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干嘛不理爸爸呀?”寒程良笑笑说,“不想出去的话,跟爸爸聊聊天也可以呀。”
“别总这么不说话,让爸爸很担心。”
寒龄只是慢慢的说了声“嗯”然后便没有了下文。
寒程良没了办法,他轻叹口气,说:“龄龄啊,你要知道,你这个年纪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的,不一定就要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再说了,你现在已经看清他是什么人了,应该感到庆幸才对,怎么还这么萎靡不振呢。”
“嗯。”
寒程良:“......”
“自己找点事情干也好啊,”寒程良视线在她房间里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她书桌上。
他站起来,拿起她桌面上放着的那个黑色画本,“之前不是喜欢画画吗?来拿起笔,继续画啊。”
说着,他翻开了手里的那个画本,边翻边说,“看看,这画的多好看啊,爸爸都不知道你画画这么漂亮。”
听到这里,寒龄终于有了点动静。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缓慢的往寒程良手里的画本瞥了一眼。
画本打开着,他翻到的那副画正好是她寒假时候画的陈郁宽。
黑色的身影,焦急慌乱的面孔,被风吹起的衣摆。
她又不可控制地想起了那个寒冬傍晚,陈郁宽开车为她而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明明那时候的怀抱是那么温暖。
明明那时候的话是那么真诚。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寒龄收回视线,抬手擦掉掉下来的眼泪。
“爸。”
“哎,怎么啦?是不是想画画了?”
“您能帮我找个收废品的么?”
“收废品的?是要干嘛呀?”
“我想把书卖了,”寒龄淡声说,“房间放不下了。”
好不容易听见她自己说要干点什么事,寒程良把画本随意一放,欣喜道:“好啊,爸爸刚好记得有张名片来着,等我去给你找找。”
寒程良离开房间后,寒龄顺势躺下来,看着白的发灰的天花板。
那个画本被他随手放到了床边。
寒龄离它很近,近到稍稍一歪头就可以看到。
可是她没有。
她不屑于再看一眼。
这时,许久没动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有人给她发消息了。
或许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每当听到微信的提示音,她心里总会跟着猛然一跳。
不过现在,能控制她心跳的主人再也不会给她发消息了。
寒龄躺着没动,不打算去看。
可手机却在一声接一声的响,仿佛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寒龄伸手够过放在桌上的手机,打开看了一眼。
是庄棋发来的消息。
庄棋:[小寒妹妹,最近怎么没来玩呀?]
庄棋:[你和宽儿......]
庄棋:[发生什么事儿了?我问他也不肯说。]
庄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要不你来店里你俩当面聊聊?]
寒龄一条一条的看下来,并没有回复。
聊聊?
聊什么?
聊他骗自己的细节么?
还是聊自己有多蠢?
她退出和庄棋的聊天框,看到了安静躺在置顶的那个人。
那个她曾经无数次点进朋友圈,无数次点开他聊天框的人。
现在。
他依旧安安静静躺在那。
只是不会再说一句话。
寒龄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看着那熟悉的“陈郁宽”备注。
眼圈止不住红了。
她点进去,重新最后一次看了一遍他的朋友圈,他的头像,他的聊天记录。
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聊天记录好多,多到怎么翻都翻不完。
也是,寒龄心里苦笑。
两年了,几乎每天,自己都雷打不动的跟他说晚安。
怎么会刷的完?
