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就可以扫完整个小房间,小到连厕所都没有。
她出去看了看,每个房间都是一样的。
有个穿着红白色藏服的七八岁小姑娘看见她在找什么东西,于是走过来怯生生地看着她。
孩子的爸爸妈妈以前在外面打过工,所以她会说一些普通话,但很不正宗,有浓浓的口音,但能听懂:
“阿吉,你是要水吗?”
池沅垂眸看她,蹲下身子:“请问你们这儿有卫生间吗?”
她找完整个住宿地,都没看到。
“山上有,但是很远,一个人晚上上去不安全。”
池沅疑惑:“那你们平时怎么洗澡和解手呀?”
“学校里有厕所。”说到后面,小孩越来越小声:“水管还没有接通,每隔半月阿妈会带我们去洗澡,不过阿妈说,等铁路修好了,水管就会修的。”
池沅原本想摸她脑袋,但是怕有忌讳,毕竟风俗习惯都不太一样。
于是转而摸了摸她肩:“你叫什么名字啊?能告诉我吗?”
“卓玛。”
池沅从包里掏出几颗大白兔放在卓玛的手心里,是今天杜可给她的。
“谢谢。”
卓玛捧着糖,高原红的脸蛋上多了一抹羞涩的笑意:“阿吉,如果你要水的话,我可以帮你烧。”
“不用了,去休息吧。”
原本想洗个澡,但没地方洗,也不想麻烦人家大晚上地给她烧水,于是只好作罢。
回房间之前,找卓玛要了个盆去厨房接了一些热水,用帕子随意擦了擦。
池沅躺下没多久,杜可就回来了。
太冷了,杜可只裹了一件轻羽绒,不耐冻,只好先回来了。
两个人晚上都睡得不太踏实,可能是有水土不服,加上池沅还没适应海拔,总感觉自己有些想吐。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一群年轻人都是没睡醒的样子,看起来大家在这儿的首夜都过得不太好。
有了昨天的经验,和池沅同行的杜可今天裹了一件大大的羽绒服在身上。
池沅还是那副蔫蔫的样子,脸色比起昨天都白了一些,杜可问她情况怎么样,她觉得没什么差别,可能还要再适应适应。
住宿处离学校不远,他们在昨天给池沅戴哈达的那位大叔带领下,一起去的学校。
听本地人说,镇上就这一所学校,小学和初中都是一起的,只是上课的教室不一样,如果要上高中,得去拉萨或者其他市。
因为教育资源的落后,以至于能考上高中的孩子很少,所以大多数父母觉着与其让孩子来读书,不如在家放牛羊,至少还能是一份劳动力。
虽然在来之前,大家都已经了解过蛮达的教育情况和生活环境了,但明显亲眼看到更让人唏嘘。
甚至不敢想,这居然还是现在社会存在的情况。
这是来学校的第一天,校长给他们分配了班级,并讲述了学校的情况。
学校里现有的教师是二十二人,学校里有近两千个学生,小到一年级,大到初三,很难管理。
因为教育资源的缺乏,意味着一个老师身兼数职。
他们这一行有六人,校长结合资料上的情况,与他们做了个初步的了解。
“这样,你们先和孩子了解一下,明天再正式上课。”校长说。
大家应下,各自去了自己对应的班。
池沅和杜可教的三个班都一样,两人一起去的。
去的时候,班上的老师正在上课,她们就在窗外站了会儿。
期间杜可接了个电话走开了,留下池沅一人。
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的环境确实不算好,甚至连有些地方的山村学校都比不上。
操场全是水泥地,没有一块像样的草坪,孩子们也没有穿正式的校服,大多数都是穿着厚重破旧又不合身的羽绒服,看样子应该是别人捐的。
老师上课普遍用的藏语,教室里没有多媒体,学生的课桌上只有书本,简陋到了极点。
这所学校,大多数都是小学生,初中的很少,尤其是初三,刚听校长说,初三的学生总共还不够一个班,有些是自己不想学,有些家里不让。
池沅思索着,转身寻望的时候,偶然看见一个十多岁的男孩,站在石头上准备爬电杆翻墙。
怕出事,池沅老远就冲他喊了句:“下来!危险!”
