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养妻录(重生)——芝芝萄萄
时间:2022-09-24 17:42:48

  小姑娘声音里还带着未消散的泪意,她顿了顿,抬起眸来,隔着泪凝视着那方近在咫尺的容颜,低声喃道:
  “但念及今日是圣上的生辰,我就小小地...小小地原谅圣上这一回。”
  “只这一次。”
  “圣上...长乐未央。”
  雍渊帝神色一颤,万般色彩褪去,他眼底只余一人。如星如月,芳华璀璨。
  如瀑的青丝被泪打湿,黏在人额上,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人脸颊。
  温热的一吻贴上人儿泛着红意的眼尾。
  轻到了极致。
  小兔子的眼睛倏而微圆了几分,不远处的兵卒或死或跪,一抹明黄落于雨水中,墨痕一点点晕染开。
  “谢谢岁岁。”
  马车内,许久没闻得什么动静的张太医小心探出了个头,下一瞬却又默默缩了回去。
  在人即将坐回榻上之时,他的身子却兀地一晃。
  原以为是自己腿软没站稳的太医扒住车厢一处,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试图将刚刚所见的情形从脑海中丢出去。
  结果他这气还只舒到一半呢,手却抖得厉害。
  他的胳膊和腿现在已经这么不经用了么?太医心道。
  他狐疑地抬起头,这才发觉并不是自己手的问题,而是底下的车身在晃。
  原是马车,难怪。
  宝刀未老的人一脸明悟,却又在下一瞬睁大了眼。
  等等...马车?
  松木车轮之下,石路以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颤着,宛若宝剑铸就时所发出的剑鸣之声。急切的马蹄声划破云霄,与其相互映照着,绵延不绝。
  昏暗的夜色忽的亮了几分,若隐若现的火光由远而近,似是燎原的星火,恍要将这天幕划开了一道口来。
  几匹快马停在了姜府院前,却是扑了个空。
  率兵冲进府中的姜大公子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庭院,面沉如水。
  岁岁...
  而与此同时,正在宫门处的小姑娘听着逐渐逼近的马蹄声,想要转身瞧上一眼,却叫人缓缓按在了怀中。
  马背之上,来人看着帝王怀中那抹半藏的倩影,瞳孔蓦地一紧。
  一息毕,开锋的刀刃在空中划过一道细芒,他左手小臂上忽而多了一道血痕。
  并非幻觉。
  姜南君握刀的手骤然颤了下。
  雍渊帝侧过眸,平静地往他处分去一丝目光。
  两人的视线便这么一高一低的在空中交汇。
  为人臣子的少年愣了几瞬,随即便翻身下马而跪,可就在他将要开口的那一刹,那人却是先启了唇。
  帝王抱着怀中小兔,连声色都是温和的。
  闻得那几字的姜南君却彻底怔住了。
  他抬起头,竟是越矩地直视帝颜。
  “轰——”
  原本死闭的宫门,在他眼前一寸寸打开。
  他望着那厢已转身离去的君主,只窥得他臂间一朵绒花一角。
  姜南君闭了闭眼,待再睁开时,他眸中里唯剩坚决。
  他飞身上马,举起的右臂猛然向下一挥,身后大军便就此驰入宫门。
  直闯太和。
  勤王护驾。
  这场滂沱大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黑夜已毕,天光破晓。
 
 
第91章 事终
  这日天色微亮, 金銮殿外的砖石之上却已跪满了朝臣。
  众臣俯身叩头于地,双臂却反常地高高举着,摊平的手掌上唯有一本尚未呈上御前的奏章。
  这是一个极为艰难的动作。但放眼望去, 这群大臣竟皆是如此,无一列外。
  他们不知已跪了多久, 身上的官服叫地面存着的雨水打湿, 眼下却又彻底干透。
  砖石上彻骨的凉意沿着小腿向上啃噬, 酸疼到了极致的手更是如被筛过的落叶, 忍不住左右摆颤着。仿佛都失了血色。
  让瞧着的人都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下一秒便会直接晕厥过去。
  可即便如此,他们仍是维持着近乎献祭的行礼之姿,不敢有分毫的差池。
  按理说众臣昨夜被困太和殿中,几经生死, 实在是惊心动魄, 当是苦主才对。
  眼下哪怕称病不朝也有几分情理在,实在不该是此等局面。
  然, 坏就坏在...他们在君王抱恙、安危不知的情状下,意图争储。
  随着原该仍在豫州的大军径直攻入太和, 不过一夜,所有的事情都变了番模样。
  淑妃妄图弑君, 被赐白绫。
  大皇子三皇子被圈,贤宁二妃禁足。
  几道圣旨下来, 这宫中的贵主便没剩几个了, 但这并非代表此事便能就此终结。
  雷霆之怒, 只是个开始罢了——
  朝中关系错综复杂, 牵一发而动全身, 故而昨日那场争斗里几乎没有哪一府能够全身而退。
  甘愿的不甘愿的, 都被裹挟着卷进了旋涡之中。
  而如今君主想要了他们的性命,实在是件太过简单的事情。
  简单到哪怕今上现在下旨诛杀百官,史书之上都写不出一笔错来。
  结党营私、祸乱朝纲、觊觎帝位...
