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南书百城
时间:2022-09-24 17:17:07

  阿姨惊讶:“分手了?”
  温盏囧:“对,我们很早就不在一起了。”
  商行舟从保姆手中接过水果盘,放下,长腿一迈坐进凳子。
  听阿姨说:“奇怪,没听行舟说过。那他这几年,是在敷衍我们?每次问他什么时候结婚,他都说:女朋友在旧金山呢,要等人家回来,可不敢提恋爱结婚的事儿,看一眼别的女生,他都觉得对不起媳妇。”
  温盏微怔,转头去看,商行舟被粥狠狠呛了一下,正埋头咳嗽。
  “妈。”长颈鹿忽然打断,“你不记得了吗?商行舟大学快毕业那段时间,有阵子,每天都不高兴。我去他家里,他讲完题也不跟我说话,就坐那儿发呆,我走的时候,他眼眶都是红的。”
  阿姨:“有这事?”
  长颈鹿很肯定:“有。我还遇见过他坐在卖甜甜圈的店里发呆,坐到店打烊。”
  温盏听得一愣一愣的,商行舟抵着腮,笑得咬牙切齿:“你怎么什么都见过,懂个屁?眼眶红,那是老子过敏。”
  “喔。”长颈鹿捧起碗喝汤,只露出一双眼睛,阴阳怪气的,“那我当时替漂亮姐姐带话给你,说她特别喜欢你,你高兴得像一条傻狗,总是真的吧。”
  商行舟:“……”
  商行舟沉默地吃完这顿饭。
  饭后,夜幕笼罩,星光璀璨。
  两人告别邻居,回家拿衣服。
  商行舟有阵子没回来了,他平时大概也不常住,客厅沙发上盖着防尘罩,他走过去掀开:“你坐,我去烧点水。”
  温盏赶紧:“不用麻烦了,不是就拿衣服吗?拿完就走吧。”
  “行。”商行舟脚步顿了下,又说,“但我冰箱里有汽水牛奶,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定期换的,你自己拿。”
  温盏:“好。”
  她点头了,商行舟走出去两步,仍然不放心。
  最后还是找出透明茶壶,翻出茶包,给她烧了水,才上楼去。
  温盏坐在沙发上,听他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叹息。
  他好像真的把她当成小朋友……
  她有些无所适从,加上晚饭时听了邻居母子的对话,心里乱糟糟。
  商行舟真的……喜欢了她很久吗。
  但是,为什么。
  费元嘉喜欢她,是因为她数学很好;迟千澈喜欢她,也是在她工作之后。
  为什么,商行舟会喜欢,小时候的,灰色的温盏。
  何况以前,从没听他提起过。
  茶几上水壶咕噜咕噜,温盏盯着发呆,再回神,水已经溢出来。
  她赶紧拔了电源,到茶几下去找抽纸盒。
  拿出来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抽纸盒底下还有个小纸箱,被带着,一起摔出来,盖子掉老远。
  “哎……”温盏连忙低头去捡,忽然顿住。
  口罩。
  掉出来的,是一沓玉桂狗口罩。
  她愣了下,垂着眼一言不发,将它们装回去。
  箱子里不止这个。
  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小提琴松香,以及,棕色的皮革小马。
  那些过去的、与温盏相关的东西。
  承载着他小半生的回忆,被他收藏在这里。
  -
  担心温盏等太久,商行舟上楼随便拿了几件衬衫卫衣,叠起来收到包里,拎着就走下来。
  客厅内灯光温暖,他下楼,看到温盏乖乖坐在原地,没动。
  唇角忍不住一扯,低笑着叫她:“我弄好了。走吧,盏盏?”
  温盏背对着他,停了下,站起身:“好。”
  随手将什么东西,揣进口袋。
  就他漫不经心,扫过去的这一眼。
  视线内,分分明明地,捕捉到她手里的物品。
  商行舟顿住。
  瞳孔骤缩,身体比意识先反应过来,下一秒,长腿已经大跨步走过去,堵住了她的去路。
  温盏埋着头,差点撞在他身上。
  男人居高临下,肩膀很宽,胸膛像一堵墙,他的气场压下来,周围空气渐渐变冷。
  他一只手落在她手腕,胸腔微微起伏,嗓音很哑:“还给我。”
  温盏抿唇,手压在口袋里,攥着玉桂狗和皮革小马:“你搞错了,我没拿你东西,只是想帮你扔垃圾。”
  商行舟喉结滚动,声音忽然哑得不像话,固执地重复:“还给我,那是我的。”
  温盏轻声:“不是你的。”
  商行舟沉默着,长久地望着她,目光深沉得像一片海。
  他目光紧紧锁定着她,近乎卑微地,哑声说:“它不是垃圾。它是我的温盏,送给我的。”
  温盏垂着眼,口袋里,手指无意识地蜷曲,捏紧皮革小马。
  “你不能这样。”他落在她手腕处的手掌渐渐收紧,掌心烫得要命,又莫可奈何。他说,“我已经没有别的了,你不要把我的回忆也拿走。”
  他好像在求她。
  温盏眼睛忽然又涌起热意。
  她闭了闭眼,将水汽压下去,摇头:“但是商行舟,人不能总活在回忆里。”
  回忆?
