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养妻录(重生)——芝芝萄萄
时间:2022-09-24 17:42:48

  “奴,奴婢冒犯了今上,还请今上...”她瑟缩着,请求宽恕的话都到了嘴边,却被上位者周身的威势挟持着,怎么也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只能恨恨地咬着唇。
  苍天可见,她明明是想把人往另一个方向推的,怎的竟然冲撞了圣驾!
  姜岁绵并不知菱嬷嬷心中所想,她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自己的大氅,落雪混着梅花从人肩上缓缓飘下,而没能行使好缓冲之责的兜帽也就此垂落,露出里头藏着的发髻来。
  简简单单的垂髫髻,主人打了个盹后竟也没乱多少,只是显得更为软乎了些。
  她抬起眸,如最开始一般望着龙辇上的男人,半点不避对方的目光:“在想今上的行辇可真大,都挡着我的太阳了。”
  这就是在答他刚刚的问话了。
  姜岁绵的声音娇娇软软的,一点不自然的停顿也没有,竟是听不出丝毫对帝王的惧意,反而有种莫名的亲近。
  由树梢间泄下的日光被轿顶遮了大半,只余了一小缕打在人的发上。
  而当轿辇刚进御花园时,她正倚在梅树下,被金灿灿的日光裹着,阖上的眼睛微微弯着,像只在梦里偷吃了梨花糕的小猫儿。
  原是在晒太阳。
  雍渊帝的视线从少女的梨花钿上掠过,并未出言。
  御辇沿着鹅卵石铺成的路继续前行,跪在人身旁的菱嬷嬷低垂着头,心中只余下劫后余生的欣喜。
  而姜岁绵望着那人高高在上的背影,却是轻快的很。
  能时不时将大皇子训斥一番的今上,当然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只不过...
  姜岁绵悄悄伸出手,快速地在自己额上揉了两下,仿佛只要她速度够快,被揉的地方就不会再疼了一样。
  “嘶,有点痛,不知道红了没有。”“红了的话凶人的气势都弱了。”
  人儿碎碎念的声音小极了,明明是嘟囔,吐字却再清晰不过,让刚微直起身的菱嬷嬷吓的又跪了下去。
  而青棠瞧着人泛红了一片的眉心,手足无措地不该如何是好。
  好在姜岁绵又揉了揉便悻悻地收回了手,不再折腾自己,只随手折下一支快要垂落的梅花枝,带着青棠便往肩舆处走去。
  看都没看后头腿软的菱嬷嬷一眼。
  算着时辰,这会儿大皇子应该不在永宁宫了才对。
  懒得搭理那人的小姑娘总算成功避开了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手里的梅花,怀揣着愉悦地心情坐进了椅中。
  浑然不知自己身后那渐渐远行的龙辇中曾溢出过一声轻笑。
  “娇气。”
  不过是撞他手上,居然都受不住。
  守在辇旁的大太监曹陌步子稍顿,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少女的模样。
  大冬天的竟拿别人的外裳垫在身下晒太阳,可不就是娇气极了吗?更别说那人还是贤妃跟前得脸的嬷嬷了,他也是认得的。
  要他说这娇气二字还是轻了些,这小姑娘未免太过大胆,进了宫竟还跟自家府里似的,连皇室宗亲在今上跟前都是慎之又慎,生怕行差踏错的,哪和她一般任性?
