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心沅见状也随礼:“多谢道磐。”
“礼成了,恭喜二位。”
沐心沅非道门之人,不知道门规矩,还担心是否会被闹,不想仪式结束,原无乡拉着她施施然离开了元宗六象,一众同修好友只在旁侧含笑观礼,倒是不像俗世婚礼那般起哄闹新人。
仪式在黄昏举行,待二人回到烟雨斜阳,天已暮色。
原无乡踏入房内,径直拉着沐心沅坐到了梳妆台前,笑道“先将这身行头卸下吧,看起来感觉很累。”
沐心沅这一身装束虽不及普通新娘那般凤冠霞帔繁复沉琐,但以莫管家那个疯魔的状态自是不会制作得太过朴素,穿在身上仍嫌束手束脚。
听原无乡这样一说,她哑然一笑,自行对镜拆解高挽的发髻,并拿去了发间几件看似寻常实则用料贵重的头饰。
在她将自己从吉服中解放同时,原无乡已转出婚房,拿来两碟爽口的点心,以及一壶淡茶。
——倒是不知他几时将她的口味记得如此清楚了。
原无乡浅笑道:“自江南一路奔波而来,想是累了,吃一点垫垫肚子。”
“嗯。”
沐心沅从善如流,就着淡茶吃点心,但毕竟舟车劳顿,食欲不振,略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
原无乡见状便起身,极自然地说了一句:“吾去备水,你先稍待。”
他径自出了房门,也未注意沐心沅陡然微红的面庞。
——果然是修道人,大概未曾察觉这句话有哪里不对。
只是他想得周到、做得也周到,貌似已经完全适应角色,反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片刻之后,原无乡领着她转到浴室,一路上跟她介绍烟雨斜阳的布置。
“过去一个人居住,厨房也很少使用,你改日看看还差什么,另行添置。这是书房……已被凤府送来的东西占满了。”
沐心沅轻笑一声:“老莫对嫁妆颇为执着,劝都劝不住。”
“哈……吾已整理过后园,你若要做药圃应该够用。”
“嗯。”
她不禁再次感慨原无乡思虑周到。
“浴室在此,你先沐浴吧。”
原无乡一派坦荡,沐心沅脸一热,点点头便跨入浴室。
室内所有器具看来皆被细心更换和打理过,浴桶中水温正好。
她靠在温水中长舒一口气,微微阖上双目。
原无乡的确很会照顾人——这大概是天生吧。
到底是心底有几分紧张,她快速沐浴完毕,回到婚房,见原无乡已卸下头冠,一头银丝披散,坐在床边翻整被褥,一时竟看呆了。
“嗯?”未料到她这么快就回来,原无乡抬眼望去,也被她的模样怔住。
月色从门外落入,沐心沅站在门口,正沐浴在月色之中,青丝披散,身着宽松常服,飘然若姑射仙子。
原无乡之前的从容、坦然,尽皆为之一乱,仓促起身:“你回来了……那……吾去洗了。”
沐心沅目送原无乡落荒而逃,哭笑不得。
……这是怎么了?
方才还很淡定啊。
索性将换下的衣物叠放一侧,在婚房中走走看看。
婚房想来便是原无乡原来的卧房,布置得如他给人的印象一般,整洁舒适。新添的家具无非是梳妆台和衣橱,还挂了一些应景的吉物。
房间不大,转过一圈后,她拿起床头一本《皇极经世书》,半倚在床上看了起来。
原无乡在浴室中磋磨一番,心内自嘲。
已是道侣了,今后不免亲密,这股难为情来得也好笑。
待他重回婚房,却见飘摇的烛光下,沐心沅已倚着被子睡了过去。
……看来是累极了。
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将睡着的人抱起挪到内侧,并小心掖好被子,方才解下外衫,轻轻躺了上去。
烛光熄灭,月色依然明亮。
他凝视着身侧之人的睡颜,渐渐也有了些困意。
这……就是有家室之后的感觉吧。
似乎,也没有什么不自在。
……
半夜,原无乡朦胧之间伸手搭向旁侧,却挨了个空。
“……嗯?”
蓦然睁眼,却见本该好好睡在枕上的人不知何时已整个缩入被子里,蜷成一团,好似畏寒的猫儿。
这样的睡姿,不累么?
原无乡好笑地坐了起来,笑到一半却凝在了脸上。
他突然想起慕少艾诉说的那段往事——阿沅幼年时,被亲身父母送给异域邪医做活体实验,关在笼子里直到六七岁。
关在笼子里……怕是只能这般蜷缩着吧?