  商行舟苦笑。
  他哪还有什么回忆。
  那些与温盏有关的往日,如白驹过隙,一去不复返了。
  客厅内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挂钟无声在跳。
  他没放开她的手,很久,有些艰难地,涩然开口:“我爸说,‘人家姑娘大好的前途,别耽误人家。之所以跟你在一块儿,不是因为商行舟你这个人很好,而是她暂时还没见过别的、更适合她的人,所以将就着,暂时喜欢你一下’。”
  温盏微怔,抬起头:“你明明知道,不是那样的。”
  “确实,但要怎么说服自己?”商行舟下颌线条被灯光照得流畅硬朗,他撇开视线,声音很低,狼狈地,沙哑道,“温盏,我真的那样想过。”
  作者有话说:
  舟:我很守男德的【可怜狗勾眨眼.jpg
  但你们说得对,“我很乖”听起来确实像渣男发言,讲完更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商行舟:谢谢我的各位网络丈母娘【失神】【喃喃】【在阳台上点烟坐一宿】
 
 
第62章 答案
  商锐对商行舟的教育, 一直是打压式的。
  小时候,商行舟没有对比,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商锐说他不好, 他就反思自己;商锐罚站或者罚他不许吃晚饭, 他面壁思过, 都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
  对此种种,母亲总是选择无视。
  商行舟一直以为,他只要成为商锐想象中那种成绩好又很会说话,目标明确又执行力强的孩子, 母亲也会喜欢他。
  直到某一日, 他忽然发现:父母是不相爱的。
  情况比他想象中更糟糕一些, 父母的婚姻完全没有感情, 商锐的初恋叫涂雁晚,家里反对他们在一起, 两人才分开了, 各自成家。
  哪怕涂雁晚已经结婚并跟别人生了孩子, 商锐依旧逢年过节, 向她问好:「祝阖家安康。」
  商行舟就很想问, 你看看你自己, 你阖家安康吗?
  但他同时也忽然理解了商锐,父亲不喜欢他, 所以在父亲眼中,无论他怎么努力, 都是糟糕的孩子:
  “于是我做了很多在现在看来特别幼稚的,老生常谈的事情。”
  他数, “打架逃课, 不好好学习, 三天两头惹事,让老师请家长。”
  商锐并不在乎,对商行舟的体罚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那时候满心满眼,只是想:
  他已经站稳脚跟,不再需要家庭的帮助了,那他是不是可以离婚,去跟自己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
  “特别不巧的是,我妈,也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俩碰在一起,三句话都说不下去,离婚的事情纠缠了很多年,到我升高中那年,才总算分了。”
  商行舟看够了这两个人貌合神离,认为他们分开也是好的。
  但他糟糕的生活,从涂雁晚进门才真正开始。
  “她总是,对我很有敌意。”
  这种敌意来自细枝末节,商行舟喝掉了冰箱最后一罐汽水,涂雁晚会委婉地问:“没有给妹妹留一罐吗?”
  商行舟在冰箱上贴便利贴,说自己晚上约人打球、不回家吃饭,涂雁晚会不动声色收起便利贴,做一大桌菜,在家安静等他:“我以为行舟要回来呢。”
  商锐有超过一半的时间不在家,太过日常的事情,很难窥知全貌。
  涂雁晚总是表现得很大度,摆手说:“我没关系的,行舟开心我就开心。”
  这种大度,助长商锐的火气。
  最后倒霉的人,永远还是商行舟。
  日子久了,商行舟自己也会有点困惑——
  暖白灯光从头顶垂落,客厅里,他跟温盏面对面坐着,长腿微屈,低声说:“我是不是,确实,挺糟糕的。”
  不然,他怎么能这么不受待见。
  爸爸,妈妈,继母,都不喜欢他。
  他那个异父异母的继妹,整天上蹿下跳的,也比他要好很多。
  至少涂初初的父母,对她是真心爱护。
  “所以后来,跟你恋爱,我其实觉得挺奇怪。”他停顿一下,低声说,“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喜欢上我。”
  在商行舟眼中,那时候的温盏,也是突然闯入他世界里的。
  他跟她明明是从来不相干的、完全不同的,活在光里的人。
  是他偷偷看了她太久,忍了太久。
  忍不住,在泳池边厚着脸皮凑上去,问她:“你是不是在看我?”
