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的掌心娇——南间
时间:2022-09-23 05:30:21

  瞧着他还是那副疏离模样,江念晚心中却有些欢喜。
  她抿着唇拿过那药草包,轻声:“那帝师好好休息,这药囊我就带走了。”
  徐家嫡女送的东西,他全然不在意,想来也未必对她上心。
  江念晚离开之后,曹选走进来一乐:“瞧着九公主是又高兴了,刚才听着徐都事说话还不太开心呢。”
  陆执瞥他一眼,他适时正色:“属下多嘴了。”
  “事情追的怎么样了?”陆执问。
  “帝师料想果然不错,西城门始一出就是崎岖小道很难被追踪,所以那贼人也确实选了西城门出城,咱们的人一直在守着,截下了他给兵部梁司马的信。”
  “梁司马?”陆执眉心微滞。
  “是啊,梁司马可是兵部萧老侍郎最亲厚的下属,帝师,此事可要禀报陛下?”
  陆执摇头:“不要打草惊蛇。既然张老尚书的儿子也在追查此事,就让他们先拿人归案,嘱咐大理寺留个活口就是。”
  “是。”
  *
  长云殿外。
  “江念晚,我从前真是瞎了眼,你竟真有一二本事!”江念珠神色极欢喜地跑过来,一把握住对面人的手,兴奋道,“我舅舅在西城门调查可疑人员,拜托了抚城司的人一路追踪,真抓到了个混迹的货郎!而且城东的金铺称近期见过此人置换大量黄金,他就是陷害我外祖的元凶,目前已经被大理寺收押了!”
  江念晚一笑:“能还老尚书的清白,我也不算白折半日的寿。”
  江念珠眼圈微红:“我外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母妃这些时日担忧得厉害,一直卧病在床,如今可算是有了好消息,她也能放心了。”
  “清者自清,惠娘娘也应宽心才是。”
  听着江念晚的劝慰,江念珠却有些难为情,顿了半晌道:“你也别见怪,我母妃从前不喜余娘娘,对你多有薄待……我母妃说了,待她能起榻之时,必登长云殿向你赔罪。”
  “不必劳动,我也只是为老尚书不平,和妹妹你还有惠娘娘都无甚关系。妹妹现下虽跟我示好了,该抄的言策还是要抄的。”江念晚一脸真诚。
  听她一直念叨言策,江念珠微恼:“你烦不烦啊,我说抄就不会反悔!”
  “十妹妹大气。”
  “我之前对你也……”江念珠轻咳一声,脸色微红转道,“你会算卦,怪不得萧知事喜欢你,是我从前没瞧见你的长处。”
  听她坦诚地开了口,江念晚正色了些,道:“他为何会瞧上我我并不知晓。但妹妹今日既然讲了,我还是要劝你好好思量。你且细思兵部一事,若张老尚书倒台,兵部该听何人号令,是谁获益最大?虽说此番是那赤赫族的举子意图陷害老尚书,可也难保举子背后无人指使共谋啊。”
  江念珠脸色微白。
  萧老侍郎居此位多年,在兵部的权威也是仅次于外祖,若是外祖一朝倒台,又无合适的人选上任,定会让萧老侍郎暂担兵部一切事物。朝堂之事她虽不懂,这些利益纷争却也是明白的。
  她难得低了低头,轻声道:“姐姐这话,我听进去了。”
  江念晚点头微笑:“那就进来抄言策吧,还有下次别忘了给我带首饰呀好妹妹。”
  “……”
  翎朝宴虽设在七月还有一段时日。可宴上的设问若非平日一直踏实用功,定然作答不出。
  江念晚整个六月都拘在长云殿里,江念珠也常常一同过来,抄罢言策就随她一起看书,也进步了不少。
  眼见外间已近黄昏,江念珠伏在案上打了个哈欠,抱怨道:“这书我看一刻就困得很,女子好学什么策论,从前不是有古话‘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见江念晚不理她,她便凑过去,瞧她看的认真,不解道:“都是一个爹生的,凭甚你能读得下这些?”
  “也有不懂,不知此处何意。”江念晚点了点面前书册。
  “你问我还不如问狗,”江念珠百无聊赖,在她宫里周游一圈道,“你宫里这药草香倒是好闻啊,什么方子配的?”
  听她说这话,江念晚抬了抬头。
  说起来她这段时日因怕扰了他安宁,已经快半月没去镜玄司了。
  也不知道他头疾好了没有。
  她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面,犹豫了瞬,站起身来。
  手中这言策已经誊三遍了,也该拿去还给他了。
  “你说得对。”
  撂下这句话她就出了长云殿。
  江念珠一人在她身后纳闷,她也没说什么啊,难不成……
  “真去问狗了?”
