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养妻录(重生)——芝芝萄萄
时间:2022-09-24 17:42:48

  雍渊帝淡淡放下笔,居高临下地望了眼跪侍在旁的人。
  迎着他的目光,淑妃背后蓦地浸出身薄汗来。
  好似她心底那许多的算计都被人挖出,赤/裸地晒在了阳光之下,一览无余。
  这种惶惶不安之感,她三年前也曾有过。
  只是终究让她躲了过去。
  可见即便是今上再料事如神,也会有错漏之时。是人便会有疏漏。
  她胸口起起伏伏,总归是重新稳了下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
  许是觉得养心殿内空寂,又许是想让自己的举动更合宜些,淑妃屈膝跪着,嘴上除了雍渊帝,更是顺带着提起了皇儿。
  四皇子,好像是他与她之间最为紧密的那层联系。
  可惜淑妃从未想明白,为何他予了她希望,又要生生将其掐灭。
  三位皇子均成,只要有他们在一日,她儿就永无出头之日。
  哪怕她能骗自己幼子更易得父亲偏疼些,可这点微末的自欺欺人现下也彻底散了。
  立后啊...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她本可以再骗自己一阵的。
  淑妃执着勺,状若随意地在碗中搅上一搅。等再抬起眸时,其中惧意微敛,只剩下一厢真情。
  小块的梨肉与银耳混着,盛在那同色玉勺中。
  雍渊帝看着她的动作,薄唇轻动,却是提及了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淑妃的指尖,倒是别致。”
  淑妃握勺的手微微一颤,纤纤玉指上所呈的并非寻常指甲有的肉粉之色,而是由蔻丹染就的红,上头还镶了几朵通透纯净的琉璃花。
  眼下指尖轻擦过碗壁,丹红指盖上一眼望去便分外精巧,也不知那人是如何做到的。
  那手的主人抿了抿唇,勉力露出个笑来:“是妾身边的宫女染的,圣上若是喜欢——”
  淑妃一边答着话,指尖却是不由蜷了起来。假若再细心些,便可发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
  他莫不是发现了什么,不会,不可能...
  她心绪未定,那迟迟未有动作的君王却在此时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将她手中所捧温热的梨水接过,递到了唇边,一饮而尽。
  袖袍宽大,淑妃眼底却映着他微微沾湿的唇,以及轻滚的喉头。
  一时间,她恍若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怦怦而动。
  “下去。”她听他道。
  小半刻后,淑妃回眸对着自己身后闭合的殿门,缓缓屈下发软的膝,拜了一礼。
  养心殿内,曹陌看着那厢的帝王,迟疑地唤了一声:“圣上...”
  明黄座椅上,雍渊帝正襟坐着,骨节分明的食指不缓不急地置于喉处。
  原本空了的红釉碗中,再次蓄上了梨水。
 
 
第87章 万寿
  四日后, 万寿节宴。
  当今华诞,乃整个大雍上下最为庄重的一件事。
  京中素来繁华,眼下四处结彩张灯, 百姓熙攘,便更显热闹了。若是此时上街游玩一番, 碰见异域之人也是常事。
  大雍疆土辽阔, 周边小国派来的使节也早就带着备下的重礼入了京。不过在闻得民间广为流传的立后之讯后, 他们又惴惴不安地赶忙派了人传信回去。
  生怕晚了半分, 自己的国君来不及筹备献礼。
  他们一边奋笔疾书,将搜罗来的消息一一写明,一边不由在想,这未来帝后当是何等的模样。
  只因不管他们怎么问听到的都是不重复的赞语,就连费了好大劲才稍稍交好的官员, 口中也是这般的话。
  曾努力学过大雍官话的使节团沉默了。
  几日下来, 他们语库里有关夸人的词句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扩充。
  以至最后,雍渊帝要立后的消息是并着一沓赞美之词, 万里迢迢地送到了各国国君的桌案上。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如今摆在他们眼前的,是即将到来的太和殿寿宴。
  帝王诞辰, 设宴太和。
  天色未晚,早早便候在宫门外的众朝臣再三核过备下的贺礼, 这才小心谨慎地踏入了宫门,来到了那方殿宇之中。
  雍渊帝未至, 众人坐在空寂的大殿里, 亦不曾有那个胆量于私底多说两句。
  他们只默不作声地抬起眼, 望着离皇座最近处的几个席位。
  皇子中除了已长成的几个, 这次便连四皇子都坐在了那。后妃里也只宁妃累月病着, 如今天一寒竟是有些起不得身。
  其余几位位居妃位的娘娘却是都来齐了的。
  此刻聚在一处, 势均力敌的几人自是相互看不过眼去。面上虽姐姐妹妹的唤着,可那底下却暗潮汹涌。
  尤其是贤、荣两位娘娘。
  她们二人不知因何生了嫌隙,竟在连宫宴上都未曾多作遮掩,说起话来是明眼人一看就感知得到的硝烟气。
  倒是淑妃端坐在那儿,不争不抢,只静静看着高处的椅座,像是在惦念着什么。
  众人看了一眼,视线便又暗搓搓地移到了正争锋相对的两位后妃上。
  其实哪怕不明其中缘由,可他们又不是傻子,猜还是能猜上两分的。近来宫中大事,总逃不开那一件去。
  众臣扪心自问,若这妃位出在自个府里,他们是万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大义和国运舍弃唾手可得的富贵尊荣的。
  可偏偏赵家身为荣妃母族,却一力相助姜氏为后。
  原定的儿媳忽而变成了情敌,甚至位分高居自己之上,换谁谁又扛得住?