  “今上说得极是。”曹陌思忱几秒,又忆起刚刚轿子里传来的那声轻笑,这才试探着再添了一句。
  “不过奴才瞧着,许是贤妃身边的菱嬷嬷做错了什么,惹了人不快,才叫那小主子给罚了。”
  小姑娘身量不大,小小一只掩在大氅里,将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兜帽一戴,整个人都毛绒绒的,瞧着倒是个圆乎乎的胖球儿。
  有点可爱。
  行辇离得远了,曹陌并没能听到小姑娘最后那几句碎碎念,也未曾看到龙辇中人那一瞬的神色波动。可随后那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让他突然萌生了个念头。
  胆子虽然大了些,可他倒觉得,圣上似乎没有怪罪的的打算。
  雍渊帝神情淡淡的,指尖在龙辇的扶手上轻轻叩击着,先前因他伸手的动作而向后微滑的袖口重新覆了上来,遮住了那截金尊玉贵的手腕。
  “贤妃教导下人的手段越发无用了。”
  雍渊帝此话一落,刚还笑着的大太监却是直接怔住了,迟迟没敢接话,只面上飞速地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来。
  菱嬷嬷的小动作曹陌也是瞧见了的,只是不成想今上居然会因此事亲自下令,而且这态度似乎...
  曹公公心中讶异。顿住几秒后,他垂下眸,绕开贤妃不提,小心翼翼地跟了句:“那婢子也是糊涂了,怎敢推主子的呢...”
  “不若让司教司的人帮着教教?”
  对于他的话,龙辇中再无响动,倚坐在辇中之人没有吩咐什么,亦无驳斥之语。
  静默许久,曹陌才听到了一个简短却又饱含帝王威势的“嗯”字。
  一直提着心的大太监心思微动,敛眉不再多话,只将手里的拂尘往胸前的方向挪了两分。
  有的人平日仗着主子的脸面风光久了,都忘了自己奴才的本分了。
  他不着痕迹地退到一边,挥手招了个小太监,低声耳语了几句。
  片刻后,那小太监便悄声脱离了队伍,直直朝着司教司的方向去了。
  那厢,菱嬷嬷总算跟在轿后颤颤巍巍地踏入了永宁宫的大门,哆哆嗦嗦的,正想随意扒件小宫娥的外袄裹着,却不料直接被司教司的人堵了嘴给拖了下去。
  侍在门外的小宫女都给吓懵了,连姜岁绵从软轿中走了出来都没发觉。
  姜岁绵瞧了这发着呆的小宫女一眼,并未呵斥,而是自顾自地朝宫殿内走了进去,一点没有客居别处的拘谨,优雅的像是在逛自己府上的后花园。
  “走吧,带我给娘娘见礼。”
  小宫女被这声音唤回了神,赶忙躬身小跑到人侧前方,脑子里却仍是司教司里那些骇人的调/教手段。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路,半分旁的心思都没有,更别说像菱嬷嬷那样给自己主子表两句功了。
  于是姜岁绵就这么没有任何通报地闯进了永宁宫。
  此时的永宁宫正殿内,贤妃正有说有笑地和沈菡萏说着话,手上的护甲还亲密地搭在了人的手背上。
  迟来了小半时辰的少女望着坐在一处的两人,挑了挑眉,神情似笑非笑。
 
 
第7章 心肝儿
  贤妃呆愣了瞬,然后猛地将搭在沈菡萏手背上的手缩回。
  “哎呦我的心肝儿,总算是让本宫把你盼来了。”很快反应过来后,贤妃面上带上了个笑容,暗地里却狠狠瞪了殿内的一个大宫女一眼。
  个蠢东西,把人带进来前都不会先通报一句吗?
  被贤妃剜了眼的大宫女身子一颤,慌张地垂下了头。
  以往姜岁绵每次进宫都是她在外头候着的,她是贤妃身边的一等宫女,每次接应时都会在姜岁绵耳边不经意地提上几句贤妃的好。
  于是在她几次三番的暗示下,少女便也知晓这代表着贤妃给自己的关爱和脸面,每每都感激的不行,这次本也不该例外的。
  但姜岁绵今日来的实在太晚了些,外头风又大,她便不耐在宫门外傻站了,只随手抓了个小宫女顶着。
  至于引导的宫女突然被换成个没什么地位、又不相熟的小丫鬟,对方会不会因此而心中忐忑,甚至有所不满,那就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了。
  反正这姜家姑娘为着殿下素来都是捧着她们娘娘的,连她们这些宫女也不例外,着实是个容易欺负的主的。
  可她没想到,对方今天竟这么直接闯了进来...
