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盏一秒回神,有点替自己尴尬,赶紧伸手拿糖:“吃,谢谢你。”
温盏复工第一天,感觉黄斯愉格外热情。
她的耳朵还没完全恢复,本来只有迟千澈和直属leader知道,结果不知怎么传的,黄斯愉也听说了。
这姑娘不知脑补了多少内容,大半夜写小作文跟她说:“真的很感谢你,不然我在会场里不知道死多少次了。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一定赴汤蹈火替你去做!”
温盏感觉,她写这小作文,可能把她自己都感动哭了。
也无所谓,挺好,至少以后黄斯愉不会再来提需求了。
见温盏对糖有兴趣,黄斯愉索性将一整袋都塞过来:“都给你。今天有个联合峰会在公司开,下午在大厅现场活动抽盲盒,我们等会儿一起去,好不好?”
温盏挠挠脸:“行。”
盲盒啊。
怎么有人能拒绝盲盒?
温盏不紧不慢吃完午饭,结束午休。
下午茶时间,叼着布丁,给商行舟发消息:「你好,首长,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要去抽盲盒了。我今天心情不错,觉得自己能抽到隐藏款:D」
商行舟大概在忙,半天没回。
黄斯愉拉着她下楼,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其他部门的同事,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放满亮闪闪的娃。
黄斯愉喃喃:“我好想去给他们公司总裁做总助啊,总裁办公室里,应该全是隐藏款吧?”
温盏被逗笑。
黄斯愉又说:“但是好多人哦,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拿两瓶汽水,好吗?”
她说话时凑得很近,担心温盏听不清楚。
温盏笑笑:“好。”
黄斯愉转个身,融进人群。
温盏站在原地,一边刷手机一边等活动开始,商行舟没回她消息,须臾,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温盏……温盏!”
耳朵好像覆盖一层薄膜,这女声隐隐约约的,由远及近。
温盏以为是黄斯愉,关掉屏幕回过身:“你怎么去这么……”
“久”字没有出口,她顿住。
来往人群中,一个女生穿着短裙小西装,高跟鞋,落落大方,拨开人潮,朝她走过来。
她个子很高,且瘦,化了全妆,红唇的轮廓锋利美艳。
一如既往明丽张扬,气场中,透出满满的自信。
“温盏。”宁语兮脚步在她面前停住,笑道,“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温盏愣了会儿,下意识摸摸耳垂:“不好意思,我刚没听见……你叫了我很多声吗?”
“没关系。”宁语兮笑笑,“今天有没有空,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
商行舟收到温盏消息时,已经是暮色四合。
他白天没看手机,顾不上换军装,驱车从军区离开。
启动手机,留言一条条跳出来。
一开始,是说她要去抽盲盒。
四十分钟后:「乌乌,我没抽到隐藏款,都是你的错。」
商行舟失笑,这姑娘现在怎么跟猫一样,这么会碰瓷?
但是……
他抵住腮。
碰瓷,也怪可爱的。
一小时后,她又碎碎念:「但我今天吃到了一个棉花糖,意外好吃,抚平了一些我抽不到隐藏款的伤痛。」
下班前,她做出决定:「我约了人吃饭!今晚不跟你约会啦!」
路口绿灯变红灯,商行舟军靴踩在踏板,徐徐停下车。
夕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映在他肤色冷白的颈间喉结。
他低笑了声,修长手指落在领口,稍松了松军衬的扣子,捡起手机,给她发语音:“那我晚点儿再去找你,你晚饭好好吃。”
“嗖”一声轻响,发出去。
他手指微动,顺手又转了笔账。
备注:饭钱。
红灯转绿,商行舟打方向盘上桥,一路破开夕光,在东城一个门口站着石狮子的院落前停下。
小院儿极其低调,里头别有洞天,树影婆娑,一步一景。
侍应生引他到包间,室内是半开放的设计,映着夕阳湖光,古朴庄重。
杨珂听到响声,放下手袋,起身跟他打招呼:“你好,行舟。”
商行舟摘下军帽,朝侍应生道了谢,微微颔首:“您好,杨阿姨,您坐。”
杨珂坐回原地,默不作声打量他。
面前龙井是新沏的,热气袅袅,清香在空气中散开。
飘散的浅薄雾气中,商行舟背脊笔直,军装笔挺,肩宽腿长。
个子少说有一米八八,脸庞轮廓硬朗锋利,薄唇微抿着,左手缠着的绷带还没拆,但并不影响他使用,游刃有余,浑身上下透着嚣张与侵略性。
危险而俊秀的长相。
也许用老一辈的人的话来说,他长得非常周正,骨相太好,骨子里招人。
也难怪温盏会被吸引。
杨珂在心里叹气。
她年轻的时候,十个姑娘,九个得被这样的勾走。
太蛊了。
那种上头一样,喷薄的张力,以及普通男生没有的勾人劲儿。
商行舟微垂眼看菜单,知道杨珂在打量她,随她去。
翻了几道主菜,问:“阿姨有什么忌口吗?”
