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儿佳妇——旅者的斗篷
时间:2022-09-24 16:35:13

  主人轻轻掀起窗幕,微有几分疑惑地说,“弦妹妹?”
  嗓音轻如鸦羽。
  张夕和温初弦同时回过头去。
  却见谢灵玄一身淡淡薄薄的雪袍,眸中清辉,凝聚于她。
  数日不见,他面容未变,周身那清俊透脱之意越发浓重起来,丰神潇洒,巍巍踞坐,衬得周围所有人颜色尽失。
  温初弦如芒在背,顿时难熬起来。
  她微微福了福礼,礼节说,“世兄。”
  谢灵玄根本没注意张夕,瞥见她手中吃了一半的饴糖,冲淡和平地漾了唇。
  “远处瞧着像你,果然是你。在街上闲逛,就为了买这东西?”
  温初弦蹙眉,悄悄瞄了下张夕。
  张夕面带微笑,简单行了一跪礼,随即起身不卑不亢地颔首说,“谢相。”
  谢灵玄目光下移,“这位是?”
  张夕知温初弦和谢灵玄从前的过节,也知她见了谢灵玄就像老鼠见了猫,便自己答说,“草民张夕,城南一经商的无名小卒,刚刚与初弦定亲。相爷奔波在外,想还不晓得。今后在下随初弦一道,唤您一声世兄吧。”
  谢灵玄哑然失笑。
  他打量着眼前这对璧人,以及二人紧扣的手,抿了抿唇。
  过了会儿,他才缓缓说,“早闻张氏香料名满天下,一直缘悭一面,今日还真是个好日子。”
  张夕道,“我与初弦不日即将成婚,到时盼着世兄和长公主也能驾临,同喝一杯喜酒。”
  温初弦没想到张夕如此刚直,当着谢灵玄的面,就这般直白地把婚事说出来,不由得面容微变,脊梁骨凉得很。
  谢灵玄神色云迷雾锁,那匀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马车的窗棂,说不出的犀利和别样意味。
  阖阖眼,却仍是光风霁月。
  “若有机会,一定。”
  温初弦一时讷讷,望向谢灵玄,说了句,“多谢世兄赏光。”
  谢灵玄嗯了声,温柔有礼,意味深长。
  张夕揽了温初弦的肩头,“那我和初弦还有事忙,便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去世兄府上亲送请帖。”
  谢灵玄幽幽道,“好。”
  温初弦不想在这儿继续呆着,和张夕匆匆离开。谢灵玄的笑越淡,越凉,越瘆人,令她浑身难受。
  谢灵玄瞧两人成双的背影离去,很久很久,才面无表情地道,“走。”
  谢府,云渺和黛青两人正在水云居做事,见谢灵玄回来,莫名感觉有股阴郁的气质。可他神色静宁,举止如常,说是生气,却又不是。
  谢灵玄没在水云居停留,径直去到了长公主的寿康居,坐下来喝杯茶。
  他一边呷着香茗,一边不经意地提起,“儿子从前有一桩婚事,怎地出去一趟,回来就没了?”
  长公主正要和他说此事,“那原是你父亲定下的糊涂婚约,前几日娘亲跟温家的夫人商量,终于为你退了,解决你这桩后顾之忧。”
  谢灵玄神光散淡地说,“其实也不算太麻烦,那女孩常常喜欢粘人,有时候也有几分可爱。留下便留下吧。”
  长公主道,“你放心,温夫人已为那庶女安排了一个鳏夫嫁,以后她有夫君管着,必不会再纠缠烦恼于你 。”
  “母亲已为你安排了另一桩婚事,温家嫡女温芷沅沉静贤德,又会孝父母、知分寸,懂管家,给你做大娘子最合适不过。”
  谢灵玄没理会长公主的话茬儿,轻声说,“要不母亲还是把退婚书要回来罢。”
  长公主眉头一皱,“怎么,你对那庶女动了心?”
