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横纵,一朵朵梅花从枝头折落,她胖嘟嘟的脸颊一颤一颤的,若有人从树下经过,说不得能听到小姑娘那极为小声的碎碎念:
“这朵没有小仙女好看,不要不要。”
队伍里少了个人并没有引起众人多大的关注,就算是有人发现对方不见了,一句轻飘飘的“安亲王家的小傻子不知又跑去哪了”便这么轻易带了过去。
她们寻过去时,姜岁绵正带着自己贴身的丫鬟站在池塘边,“青棠,你说这里头有鱼吗?”
小丫鬟凑过去仔细看了眼,冰层薄浅,是接近透明的白色,上头的纹路裂成了冰花,倒正正好挡住了人往下探的目光,瞧不出究竟有没有鱼。
“姑娘是想看鱼了么?”她问。
姜岁绵没说是与不是,而是屈膝蹲在池边,也未曾伸手去摸冰面,只单纯地望着,抱紧了怀里的手炉,“被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吃起来会不会更鲜。”
单纯以为主子想赏鱼的青棠:“……”
气势汹汹的贵女一行:“……”
“果然小门小户出身,就是上不得台面。”
姜岁绵正想着鱼的一百种烹调方式,耳边就是来人这么夹枪带棒的一句,让她想听不出那话里的不善都难。
她起身回头,却没有多看对方一眼,而是对着脸都气红了好几个度的小丫鬟柔声问道:“赵家竟然还请了戏子到这后花园里吗?”
青棠:??
“不然怎么老是想要登台呢?”
林婉懵了一瞬,反应过来:“你居然敢骂我?”
姜岁绵不紧不慢地侧过身,“是又怎么样。”
小姑娘头顶的兜帽被风吹落,露出那张白皙无瑕的侧颜,林氏不似姜岁绵一般裹得严实,未添太多衣物的腰线玲珑可见,可当两人正对时,林氏身上的粉衣都好像失了色彩。
只不过是个仿制出来的赝品。
姜岁绵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便错开眼去,竟是连眼神都懒得分给她。
林婉向来是被人追捧着的,何曾有人敢如此轻视于她?忆起刚刚见到的那张脸,抑制不住怒火从她心中腾升而起。
凭什么,凭什么她只能嫁给二皇子,眼前这人却能凭借这幅皮囊成为大皇子妃!
没有人知道,林家作为底牌精心培养的女儿,曾在朱雀长街的惊鸿一瞥里失去了心。
嫉妒的目光从小姑娘的外裳上一寸寸舐过。在所有人都没有来的及反应的情况下,向来端着张脸的少女快步冲到了小姑娘身后,伸手似要扒去那身粉白狐氅。
但就在即将挨上姜岁绵颈侧绒毛的那刹,一个更残恶的念头倏地占据了她的脑海。
林婉身子倏地晃了晃,像是崴了脚,随之便不受控地直挺挺朝着人的后背扑了过去。
“姑娘!”
姜岁绵被耳侧的风声带得下意识偏了偏头,撞入她眼底的是青棠惊恐到失色的脸。
“噗通!”
寒风冷冽,吹得不远处的梅花颤了颤,一颗石子在空中划过不起眼的弧线,咕噜噜滚入雪里。
小姑娘疑惑地回眸望去,裂了一个口的冰面上扑腾着几尾肥硕的鱼儿,她抱着汤婆子的手微紧,那纤细的手腕处藏着一抹纯然的金色。
现下倒是不用猜了,池里是真的有鱼。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点的那更其实是芝芝早就放在存稿箱里的,关于抄袭,芝芝不改文不删评,宝你可以随意做盘去举报中心。
——上述是芝芝下午存稿时打出来的作话,我刚刚看到了新的长评,情节人设,养成,芝芝很爱明目张胆的偏爱和日久生情的陪伴,至于用小动物作比,因为芝芝的第一本女鹅的人设也是娇娇软软的小兔子,哦,不该扯这些的,把其余的书也扯上去了。大哥和二哥,一文一武,是芝芝觉得可爱的女鹅值得团宠,没有家常里短的宅斗,
虞氏不在家是因为佛寺、平安符对应了后面的剧情,重生...岁岁之所以能重生是男主在佛前求来的,他明明不信佛的,这是原本的大结局,地震之后有大疫,岁岁从雍渊帝那要来的鱼最后成了地震的伏笔,女主爱上渣男配,是大皇子后面恢复记忆后的追妻火葬场,
芝芝是一只手速极慢的鸽子,为了不断更之前存了很久很久,在芝芝的存稿箱里,圣上已经开始直球追妻了,圣上与岁岁之间的缘分,圣上的心动,岁岁重生的原因,大皇子的上一世记忆,其中一切的伏笔都埋在了芝芝已经码好的章节里,我不觉得有哪个情节是突兀多余的,都符合芝芝设定好的逻辑线,直到走到人物原本的结局,芝芝打完这段话,发现前面的评论没有了,芝芝没有删评,没有举报,但是能让你数出这么多,可能芝芝的设定一开始就错了
之所以不加更,一是因为芝芝手速很慢,最近颈椎也不太好,怕断更影响追读体验,发出去之前会挑错字修文,所以一般都是一天修好一章,二也是因为这篇文确实不长,榜单都走不了多少个,不过芝芝现在改主意了。
第39章 做主
“便是那姜岁绵害我落的水, 求夫人和娘娘替臣女做主!”
