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养妻录(重生)——芝芝萄萄
时间:2022-09-24 17:42:48

  她放下还未打理好的裙面,紧忙起身将姜岁绵手中的杯子接过,“姑娘别喝了,奴婢这就让小厨房重新熬一份去。”
  杯盏里的糖梨水被重新倒入壶中。小丫鬟捧着手里的紫砂壶,源源不断的甜意涌入她鼻尖,正要向外走的人不由怔了下,自言自语地念了句:“闻着挺甜的呀,奇怪。”
  小姑娘自然也闻到了这股与平素一般无二的甜香气。
  姜岁绵皱了皱眉,然后在青棠愣神的目光中拿过茶壶,倒了一杯,又咽了下。
  这苦味...
  怎么好像是原本就在嘴里的。
  连喝了三杯后,震惊不已的小丫鬟终是反应过来,摁住了人儿的手,急声道:“姑娘...”
  姑娘莫不是睡太久了还没清醒?这都苦了,怎的竟又喝起来了!
  “青棠。”
  “啊?”话音被蓦地打断的青棠一愣。
  “我昨儿个喝药了?”姜岁绵问。
  可那个被问的人明显比她更懵:“喝...喝药?姑娘何时喝过药?”府上根本就没煎啊,哪来的药。
  小丫鬟也顾不得许多了,忧心忡忡地伸出手,径直贴上了人细腻如玉的额。
  温温的,也不热呀,还是说...
  似乎是蓦地想起什么,青棠瞳孔骤然一缩,惊声道:“姑娘你是不是伤着哪了,昨夜我替你更衣时曾闻到过紫玉膏的气味!”
  若有若无的,如非她姑娘这所备伤药都是它,小丫鬟也不会如此熟悉。
  只是昨天那气味实在太淡,青棠便也并未放在心上,只以为是自个儿的错觉,但如今...
  “姑娘快让我瞧瞧,是不是伤到了脑袋?”
  越想越离谱的青棠声音中都带着上了哭腔,姜岁绵被她摆弄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青棠,我...”她“无事”二字刚到唇边,便兀地顿住了。
  小姑娘抬起手,怔怔地摸了下自己后颈。这是刚才心急如焚的丫鬟不小心触到的地方。
  细腻白皙的肌肤之上,一道浅到几乎看不见了的红痕藏在了那如瀑的乌发后。
  当人按上时,除了痒意,还有些细微的疼。
  姜岁绵的指尖顿了顿,却是没有声张,而是侧了侧身子,不着痕迹地躲过了青棠的查探,“我无事的。只是突然记起那副常喝的药,问一声罢了。”
  “药...”听闻她无事后便下意识呼出口气的小丫鬟面色一僵,沉默了瞬,方才委婉地道:“奴婢瞧着张大夫那的药炉好像染了些灰了呢。”
  先前姑娘的药就是让圣上哄着喝的,眼下这么久不入宫了,这药么...
  她垂了垂眼,继续给人理裙袖去了。
  总归府上是再未飘过药草的清苦气味的。
  之前躲了不少次汤药的小兔子略为心虚地瞥开眼,也不就着自己这个随意寻的理由多言,试图就这么蒙混过去。
  她醒的迟,窗外的日光已经有些浓了,此时透过半开的窗柩洒在里头,落在人发上,似乌似金,倒也是分外好看的。
  但少女的目光明显不再自个身上。
  她看着外头那明显多的有些过分的人影,有些困惑“外头这是...”
  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影子一个叠一个的,手中还俱抬着什么。
  正在考虑腰间压裙的坠儿是用玉还是用水晶的青棠闻声一顿,不知为何突然支支吾吾了起来。
  她犹豫了半晌,才结巴着道了句:“外,外头...是今上差人送来的。”
  “说是老爷有功,嘉奖给老爷的。”
  小丫鬟咽了咽口水,“姑娘不知道,外头已经搬了两个时辰了,咱们府上都快没下脚的地了。”
  要不然也不会经过她们这院子里,着实是都堆满了。
  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姜岁绵:“?”
  “爹爹他...下朝了么?”这送了东西,总得她阿爹在才好宣旨罢?
  “还,还未,”青棠顿了顿,补充道:“所以曹公公现在还留在咱府上呢,说让人先把东西搬完了,等老爷下了朝再宣也不迟。”
  也难怪公公这么早便过来了,要再晚上些怕是要等到日暮。她心有戚戚的想。
  小兔子却倏地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但恰在这时,外间却是正巧传来些不大不小的响动,是一道慈爱又分外熟悉的尖细嗓音:
  “姑娘可醒了?”
