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养妻录(重生)——芝芝萄萄
时间:2022-09-24 17:42:48

  “皇兄便未发现,这殿中来赴宴的,少了一个么?”
  在萧祈骤然难看下去的神色中,三皇子迎着刀刃走近,声音轻浅。
  大雨倾落,闪电划破昏暗的天际,如飞火银绳,将众臣眼中的惊惧之意映了个彻底。
  “江山和美人,兄长选一个罢。”
  *
  “轰——”
  雷声刺破云层,府院内的窗棂紧紧闭合着,可依旧没能阻止其透入屋内。
  铺就好的软榻之上,正睡着的人儿长睫微微颤了几下,却于几息后又重归寂静。
  雨水顺着檐上瓦片坠落,许是听到了些许细微动静,侍守的小丫鬟双手攥着长棍,背对着榻站着。
  在她身后,少女白皙的额上不知何时浸出些细末汗滴。她眉如远黛,此刻却是蹙着的。
  像在挣扎着什么。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正死死盯着一处的丫鬟未曾发觉,那双被掩在褥下的手轻不可察地向上抬了半厘。
  “轰——”
  “青棠。”
  两道声音一同响在屋内,那唤声轻微,险些被雷音给盖了过去,可精神全然紧绷的人却听了个清楚。
  她猛然转过身,似是惊极了,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姑,姑娘,你怎么...”醒了。
  姜岁绵扶住额,清冽的目光中还带着点迷离之色,仿佛下一瞬就会再睡过去。
  努力唤了一声后,小姑娘强忍着身体里汹涌的睡意,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之处。
  她蓦地摇了摇头,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桌案上。
  海棠镂花金丝楠木的小几之上,静静摆着一碟未用尽的梨花糕,和一盏空下来的青瓷小碗。
  此下唯有些许浅褐色药痕残存碗底。
  姜岁绵定定望着那抹青瓷之色。
  在眼皮愈发沉重之时,她忽而伸出手攥住了它,然后——
  径直往下一叩。
  “砰——”
  小丫鬟怔愣地看着少女的动作,脑子里霎时变得一片空白。直到一抹刺目的鲜红色闯入她眼底。
  “姑娘!”
  两句相同的呼喊一齐在屋内炸开,屋梁之上,陡然落下一人。
  神色里是与青棠如出一辙的惊惧。
  被唤的人并未答她,手上又用了些力,随着碎瓷的棱角陷入肉里,那甩不脱的昏昏欲睡之感总算是被掩去两分。
  姜岁绵抬起头。
  望着试图过来阻拦的影卫,少女姣好的容色上添了几分平静。
  “你们有事瞒着我,对么?”
  她的声音是惯常的软乎,却又好像多了些什么。
  破了皮的掌心渗出血来,小姑娘低眸望着那碟没有用完的梨花糕,轻眨了下眼。
  她大抵猜出了什么来。
  打那天林苓上府,她便知今日怕是不大寻常。
  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总不能留爹娘独去,而且...
  他也在宫中啊。
  万寿节...
  是他的生辰。
  姜岁绵纤长的睫颤了下,素来手起刀落的影卫头一回变得慌乱无措起来。
  她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小瓶,飞速递到了人跟前。
  “姑娘,解药。”
  因不常开口,她的声线哑极了,但里头的慌张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
  小姑娘看了人手上的瓷瓶一眼,却没有接。
  而是依旧握住了手中的碎片。
  她不能再睡过去一次了。
  青棠望着她的手,声音里带了哭腔,“姑娘...”
  可丫鬟话音未落,那厢坐于软榻上的人已然撑着手站起身,径直朝门外走了去。
  紧闭的屋门由里破开,风伴着雨水飘落在人腕上,姜家府邸里荡起一阵叮当铃响。
  看着匆忙藏起的几道暗影,以及地上还未来得及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迹,小兔子抬起眸,似自言自语般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轻声道:
  “圣上把你们都留给了我...那他呢。”
  “他怎么了。”
  风呼啸而过。
  许是知道瞒不住了,其中一人皱着眉,把手中正随意提溜着的尸首往旁侧一扔,紧接着才垂眸半跪到了人跟前。
  “属下只知,”他顿了顿,头埋的更低了:“要护姑娘周全。”
  姜岁绵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暗红的血珠砸在地上,近在咫尺的血腥气钻入人鼻翼,正跪着回话的人面色忽而一变。
  恰在此时,一道女子的声音骤然从姜家大门外传了来。
  “姜姑娘!奴婢香楠,奉我们姑娘之命给您送些东西过来。”
 
 
第90章 谋逆(下)
  她出现的时机实在是过于凑巧, 就算她当真全然无辜,藏在暗处的人也是要动手的。
  无非是死透和半死的区别。
  但在他们将将要出手之时,却叫小姑娘给拦住了。
  尚书府府门始终未开, 可立于门外的婢女却是被拎了进来。
  “林姑娘让你送来的?”
