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DDL写完,打着哈欠走出教室。
单肩背着包,正想掏出手机给温盏打电话,一转眼,就见教室后门站着个姑娘。
毛衣长裙,小小只,有点茫然地站在那儿,盯着雨幕发呆。
商行舟微眯下眼,有些不太确定:“温盏?”
温盏蹭地转过头,眼睛明亮潮湿:“商行舟。”
他大跨步走过来,挑眉:“你没走?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给你送伞。”温盏想,她也就这么一点点小把戏,甚至称不上心机。
她想跟他一起多走一段路,撑同一把伞,哪怕淋雨也可以。
不过她没在商行舟面前说过谎话,还是有些小紧张,努力平静地,自然地指出:“你刚刚把伞留给我了,我看外面雨这么大,所以买完药,就直接过来了。”
走廊上大半教室都熄了灯,师太抱着答题卡从另一侧楼梯离开,空气湿冷,她高跟鞋的哒哒声渐行渐远。
商行舟的脸庞一半浸没在灯光中,一半沉入黑暗,明暗之交,他的脸庞线条流畅,显出一种难以靠近的冷淡。
他一言不发,探究似的,盯着温盏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半晌才移开视线。
然后,挺平淡地说了句:“行,我们走。”
温盏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
两个人并肩下楼,她走不快,扶着栏杆往下跳。
商行舟一只手臂虚虚环在她身边,但也从头到尾没碰到她。
中途他接到个电话,看也没看就挂断了。
温盏忽然有点不确定,她是不是,其实不该来找他。
这时间路上也没什么人了,两个人各怀心思在雨里走了一段路,快到宿舍区时,商行舟忽然开口:“温盏。”
温盏猛地回过神:“嗯?”
她像一只仓促的小动物,商行舟张了张嘴,想让自己看起来温和点。
他低声说:“你们宿舍门禁几点。”
“好像是十点半,或者十一点……啊。”温盏愣住,耳根一下子紧张红了,手忙脚乱地掏手机,“我,我看看时间……”
“你不用看,我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十点半了。”她走不快,今天下雨,教学楼跟宿舍又有一段距离。他送她到楼下,说,“你看看阿姨让不让你进楼,上楼了,跟我说一声。”
温盏完全忘了门禁的事儿,没想到还会出这种状况:“那如、如果我进不去……”
商行舟笑了一下,胸腔震动,清澈低沉的嗓音从喉咙中滚出:“那你也甭回去了。”
“温盏。”他忽然偏过头来,不紧不慢地,叫她名字,“我看你挺喜欢跟我待在一块儿的。”
夜色中,他映着身后潇潇雨幕,脸庞沾染水汽,清俊得不像话。
温盏心脏猛跳。
“所以,要是回不去,你就来找你小商爷。”
他看着她,眼中透着些玩味,笑得有点坏。
声线低磁,热气打个璇儿,勾引似的,落在她耳边:
“你跟着我回家,你瞧行吗?”
第13章 牵手
温盏一路跳到宿舍楼门口。
难得有一次, 她没理商行舟。
她现在发现了,他在她面前一直就憋着点儿坏,这个劲儿不知道在别人面前有没有, 但他说话, 从来就没正经过。
温盏停在被锁住的大门前, 屏住呼吸,手伸过防盗网,敲敲窗玻璃:“阿姨。”
四下寂静,入口处也没人, 灯影被吹得摇摇晃晃, 冷风穿堂, 她刘海毛茸茸地扫过脸颊。
半晌, 没动静。
她屈指,又敲敲:“阿姨?”
还是没动静。
好奇怪。
以往, 宿舍入口的休息室里都会有人值班, 哪怕锁了门, 求求阿姨也能进去的。
温盏有点奇怪, 掏出手机看时间, 刚刚过十二点。
不知道室友都睡了没, 要不要叫陆灿下来,去叫阿姨……
温盏犹豫了下, 回转过身,慢吞吞, 又往回跳了两步。
夜幕黑沉,飘摇的大雨中, 商行舟不远不近立在路灯下, 低着头单手划拉手机。灯光从头顶垂落, 他个子实在太高,裤腿还是被打湿了一部分,整个人影子好看得要命。
温盏心头一跳。
他果然还在原地。
有一秒,她忽然觉得,他非常值得信任。
她小声叫:“商行舟。”
商行舟若有所觉,撩起眼皮,唇角微勾一下,然后大跨步朝她走过来:“锁了?”