  眼见办砸了差事,大宫女飞速地在脑子里想着脱罪的说辞,贤妃在心中暗骂了几句后,便先暂且按下了清算的打算。
  眼下不是顾虑这些的时机。
  贤妃站起身,径直向着站在不远处的人儿走了过去,眉眼间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快来让本宫瞧瞧,这病了一场,可是消瘦了?”
  等渐渐走近后,贤妃才终于看清了逆光中的小姑娘。
  气色红润不说,养出些许肉肉的脸颊还泛着些粉意,被裹在价逾百金的白狐大氅中,眉目里全然是被姜府纵出来的娇意。
  跟她比,贤妃觉得自己才像是病了的那个。
  尤其是当少女慢吞吞地将手从大氅里伸出来,露出里头藏着的梅花枝子时,贤妃眉心跳了跳,只觉自己病得更重了。
  姜岁绵晃了晃手上那枝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焉焉的梅花,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其塞进了贤妃怀里。
  “这是我特意从御花园为娘娘折的寒梅,送予娘娘做贺礼,还望您喜欢才好。”说完,小姑娘迅速地缩回手,重新回归了汤婆子的怀抱,仿佛再多待一秒便会被冻到似的。
  贤妃抱着这枝她等了好几个时辰才等来的生辰礼,喉头一哽,面上却不显,捂嘴轻笑道:“喜欢,岁岁特意折的,本宫哪能不喜欢呢?”
  “芸香,快把今上上月赏赐的蓝地粉彩鹊纹瓷瓶找出来,将这枝梅好生养着。”
  名为芸香的大宫女忙从人手上把梅枝接过,应了声“是”。
  等将少女这番“心意”安置妥当,贤妃才笑着回过头,看向了对面的小姑娘,想从她脸上找到诸如感动之类的小情绪。
  姜岁绵瞧着主仆两人的动作,也没好意思指出对方戏太过了。
  这枝梅是她随意选了根快要断了的枝丫折的,但凡两人仔细看一眼,就知道根本养不活才对。
  在贤妃暗含期待的眼神下,姜岁绵浅浅勾起了唇角。
  “娘娘喜欢,岁岁下次再给您多折几枝。”
  又不用银钱,还能拖时长,她管够。
  贤妃:...
  她嘴角抽了抽,顿觉气血上涌。然而看着少女眼睛里的满目真挚,贤妃缓缓吸了口气,随即便只管亲亲热热地将人牵到桌边坐下,对梅花一事闭口不谈。
  她换个由头总行了吧。
  望着眼前面色红润的小姑娘,贤妃那心疼的话一轱辘地往外冒:“本宫的岁岁可遭了场罪了,瞧这脸蛋瘦的。快用些点心,膳房新做的,绝对合我们岁岁的口味。”
  姜岁绵随意往桌上瞥了一眼,跟往常一样不过是些寻常的小食,其中的一碟子金丝软酥许是因为放得久了,表皮都变得湿润,还远不如姜府中大师傅所做。
  在贤妃催促的话语下,姜岁绵随手拣了块豌豆黄放入嘴中,然后便不再多用。
  这永宁宫正殿虽也放着各种金啊玉啊的摆件,但大多不过巴掌大小,花样也陈旧,看起来没甚稀奇的,完全不是个正当宠的妃子居所该有的模样。
  而事实也正如此。
  姜岁绵感受着嘴里豌豆黄带来的凉意,又看着贤妃在旁边那副恨不得亲自上手喂她的姿态,只觉得有些想笑。
  若是从前,她这会儿该被贤妃深深打动了才对,这是多么浓厚的疼爱之情啊...然后转头便将一盒盒的金银珠宝、首饰头面回赠过去,以表对长辈的敬意。
  顺带好更死心塌地的跟在大皇子身后追,这样她身后的姜家才能绑死在萧祈这条船上,彻底为贤妃母子所用。
  上一世她不懂贤妃的谋算,现在倒是看明白了。