  如此种种,无论哪一条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独杀一人已是圣上仁德。
  众人现下就如刀悬颈侧,走索于悬崖峭壁间,一旦低头便是万丈深渊。
  而朝臣此番跪在这,便是妄想在绝境中挣出一线生机。
  此举是为请罪,又不全是。
  他们是来请当今立后的。
  立后大典,可赦天下。如此大的喜事,总归要少些见血为好。
  这是群臣唯一能为自己谋得的生路。
  否则以那位的手段,真清算起来怕是午门都不够地斩的。
  他们实在不敢寄希望于对方的宽宥。
  没有一个帝王能容忍人觊觎自己身下的龙椅。
  日头渐渐大了,臣子们跪在那,鎏金的殿宇四周折射出些许金芒,让跪伏着的人都不禁闭了闭眼,掉了些泪出来。
  他们苍白的神色下已有些恍惚。
  此情此景下不知为何,众臣脑中突然忆起了那日于金銮殿上,观星监正使所说的一番话:
  “大雍日后...恐有血流成河之难。”
  诸人颤臂举着手中奏章,亦曾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了眼前方金碧辉煌却又始终空荡的太和殿,脑中什么也不剩下了。
  那血河中淌着的,原是他们自己。
  一语成谶。
  “砰——”逐渐明媚的日色下,多了几道瘫软在地的绯色。
  许是这秋日的日光太过灼人。
  *
  养心殿外,手拿拂尘的大太监眯眼望着天上的暖阳,只觉得今日的天空分外蔚蓝,好看得都让他移不开眼来了,直到——
  “师父,金銮殿那...”小内侍苦着脸,弓身凑到人身边,犹豫着说了几句话。
  待到最后,小东子才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师父...今天的日晷,好像走得有些慢呢。”
  平常这个天色,都该到上朝的时候了。
  那厢的曹公公又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暗示,只缓缓斜了自家徒弟一眼。
  是他不知道耽搁时辰了吗?但凡有半点可能,他用得着在这抬头望天么?
  不过即便人再怎么想要避开,该循的规矩也总是要努力挣扎一下的。
  小半刻后,不知数了多少朵云的曹陌终是慎之又慎地踏入了后殿暖阁。
  他脚步放得极轻,走一步缓一息,好像恨不得丁点声响也不发出似的,就连呼吸也是一同屏住的。
  大太监就这么做贼般地溜进了暖阁之中,直至看到那抹再熟悉不过的明黄色。
  曹公公屏息的幅度愈发大了。
  沉香木制成的榻上,栩栩如生的龙纹镂刻其上,群龙盘踞在侧,仿佛在守护着什么似的。
  明黄薄褥下,小姑娘乖乖被藏在里头,睡容恬静。唯有手臂露了出来,正枕在人膝上。
  而距她不过半寸之地,着冕服的帝王坐在榻沿,从旁边随意摆着的琉璃小瓶中挑出些药膏来,然后一点点涂在了那被他小心摊开的掌心里。
  剔透的药膏似流动的玉石般晶莹,可天子的目光却是从未停在它上头半分。
  而是直透过它,望向底下那尚未痊愈的伤痕。
  这药效用极好,被细细清理过的伤口上结了痂,已然瞧不出什么血迹,嵌进肉里的碎瓷也早已被挑了出来。
  好似除了那道狭长轻浅的痂痕外,便什么也未曾变过。
  雍渊帝垂眼望着,眸中再不是窥不得一丝情绪的喜怒不形。
  原薄情之人动了心,也是会体会到心疼的滋味的。
  甚至更甚。
  帝王指腹上沾着的药渐渐晕开,力度轻柔得宛若鸿羽。
  大抵是有些凉,正睡着的人儿不自觉地蜷了蜷指尖,逮住了那只在自己掌心里作乱的手,然后慢吞吞地翻了个身。
  险些蹭进了他怀中。
  雍渊帝上药的动作就此一滞。
  站了有一会的曹公公低敛着眉,暗暗估摸着时辰。
  待到实在是有些迟了,曹陌这才试探着抬起眸,微觑了眼自己身前的龙榻——
  他刚抬起的头又迅速低了下去。
  别说那话到嘴边的“圣上”二字了,这位太监总管此刻觉得自己的呼气声都是如此的振聋发聩。
  他盯着手里的拂尘,再一次变成了个又盲又瞎之人。
  都耽搁这么久了,晚一时早一时好像也没多大分别...