温盏挠挠头:“宿管阿姨好像不在,你明天早上能把我送回来么?”
商行舟胸腔微震笑了下,重新撑开伞:“成。走吧小温同学,商爷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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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盏很早就听涂初初说过,商行舟现在不跟他爸住一块儿。
商行舟妈妈是IPO律师,给很多中大型公司都做过IPO业务。
商行舟高二那年,她离婚后跳槽到一家世界排名TOP3的公司,把儿子一并带到了国外,读两年书又给送回来了,但她本人没再回过国。
她妈妈很有钱。
所以她在国内置办房产,温盏毫不意外。
但当她发现商行舟一个人住着一栋可以开party的小别墅,她还是有些吃惊:“你自己住这么大的地方,不瘆得慌吗?”
商行舟在玄关处随意地脱了鞋,书包一扔,赤脚踩地板:“穿我的拖鞋。”
他说完看也不看,边脱外套边进了屋,一路往前走,灯一路感应跟着亮起来。
他打开厨房的冰箱,拿了罐汽水拉开,问:“你喝什么?”
他的拖鞋有点大,温盏慢他一拍,跟着走过来:“不用了。”
商行舟也没多说什么,仰头喝了口,喉结滚动,脸庞一侧拓下清冷的光。
他走回客厅,指指沙发:“坐这儿。”
沙发很软,他坐下后身体前倾,修长手指落到茶几上的透明小水壶,打开盖子赛了点红茶又重新盖上,打开开关,透明的水很快咕噜咕噜冒起泡泡来。
温盏小心地坐下,见他动作利落流畅,将装零食的竹筐也拿出来放桌上,又很随意地扔过来一个游戏手柄:“你困吗?”
温盏连忙接住,这会儿彻底醒了:“还好。”
“嗯。”商行舟长腿微屈,靠在沙发上单手划手机屏回消息,分心来嘱咐她,语气散漫,“你玩会儿游戏,或者看会儿电影,我叫阿姨上门换床单。”
他说着,手臂一伸,手掌落到一旁投影仪的头顶。
机器被唤醒,联动的智能家居立刻发出启动机械音:“主人主人。”
他头也不抬:“想看什么,喊它。”
温盏后知后觉,回过点劲儿来。
她望着茶几上那一筐薯片糖果小饼干,忽然有点恍惚:
怎么搞得她像是来春游的一样……
她也不想玩游戏,抱着手柄环顾四周,没话找话:“商行舟。”
“嗯?”平淡的回音。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你饿不饿?”
“……”
商行舟手指微顿了下,纳罕地掀起眼皮,好笑:“怎么,这大半夜,你要给我下厨做吃的?”
也不是他有什么偏见,温盏看起来实在不像会做饭,就他跟她相处这段时间看下来,这姑娘生活能力差得要命,简直不能自理。
“我……”温盏没往那个方向想,她真的就嘴上问问。她很诚恳地,看着他,“我可以给你煮泡面,放两个蛋。”
商行舟胸腔微震,兴致缺缺地嗤了一声,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又回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
温盏:“……”
再度陷入沉默,她尴尬地挠挠脸。
下一秒。
商行舟调好外卖界面,扔手机给她:“想吃什么,自己点。”
温盏心头一跳,忙不迭接住手机。
一眼扫过去有些意外,他住的这地方,周围吃的竟然还不少。
但是……
她想到,上次买药,也是商行舟付的钱。
她今晚蹭人家住处,还得特地叫保洁阿姨上门换床单被罩,多麻烦。
吃的,怎么都该是她来付钱吧。
温盏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手指无意识地,已经翻到了他挂在外卖软件里的地址。
商行舟余光瞥见,居高临下,将手机从她手中抽走:“有这么纠结吗。”
他修长手指扒拉了几下,语气随意:“除了辣椒,你还有什么忌口?”