原无乡眸光微沉,心中却是一痛。
随后,他伸出手,像给猫儿挠痒一般轻轻摩挲沐心沅的背部,直到她放松身体,才将她拥入怀中,牢牢抱住。
——原道长的新婚之夜,从矫正夫人的睡姿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一本正经主持婚礼的道磐写得我蜜汁想笑。
——因为另一篇文里正在构思道磐会怎么被师姐坑。
哈哈哈哈哈哈!!!
第11章 第十一章
新婚夫妇,该过着怎样的生活?
原无乡已去后山练剑,沐心沅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拢了一个宽松舒适的发髻,随意插上发簪。
成亲已有四五日,白天同出同进,夜晚共枕而眠,两人虽是亲近了许多,却是谁也未曾打破某条界限。
顺其自然罢……她与原无乡心有默契。
两个人的生活向来皆是规律,如今成家,也仅仅多了些柴米油盐之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趁着原无乡练剑的时间,她去厨房熬了一锅浓浓的枣粥,又现做了煎饼——道真众人似乎颇好饼食,想来是伙房老翁的功劳。
备好早点,她便去后园打理药圃。
此番带来许多珍贵种苗,日前原无乡已帮她栽种完毕,接下来这几日需小心看顾,以免坏了根芽。
原无乡自后山回来,见她不在,想是忙着照料药圃,便自去厨房取早点食用。
现做的煎饼还冒着热气,一口咬下,滋味不输伙房老翁的招牌饼子,他不禁轻笑起来。
有阿沅在身边,口福果然少不了。
用完之后他本欲往药圃帮忙,孰料烟雨斜阳来了不速之客。
“原无乡,叨扰了。”
他迎出大门,却见是倦收天与几位平辈的同修好友并师弟云弈百川、师妹灵犀指瑕前来造访。
“各位同修怎会有闲来烟雨斜阳?”
“啧啧啧,原无乡啊,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但你连续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们当然要来关心一下。”
“对呀,新婚生活感觉怎样?”
“哈……有劳各位关心。”看到众人揶揄八卦之色颇为明显,原无乡岂能不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阿沅此次带来了几坛江南陈酿,尚未开封,诸位好友既然来了,何不入内共品?”
“哎呀!”李公烈两眼放光:“原无乡你上道!吾们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言罢便与众人互相推搡着欲进入烟雨斜阳。
顾及着好友新婚燕尔的倦收天拘谨道:“不会打扰吗?”
原无乡笑答:“无妨,吾与阿沅说过便是。”
话语刚落,轻装便服的沐心沅已从药圃中走出,见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微微一怔。
云弈百川眼疾嘴快地打起了招呼:“嫂子,打扰了。”
“各位久见了。”沐心沅微笑着点点头,询问的目光转向原无乡,原无乡回以一个略带歉然又无奈的眼神。
沐心沅意会道:“你们先在院中稍等,吾去取酒备菜。”
李公烈嘿然一笑:“有劳原夫人。”
众人目送沐心沅的身影转入厨房,心中莫不感慨。
刀中品欣羡地拍了拍原无乡的肩:“唉,原无乡,你可真有口福!”
“耶,道友,换一个角度想,今后伙房少了一个抢饼的竞争对手,吾们也不吃亏。”李公烈笑眯眯地歪在一边,还不忘用胳膊肘捅捅同属北宗的金闪闪道友:“对吧倦收天?”
仍有些拘谨的倦收天闻言眉头一展,忽然有些顿悟……这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
云弈百川则把灵犀指瑕往前一推:“小妹,去给嫂子帮忙。”
灵犀指瑕面颊一红:“帮什么忙,明知吾不会……”
“就是不会才让你去,整日舞刀弄枪,也该学学嫂子的厨艺了。”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轻笑声,灵犀指瑕又羞又气,狠狠地瞪了云弈百川一眼:“二哥你……!哼!”
见众人忍俊不禁的表情,灵犀指瑕臊得不行,赶紧往厨房的方向追了过去:“嫂子,等我啦……”
厨房中,灵犀指瑕笨手笨脚地给沐心沅打下手,不无钦佩地看着自家嫂子三下五除二如同施法一般变出一大桌让人垂涎欲滴的菜品。
“哎……嫂子,你真厉害。”
继摔坏几个碗、切坏两盘辅料之后,沐心沅果断让灵犀指瑕接手了传菜的工作,听她羡慕又带着几分失落的语调,笑道:“只是熟练程度的问题,指暇你若有兴趣,学起来也是很快。”
“哇,很好看!”灵犀指瑕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朵被雕成花的胡萝卜:“吾就是没耐性做这些啦。”
“不喜欢做就不做,也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擅长。”
灵犀指瑕撇撇嘴:“可是二哥总取笑吾女红不行做饭也难吃,真讨厌!”