男孩到这个年纪,皮得很,冲池沅回了句她听不懂的藏语,继续玩自己的,一点都没察觉到危险。
眼看着就要爬上电线桩子,池沅急跑了过去,将他拽了下来,两个人都摔倒在地上。
杜可听见池沅那边的动静,望了过去。
只看见池沅躺在地上,脸色憋得通红地喘,话都说不出来了。
被她拽下来的男孩,一时也被吓到了,回过神来连忙喊人。
池沅喘不过气来了,整个人像是一条濒死的鱼,杜可跑过去将她扶起来。
男孩进去找了人拿出氧气罐出来,辛亏两个人当时都没有慌神。
之后当地人再把池沅送去了卫生所。
蛮达只有一处卫生所,还是前几年因为铁路局的缘故才修建的。
铁路工人经常进山,怕出现避免不了的塌方事件,就在铁路局里安排了个医务所,同时也给镇上的人开了个方便。
她这一晕,可没把杜可给吓死。
诊断说是高反加上剧烈运动,所以一时缺氧晕倒了,不过吸氧及时,没什么大的问题,只需要在卫生所里输会儿液,再吸一吸氧,就可以走了。
可是从早上睡到黄昏,池沅都还没有醒来。
她整个人都好像没有力气一样,浮浮沉沉的,一时冷一时热。
窗外,是绵延不绝的雪峰山脉,不融冰川,云层散开,落日余晖普照大地之时,竟给人一种旧金山的错觉。
池沅朦朦胧胧睁眼之际,虚晃了一眼,仿佛是幻觉。
男人熟悉的英俊面容,映入眼帘,像是梦一场,只看清楚了个轮廓。
她试图抬手去抚摩,张唇:“陈浮己······是你吗?”
是在做梦吗?已经想到这个地步了吗?
没等她抬起手,就落了下去,疲惫地闭上双眼继续昏睡。
陈浮己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虚弱的模样,伸手接住了她无力掌控的手腕,用力握了握,掌心触碰到时,很凉。
男人蹙了蹙浓眉,将她的手放进被窝里。
作者有话说:
三十五章修增一些,大家可以重新看一看。
第44章 “不痛吗?”
夜更阑珊, 风雨不停,窗外欲飘零。
池沅醒来的时候,病房里空无一人, 手背上的针管隐隐刺痛。
眼皮沉重,像是睡了几天几夜一样。
她撑起身, 坐起来, 伸手取下鼻翼下的吸氧管。戴太久了, 很不舒服。
不知道是睡太久的缘故还是因为一直在吸氧,她脑子清醒了很多, 至少不再眩晕。
椅子上放着一件藏青花色的披肩,是她的。
她搭在肩上,推着吊水杆缓缓走到窗前, 正打算开窗。
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嗓音:“怕自己死不了?”
刹那,她滞住,眼波浮动, 手顿在窗户的边缘, 没了动作。
陈浮己站在门外,人高腿长, 直接挡住了整个门。
池沅转身,一手在胸前紧紧地攥着披肩。
原本苍白的脸色多了两分笑意:“不是做梦啊。”
男人那双晦涩难测的双眸直视着看她, 她脱了外套, 里面穿的单薄, 与窗外的雪山冰川有种欲将凋零的契合感。
“梦到我了?”他挑声问, 语气平淡。
池沅披散着头发,勾唇笑了笑, 不深不浅, 但温柔的笑意直达眼底, 让人如沐春风:“嗯,梦到了。”
陈浮己迈着长腿,往里走,缓缓走到她身边,看了她一眼,随后挪开视线,与她并肩看向窗外。
吹过旷野的风,在冰川之间呼啸,远处雪峰之巅,还能遥遥望见挂起的彩色经幡,很模糊。
“知道自己有高反还来这儿?找死?”他轻飘飘的语气,让人听起来不太顺耳。
“不知道。但是周林野说,你在蛮达。”
陈浮己微怔:“来找我?”
“不全是,学院有个支教活动。”
“嗯。”
两人好一阵都无话。
“陈浮己,脖子太酸,让我靠会儿。”
池沅没等陈浮己回话,脑袋就往陈浮己的胳膊上搭,借着他的力站稳。
空气寂静,池沅心里却难得的心安。
“那天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和我说。”她问。
池沅那晚醉酒,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了。
“早上七点左右,回了趟雾城。”
“回去看爷爷吗?”