  贤妃能忍得下才是古怪。
  诸人这么想着,目光不经意间在殿中游移起来。
  直到看到面容肃穆的尚书大人,他们那四处搜寻的视线方才就此顿住。
  只是...
  姜家席位上,怎么少了个人?
  同样的念头在无数人心头掠过。
  不过很快,朝臣的注意力便再无法聚集在此了。
  只因那高座之上,亦缺了一位。
  殿外的檐上坠下几滴细雨,乐过五巡,此宴的主人却始终未至。
  不该如此的。
  淑妃置于身侧的手缓缓攥紧,眼底神色讳莫,让人辩不太分明。
  她侧过身,余光瞥向那厢皱着眉的贤妃二人,开口时却是对准的宫人:
  “同本宫去养心殿瞧瞧,可是圣上批折时不慎忘了时辰。”
  淑妃的音量并不大,可此时殿中寂静,她又并未刻意压低声,旁边的贤、荣二妃自也将这话听了个真切。
  宫人刚弓身应了道“是”,正打算伸手将她搀起呢,那厢的贤妃便也不甘示弱地站起身,亲热地唤了一句妹妹后,就要与人同去。
  这样好的机会,她是蠢了才会叫她一人争了先。
  她们都去了,荣妃又怎会一人坐于这太和殿中?
  弄得好像她们比她得宠些似的。
  如此三四个瞬息下来,几人竟是一同离了席,相携前往养心殿中去。
  而萧祈他们则依旧留了下来。
  皇族后妃,总是要留下些人方能压得住局势。
  二皇子坐在那,没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是目光时不时瞥向了旁边一直沉默着的萧祈。
  萧祚一向那副病秧秧的模样,四皇子又小他太多,都引不得二皇子多少注意,唯独萧祈...
  萧禄看着对方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一时欲言又止。
  他不似萧祈那般有旁听政事的机会,入不得朝。又加之前些时日他才总算是得了父皇器重,身上领了些差事出京。
  以至于消息传到二皇子耳朵里时,已经有些滞后了。
  那一瞬间,池边水榭中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即便是荣妃解释过,萧禄也至今都未能理解自家外祖的行事。可惜大局已定,眼下如何好像不是他能决定得了的了。
  姜氏要做皇后了。那萧祈...
  他又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故作自然地回过头,拿起案上放凉的茶抿了一口。
  此茶清冽,不苦,就是叶尖极为翠绿。
  猛地饮下茶水的人不慎被呛了下,萧祈感受着从自己身上移走的目光,神色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半分。
  他只平静地抬起眸,看了眼三妃渐渐隐去的背影,置于椅侧的手不经意间敲了下。
  宫侍托盏穿行于殿间,无人注意到,原立于萧祈身侧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主位空了泰半,坐于阶下的臣子、使节们姿仪端正,恍若一点没受到影响,至于他们心底正在思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乌云一点点扩于天际,外头的雨势慢慢大了,而那厢三妃在半柱香后,终于赶到了养心殿外。
  可迎接她们的并非宫侍。
  侍卫立守于殿外,天色昏暗,他们身上的软甲却泄出寒光。“圣上龙体有恙,各位娘娘请回罢。”
  “你们...”
  一力争先的荣妃皱了皱眉,不信邪地往前多迈了半步。刹那间,一柄开过刃的刀便横于她身处,彻底将前路挡尽。
  “属下说了,圣上抱恙,还请荣妃娘娘莫要为难于我等。”
  看着这般的场景,贤妃心中不知怎的,倏地升起一股微妙的相似感。
  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淑妃被掩在后头,眸光闪烁。
  这次不仅是后妃,还有前朝。满朝文武,现下可俱在太和殿中。
  又如何挡得住?