“那你将来找一个会缝补又会做饭的夫婿就好啊。”
灵犀指瑕闻言忽然红了脸:“哎呀,嫂子,你也取笑吾!”
——心中却盘算着,不知那个人会不会介意自己不擅这些事情。
沐心沅见她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心中已有猜想,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好了,不说了。你先往院中,待吾取酒来便可开席。”
“好。”
院中众人已经东拉西扯半天,眼看着桌子上摆满菜品又不得动筷,简直心肝抓挠。
闻到诱人的香气,刀中品咽了咽口水,好歹让自己不要那么失态,转而继续之前的话题:“原无乡,抱朴子让吾转达之事,就此说定,你可别光顾着夫人推辞教中事务。”
“好友放心,吾既已应下,自不会疏忽。”
——其实今日众人会不请自来,除了几个闲得无聊的单身汉想闹闹新婚燕尔的道友,也因中元地官大帝圣诞在即,道门各派素有炼魂度亡惯例,抱朴子刚刚接下南修真职责,分|身乏术,欲委托原无乡协理,便请南宗刀中品前来转达——至于刀中品会邀上一群爱闹的同修叨扰新婚夫妇,抱朴子倒是无暇顾及了。
开餐在即,沐心沅取来两坛凤府独门陈酿“蟾宫照影”,将酒杯一一摆好:“让诸位久等了。”
“哪里,原夫人太客气了,是吾们不请自来呢。”
李公烈总算表现出几分不好意思,刀中品则毫无自觉:“原夫人,恕吾多嘴一句,在座的这群老餮你也是熟识,这两坛酒怕是远远不够。”
沐心沅微微一笑,分别为众人满上:“放心,酒自然是有充足的储备。何况这两坛酒,与你们所想有所不同,饮过便知。”
“哦?那吾们就不客气喽!”
“啧啧,刀师兄,看看你的嘴脸呀,”云弈百川露出嫌弃的表情,转而好奇道:“嫂子,这酒有何特别吗?”
原无乡亦侧过头询问:“是呀,阿沅,‘蟾宫照影’之名有何来历吗?”
沐心沅坐在他身边,浅笑解释道:“此酒色泽清冽,若在月夜饮用,杯中月影清晰,月色满盛。其味微甘,入口绵长,初品或嫌淡薄,但几杯过后,使人难以弃盏。”
刀中品早已迫不及待饮了一口,边听边品,摇头晃脑:“嗯……果然回甘无穷……”
倦收天则举盏轻嗅,无意识道:“听名、观品,适合月夜饮用,原无乡你最喜赏月,看来今后月夜有佳酿为伴了。”
倦收天一向单纯,此言一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公烈立刻打趣:“哈,原夫人真是想得周到,此酒正合原无乡的喜好呀。”
沐心沅知晓这群人素来爱闹,也不计较,只与原无乡相视而笑。
刀中品举盏道:“好了,吾们不请自来,是该先敬原无乡与夫人——特别是原夫人,辛苦了。”
沐心沅从善如流举起杯盏,原无乡轻轻抬手道:“且慢,吾们先约法三章。阿沅不宜多饮,三杯为限。”
“知道啦知道啦,只不过剩下的都是你原无乡的份哦!”
“哈……却之不恭。”
道门并无儒门那些繁文缛节,随后席上一派觥筹交错,风卷残云,自申时闹到戌时,两坛酒早已见底,但众人实不敢再饮——此酒后劲来得慢,却颇为厉害,再饮便要失态了。
倦收天白皙的脸上红晕清晰可见,拉着有些神魂飘忽的李公烈首先告辞;云弈百川与灵犀指瑕本待帮忙收捡,奈何脑子也有些不清醒,被原无乡送了回去;刀中品素有几分酒力,神清气爽地哈哈哈哈自行离开,临行还不忘向沐心沅约讨下一次的酒。
送走一群同修,原无乡担心沐心沅太累,自己去收拾桌上残局。
沐心沅也确有些乏了,见原无乡并无醉意,便自行梳洗。
待一切清理完毕,已是夜色深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