只是这一切,在现在看来都太过好笑。
你太蠢了寒龄。
你自以为人家每晚收到你的消息会很高兴。
太自作多情了。
人家只会认为你这人是个麻烦。
不仅缠人还要花时间应付。
看着看着,寒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她眼里如决堤的河,顺着眼角一滴一滴往下掉,淹湿了枕头。
她擦掉眼泪,点击聊天框里右上方的三个点,一步接一步,她看到了明晃晃的“删除”两个红字。
“将联系人陈郁宽删除,将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寒龄指尖附在上面,过了很久很久,她点了下去。
删除。
与此同时,她感觉心脏在此刻凹陷,凭空生出一个巨大的伤口。
那伤口黑暗,深不见底,犹如永不见光明的深渊。
正在汩汩的往外流血。
明明费了那么多心思才加到的微信,如今不过一秒钟就抹掉了所有痕迹。
至此,她置顶的人永远消失在了她的好友列表中。
从此不会再来。
再见了陈郁宽。
我不会祝你幸福。
也不会祝你不幸。
我只希望,我们一生到头。
老死不相往来。
寒龄扔掉手机,手臂横在眼睛上,无声地流泪。
恍惚间,窗外的一抹阳光照进来,她在一片昏暗中看到了手腕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寒龄缓缓移开胳膊,将手腕抬高。
看到了那枚闪着光的雪花吊坠。
以及他送的那条银色手链。
忽的,寒龄猛地坐起来,像疯了一般拽着手腕上的那条手链。
她抓着自己的手臂,挠出一条条血痕。
手链不堪外力被生生扯下,吊坠落到地上。
发出一声沉闷又脆弱的声响。
手腕被她抓的泛红,可她像感觉不到痛似的,一下又一下用力揉搓着自己的手腕,仿佛要将它存在的痕迹彻底抹干净。
窗外蝉鸣嘶吼,充斥着热烈又浓厚的夏天。
而她,在自己黑暗的天地中,独立整理伤口。
*
第二天下午,寒程良敲门说,自己喊的收废品的已经过来了,让她收拾收拾不要的东西搬到楼下。
寒龄说知道了,从床上下来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想卖书的借口是假,她真正想卖掉的,是这房间里所有跟陈郁宽有关的一切。
她找了两个大箱子,一个放书,一个放和陈郁宽有关的东西。
书很快就打包好了。
寒程良给她先搬到楼下。
寒龄继续在房间整理另一箱。
只是,这一箱的东西整理起来有些难。
因为每一件每一件,她都能想到陈郁宽。
一套五三、高考模拟卷、树洞本。
是他十八岁生日时候送的。
那时他说,“有想说但不能对我说的话就写在上面,我和它永远是你的树洞。”
寒龄轻轻翻开那本树洞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她想对陈郁宽说又说不出口的话。她本想,自己今后能有机会让他看到这些话。
可现在看来,没有机会了。
她轻轻合上,放进了箱子最底层。
红色围巾、说话小熊。
都是她认为最珍贵的礼物。
现在也不需要了。
寒龄轻轻捏了捏小熊的手,最后一遍听了一次陈郁宽的声音。
“新年快乐寒龄小朋友,新的一年,我还会在你身边。”
她笑了笑,轻轻把它们放进箱子里,“你知道么陈郁宽。”
“你食言了。”
寒龄将带有他痕迹的一切东西都放进了箱子里。
最后一样,是她的画本和陈郁宽的白衬衫。
这两样东西,在她身边陪伴了五年。
从初一的那次相遇到如今的离别。
整整五年。
寒龄掀开画本,一页一页的向后翻。
这个本子记录了太多的陈郁宽。
有少年时期的陈郁宽、有深情耀眼的陈郁宽、有穿过寒风为她而来的陈郁宽。
它记录了太多她的回忆。
每一张都是她爱陈郁宽的证据。
可如今,她要把这些回忆全部扔掉。
因为陈郁宽。
从始至终都不是她的陈郁宽。
只是这样一来,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有一个人默默无闻的喜欢了他五年。
他也永远不会知道。
有人本来打算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天,怀抱着这些“证据”送到他眼前。
大声告诉她,有人从学生时代就一直喜欢你。
只可惜。
没有机会了。
他已经亲手撕掉了这些爱他的证明。
......