  影卫层层护于人左右,姜岁绵低下眸, 眼底映着木匣的倒影。
  大开的匣内所盛着的是一身熟悉的衣裙。
  她知她必有所图, 但是她需要从人嘴里获悉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幸而对方心中打得好似也并非什么拐弯抹角的成算, 竟是直言道:
  “这衣裳只是个幌子罢了, 我们姑娘只为借此将一件事告予姜姑娘。”
  姜岁绵:“什么?”
  婢女的手被影卫反剪在后,若换做寻常的丫鬟婆子,此时当是被吓到了才对。
  可这人面上虽有急色,却毫无俱意。
  她跪在那儿,言语急切:“今上病重, 大殿下以清君侧为由拦杀群臣, 姜尚书亦处太和殿内...”
  雨水砸在院内砖石上,那人说了许多, 可姜岁绵已有些听不分明了。
  少女脑中独独剩下病重二字。
  带头的影卫深觉不妙,抬起手就想将人敲晕过去, 一边忙开口言道:“姑娘莫听此女胡言,姜大人他们定然是无事的。”
  就连他都明白这位主儿对亲缘的在意, 圣上又怎可能不知呢?
  定是已派人护住了她的双亲。
  可不知是他慌乱之下力度轻了几分,还是旁的什么缘故, 那挨了他一击的人叩在地上, 却是半吼一般艰难地道出了最后一句:
  “现下宫门已闭, 还请姑娘早做打算才是!”
  雨势太大, 仿佛让人眼前之景都变得模糊。
  姜岁绵垂眸望向自己的手腕。系于其上的青绿链条交相缠绕, 原是纯金之色的小铃上不慎沾了些朱色红痕。
  像是一株盛开的凌霄花。开在了悬崖峭壁间。
  她的手轻轻晃了晃, 金铃自然随之而动。
  “备匹马车...再去将张太医接过来罢。”
  却是朝着影卫说的。
  青棠透过窗,看着外头不耐地从鼻中打出响啼的乌骓马,眼中的情绪都有些控制不住。
  此时她们身处内间,可小丫鬟无论怎么看,都不会觉得是她家姑娘改了主意。
  “姑娘,”丫鬟红着眼唤了人一句,惶惑道:“她的话信不得的,她在骗你...”
  姜岁绵不知从何抽出个锦盒来。少女的睫小幅度颤着,如水的眸中却分外沉静。
  “我知道。”
  若真如对方所言,以林苓的身份处境,又如何能在得知这一切后还让人给她送出消息来?
  宫门已闭、都城戒严,一个普通的婢女,又怎会有能力躲过影卫的查探顺利走到姜府大门前,恰恰好叫她听见那样一番话。
  骗她是真,可雍渊帝出事...
  亦是真的。
  沾满血的瓷片终是叫人放了下来。
  在她松手的那刹,那块碎瓷便于转瞬间消失不见,再也寻不到了。
  小姑娘并不在意这点。
  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
  她握着从笔架上随手摘下的兔毫,顿了顿,随后坚定不移地落了笔。
  空白的锦帛上一点点被徽墨染就。
  几滴鲜血顺着笔身滑落,砸进墨里,缓缓晕开。
  正如右下方那抹朱红之色。
  *
  分外寂静的长街之上,车辙辘辘而过,留下一地水痕。
  “什么人!”
  宫门之外,手持长/枪的士卒守立于前,枪上似剑的短刃勾着银芒,仿佛下一秒就能斩开这无穷的黑夜。
  而此刻,这些尖锐的利刃却齐齐向一处对准了。
  随着一声厉呵,马车四处都围满了身披盔甲的兵卒。
  如巍峨高山,所有可能的前路都被尽数堵死。
  已是再无可逃。
  但那驾车之人却似毫无所觉般,又往前进了一步。
  雨丝在地上蓄起水洼,如今被马蹄踏着,溅起滴滴水雾。
  其中一个穿戴略有些不同的侍卫皱着眉,径直将长/枪抵上了马车一侧,开口道:“储君有令,今夜入宫城者,诛。”
  黑夜里,极其细微的簌簌声被掩在雨下,转瞬即逝。
  马车上的车夫左手握缰,右手却是无声无息地置于了自己腰处。
  不用半息,那已出鞘的软剑便会彻底拔出。
  储君...
