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没理这事儿,喝了几口用葫芦装着的酒。
见他们商议好先后顺序,老头儿放好葫芦,还打了个酒嗝,清了清嗓子,让他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名字。
却听青年道:“不是算我,而是我的夫人。”
言罢,给了一锭银子。
原来成亲了,谢宁又看了他一眼,心道,长得好看的人成婚那么早的吗,对方看着年龄还没过二十五岁。
原著的朝代年龄设定跟现代没太大差别,毕竟是架空的背景,作者说了算。
谢宁安静地站着想。
老头儿仿佛才不管你要算的是谁,只要给银子就行,他摸了摸满是油光的鼻子,道:“那就写你夫人的生辰八字和名字吧。”
青年温柔有礼地唔了声。
谢宁往后退了一步,不去看。
只见青年执起笔,行云流水地在纸张上面留下生辰八字和名字,期间他虚弱地咳嗽了几声,苍白的面容因咳嗽变红了点儿,令人生出怜悯。
她听到咳嗽声,忍不住看过去。
青年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握笔的手骨瘦嶙峋,宛若只剩下一张美人皮,道骨仙风却不减半分,反倒因此添了些谪仙意味。
气质高不可攀,一瞧便知出生在高门大户。
老头儿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张,开始算了。
过了一会儿,老头儿皱紧眉头,喝酒后,脸颊酡红,没一丝正经算命人的样,问青年:“你确定没写错,生辰八字和名字是这个?”
青年眼睫微颤,“没错,是这个。”
谢宁不受控制地瞄了一下,只看到了写在边边上的月字。
老头儿貌似遇到了难题,难得表情严肃起来,沉吟半晌方道:“此人由虚而生,于这世间没有过一丝牵绊,如今我看,也归虚了。”
“虚则无解。”他感叹。
“公子的夫人是不是不在身边。”他替人算命算了几十年,就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实属是怪了,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算错了。
谢宁听得愣愣的。
归虚,是不是死了的意思?
青年忽然咳嗽得更厉害,止也止不住,毫无血色的唇角蓦然地溢出血,血液越过他捂嘴的手指指缝滴落,啪嗒啪嗒地砸到纸张,染红了上面的生辰八字和名字。
谢宁吓了一跳,纸张的血液触目惊心。
老头儿也愣在原地,“公、公子,你......”
青年习以为常地掏出帕子来擦掉脸上沾到的血,本来清隽的眉眼布满落寂,语气像一滩死水搅不出任何波澜,仔细听却能听出里头深藏着一抹不知是对谁的哀求。
“无碍,您能算得出她会不会回来吗?”
老头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只道:“来去随缘,强求不得,公子还是放下吧,身子要紧。”
青年突然笑了笑,站了起来,却因身体虚弱不已,站不稳,踉跄了几步,白色衣裳被他穿着显得空荡荡的,像下一秒就要归西的人。
谢宁看不过眼儿,隔着几层衣裳扶住他。
“小心点儿。”
与此同时,鸿雁楼二楼靠窗处坐着一名红衣少年。
木窗大开,他口中含着腻甜腻甜的糖,漫不经心地听柳如叶说话,眼睛却看着街上的人,修长的指骨玩弄着剑鞘的红色穗子。
卫之d坐在许扶清身侧,留意到他的视线,也跟着看了看出去。街道上,那扶住陌生青年的不是谢宁是谁?
能进揽天书院之人皆是在世上无依无靠的,她跟对方是什么关系?
不过此事倒不是很重要。
只要不牵扯到揽天书院的任务便可,否则柳如叶是不会放过谢宁的。卫之d收回视线,见许扶清还在看,他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
大街上。
谢宁环顾四周,见没人上来帮忙,不禁问:“公子,你来这儿没带仆从吗?”
他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出门在外怎么可能会不带一些下人?独自一人行动,还带着一身病未免过于危险。
她搞不明白。
“没有,谢谢姑娘了。”青年又闷声咳嗽了几声,道谢完便离开了。
谢宁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微微失神,直到老头儿伸手到跟前晃了晃才回过神来,“姑娘也要算命对吧,算谁的,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问着,老头儿把染上鲜血的纸张折起来。
他边摇头边口吻怜惜道,“哎,那公子也命不久矣了。”
不用老头儿说,谢宁也看得出来。
“呃。”她显然是被刚才发生的事扰乱了心神,挠了挠头发,看向青年放在木桌上面的一锭银子,问,“算一次要多少银子啊?”