  自是醒了的。否则他也定然不会此刻过来,以免冒冒失地搅扰了她的好眠。
  小半刻后,已喝了姜府好多盏茶的大太监总算是踏入了小姑娘的屋中。
  曹陌微敛着眉,动作间竟的恭敬谦卑竟是和在那金銮殿内一般无二,甚至好似还要更恭谨些,里间陈设是半分也不会多瞥一眼的。
  等到了人跟前站定,他这才微弓了弓身子,把手中从未离身的两个木雕鎏金的锦盒给递了上去。
  “公公...”
  姜岁绵看着捧到自己跟前的盒子,不由疑声唤了他一句。
  曹陌扬起个笑,却并未多言。望着他微弯的背脊,姜岁绵抿了抿唇,终究还是迟疑着打开了最上头那个鎏金锦盒。
  里头是同样的明黄之色。
  是道圣旨。
  在小姑娘的指尖触上那金蚕丝制成的明帛的那一霎,大太监含笑的低语方才落入她耳。
  “圣上说,”他言语间的温和好似满到都要快溢出来,却一字一句落地有声:“望姑娘喜欢。”
  “莫要再哭了。”
  随着话音落下,圣旨渐展,劲逸的笔墨映入少女那双清若泉水的眸中,如铁画银钩。
  是姜岁绵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她怔怔地望着上头的字样,良久无言。
  不知几时,一滴清泪悄然如线般滚下,轻浅的水迹于那道朱红玺印上缓缓晕开。
  正小心观察着人儿神色的曹公公顿时慌了。
  这这这...姑娘怎生哭了!
  主子这旨不是用来哄人的么,怎,怎么还把人给哄哭了呢!
  奉在御前的大太监一早便晓锦盒中盛的是何物,可却并不知里头究竟写了什么。只因这道圣旨并非如寻常般由翰林修撰所拟,而是那坐于高座之人御笔亲书。
  他只知,养心殿的暗格中,那支从未用过的紫檀毫笔第一次沾了墨。
  那时低眉磨墨的人未曾有机会知晓,那微涸的墨下所写的与其说是旨,不如说是道丹书铁券。
  非忤逆弑君,万罪皆恕,若偏犯此条...
  江南一带已为她之藩地,逐者不入京城,便无以定其罪责。
  圣旨上字字句句,皆无关皇权的利弊权衡,唯独剩下明目张胆的偏袒纵容。
  小兔子连落泪都是无声无息的。
  她攥住玉轴的手渐渐收紧,那块原本几近断掉的记忆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一点点浮现在她脑中。
  泪水模糊了视线,姜岁绵恍惚间好似又看到了帝王伸往她面前清晰修长的骨节,以及那写满笃定与宠溺的眸。
  “君无戏言。”
  他应了她的。
  小姑娘颊边淌过的珠泪愈发汹涌,如雨打清荷,瞧着便叫人心疼的紧,曹陌此下是真真慌了神。
  六神无主之下,实在不知缘由的大太监顾不得旁的,慌慌忙忙地就把顶上那个已经打开的锦盒拂到一边的小几上,又紧忙捧起剩下的那个。
  “这旨若是不得姑娘欢喜,这儿还有另一道,姑娘——”说着,曹公公这回也不等人亲自掀开那鎏金木盒了,直接将里头的东西就给捧到了人儿跟前。
  这要换了旁人,曹陌哪说的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圣旨又岂是容得人论上一句喜欢不喜欢的?
  君王恩泽,当是三跪九叩。
  可眼下...
  宣旨的大太监无措到全然失了该有的仪态。
  就好似他才是该听旨的那个。
  “我喜欢的。”
  百般慌乱下,曹陌手中的第二道圣旨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来,不过里头却空无一字。
  只余同样的一方朱红。
  姜岁绵抱住手中那抹尊贵无双的明黄色,偏粉的指尖从右下角的大印上轻轻擦过。日光偏洒在她身上,丝丝缕缕,光影璀璨,却不及她眸中曜目的星河。
  小姑娘眼尾还藏着未曾滴落的泪,却是弯了眉眼,如桃花明艳。
  “我喜欢的。”姜岁绵迎着人震惊失措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
  她是真的...很喜欢呀。
  依窗的小几上,一只薄绿青瓷方盆静静躺在锦盒不远,从少女裙边溜走的碎阳落于它身,连带着盆中的那方褐土也染上了些许金色。
  微风轻抚,仿佛有些轻浅的簌簌声,像是落叶坠下那相连的枝,又像是某物破土而出的声音。
  一片幼嫩的绿芽悄无声息地拨开土壤,没入了暖阳中。
  曹陌望着人儿眉眼间动人心弦的浅笑,怔了怔,方才松了神,后知后觉地也露了个笑。
  他这差事,总算是没办砸。
  而那厢闻信匆忙赶回府中的姜大人听着那道由小太监嘴中说出来的口谕,迟疑地看了一眼自己已无处下脚的正院,又转过头,忘了眼门外绵延数里、暂未卸下的马车。
  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是...这么多赏赐,就一道口谕是不是多少有点不相配了。
  怎么着也该摆个香案接旨才对。
  迷茫地聆听完圣谕的尚书大人怔怔回过身,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虞氏,不自觉出声唤了句:“夫人...”