  挡不住的。
  小半个时辰后,一顶从慈安宫出来的辇轿绕过四周交连的廊庑,行过琉璃门,最终停在了养心殿前。
  倚坐在辇上的老妇身着华裳,脸上的沟壑好像更深了些,闭眼倚着时一气进,一气出,竟是类似将死之人的老态。
  跟在轿旁的老嬷嬷小心将人搀下,她在一地的请安声中,缓缓迎向了那横刀守立于殿前的侍卫。
  “怎么?就连哀家,圣上也要杀了吗?”
  侍卫握刀的手一颤,终究是低头跪了下来。
  雨水打下,渗入殿外的紫花石上,留下一地水痕。
  四足镂空的熏炉中,燃到尽头的冷香坠下最后一寸,没入灰烬里。太医们俯身跪了一地,一个个都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般,目里失了神采。
  太后居高临下地望着闭目躺在榻上的人,忽而有了些不真切的实感。
  竟是真的...成了么?
  她念这一刻念得太久,可如今真摆在她眼前时,太后却有些不敢相信了。
  就似是久旱将枯的人看到甘霖,原以为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妄想之物。
  她缓缓开口,问向一旁的太医:“可诊出什么?”
  “圣上究竟为何如此?”
  跪在那的人抖得跟个筛子似的,“下,下官无能,圣上的脉象...”
  太医颤声说着,可剩下的话太后并没有听。
  他为何如此她再清楚不过,她只需知晓——
  雍渊帝是否真的喝下了那药。
  她太过明白她这个儿子,想要赢过他,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故而即使是走到了这一步,太后心中的谨慎也未曾有所消弭。
  此时太医院那位新任院首已话到末处,他叩头于地,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惊惧:“其脉至弱而乍数乍疏,又如釜中沸水,浮泛无根,为死,死脉之相。”
  “若再找不出圣上无故昏迷的缘由,怕——”
  太医垂头叩着,却是没有将接下来的话说出。
  他知道,自己今日应是命丧于此了。
  一直站听于旁的贤妃腿一软,是再也站不住了,便是荣妃也是呆愣在那,仿佛失了主心骨般。
  闻得死脉二字,淑妃低了低眼,眼角浸出几滴泪,紧接着却是径直跪在贤妃身旁。
  “圣上安危未定,可眼下群臣却仍候在太和殿中...”她俯身一叩,向着那地位最尊崇之人,似极为痛苦地哭道:
  “还望太后出面以稳大局,免于我大雍陷入动乱之中。”
  作者有话说:
  注:其脉至弱而乍数乍疏...——胡改自《死脉总决》
 
 
第88章 谋逆(上)
  淑妃的话掷地有声, 贤妃二人被吓住了,一时未能反应过来,更不明白她此举何意, 心下只剩浓浓的不安。
  但面对淑妃所求,太后却并未直接应下。
  她的目光寸步不移地落在那方明黄卧榻上, 眼角垂着, 如同枯木一般。
  不知过去多久, 她才轻轻往后递去一眼, 一个一直隐于她身后的内侍不动声色地跪到了榻前,替人拢了拢薄褥。
  只是在将褥角理平的那刹,太监半遮在被下的手无意间从帝王的手腕擦过。
  脉象凝于指尖,一瞬而逝。
  他弓身站起,脑袋几不可察地向下低了两寸。
  太后顿了几息, 目光方重新移向榻上, 暮气沉沉的眸中仿佛闪过什么。
  “去太和殿。”
  *
  那厢太和殿中,亦是不复最初的寂静安和。
  如此盛大的节宴, 哪怕有千万种因由也不该推移至此的。除非...
  是出了什么事。
  雨势渐大,殿中的漏刻一点点往下走着, 随着时间的一步步推移,诸人心中的不安之感也愈发浓烈。
  直到那扇空荡威严的殿门上, 再次映出了人影。
  众臣还未来得及送上半口气,却是看全了来人的模样。
  是太后。
  殿中的人先是愣了瞬, 方才如梦初醒般齐齐跪了下去:“臣等叩见太后。”
  齐整的请安声在殿内回荡开, 可里头夹杂的情绪却很是多样, 甚至是一听便能听出的惊惧。
  太后...
  已多少年未曾显于人前了。
  想当年今上即位, 太后她...
  仿佛是忆起些什么来, 一些年事已高的老臣掩在人群里, 却不由打了个寒颤。
  呼吸几次后,他们才将脑中那些个陈年旧事尽数压了回去。但不过转瞬的功夫,他们竟是浑身都给汗打湿了。
  几人心中此刻都明了了一件事——
  皇座上的那位,定是出事了。
  果然...
  “圣上龙体欠安,今日恐是无缘与众卿家一聚了。”太和殿内的乐声早便停了,眼下一片死寂,只闻得那华椅上一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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