  谢灵玄垂了垂眼,“那倒不至于。只是我谢家乃是门庭醇雅之族,逼着一个小小庶女退婚,传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
  长公主道,“这一节玄儿不必忧心,母亲会为你扫清一切,你只等着迎娶沅儿便好了。”
  谢灵玄淡淡笑了一下,点头,起身告辞长公主,没多说什么。
  长公主独自坐在高椅上,有点不明白自己这儿子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真香的开始
 
 
第15章 不情之请
  那天在街上遇见谢灵玄的车后,温初弦许久都没再出门,待在闺房中备嫁。
  迎亲定在六月初五,那一日已叫冰人提前算过,端是好光景、宜嫁娶的。
  待嫁的日子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只如流水一般,平平静静地过去。
  温初弦每日调香制香,还要看铺子掌柜送来的账本,件件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地核对,日子过得甚是充实。从前那些龌龊的人和事,像褪了色的墨汁,渐渐都已离她远去。
  最后一次见到谢灵玄,是在谢温周三家的家宴上。
  隔着繁复喧哗的席面,她看见他正和长辈们斟酒侑觞。那谈吐举止甚为折节谦恭,翩翩有礼,怎么看都是一个雪胎梅骨的君子。
  他偶尔目光与她对碰,也是轻轻一瞥即移开,并无逾矩之处。
  温初弦暗中叹了口气,略略心安。
  席间小憩,宾客尽欢。
  温初弦就着盛宴的喜庆氛围,也多饮了几杯果酒。她是花一般的年纪,微微的醉意浮上脸颊,白里透红,如海棠初醉,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含苞欲放的美丽,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
  谢、周、温三家几代来都互有联姻,乃为世交。温初弦跟在姊妹们身后,按礼数给族中兄长敬酒。
  周遭闹闹哄哄的,轮到谢灵玄时,她不好特殊,也将羽觞抬起,低声道了句,“世兄请。”
  谢灵玄亦抬起羽觞,示意了一下,“多谢世妹。”
  他是谢周温三族中最闪耀的一颗紫薇星,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追随者无数,肖想者无数,一举一动都能引来绝对的目光。
  在场的许多人都知道,他们从前有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恋,皆是温初弦的单相思。此刻温初弦来敬酒,许多人不禁开始起哄,轻轻吁出声,这便使本就嘈杂的厅堂更加混乱。
  温初弦垂下头,神色间尽是躲闪之意。
  谢灵玄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借着周遭的嘈杂,漫不经心地谈起,“听说弦妹妹已经定了人家了?”
  温初弦内敛地嗯了一声。
  谢灵玄问,“是哪一家?”
  温初弦说,“张家,香料商张家。那日世兄已见过了。”
  谢灵玄微微颔首,“几日不见,妹妹的佳缘就已定了,真是可喜可贺。”
  温初弦矮了矮身,“谢世兄。”
  谢灵玄抬手将她扶起,俯身在她耳边时,口吻轻轻慢慢,“那日还玩笑说我娶弦妹妹,如今看来,还真是一句玩笑话,终是无福与妹妹共渡百年了。”
  温初弦眉心下意识一动,从他身边避开。他周遭那旃檀的气息划过鼻尖,令人心乱神迷。
  她轻声说,“从前是我年少无知,多有得罪世兄之处,还望世兄原谅。”
  他道,“自然谅解。只是妹妹从前与我也有婚约,即便退婚,也该提前知会我一声。好聚好散,事情也有个结尾。似这般忽然对旁人投怀送抱,还叫我乍然撞见,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真继承了母志,朝三暮四脚踏两只船呢。”
  温初弦一颤,脸色白了几丝,“母亲和长公主交换了退婚书,我以为你都知道。”
  谢灵玄阖眼摇摇头,“我确实不知道。”
  他眉眼第一次这般黯淡,流露有细不可留恋和遗憾。
  淡白的手指扬起来,怀有几分温柔,竟欲当着人拂一拂温初弦的脸蛋。好言好语地跟她说,“……那日咱们在蚁舟上一叙之后,我亦盼着,和弦妹妹共度余生来着。”
  温初弦却躲开了。
  “那世兄此刻知了。没有提前知会你是我的过错,不过婚已退了,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世兄了,咱们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谢灵玄被-干巴巴地拒在那里,静默了片刻,却又笑了。
  他收回手去,沉沉问,“照弦妹妹这么说,是决意要嫁给张夕了?”
  温初弦被他审视,喉咙卡得难受。
  她吐出一个字,“是。”
  谢灵玄幽然说,“弦妹妹小时候脾气是柔的,教你什么话你都肯听。如今却有了自己的主意,学会独当一面了。”
  温初弦揣摩他话里若有所指的意味,再看他充满凉意的目光,雪霜般的神色,暗自心惊。
  “那玄哥哥到底想怎样?”
  他亦庄亦谐地提议,“不如妹妹把那商人的婚事退了。”
  温初弦僵了。
  宴席上觥筹交错,敬酒之声时时涌来,端是热闹非凡。两人身处喧哗之中,却宛如被隔绝一般,瞳孔中只折射彼此。
  她定定神,摇头说,“不可能。”
  颤了颤肩膀,脆弱而坚韧。又说,“玄哥哥从前对初弦弃如敝屣,虽绝情,却也干干净净,不拖泥带水。如今却顾左右而言他,吃回头草,传出去未免叫人耻笑。”
  谢灵玄施施然挑了下长眉,悄声说,“弦妹妹的心思还真是难猜,从前费尽心机追逐于我,弄得流言满天飞,转头却琵琶另抱,无情无义地退婚。妹妹这是把人玩弄到手了,就随手丢掉,选下一个目标么?”