  坐于马车内的人目光微颤了下,方才缓缓抬起了手。
  一只手斜伸出车幔,其色白皙,微弱的星光洒落之上,像是黑夜中一点萤火。
  兵卫怔愣了一息,不过更引他注意的,是那道静静躺于掌心的锦卷。
  曜目的明黄色。
  与之一同的还有一句:
  “你主子若不想背上忤逆谋反的罪名,便当放我进去。”
  那声音的音色极为动听,如莺如燕。可在那软语之下,却是截然不同的坚定决然。
  明黄锦帛渐展,铁画银钩般的字笔映入侍卫眼中。
  一盏茶后,抵于车身的柳叶枪尖终是被人移开了来。
  兵卒将枪竖立身前,却并未让出路。
  “姑娘手持入宫圣谕,自是无碍,但——”
  他看着眼前的骏马,神色冷肃:“马车不得入宫门,还请姑娘下马。”
  紧紧挡在人身前的小丫鬟一愣,下意识拉住了少女的手,猛地摇了摇头:“不行的姑娘...”
  “青棠。”姜岁绵垂下眸,然后趁她出神的功夫,猛然将袖中藏着的一物喂进了她嘴里。
  外头的雷声不绝于耳,原还死死拉住人左手手腕的小丫鬟瞳孔骤然一缩,正要说些什么呢,却是陡然往后一倒,昏了过去。
  做了数年府医的张太医看着那颗他再熟悉不过的药丸,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他叹的气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张太医也不知,到底是因自己为了将丸药改制成不伤身时无意间削弱了其迷药的药性,还是...
  服药之人执念太深,才会提前从昏睡中苏醒。
  但眼下的局面...
  让他无端又忆起了多年前的一番情形。
  那是院首此生都不愿再回想起的事。
  他望着伸手将人扶住、又仔细把人扶放于车内软榻上的小姑娘,张了张嘴,但终究能没能寻得半点气声。
  若是能劝住,哪里还会走到如今这步。
  姜岁绵看了他一眼,轻颔了下首,这才转身掀开了帘。
  帘面之下,各色珠石轻颤着,相撞时发出些许叮珰声,尤为好听。
  少女不带丝毫犹豫地踏了出去。
  可就在她露面的那一刹,人群后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兵垂着头,悄然按住了自己的袖口。
  “咻——”利箭破空。
  一道细芒强势闯入了小姑娘余光之中。
  未等她辨明,眼前之景便变了番模样。淡淡的晕眩感袭涌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熟悉的冷香气。
  “噗嗤!”短刃入肉之声。
  尚未来得及跑上一步的兵卒就这么睁着眼倒在了地上,心上正插着一枝短箭。
  大雨倾泻而下,兰竹做的伞骨撑开,却是将其尽数挡了个干净,丁点没落在姜岁绵身上。
  淅沥的雨声中掺着兵戈,如玉珠碎地。恍若一瞬,又恍若千年。
  不过这些都跟少女无半点干系了。
  分明修长的指骨下,是小姑娘被仔细掩住的耳。
  她此时被人单手虚抱在怀里,源源不断的热意从对方身上传来,四周肆虐的寒风仿佛于霎时滞在了原地。
  姜岁绵从人怀中怔怔地抬起头,眼眶明明未红半分,但不知为何却是仍落出了泪。
  清凌的泪珠顺着颊边一路而下,小兔子眨了眨眼,方唤了一句:“圣上...”
  她兀地伸出手,回抱住了他。
  眸中的泪再也止不住。
  “她们说你出事了。”
  “你还让人给我下药。”
  “你欺负我。”
  衿处一点点被打湿,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轻响在帝王耳侧,却是那么惹人发疼。
  雍渊帝望着埋头在他颈侧的人儿,指尖忽而颤了下。
  他虚环在人腰上的手终是落实了。
  那腰肢过于纤细,不过盈盈一握。
  月色藏在云后,但小姑娘衣上的金色团花恍若存着流光,珊瑚禁步压在腰际,衬着她掠月的容颜,清眸流盼。
  “岁岁。”他将她按在了怀中,声色柔和,仿佛怕惊着什么。
  “是我的过错。”
  帝王向来平静无波的眼里也曾有了惧色。
  她曾说这世上无人伤的了他,自是不必她白费心思。
  可她仍是到了这宫门之外。
  “是我来迟了。”他道。
  泪滴如线砸下,姜岁绵就这么搂着他,未曾做声。
  周围雨声杂乱,唯有这一方天地,静谧得紧。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抿了抿唇,慢吞吞地开口道:“我本不想原宥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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