态吗?
觉得她穿粉色好看,跟她有关系的东西就全是粉的。
觉得黑色加长劳斯莱斯方便,车库里一溜八辆一模一样的劳斯莱斯。
喜欢什么就太绝对,幸亏他衣服不是全部一个样子一个颜色,不然人家还要以为廖氏快破产了,天天都穿同一件衣裳。
她捏了捏额角,抿着唇随便挑了件深粉色的睡裙穿上,去洗漱。
漱口杯也是粉色,她气得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扭头走了两步,压下分手走人的冲动念头,她冷着脸下了楼。
上辈子一直呆在她身边的阿婆,是姆妈的奶娘。
她是姆妈在上战场的间隙里生下来的,那时候浦城风声鹤唳,并不安稳。
她对姆妈和阿爸来说太重要,姆妈怕有人会冲她下手,让阿婆带着她躲到了一座不起眼的戏园子里。
虽然很少能见到姆妈,姆妈又死的太早,但她留下的影响贯穿了许琳琅的一生。
阿婆从小就照着姆妈留下的手札教养她,阿爸从不置喙,也总按姆妈为人处世的法子教导她人情世故。
所以她能游走在万花丛中,都知道她脾气不好,耐心也差,却也没跟谁结下过仇怨。
是不敢,也是她会做人。
现在即便是生气,她也不打算跟廖宸搞得太僵。
先不说廖宸能不能接受被甩,这个男人她确实看着顺眼,留着能让她心里舒服点。
记忆中那些苦涩和折磨得她不想活下去的悲恸还在,看着廖宸,她似是隐约看到阿爸和哥哥他们还在似的,心里没有那么空洞。
至于金丝雀嘛,她确实不在意。
站在高处久了,其实对什么接受度都挺高。
两辈子的记忆融合在一起,被人养着这感觉还真是感觉挺新鲜的。
这会儿的气,大概是浑身酸疼导致的,也是气自己。
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从没吃过任何亏。
结果重活一辈子,父母欺负她,旁人也不把她当回事儿,爱上一个人还这样卑微,简直……是个傻逼。
在许琳琅喝粥的时候,廖宸面无表情从楼上下来了。
许琳琅听见动静,抬起头安静看他,看得很认真。
阿爸和她六个哥哥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样子,虽然身体强悍,但一点都不显壮硕,反而有些瘦削。
远远看过去都是瘦瘦高高模样,也只有靠近才会知道衣裳下头全是肌肉,力量爆发性特别强。
至于长相,她的姆妈大概是个很有趣的女人,审美特别固定,不管是男人还是养子都是挑清秀的,好像没有任何攻击型那种,俗话就是骗人的长相。
但廖宸完全不同,身材不过分瘦削,也不是壮硕,只能说恰到好处,蓬勃着一股子野性。
他高鼻深眸,薄唇线条都是冷厉的,只有眉峰规矩些,但挑起眉也显犀利。
非要形容的话,算是很严肃的俊美,冷着脸像个阎王,笑起来有些慵懒的风流。
初见时的熟悉感,大概是他身上有种见过血的气场?
廖宸慢条斯理坐在她对面,能看得出她眼神清明,不像去年那样浑浑噩噩,心想大概是有人滋润的原因,这功劳他毫不客气收下了。
“我们谈谈。”廖宸淡淡道。
许琳琅喝完粥,轻轻擦了擦唇角,嗓音软糯,“好,你说。”
“昨天你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怎么敲门都不开,是为了逼我回来吧?”廖宸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淡。
许琳琅想了想,没吭声,她觉得这人也不是需要她回答,他已经有自己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