  也不差这一会了。
  曹公公捂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十分有理有据地自我开导道。
  好在那位也并未叫他等太久。
  榻沿处,看着药膏彻底渗入人儿肌白如雪的掌心内,原是虚虚叫她揪住的帝王这才轻动了下,反手握住了人柔嫩的右手。
  雍渊帝俯下身,把几乎卧到他膝上的小兔稍稍往里抱了两寸。冠冕上的旒珠垂着,可自始至终未曾有过半分的挪移。
  而那本孤零零被人挣开的褥子,重新拢住了正睡着的小姑娘。
  无声无息。
  榻上的人儿呼吸浅浅重重,又渐渐重归平稳。
  等再直身退开之时,帝王的指尖轻轻掠过人的额处,拨去了那一缕不大听话的发丝。
  秋日清风和煦,日光透过窗棂,偏爱地洒落下来。
  地上相叠的暗影由深至浅,直至彻底分离。
  金銮殿外,已是摇摇欲坠的众臣终是迎来了这场迟了数个时辰的大朝会。
  他们跪立于阶下,而那高座之上,是他们的君王。
  生杀予夺的君王。
  官员们跪了太久,以至于在行完一拜三叩的跪拜大礼后,武将尚且还能稳上一稳,那些个文臣却是几乎都站不住了。
  若不是有左右之人互相搀扶,怕是能直接跪回地上去。
  姜尚书自然也在其列。
  但相较于早早跪于殿外请罪的宰辅等人,算准时辰如常候在宫门外的姜大人还是不大一样的。
  即便后头因为看着同僚都跪了一地,未免太过拔群,他也便随着一同跪了,那也已是好上了太多。
  故而眼下姜淮之所以会显得虚弱,主要的缘由还在...
  当其他大臣在殚精竭虑想着如何保住全府的性命时,尚书大人他——
  在面对两个儿子的诘问。
  立后的消息,是怎么瞒也瞒不住的。
  虽然姜大人也很奇怪如此紧迫的时间里,他们到底是从哪听来的风声。
  但总之这一夜,姜家府上的火烛亦如京中其余人家一般,是彻夜未熄。
  幸而此下大家眼底的青紫一个比一个深,倒也显不出他什么来。
  姜淮掩在人群里,一边掐着自己虎口,一边不着痕迹地瞪了两个逆子一眼。
  唯有这样,他才不至于彻底睡过去。
  正当这时,一道近乎沙哑的声音响在了他耳边:
  “礼部已筹大典多时,后位不稳则人心不安...”
  赵惑跪在那,高举着手中奏章,一字一句道:“为我大雍长治久安计,臣请奏,求圣上下旨,册姜氏以后位。”
  方才还耷拉着眼皮的姜尚书骤然瞪圆了眼。
  不是?你刚刚不还在声泪俱下地说自己有罪么?
  怎么突然就开始扒拉起他女儿了!
  被冷刀砍了个正着的姜大人眼下是真真不困了。甚至清醒得过了头。
  就像你看戏看的好好的,正瞧到高潮处呢,好嘛,突然发现自己也是戏里的那个。
  姜淮看着那厢正跪呈奏章于上的臣子,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又涌起一种四面楚歌之感。
  何其熟悉啊。
 
 
第92章 封后
  姜尚书怔愣着, 却是打了个寒颤。
  而此时站于后侧的姜卓卿抿直唇,往左一行,直接出列弓身道:
  “回圣上, 子不语怪力乱神。立后事关江山社稷,乃国之根本, 又岂是能因观星监“吉星”一语、空口白牙就定下的?”
  姜卓卿心知, 凭京中如今的局势, 想要再以岁岁才疏学浅为缘由推掉这份皇恩已是不可能之事。
  剩下唯一的破局之法, 便只剩下观星监。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咬死观星监卦象为虚,方才有一丝机会。
  “姜少卿,你...”闻他出言驳斥,跪于阶下的宰辅呼吸一紧, 本就惨白的面色更难看了些。
  少卿, 换做几日前他原不该这么称呼对方的。
  但豫州之劳,救驾之功, 现下对方已是圣旨明任的大理寺少卿了。
  距姜氏子获封状元入朝才过去几载?如今竟已是正四品之位了。位极人臣并非是什么妄言。
  更何况还是未来帝后长兄。
  已认清形势的赵惑也不敢明着跟他呛起声。
  宰辅只能放低姿态小声劝和道:“立后本是大喜,这等福分, 少卿又何必推拒呢?”
  可他话音刚落呢,那边就又有人站了出来。
  “大喜?赵相如此热衷此事, 何不干脆自己嫁过去。”自昨夜起便一直沉默的姜二公子眼神一厉,冷冷言道:“这福分若赵氏想要, 尽管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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