秋梧阁里,被厚褥裹住的人止不住地发颤,可哭嚎的声音却没弱下半点, 水迹从她发尾一滴滴淌下,整个人狼狈得像只落了水的鸡。
这正是被从池中救起并苏醒过来的林婉。
旁边的宰相夫人听着她的一阵接一阵的哭诉, 只觉脑袋都要裂开了来, 却不得不按下性子安抚地虚拍了拍人的手背, 应承道:“好孩子, 事情我和娘娘都知晓了。你放心,我们必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在自家宴上发生落水这般的大事,苦主偏还是太后母族的小辈、基本已经定下的二皇子妃,别说大事化小了,刚听闻此事时当家的赵夫人都险些晕了过去。
等把人从冰冷的池水中救下, 一行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入了内宫。
一来是入宫请太医看诊, 二来...
这事牵扯太大,连赵氏都没了法子。现下宫中主位空缺, 要想求个明面上的“公道”,自是只能来找掌了宫权的荣妃。
有些惩治人的手段, 只有通过荣妃的手才好操纵。
总是要给太后个交代才是,赵、林两族的联姻可不能为此交了恶。
赵夫人安抚的动作愈发轻柔, 那厢的荣妃也没让女子失望,点了点头, 好生宽慰了自家未来儿媳小半时辰, 然后才带了人一齐出了内室向正殿走去, 又厉声吩咐道:
“把侯在殿外的姜家女给本宫带进来。”
荣妃一边走着, 一边脑子里都是被晾了半晌后, 少女冻得瑟瑟发抖的凄惨模样。
不是说贤妃很疼这姜家姑娘吗?眼下她动不了贤妃, 拿对方心尖上的人开开刀也好。荣妃心道。
荣妃就这么怀揣着看好戏的心情来到了正殿,却未曾注意到身侧负责传话的侍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抬脚便踏了进去。
“本宫不喜今日这锦缎,换了一身,让姜姑娘等久了。”
等她进殿一瞧,殿中却是放了把紫檀雕花卷草纹扶手椅,少女正随意地倚靠着,旁边站着的大宫女还托着杯热气腾腾的茶盏。
惬意悠然,哪有半点在殿外受了冻的样子?
荣妃愣了瞬,剜了眼身旁的侍女,眼含质问。
她不是吩咐了将人挡在外头吗?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姜姑娘说...”宫女抖了抖,话语里满是无奈:“说要是您不得空,她就先去贤妃宫里了。”
一挡人家转身就走了,半点都不带犹豫的,她们能怎么办?
只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生怕这位一不满意便借机离宫。
荣妃喉头一噎,又转而看向了那边正坐着的姜岁绵。
除了她,那些原本就跟在林婉后头的贵女也俱在此处,不过其余人皆是规矩守礼地站着,唯她一人是个例外。
现下众人都屈膝行礼,她倒也一同站起身,屈了屈膝。
荣妃瞧了一会,侧身牵起林婉的手打算闲聊几句,却见姜岁绵没等她叫起便自顾自起了身,右手还轻抚着什么。
荣妃刚想好的话头又给憋了回去,她横眉打量着这位放肆至极的姜家女儿,这才发现一团白青绒球窝在对方怀中,正由着主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自己顺着羽尖。
缠枝般的青绿链条系在少女腕上,上头串着六颗和田玉磨成的小珠,那只小宠似乎很喜欢末端坠着的那颗镂空金铃,用锋利的喙尖时不时扒拉两下,发出“玲玲”的声响。
一主一宠像是来她这宫里游玩一般。
荣妃怒了。“这鸟是哪里来的畜牲?还不快给本宫赶出去!”
把人接来的小太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这鸟是经过勤政殿附近自己飞进轿子的,奴才们怕是哪位贵人的爱宠,这才没敢驱赶。”
“愚蠢的东西。”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丢在地上踩的荣妃抬手往下一拍。
“这宫里妃嫔还有哪个比我位分高不成,本宫便是把它杀了炖了,又有谁敢说我半句?”