温盏睁圆眼,他知道她不吃辣。
她下意识:“我还不吃葱姜蒜,和苦瓜。”
商行舟嗤笑:“你这么挑食,小时候,你妈不打你么。”
小时候……
温盏垂下眼,看看自己手掌心,蹭破的地方已经结痂了,细细一道,跟商行舟手臂上那个有点像。
小时候她确实很折腾家里人,娇气,挑食,爱生病。
杨女士跟温俨在家时挺惯着她,但后来跟奶奶住,就没那么舒服了。
奶奶才不管她不爱吃什么,不想吃就别吃了,小孩饿一两顿也死不了。
见她不说话,商行舟点了一些烤串,炸物,以及水果和酸奶。
下完单,他坐回去,扔掉手机,幽幽发出叹息:“温盏,你真是一点儿都说不得啊。”
温盏眼睛潮湿,抬起头:“嗯?”
商行舟唇角微扯:“我不就说你一句。”
“……?”
“你瞧你,立马要哭出来一样,跟我欺负你多狠似的。”
“……”
温盏脸上有点烧:“我没。”
她顿了下,忽然有点好奇:“商行舟,你现在跟妈妈联系多吗?”
商行舟撩起眼皮,懒懒睨她一眼:“干嘛?”
“不是……只是,我刚刚在想。”温盏哭笑不得,挺认真地说,“你问我我妈打不打我,其实我很小的时候,我妈特别特别纵容我的。只不过她工作也很忙,家里还有很多别的事需要她去处理,时间久了我就感觉,她好像没有小时候那么喜欢我。”
少女声音很软,清澈,不疾不徐。由于过于真诚,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商行舟手里动作微停了下,心里那点儿燥意忽然被抚平了。
他意味不明,移开目光:“不多,也没什么好聊的。”
他父母感情并不深,双方对这个儿子的态度都可有可无,大半的时间在放养。
可真到了诸如高考选志愿这样的人生抉择期,爸妈的意见又变得针锋相对,非要在他的人生里争个高低。
离了婚还不消停。
商行舟跟他俩谁都不想说话。
“这样啊。”温盏喃喃自语,很想问他爸怎么老打他,但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商行舟,你为什么,会读金融?”
这姑娘胆子小得跟没有一样,讲话怎么老一节一节的。
商行舟心里好笑,掀起眼皮,学着她道:“那不然,我应该?”
温盏很认真地想了想,坦诚:“不知道。”
“但是。”她纠结了下,不确定这个形容对不对,轻声说,“我觉得你应该会成为一个,对国家很有用的人。”
商行舟微怔一下,听笑了,慵懒抵住腮:“你没睡醒?”
温盏摇头:“不啊,你本来就是个很正直的……”
她话没说完。
手腕陡然传来一股大力,她被人攥着手,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拖走。
毫无防备地,她重重地撞上商行舟的胸膛,脑子嗡地一声,然后被他按在两只手,举高,抵在沙发靠背上。
室内静寂,大雨下一整夜。
温盏一颗心立刻冲到嗓子眼。
是一个绝对钳制、无法反抗的姿势,他身上的雄性气息铺天盖地,离得太近,两个人呼吸交织,热气扑打在脸上。
她完全无法呼吸,只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温盏。”商行舟不紧不慢,声音蛊惑一样,带着热气凑在她耳边,缠绕着,沉哑地,问她:“现在还觉得我正直吗?”
轰隆隆——
一道闪电劈下来,猛地映亮室内,温盏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如梦初醒,忽然清醒过来。
感官与听觉一并跟着恢复,耳朵里隐隐约约,传来门铃叮咚叮咚的响声。
商行舟说完那句话就没再进行下一步,于是她试着挣扎了下,发现还是挣不开。
她只能小声:“商行舟。”
然后嘀咕:“外卖来了……”
气势汹汹按着她的商行舟,屈膝将她抵着,沉默了足足五秒。
然后,一言不发地冷着脸,松开。
他的高个头从面前移开,灯光再一次流畅地从面前垂落下来。
温盏重新开始呼吸。
后知后觉地,耳根浮起热气。
风雨夜,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远远地,很快又“砰”地关上。
温盏拿起手机,平复了下情绪,接起来:“灿灿?”
“小温同志,你的livehouse结束了吗?”陆灿还没睡,躺在床上碎碎念,“今天宿管阿姨不值班,如果你现在回来,得从后门翻墙才能进宿舍了。”
温盏说:“我今晚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