  虞舒瞧了他一眼,随即又把目光投回了府中一侧。
  那是小姑娘的院落。
  秦妈妈和青棠几个正候在外头,可一同候着的却不止有她们。
  宫中随行而来的小太监俱守在那,但偏偏少了那位领头之人。
  “夫君看我作甚,”虞舒望着自家乖囡的屋门,好似自语般的轻声念叨:“如不是你说朝中仍无事发生,我都在想这旨是不是颁错了人。”
  十里红妆,也就缺了个红字了。
  姜淮脑袋上的雾水更重了。
  “今上这...究竟是何意啊?”
  作者有话说:
  姜大人:我圣旨呢?
  *
  发芽的不只是种子,还有小兔子的心呀~
 
 
第80章 谋算
  而另一厢的赵家府邸里, 也恰有人正考虑着同样的问题。
  屏退侍从的屋院内,连官袍都未曾来得及换下宰辅大人看着正摆于桌案正央的物什,倚在扶椅上的右手不自觉一下又一下的叩着。
  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而他周围, 还有着好几个同样身着官服的男子,或是深绿, 或是浅绯。假若姜淮在这, 说不得还能辩出几个眼熟之人。
  官拜相位, 背地也总该有几个朋党心腹。
  而这群在金銮殿上偶尔都能禀上一句的大臣们, 此时却齐齐失了言语,只目不转视地望着自己不远处的那张纸。
  说来那纸也称不上“张”这个量词,只因它并非什么白纸一张,而是一个小角。
  那焦黑的纸边内围,残存着淡淡的黄褐之色。
  若再细看起来, 还会在那泛黄的纸面上发现一点微末的灰白色。
  许是纸主人不慎在哪沾染得的香灰。
  可就是这样一张看起来平平无奇, 甚至合该被下奴扔弃的废纸,却是成了所有人目光所聚。
  哪怕上面只有不成型的几笔。
  而另外一大半, 早就消逝在了那极具侵略性的焦黑中。
  若要依照这几笔来补出任意一字,可行之字虽算不上多, 但也绝对不是单单只剩下一个可能,可...
  坐在主位上的人从袖中拿出一方大约寸长的布条, 那布看着粗糙的紧,边缘也是坑洼不齐的, 像是那等子粗心的小厮将自己衣裳勾破了些。
  这般粗鄙之物, 原不该出现在一品大员的手上的。可它偏偏就出现在了此处。
  随着布条的一点点展平, 一个东倒西歪的“姜”字映在了众人眼底。
  赵惑拿着它, 缓缓地将其和那一角废纸放在了一处。
  笔锋顿转, 纸面上不成型的几笔, 终究是补全了。
  静默的死寂中,不知是谁先惊叹着开了口:“这事...是姜家动的手?那——”
  他话音未落,旁侧的人就不由出声插了句:“他府上都无人入宫中,怎么会有那个胆子觊觎后位的?”
  两人下意识的争执就像那一点燎原的微火,彻底燃尽了眼下这寂静僵持之局。
  “我本还以为这“吉星”会是永宁宫那位,谁成想...”
  “此棋太险,以姜家现有的形势,犯不上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动此手脚吧?”
  “这谁知晓,保不齐就是姜淮一时鬼迷了心窍了也说不定。”
  “财帛动人心,姜尚书平日看着不争不抢的,背地里居然有如此大的筹谋。”
  “但上头有四妃顶着,就算有观星监的批言,怎么着也不轮不上他啊!”
  原先哑巴得好像个石桩一般的幕僚们一个接一个地开了口,意见却不甚相同,可无论是哪种说法,横竖听起来竟是都有几分道理。
  众人你说我驳,一时间居然对错难辨,直至——
  “够了!”
  一声夹杂着怒气的低吼响在屋内,直接将那吵吵嚷嚷的争夺声给盖了过去。
  “如若此事当真是姜淮与观星监勾连所为,此等低劣直白的计策,那今日送去尚书府便不会是那一车车的赏赐了。”
  “当今的手段,你们是俱忘了不成?”
  主位上的人站起身,生了文茧的手直挺挺地拍在那方木案上,刚才还在据理力争的众臣骤然死死闭了嘴。
  当今...
  一股寒凉陡然沿腿处蹿上头顶,在场诸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他们怎的忘了,如此一眼就能看到底的谋算,一旦落于圣上眼里...
  此刻姜淮当是已经入了大理寺狱中。
  转瞬间,这方隐蔽的屋内便再无人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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