  *
  镜玄司还是如同往日那般安静,可江念晚走到前殿却没见着人。
  她试着往里面走了几步,恰遇到从侧室走出来的曹选。
  他手上还端着空药碗,微屈身行了礼道:“九公主可是来找帝师的?帝师近日总是休息不好,眼下正在侧室歇着,我去通传一声。”
  江念晚忙拉住他,急道:“你不用通传,让他歇着吧。我……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还个书。”
  瞧见小公主脸都涨红了些,又握着那书册不肯撒手,他顿了片刻道:“哦,那个,属下还端着碗不方便拿,劳烦公主自己送进去吧。”
  江念晚眸光瞬间闪亮,如小鸡啄米点头:“大人去忙吧,我去送就好。”
  曹选一哂,佯装正经出了门去。
  室内用帷帐遮住了光,有些昏暗。幽淡的松木香无声吐烟,清淡气息周绕满室,有人在榻上躺着,因是小憩还穿着绛紫官服,远远便可瞧见他冠发纹丝不乱的模样。
  江念晚搁下了书册,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纵使光线黯淡,也能于半明半暗中瞧清男子流畅骨相,被帷帐筛过的夕阳煦光打在他峻拔侧脸上,将他平日里端着的疏离尽数洗去,只留下含霜履雪的清致。
  他睡得并不好,眉心微凝着。
  她好像也很久没见过他笑了,清醒时他总忙碌,睡梦中似乎也不得放松。可她明明记得,几年前于淡烟疏雨里初见他的时候,他周身风清月明,比早春还多三分温柔。
  江念晚在床榻边看着,忽然就觉得心疼。
  她看着他的眉心,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把那里抚平。
  指尖触到他眉心的一刹那,他却忽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江念晚吓得一惊,只以为是他醒了,手腕顿时僵住,指尖在空中微颤。
  他却仍闭着眼,脸色较之前更差。额间也渗出薄汗,薄唇微动,似是梦魇。
  “陆执,你、你醒醒,”江念晚有些担心,轻声唤他,又贴近了他些问,“你说什么?”
  再三靠近,她终于听清了他喃喃念着的是什么。
  “不要死……”
  “不要死。”
  密密麻麻的呢喃,夹杂着铺天盖地的恐惧,江念晚听得怔怔。
  “谁不要死?”她嘴唇动了动,试探着开口问,“谁……?”
  榻上的人像是在经历莫大的痛楚,江念晚一直唤他,直到手腕上的力量骤然一紧。
  江念晚来不及呼痛出声,已见他一双墨眸睁开,目色沉沉如雾,泛着不辨边界的痛楚。
  昏暗的内室仿佛分不开梦境与现实,江念晚头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神色,心底生出些害怕。
  “你——”
  话音被截断在嗓子里,陆执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拥到了怀里。
 
 
第14章 偏私
  内室安静,江念晚被他揽着,下颌紧贴在他肩上,怔愣之余心跳一阵乱序。
  他手指微凉的温度紧紧裹在腕上,用的力度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攥在手里,掺进了近乎激烈的疯狂情绪。他身上的松木香气也完整地包绕在她身上,一时间亲密得仿若幻觉。
  “陆、陆执。”江念晚的声音低颤颤的。
  似乎被她声音里的怯意拉回清明,陆执身形微顿,察觉自己失了分寸,乍然松了手。
  江念晚慢慢退开,鼓足勇气抬眼看他,瞧见一双墨眸漆色如夜,含着许多她读不懂的情绪。
  “你做噩梦了吗?”
  陆执垂眸不语。
  已经月余了。他反反复复做这个梦,每一次她都会葬身火海。
  但这些时日的梦也不全然相同,如今似乎比之前更多了细节,真实得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可梦里的她一身大红嫁衣——
  是要嫁给谁?
  又是一阵尖锐的头痛,陆执微屈身,手指按上额心。
  那种感觉又来了,锥入骨缝一样的痛,仿佛在狰狞地提醒他把什么忘却了。
  他自幼灵性极佳,老帝师瞧他一眼便赞他有道缘,十六岁所占那次三方会川的兵卜,便是由梦境做的六爻。可他如今日日梦见她死,到底是什么寓意他却品不出。
  许也是近些时日常常见她,思虑太重的缘故。
  “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太医?”江念晚很是担忧,皱眉问道。
  陆执摇头。
  江念晚攥着衣角,试探地问:“你刚才说不要死……你是梦见谁了吗?”