  温初弦秀雅柔弱的红唇死死抿着,细汗涌出。
  谢灵玄弹了下她嫩白的鹅蛋脸,雪上加霜,“弦妹妹如此喜新厌旧……不知张家公子日后可也是这般下场?”
  温初弦斜眼冷冷,忍不住反驳说,“谢灵玄。你这是在逼我么?”
  谢灵玄道,“我怎生会逼你,我哪字不是与弦妹妹和颜悦色地说的。”
  “你到底图什么?”
  谢灵玄掐了下她桃腮,轻浪地说,“光图妹妹这副好颜色,还不够么?”
  温初弦黯然地打掉他的手。
  她唇角忽然翘起来,靠近一步,淡声说,“谢灵玄,你不要太过分。”
  “你真的觉得,你偷天换日,鸠占鹊巢,伪装他人的事没人看破吗。你非要逼我去长公主面前,把你做了什么都说出来吗?”
  这几句话,说得极低极低,直达耳蜗。
  温初弦说完便与他拉开距离,漠然瞧他的反应。
  谢灵玄闻此,略略怔了怔,随即释然一笑。
  “我只是随口一提,弦妹妹说这样重的话做什么。”
  温初弦道,“点到为止,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似浑不在意她的威胁,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再坚持。
  “好吧,既然弦妹妹不愿退婚,那便算了。妹妹愿嫁谁便嫁谁罢,大婚日我都会去喝一杯喜酒,祝妹妹百年好合。”
  温初弦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竟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事实上,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还都是谢灵玉提点的。若说真正的证据,她手里还并没有,更加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何人。但凡他多问一句,她就会哑口无言地露馅。
  可他偏偏没再提,轻飘飘地揭过去了。仿佛他真的没有企图,只是舍不得她嫁别人一样。
  温初弦遁回到人群中。
  这席面吃得五内郁结,再也没法好好进行下去。温初弦回去与温芷沁她们坐在一起,犹自心怦怦直跳。
  即便是那个青梅竹马的真玄哥哥,她对他也是敬仰中带有微微的怕的。在意识到谢灵玄不是真的谢灵玄后,那种怕便压过了敬仰,更衍出几分恐惧来。
  他的面容永远看上去温和,可他的心思永远令人猜不透。
  那一边的何氏正在和长公主热络地说话,不用想也知道在撮合谢灵玄和温芷沅的婚事。
  温芷沅是温家的嫡女,门面所在,全城有名的贵家淑女,她的婚事可不能像温初弦的这般草率,每一个细节都要严丝合缝地安排。
  温初弦原本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此刻却也一字一字地听着。她又一颗一颗地吃桌上的果子,大口大口喝酒,试图分散注意力,将心头的不安掩过去。
  终于熬得席面结束,众人各自回府。三家的贵族子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足足也有二十余位。
  温初弦混在人群中,自始至终也没再敢朝谢灵玄望上一眼。
  临别辞行之时,温家三姐妹向长公主拜别。
  谢灵玄也在一旁,他与两位年轻官员说着话,神色静宁,落落大方,并非是温初弦想象中那般窄心窄肠的记仇样子。
  何氏叫三姐妹尤其是温芷沅向他告别,他亦淡淡尽礼数,无有异样。
  温初弦懵了,无论他的真实身份是谁,他现在真的很像谢府的长公子,像极了。
  温初弦寒惧更甚。
  她感觉自己在和一个看不见的对手斗。
  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暗暗决定,出嫁之前所有宴会都推掉,再不出门了。
  ……
  谢灵玄站在众人之间,目送了温家母子离去。周围对他的阿谀奉承之词如潮,他却像浑没听见。
  温家姑娘还挺聪明的。
  他那弟弟,亦甚聪慧。
  他清思片刻,付之一笑,转身而去。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
 
 
第16章 横祸
  靠着温初弦手中的奇方,张家的香料生意如鱼得水,越做越大,吞并了长安城其他几个香料皇商,一时风头无人匹敌。
  他家本是皇商,专事皇家用香之事。张夕将温初弦手中的香方改良后,进献给了宫里的太后娘娘和陛下,又得了一笔不匪的赏赐。
  温初弦听说少帝都焚上了她的香,心头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怔忡不安。
  她只是一个小人物,如何能经得起陛下的信赖。她劝张夕急流勇退,可张夕刚得了皇宫的褒奖,正自上头,哪里听得进去。
  大婚前的五日,张夕忽然被刘公公召入了皇宫,便再没出来。
  随即北镇抚司的人夜半来到温府,清一色的肃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
  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凌驾在各路大小官员之上。凭温老爷官位再高,只要还是人臣,就不得有所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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