老头儿轻笑,不到片刻便把青年之事抛之脑后,毕竟活了那么多年,见多识广,遇事还算镇定。
“随意,想给多少就给多少。”
还能这样?谢宁正想答应,应如婉便走了过来,警惕地将她拉到身后,眼睛盯着老头儿,“谢宁,还没算好吗?”
老头儿倒不在意应如婉的态度,悠哉悠哉地坐下来,拿起装酒的葫芦,叽里咕噜地连续喝了好几口。
谢宁如实回:“还没有。”
老头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敲了敲桌子,道:“怎么?姑娘还算不算啊?”
“算。”
怎么不算呢,她见他似乎真的有几分能力,更想试试了,当机立断地拿过笔和纸,在上面唰唰唰地写下生辰八字和名字。
谢宁在现代也叫谢宁,这个不用改,但生辰八字就应该不同了,系统也没着重提过,所以她写的是自己真正的生辰八字。
应如婉见此也安静了。
她从未听谢宁提过生辰八字,也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老头儿接过谢宁的纸,手指顺着长须,眉头越皱越紧,今日出门是不是没给自己算上一卦,怎么遇到的都是这些稀奇古怪的人。
上一个的生辰八字是虚的便算了,这个又是?
要知道算命算不出来可是会砸自己的招牌啊。
谢宁瞧他欲而又止的模样,挤出干巴巴的笑,“那个,你看出什么了吗?比如,嗯,我能活多久?”
一只苍白漂亮的手轻轻地抽掉老头儿拿着的纸张。
绯色衣袖带过一阵沁人心扉的松木香。
老头儿疑惑地抬头:“你是何人......”怎么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这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只一眼,他便知跟前之人绝不是寻常人。
谢宁视线慢慢地往上挪。
只见许扶清面容如剔透雪莲,垂着长睫,浅淡的阴影投落鼻梁两侧,目光流转于写了她生辰八字的纸上面,从名字掠过,停在生辰。
五月初三。
指腹轻轻地摩挲过这四个写得歪歪扭扭的字,他思绪不知飘向何处。
“小夫子?”谢宁站了起来。
应如婉也没料到他们会那么快地从鸿雁楼出来,有些担心他们会责怪她们乱跑,亦或者责怪她们听信这些无稽之谈,此时略惶恐不安。
“夫子。”她低下头。
卫之d和沈墨玉立于几步之遥,也同样困惑地看向那张纸,只是都看不出什么,揽天书院可不会管弟子生辰之类的事情。
可身为揽天书院的弟子竟相信江湖的算命骗术?
“谢宁想找人替自己算命啊。”许扶清神色没变化,嗓音温柔至极,仿佛随口一问,“这是你的生辰八字?”
谢宁莫名感到头皮发麻,喉咙猛地变得很干,想喝水了,“嗯,这是我的生辰八字,我就无聊来算算而已。”
许扶清身姿颀长,她只到他胸口高度。
“原来如此。”许扶清笑,“那你现在还要算吗?”
她忙摆手,还算个毛线,总不能让他们全都站在这里等自己,自己才没那么大的面子,而且被他们听着也难为情。
“不算了,不算了。”谢宁讪笑,“小夫子你们还要去哪儿吗?如果没事了的话,那我们就回林府吧。”
却不曾想许扶清又礼貌地把纸张递回给老头儿。
他含笑地看谢宁,“来都来了,那就算算吧。”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谢宁想拒绝,但被许扶清轻柔地摁坐回小木凳上,他转而看向老头儿,狐狸眼流转间摄人心魄。
“您当真能算出她的命儿吗?”
少年笑意渐加深,侧脸被晕黄的光线勾勒着。
作者有话说:
我在文案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订阅不足70%晋江会自动出现防盗章,为什么有人会因为这个而去乱举报我最新三章涉及未成年人有害,我今天接到举报通知整个人都是懵的,举报者理由写:作者老是发重复章节,所以才随便挑个理由举报的。
这是订阅不足导致的啊。因为随随便便的举报,那些章节过几天可能会被晋江锁定。我球球了,我最近真的很累了,看不下去的就点叉,或者点右上角的不感兴趣,永远的屏蔽我。我的文只是为喜欢的读者而写,希望那位乱举报的读者能看到。
第59章 情起八
老头儿看着许扶清, 只觉手中的纸张如烫手芋头,无故不敢直说自己确确实实算不出谢宁的命儿,太虚了,仿佛压根不属于这世间。
谢宁并不是榆木脑袋, 瞧老头儿的神色, 顿时了然。
得嘞,还真的碰上了江湖骗子。
刚才见他算那名青年的夫人好像很准的样子, 她还以为对方的确有几把刷子, 如今看来, 大概是随便蒙,然后蒙对的。
谢宁也不想给老头儿添麻烦,横竖自己还没给银子, 算不出就算不出, 何必为难他呢。
于是谢宁道:“我不算了,我相信我命儿硬得很。”
老头儿如获大赦地将那张写着生辰八字和名字的纸张塞回她的手。
许扶清缓缓地松开摁住谢宁双肩的手,展颜一笑,“既然谢宁下定决心不算那便不算了吧。”
他倾身过去,执笔, 挥洒自如地落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名字, 笑着将纸张和一锭银子递给老头儿。
“不给她算,那帮我算算吧,劳烦您了。”
谢宁凝视着许扶清极好看的侧脸,有一丝错愕。
谁想算命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唯独许扶清不一样,在原著里, 他对这种东西不屑一顾, 从不信命儿。
“小夫子你?”