  把人吓跑了,又硬跟着到数学系的选修课上去,抢了她的答题纸,一字一顿地,向她做自我介绍:“我叫商行舟。”
  ——才有后来的一切。
  是他非要她记住他。
  是他死乞白赖的、不要脸地,见了她一面,还总是想见下一面。
  是他明明卡被妈妈冻结了,卖了篮球、游戏账号和装备,也要给她租游乐园过生日。
  是他在公寓门口等了一宿又一宿,总是要看到她宿舍熄灯,才愿意离开。
  是他喜欢她,给她多少都觉得不够,想把自己的所有,都交到她手里。
  这一切,本来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
  如果没有温盏的告白,他也可以把这些想法藏起来,一直到他死去。
  可这姑娘竟然告诉他:我也喜欢你。
  商行舟在那一刻被分成两半,一边快乐,一边忧虑。
  温盏并不是第一个向他告白的女孩,可此前从来没有一个女孩的告白,让他紧张到无所适从,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所以你对我说,商行舟做什么都会很厉害。我特别高兴。”
  回忆到这儿,他不自觉地停了下,胸腔微震,“我那时候想,多好,我的小温同学,很认可我。”
  哪怕他也清楚,处于热恋中,这种“认可”,真实性也许非常有限。
  但是,是他的温盏在夸他,他愿意一直相信下去。
  直到商锐摔碎这些想象。
  “那天早上,我送你去上海。刚回家,我爸就打电话,让我立刻去他那儿一趟。”
  毕业季,商行舟的父母一直在拉扯。
  母亲想让他继续读金融,商锐觉得商行舟做什么都行,总之他做不好任何事。
  商行舟两边跑,两头的家长都很暴躁,“我爸一开始还在说实习的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你。”
  杨珂去找过商锐,聊了什么,商行舟不得而知,但大概能猜到。
  他很早就知道,在温盏妈妈眼里,自己不是个好东西。
  可温盏说她喜欢他啊。
  于是商行舟跟亲爹又打了一架,处于上风时,他妄图讲道理:“这是温盏的选择,她的选择最重要,不是吗?”
  商锐笑了下:“温盏的选择,是去斯坦福。”
  客厅内长久的静寂,温盏晃了下神,嗓子发涩,摇头:“你为什么不问我。”
  “想问你的,但一下飞机,就看到你跟另一个人在一起。”
  台风天,他穿过上海的暴雨,从机场抵达城市的另一端,看到罗森白色的灯光中,陌生的男生长身玉立,站在温盏身边,替她打伞。
  那人侧过头去看温盏,伞下,是非常斯文清俊的一张脸。
  那种……父母和睦,高知家庭,从小到大成绩很好,情绪稳定,对全世界都释放爱意的孩子。
  商行舟忽然想到,温盏原本的人生,也应该是这样的。
  安稳地读书、交换,研究生毕业,朝九晚五,手边牵着一个温柔平和的人。
  他才是闯入者。
  他是不甘心的闯入者。
  “你以前,也从没说过,想去上海读研。”他顿了顿,“很突然,有一天突然跑到我面前说,不想留在北京了。”
  所以。
  商锐说,温盏年纪很小,商行舟知道是真的;
  商锐说,温盏可能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商行舟知道,也是真的。
  她的未来同样处于变动中,商行舟没有资格替她做决定,他试图寻找解决方案。
  “我干脆想,不如我来迁就你好了,你做什么选择、做什么决定都可以,我会去到你身边的。”他停了下,有些自嘲,声音低下去,“但是,你说,要跟我分手。”
  商行舟就有点生气。
  他刚被亲爹打了一顿,本来情绪也不太好。
  温盏陷进自己的逻辑,完全不听他说,他想等她冷静点再谈一谈,暴雨里去拉她的手,一次又一次被甩开。
  “不是……”温盏鼻子泛酸,忍不住,打断他,“明明是你什么都不跟我商量,不管你做了什么计划,我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问你,你要什么时候走,你就敷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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