“啪”的一声炸响在姜岁绵耳边,她看着林婉红了一片的手背,不由挑了挑眉。
荣妃也是打完了才发觉位置不对,却只能若无其事地握紧有些麻痒的掌心,指使着旁边的奴才将姜岁绵怀中的绒球抢走。
小姑娘没躲,而是直接抬了抬手臂,原本缩成一团的小球倏地如海绵入水那般,约莫一米长的翅膀就这么舒展开来。
伴随一声还有些幼弱的鹰啼,试图抢夺的宫女手上留下了道微末血痕,而那罪魁祸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
在场众人都被这不过短短几秒的变故惊得呆住了,屈膝拜着的贵女更是腿软,直接跌坐在地。荣妃头上的珠翠晃了又晃,总算寻回了声音:
“先是推婉儿落水,现在又纵宠伤人,你以为自己仗着有贤妃撑腰就能无法无天了吗?”荣妃怒着伸出手,那指上尖锐的蓝宝石护甲直冲冲对准了姜岁绵:“本宫今日就要叫你知道,什么叫做规矩体统!”
荣妃肃着脸,居高临下地等着少女向自己跪地求饶。
而那厢姜岁绵也不出所料迎着她怒气冲冲的冷脸,立马屈下了膝...
稳当当地坐在了椅子上。
“娘娘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贤妃娘娘护着我呢,还得多谢您提醒。”
姜岁绵浅浅一笑,将仗势欺人这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我身子弱禁不得吓,若是娘娘你有什么不满的,大可去找贤妃娘娘说理去。”
“反正贤娘娘最是疼我的。”
???这是可以直接说的吗?
太监宫女们懵了,等着人儿遭殃的林婉几个也懵住了。
许是头一回碰到比自己还跋扈的,荣妃胸前起起伏伏,却迟迟说不出话。
姜岁绵笑得真切,似乎浑然不知殿内众人被她那番理直气壮的言论惊掉了下巴。
替贤妃树敌这种事情,多多益善,反正她是不嫌烦的,不过...
小姑娘顿了顿,用陈述事实般的平淡语气缓缓言道:“我并没有看见荣妃娘娘你旁边这位碗...婉儿是怎么落的水,我只知晓此事与我无关,还有那只娘娘想抓来炖汤的鸟——”
“小白不是我养的,我并非它的主人。”
姜岁绵不疾不徐地把话说完,只在提及炖汤二字时,那双眼里曾闪过些许的笑意。
□□妃他们并不会在意这些。
“你说谎,”林婉跳出来,待吼完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冷冷一笑,然后侧身指了指一直未曾言语的各贵女,“你说与你无关?好啊,你问问她们,看有谁可为你作证吗?”
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林婉再清楚不过,她也至今都未曾明白为何明明是看准位置再下的手,最后却是她自己落了水。
她只隐约的记得仿佛有一股力道打在了她腰上,等她再回神时四周便都是冰冷的池水了。
但无论开始如何,最终受伤的不都是她吗?
而且...这世间从不是谁有理谁便能赢的。
林婉瞥了眼那边作为唯一目击者的少女们,再回眸望向姜岁绵时,已全然是得逞的意满:“分明便是你趁我不备,将我推入了那冰池之中!”
她发髻散乱,上头还带着些细碎的冰渣,是十成十的苦主位置,殿内安静片刻,一袭淡黄色衣裳先立了出来,温声细语,里头的内容却是足以定人罪行:
“林姑娘落水前,我似乎瞧见姜姑娘的手曾放在她的背上。”
“不过当时事情发生太快,许是臣女看错了也说不准,姜大人向来忠直,虞家满门忠烈,姜姑娘不像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辈。”
听她提及姜、虞二府,原本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姜岁绵兀地敛了笑意,神色渐冷。在听闻傅玥话后,抿唇不答的人却似得了什么信一般,也一个接一个地跳了出来,立场也相当一致。
而她们口中的所谓证词,自然不是偏向姜岁绵的。
荣妃听了一会,便片刻不缓地挥了挥手,盖棺定论:
“姜家嫡女故意推...”
她话到中途,守在殿外的内侍却慌不择路地冲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娘娘,娘娘!”
被截断的荣妃眉头一锁,就要发怒,却听那太监急声:“今上的御辇到了长安宫外,眼瞧就要来了,娘娘你...”还不梳妆一番?
现在殿内这乱糟糟的,怎好得见圣颜?
小太监没说完,荣妃却是先行反应过来了,忙叫人拿了妆奁,又指使着婢女将林婉一行人都带到其余偏殿去。
只姜岁绵单手支着腮,怔怔的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荣妃贴身的宫女想要去拉,伸出的手却被一白色拂尘给打开了去。
一路小跑过来的大太监松了口气,才在荣妃怔愣的目光中开了口:“今上亲至,娘娘见礼罢。”
殿门内外,宫人跪了一地,荣妃和赵夫人以及林婉几人慌忙拜下,眉眼低垂,只得慌忙瞥见衣袍下摆处那代表着帝王的龙纹,隐约还有一抹白青色闪过。
姜岁绵长睫微动,朝人软软一笑,随后才不慌不忙地动了动腿想要站起,她身边的曹公公没什么动作,却是在小姑娘略屈了膝时挡了挡。
三指厚的软垫被跟在曹陌后头的小太监仔细地铺在椅上,待姜岁绵再坐下时,空荡荡的怀里已重新多了个温热的汤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