许扶清察觉到谢宁的视线, 侧头望过去,笑容挂在唇角,声线撩人心弦,“怎么,你不算,还不允许我算啊?”
她扯了扯嘴角,爱咋地咋地,只要不牵扯到自己,“不敢。”
卫之d本来是不在意这等小事的,见许扶清突然掺和了进去,同样感到难以置信,不得不多加留意一番,思忖他在打什么主意。
老头儿眯着眼接过。
在看到他的生辰后,老头儿眉间不受控制地一跳,四月初四寅时生,一般来说此乃极阴之时日,却落到了本该是至阳之躯的男子身上。
太过于矛盾了。
还真是难得一见,老头儿抬了抬眼,看他,暗暗地感叹,只不过又是位命儿不长的啊。
许扶清长身鹤立在木桌子边,慢条斯理地捋了捋宽长的衣袖,抬眸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怎么,您可是也算不出我的?”
谢宁在心里面犯嘀咕,自己倒是知道他日后会如何。
老头儿正欲开口,一道女声插了进来,“许公子?”
谢宁闻声转过身去,来人着一袭红得耀眼的衣裳,行走间那红色绣花鞋若隐若现,语调阴阳怪气的,不见半分昨晚的姿态。
“还真是巧了,今儿早听你们说有事要出府一趟,我还以为有何急事呢,原来是来这儿算命了,果然好雅致。”
卫之d听这话蹙了蹙眉,“林姑娘,我们并不是你府中下人。”
言下之意是他们会负责完成任务,但是他无权干涉他们别的事。
其实揽天书院还有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规矩,那便是揽天书院一旦接下任务后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完成,就算是牺牲夫子、弟子也在所不惜。
所以哪怕是最初颁发任务之人在中途反悔了,要撤回来,也不行,交易已经开始,容不得反悔。
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无人例外。
林少如捂唇轻笑。
他翩若惊鸿的脸染笑后颇为颠倒众生,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一不好奇地看过来,发现他们的容貌皆不俗后更是频频地回头看。
谢宁被那些打量的视线弄得不是很自在。
“卫公子,你别多想,我只是出府办事,刚好路过此处,见你们在才特地过来打声招呼罢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林少如好歹年纪轻轻便能当一家之主了,岂会听不出卫之d的言外之意。
他走到老头儿身边,纤指捻起写了许扶清生辰八字、名字的纸张,低眼看着上面的清隽的字体,身子微微一顿。
说来也可笑,他们两人的生辰八字几乎一模一样。
至于为什么,只有少数人知道,林少如便是其中之一,秦姝跟林夫人先后怀上孩子,在当年,她们的关系还是维持得比较好。
而在得知秦姝要产子的那一晚,林夫人竟然要吃催生丹药,丝毫不顾林老爷的劝导,硬是要跟秦姝在同年同月同日生下孩子。
这一举动异常危险,稍有不慎便会直接一尸两命。
林夫人分明知道的,却还是坚持如此,可见为达目的,心能有多狠。
林少如不明白林夫人执着意义在哪,即便自己跟许扶清同年同月同日生,他依然不可能是她跟许正卿的孩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妄想终究是妄想。
哗啦一声,纸张被人抽走,接着被撕成碎片,始作俑者是许扶清,他笑吟吟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林姑娘看了那么久。”
谢宁喉咙发痒,干咳了几声,无意间打破了僵局,林少如顶着一张貌美姑娘脸对许扶清做这些事很容易引人遐想。
若她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怕也会误会他们。
抛开别的不说,单看脸,他们倒是郎才女貌,谢宁想着想着,把自己给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