声音也是清冽低淡的,气质洁净,冰块碰撞一样的冷意,又让人觉得清澈。
杨珂摇头:“我今天找你来,不是约你吃饭的。有件东西,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给你看一看。”
商行舟抬眼朝她看过去,挺认真的,颔首:“您说。”
杨珂拿出手袋,里面一份文件折了几折,保存得很仔细。
她将它打开,展平,放到桌上,推到商行舟面前:“医生说温盏这个病,很容易反复。我的确不太赞成你们在一起,但更多的是,希望你们自己考虑清楚。”
她不怎么客气:“你可能觉得话不能这样讲,但温盏当时,卡在跟你分手那个时间口,我很难不认为,她的病跟你有关系。”
商行舟有些困惑,接过来,看一眼,愣住。
“她去斯坦福之前,精神状态就很不好。”只是那时母女俩还在冷战,杨珂不好多说什么,“后来出了国,没多久,就这样了。”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费元嘉。
温盏路过卫生间,听到同为留学生的女生,嫌恶地讨论她:“被追这么久都不答应,也不明确拒绝。她好能装啊,怎么会有这种绿茶。”
“我后来都不敢催她谈恋爱,想撮合她和她那老板,但也不敢说太多。”杨珂抱手,撇开视线,“你知道温盏的性格,她这几年面儿上过得好,其实什么事都不愿意跟人讲,就硬往心里去。”
那年,在斯坦福。
温盏病得最严重时完全无法入睡,吃了药头脑昏沉,杨珂就抱着她,把她放在怀里,哄婴儿似的,不厌其烦轻拍她后背。
重复得最多的话,仅仅是:“妈妈很爱你啊。”
“因为她,一遍又一遍地,问我。”杨珂微顿,“‘妈妈,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
商行舟心脏重重一沉。
好像被一只手挤压,满心酸涩争先恐后,蔓延进整个胸腔。
细细的线无形地勒住脖子,他几乎不能呼吸。
所以,在西城时。
他问温盏,你过得好吗?
温盏不答。
她就是过得不好啊。
分开的那些年里,他每次想到她,自虐似的跑二十公里,又是为了什么啊。
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的人。
为什么要分开。
“所以。”杨珂不欲多谈,做总结,“你自己想一想。”
夕阳枕在远处的山巅,蛋黄似的,一点点滑落下去。
包厢内龙井香气未散,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商行舟长久地沉默着,眼中复杂的目光渐渐消散,汇于一点,变得坚定。
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许久,声音低而缓,郑重地道:“我了解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他轻声:“阿姨,我想跟温盏结婚。”
-
温盏吃完晚饭,出门,才发现下雨了。
不算很大,淅淅沥沥的,雨滴啪嗒啪嗒掉在窗沿,将整座城市笼进薄薄的水雾。
店家的伞被借完了,宁语兮打车软件排队要排五十多号,她有点苦恼:“你怎么回去?”
“我住得近。”温盏看天气预报说,这场雨过会儿就停了,后半夜才会再重新加大,“等雨停了,走回去吧。”
宁语兮叹气:“也行。”
俩人百无聊赖坐在门口,温盏手机震动,商行舟发来一条新信息:
「下雨了,地址发我,我去接你。」
左右也打不到车,温盏干脆发定位给他,消息往上翻,才看到商行舟前面的留言。
他怎么还给她发了个红包。
温盏思考一下,拆了。
数额不小,她敲字问:「这是什么新的小把戏?」
商行舟正驱车过来,看见消息,哑声低笑:“我这不是,在试用期么。”
温盏问:「转正之后呢?」
商行舟笑起来很性感,低低的,撩人一样:“转正之后,那就得上交卡了。”
温盏被苏得一个激灵。
忍不住,闷笑了声。
宁语兮偏头看过来,交织的灯影中,温盏白皙面庞被手机屏幕照亮,笑得像初恋的小女孩,什么都不用说,眼睛里就流露出满满的快乐与爱慕。
出社会后,成年人恋爱,总是充满算计、筹划。
很难见到这样的目光和笑脸了。
宁语兮忽然有点羡慕:“是商行舟吗?”