收拾好这些回忆,寒龄抱着箱子下楼。
走出楼道,他恍然发现,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
她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沉一片,要下雨了。
不远处收废品的老奶奶等在那,喊她:“快点过来吧,等你好久了,这天气不好,要下暴雨了,收完我也得早点回去了。”
寒龄抱着箱子走过去。
“刚才那一箱书也是你的吧,”老奶奶看着她手里的箱子说,“这也是吧,来,给我吧。”
寒龄犹豫着,看着手里的箱子。
“卖不卖呀?不卖我走了。”
“卖。”
寒龄把箱子递过去。
老奶奶接过来,打开翻了一遍,又看了看她,再三确认道:“我看你这东西还挺新的,真卖啊?”
寒龄别开头,双手握拳,鼓足全身的勇气才有力气点了点头。
老奶奶连连摇头,“亏了亏了,这么新的东西。不过小姑娘我这里收东西一律都是按斤卖的,你这些东西,可能卖不了几个钱。”
轰隆一声,闷雷响起。
寒龄说:“不重要。”
“哎呦,要下雨了哦,”老奶奶说,“那我就上称了,咱们赶快点,不然一会儿大雨来了走不了了。”
老奶奶把箱子放到称上,按了几个数字,然后拿出计算器噼里啪啦摁了几个数字,说:“加上刚才那箱书,一共四十五。”
有雨滴落下,落到了寒龄眼皮上。
她哽咽着,“嗯。”
“行,我给你拿钱。”老奶奶把箱子搬上车,给她拿钱。
“四十五,你数数。”
“不用数。”寒龄胡乱地把钱接过来,没再看一眼,转身就跑。
她憋着一口气,直至跑进楼道里才停下。
轰隆——
外面的闷雷一声接一声。
寒龄麻木地扶着楼梯,心里某处空落落的,像被人生生挖走了很重要的东西。
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她犹如提前木偶一般,机械僵硬地迈着台阶。
没有了。
全都没有了。
在刚才那一刻。
她彻底丢掉了陈郁宽。
丢掉了与他有关的所有。
寒龄恍惚地往前走,脚下没注意,险些被台阶绊倒。
轰隆隆——
又是一计闷雷。
寒龄被声音惊的一抖。
与此同时,她灵魂仿佛重新归位一般。
心口滞后般传来密密麻麻的疼,她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台阶上,身形佝偻,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
陈郁宽
陈郁宽
陈郁宽
在一声又一声的惊雷之后。
寒龄猛地起身,朝楼下飞奔。
她打开单元门,冲进暴雨,对着尚未走远的老奶奶大声哭喊:“还给我!”
“我不卖了!还给我!”
“把他们还给我!”
“还给我......”
她追上老奶奶,拦住她的车,哭着喊道:“我不卖了,钱给你,都给你,你把他们还给我。”
“你这小姑娘有病啊。”老奶奶骂骂叨叨地找出箱子给她扔地下,走前,还不忘说,“不卖你不早说啊,神经病!”
箱子被随手扔到地上,里面的东西零散着滚落出来,落进雨里,瞬间被打湿。
寒龄跪倒在地,一件一件地往箱子里捡。
手忙脚乱中,不小心捏到了小熊的手臂。
瞬间,陈郁宽的声音在雨幕中清晰又模糊地响起。
“新年快乐寒龄小朋友,新的一年,我还会在你身边。”
寒龄指尖一颤,猛然抱起那只小熊,紧紧护在怀里。
“陈郁宽......”
“陈郁宽......”
黑暗将至的傍晚,一道撕心裂肺地哭喊伴随惊雷划破天际。
“陈郁宽!”
夏日里最猛烈的一场暴雨中。
她积压了这么久的眼泪。
终于在这一刻。
随着暴雨一同决堤。
人们常常幻想自己能像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可生活不是小说。
故事的结局也往往不尽如人意。
就像陈郁宽不知道寒龄的一整个青春期都在喜欢他。
也正如寒龄不知道。
陈郁宽衣柜里的情侣鞋永远在等她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