  现下储位未立,今上虽无嫡子,但宫中位居妃位的娘娘就足有四位,膝下还均育有一子。
  大皇子萧祈居长,余下三位皇子分别为二皇子萧禄、三皇子萧祚以及四皇子萧礼。
  二皇子萧禄的外祖乃是当朝宰辅,而贤妃的生父却不过是个位居六品的小官,基本上谈不上什么母族的势力。
  至于三皇子萧祚...祚,本意为福,也指帝位。
  光这个“祚”字,便是他夺储的资本了。
  而剩下的四皇子因自身年幼,暂时游离在储位争夺之外。可他就像是一枚多余却又至关重要的棋子,无论他最后选择支持前头的哪位兄长,都会彻底扰乱现下这场“争储”的棋局。
  在这样各方均衡之下,前三位皇子背后的助力居然达到了种堪称诡异的平衡。
  萧祈虽然占着长子的位置,但实则在这储位之争中也并没有多大的优势。
  看清了贤妃的苦心经营后,姜岁绵也不打算捧着她了,反正在自己成为大皇子妃前,贤妃这幅疼爱的面孔就不可能撕得下来。
  她咽下口中并不怎么好吃的点心,拿了盏茶小口抿了抿,不准备再委屈自己。旁边却突然传来声不大不小的响动。
  姜岁绵偏头看去,沈菡萏正慌忙地站起身,距她不远处还有个翻倒在桌的圆口茶杯。
  见她们二人朝自己看了过来,沈菡萏忙福了福身,低声请罪道:“请娘娘恕罪,臣女刚刚不慎碰倒了茶盏。”
  她白皙的手背被滚烫的茶水烫的有些发红,正中还有一道细小的红痕,看起来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所留下的痕迹,浸出了些许血珠。
  “你——”本想装样子小小斥责一番的贤妃瞧了一眼,眼神不自然地瞥向了自己手上锋利的护甲。
  她说话的声音不禁柔和了起来。
  “无妨,本宫这有瓶御赐的珍珠紫玉膏,对各伤均有奇效,待会你抹了再回府吧。”
  “小姑娘家家的,万一留下疤痕就不好了。”贤妃温声细语地把人从地上扶起,端得好一副心疼小辈的模样,沈菡萏敛眉应了声是,心中却暗自欢喜。
  她就是看不惯姜岁绵那万众宠爱的模样。
  姜岁绵生来便是尚书嫡女,好像只要她招招手,什么好东西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就连大皇子都不例外...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姜岁绵可以拥有那么好的父母兄长,她却要在小门小户里蹉跎,连婚事都要仰仗别人的施舍?
  姜夫人表面上对她千般好万般好的,背地里还不是算计着,想将她嫁个仅七品的小翰林?要不是她恰巧听见,还不知要被对方蒙骗到什么时候呢。
  这种假惺惺的恩赐,她恶心得想吐!
  沈菡萏恨得攥紧了拳头,面上却仍旧保持着那副恬静乖巧的模样。
  手心中刺痛绵绵不绝,但片刻后,她又主动松开了手。
  姜岁绵家世再好又如何,也不过是一个封建社会养出来的土著而已,而就凭自己脑子里的那些东西,难道还怕换不回一个大皇子妃的位置吗?
  大皇子只能是她的。
  沈菡萏不禁浅浅地笑了下。
  姜岁绵现在应该很愤怒吧,眼睁睁地看着贤妃的关注被她夺走却无计可施,这感觉...分外美妙呢。
  上次不过一碟点心被大皇子夸了,姜岁绵便吵着闹着冲去了小厨房,那么这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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