温盏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嗯。”
“真好啊。”宁语兮叹气,“这么多年了,你们竟然还在一起。”
温盏握着手机,没接茬。
默不作声,想。
不是……
也分开了很久的。
他们花了很多时间,各自,努力长大。
才能又走到一起。
商行舟的车比宁语兮先到,她们今天吃饭这居酒屋藏在巷子里,车开不进来。
商行舟就撑着伞,走了进来。
温盏隔着窗子看见他,立刻跳下凳子,跟宁语兮道别:“我走了。”
宁语兮点了根烟,也点头:“下次见。”
呼吸之间,白烟缭绕。
她坐在落地窗边,城市灯光孤独璀璨,水汽让视线内的一切都有了层毛边。
偏头看出去,街角流光溢彩的色泽被水渍浸得潮湿,男人身形高大,单手撑一把帅气的黑伞,他换了常服,仍穿着军靴,黑色衬衫衣摆扎进皮带,宽肩窄腰,顶级的身材比例。
温盏躲避水坑,几步路跳过去,被他牢牢拽住,笼进伞下。
潇潇雨幕中,他微垂眼,朝她笑。
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他耸眉,特地将手里那枚用透明盒子装的翻糖小蛋糕,晃到她面前,又收回。
好似炫耀:“你瞧,我给你带了没有人能拒绝的库洛米大人。但现在还不能吃,我们回家。”
宁语兮撑着下巴,微眯起眼。
在烟草气息里,看着这两人一高一矮,牵着手,消失在灯影深处。
她想到一些非常遥远的事。
商行舟这人,一直表现出一副散漫的样子,吊儿郎当对什么都不在意,但似乎的确,并不是没有认真的时候。
只是太遥远,她忘记了而已。
是他在美国,高二升高三那年。
某次与国内好友打游戏,对方无意间,说了句:“老李最近可宝贝他那小温了,就指着人考T大呢,谁敢惹她,老李弄谁。”
宁语兮没多想。
但商行舟沉默两秒,身体忽然朝后一靠,摘了耳机。
她问:“怎么了?”
他也是那么嚣张肆意地笑着,不怎么正经地,哑声说:“我也想考T大呗。”
让他重新振作的人。
让他,从情绪的低谷中走出来、奔赴往新的人生的,那面旗帜。
从一开始,就在阳光下、最显眼的地方,享受着他所有的偏爱。
宁语兮想。
她当然只能是过客。
商行舟的人生,这十几年,一直在坚定地向温盏走。
这一路上,没有她,也从来没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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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盏晚饭吃得很饱。
她吃了半个寿喜锅,三个烤鸡肉串,五只椒盐虾,两只焗蟹宝,以及不计其数的烤牛舌。
但看见商行舟的小蛋糕,她又觉得:还可以再浅浅品尝两口。
切掉三分之一库洛米,她将剩下的装进透明盒子,收好,放进冰箱。
关上冰箱门,商行舟恰巧也从盥洗室走出来——
他裤腿被水浸湿了,温盏让他上楼吹干再走。
想着烘干要好久,他干脆迅速地借用她的地盘,洗了个澡。
板寸没吹干,头上还有点湿,商行舟穿一件黑色的军用背心,衣服勾勒肌肉线条,整个人透野性。
见这姑娘正认认真真地低头分蛋糕,他故意凑过去,挑眉:“你的库洛米大人,耳朵都被你切碎了。”
“啊!”温盏小声尖叫,“不允许你这么说,库洛米耳朵好好的。”
商行舟低笑一声,伸长手臂,越过她,拿餐叉。
坏心眼地朝她耳朵吹气,嗓音沉哑,轻轻的:“宝贝,你这么可爱,会像小蛋糕一样被吃掉的。”
温盏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