  是不是梦见了她?有没有可能,他也梦见了前世的事?
  他这样紧张……会不会是为了她?
  “公主回去罢。”陆执没解释,声音很淡道。
  “嗯?”江念晚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翎朝宴在即,公主近日若是无事,就不要到镜玄司来了。”
  内室沉寂了好久,江念晚攥着衣襟的手僵了又僵,良久道:“是你说我可以来这里问你策题的,我今日来也是为着还你书册,刚才瞧见你做噩梦,我担心你才……”
  江念晚有些恼,面上泛着微红:“而且,方才明明是你动手拉的我,我——”
  方才梦境里的情绪还没完全褪去,陆执不知道下一刻会想同她说什么,这一瞬只想推开她。
  “曹选,九公主还有功课要温习,送她回去。”
  江念晚收了口,眼圈有点儿红。
  “你当谁稀罕来啊!”
  没用曹选送,江念晚摔门而去。
  “公主,公主怎么了?”香兰一直在门外候着,瞧见她这模样吓了一跳。
  “我再来镜玄司我是狗。”江念晚咬牙切齿,委屈中带着三分愤恨。
  “……”香兰不敢搭茬。
  这一幕恰好被江岑宁和江念珠远远瞧见,虽听不清在说什么,也能瞧出来是在镜玄司惹了不痛快。
  “这是怎么了?”江念珠有些惊讶,刚准备过去问问,却被江岑宁拉住了。
  “姐姐三思,九公主定然不希望被别人瞧见自己这模样,姐姐这时候过去,岂不是会惹她不快?”江岑宁劝道。
  江念珠犹豫了下,道:“她应当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江岑宁看着她,眸间闪过一抹暗色,有意无意笑道:“我瞧着姐姐最近倒是和九公主关系亲近了不少。”
  “她其实是个好人,我之前只是不了解她。”江念珠认真道。
  江岑宁笑笑:“公主能与姐妹们感情和睦,自是好事。”
  “是啊,她还把帝师给她的书册借给我誊录了,你要不要也瞧瞧,总归是对翎朝宴有好处的。”
  江岑宁一怔,问道:“帝师给了她策题的书册?”
  “是啊,不过估计也是死皮赖脸求来的,”江念珠笑开,骂道,“江念晚那个人,最是无赖的。”
  江岑宁手中的帕子无意识绞紧了些,勉强笑道:“咱们日日都一同由帝师授课,帝师却只给她一人策题书册,难免有不公之嫌。”
  江念珠语气中满满都是嫌弃,只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帝师也嫌她笨啊,像你这样聪明自不用帝师操心。估计她方才也是被帝师责备了才不高兴了,好在我今天言策给她抄完了,不用回长云殿寻她的晦气。”
  “可是翎朝宴中大多题目都是帝师出的,帝师这样照顾于她,若辅导中无意给她透了题,她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拿到头名?”
  江念珠极震惊,道:“帝师那样公正允直之人怎会给她透题,你疯了不成?还有就算她知道了一二题目,那翎朝宴却是有几十余道策题混着抽签,还有好些翰林院老学究出的题目,自也没有她提前预知的道理。”
  江岑宁低声说:“姐姐方才也说九公主无赖,若她不要脸面地去求呢?”
  “她是无赖,但是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啊,要不然她也不会没日没夜地学策论了,”江念珠一时不知如何与她解释,只道,“总之你放心就是,这定然是不可能的。”
  江岑宁垂眸不语。
  江念珠是个傻的瞧不出来,那江念晚三番五次跑镜玄司,每每见了帝师就绕在他身边烦着他,谁知道都求了些什么?
  这翎朝宴每年的头名,不论是皇子公主还是世家儿女,都会得陆执亲自传教,而后与他一起录下论题及作答内容,载入学册,供日后翰林院参考。这便会许多日都同他待在一处,直到策题记录完毕。
  旁人不知江念晚为何忽然放下了萧知事,她却看得出来。
  江念晚如此费尽心思接近帝师,又这样拼命地想获得翎朝宴的头名,根本不是为了别的。
  分明就是喜欢上了他,想获得他的注意。
  她压住眸中的暗色,淡笑应道:“姐姐说的是。”
  *
  长云殿内气氛很是沉闷。
  江念晚抱着那本已经烂熟于心的策题誊录册子,倚在床榻下,有些失神。
  分明已经回了宫,脑子里还是他刚醒过来时的目光。陆执一向是个没什么情绪的人,可他今日望过来的那一眼,却带着近乎偏执的深刻情绪。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