“嗯,回去上了柱香。”
池沅睫毛颤动,神情呆滞,隔了好久才问:
“爷爷他······”
陈浮己伸手拢了拢她的披肩。
“嗯,死了。”
池沅望着他:“什么时候?”
“你当年走后的一个月。”
她嗓子眼像被人堵住了一样难受,高低不下。
手脚都一阵冰凉,男人察觉到她的僵硬,握住她的手,揉了揉,她细嫩的皮肤能感知到陈浮己掌心中的薄茧。
“陈浮己······分开的这些年,其实我过得很不好。”她缓缓说,语调不自觉地带着些垂丧和隐忍。
他松开她的手,却被池沅反握住。
她圈着他的指关节,用力勾着,细细描绘。
七年里,她是真的不敢面对陈浮己,没想过还能再遇。
因为食言,没遵守约定,所以不敢面对。
她情绪有些绷不住了,直接扑进陈浮己的怀里。
“陈浮己,我真的······很抱歉。”她双臂不断收缩着,搂紧男人的腰。
泪湿了他胸膛的衣襟。
抱歉错过了这么多年没能给他一个解释,抱歉自己现在变得自卑敏感,又前路无措。
陈浮己任由她抱着,等她渐渐心情渐渐回复过来了,他才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
“池沅,你说让我给你时间。好,考虑清楚了再来告诉我。”
“嗯。”她呢喃应下。
他垂眸看她:“别哭了,待会儿缺氧。”
她抬眸,眼底氤氲着水雾模糊一片,随后退出男人的怀里。
陈浮己的视线停留在她手背上,因为她刚刚的动作幅度有些大,针管在倒血。
“不痛吗?”
池沅这才注意到,但其实痛感还好,不易察觉。
“痛死了。”她抿着唇徐徐说,语气总有点像小孩子讨哄的样子。
知道她在装,陈浮己笑出声,微抬下颚,挑眉质疑:“你痛死一个给我看看。”
“陈浮己,你没同理心!”池沅沉下脸,自顾自地往床边走。
他也没急着去哄人,而是走过去,帮她推着吊水的移动杆子,随后按了铃。
这里的医务室还没有普通镇上的卫生所大,夜里值班的人也就一个谭医生一个,听到按铃响就过来了,进来的时候,看到陈浮己还在,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陈浮己是下午过来替人拿药的,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杜可着急忙慌送池沅就医。
谭医生一边帮池沅取吊针,一边嘱咐:“没什么大问题,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吸氧睡,不要再剧烈跑或者跳,多适应几天就行了。”
池沅应声。
“要喝水吗?”他坐在边上问。
“要。”
一天没沾水了,嗓子眼是有些哑哑的,唇也很干。
陈浮己拿着纸杯去了接水房,没多久,谭医生就紧随其后。
接水房里没人,只亮着一盏很微弱的灯,照在人身上,轮廓若隐若现。
热水滚着热气,冒出白雾,不断往上升腾。
谭医生靠在门框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女朋友?”
陈浮己抬眸瞥她一眼,没回答,岔开话题:“你不是回北京了吗?”
谭琦走过来,替他关了热水闸。
“老赵回来了,我就跟他一起了。”
“先前老赵说,你有一喜欢的姑娘,就是她吧。”谭琦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陈浮己从她手里拿过热水,冷声笑:“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八卦,不行吗?”谭琦耸耸肩。
“你是挺八卦的。”
谭琦白他一眼,伸手就在男人肩上拍了一下:“陈浮己,你找死啊!”
池沅出来的时候,就撞上这一幕。
明明不是多大的事儿,很简单的一个打闹动作,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就有些碍眼。
陈浮己注意到她后,朝她这边望了过来,池沅勉强又熟练地撑起笑容。
他端着热水过来,递给她。
“怎么没穿外套?”
她羽绒服不知道放在哪儿了,外面只披了一件披肩。
“没找到。”
陈浮己脱下身上的黑色衣服,给她穿上,然后再弯腰替她把拉链拉上。
谭琦看着这两人,随后走过来对池沅说:“你衣服被你朋友放在柜子里的。”
池沅下意识地打量面前女人的长相,说不上多好看,给人的感觉很干练精致。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戴了有色眼镜看人,毕竟赵琦一直是铁路局是捧着的独一枝花。
“谢谢。”她不咸不淡地回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