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婉悄悄地推了推谢宁,朝她挤眉弄眼的。
谢宁一头雾水地偏头看过去,眼含困惑,搞不明白应如婉为什么突然推自己,回了她一个不解的眼神。
见谢宁反应似乎很迟钝的样子,应如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许扶清一眼,期间撞上一贯冷清的沈墨玉的视线。
应如婉背脊一震,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
谢宁顺着应如婉视线看过去,瞧见了沈墨玉,敢情应如婉推自己,是要她看他啊,有什么好看的,冷得跟块冰似的。
沈墨玉见谢宁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先是眉间一皱,尔后像是有些厌恶,很快便转开了眼儿。
“……”谢宁没错过沈墨玉的表情,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儿。
好像谁稀罕看他一样,长得是还不错,应了那句冰山美人,但看她的眼神总是充满着不屑,仿佛自己会拖累揽天书院的任务。
没错,谢宁承认自己的武功是不好,可也谈不上拖累二字吧,在山林那次找到玉笛的功劳少说也有她一半的份。
正当她暗暗地吐槽着,抬眼便巧撞入了许扶清似染了星辰的瞳孔儿。
谢宁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低下头。
不知为何,她一向不太习惯久看他的眼睛,漂亮是漂亮,却有股虚幻感,叫人看了形同脚踩棉花,踏不到实地。
林少如缓缓地收回手,云淡风轻道:“就是好奇许公子的命数罢了。”
许扶清只笑不语。
而卫之d留意到林少如身后跟着的小厮皆拎着不少东西,问:“林姑娘这是出门购置府中物品?”
“嗯。”
林少如看他,轻描淡写道,“过几天便是我母亲的生辰,我怕府中下人办事不利索,所以亲自出门购置生辰那天需要的东西。”
谢宁的注意力因为他这句话收了回来。
林老爷才死了不到半月,身为妻子和儿子的他们不披麻戴孝的也就算了,瞧这般还要大张旗鼓地庆祝生辰,不管怎么样都不太说得过去。
不过没多久她就想通了。
林老爷死了一事整个西京城没什么人知道,消息被林少如压了下去,对外称林老爷还是活着,林府是大府邸,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着。
倘若府里唯一的男人死去,剩下林夫人和林少如这个‘女儿’,处境确实不好,经商之路也会变得坎坷不少。
届时林府就要没落了。
林少如以女子身份活了那么多年,一时半会儿怕是也换不回来。
即使能换回来也免不得惹人非议,更别提林夫人是否愿意让他往后以正常男子身份活下去,谢宁觉得照林夫人的性子定是不会同意。
她正陷入自己的沉思,掌心骤然被塞进了一颗糖,思绪被强行地拉了回来,不知何时许扶清离自己更近了。
谢宁拼命地琢磨着这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在聊着别的事情,他却给自己塞了一颗糖?
许扶清苍白冰凉的指尖微微勾过谢宁的掌心肉,似羽毛轻轻地撩拨心弦,漾出涟漪,淡粉色的唇弯出小弧度,含着莫名的笑望着她。
少年眼珠轻转到一侧,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嗓音说:“这个糖很好吃的。”
似诱哄孩子的语调。
很是温柔。
这糖不会下了毒.药吧,应该不会的...看过很多小说的谢宁不由自主地脑补,攥紧糖,与许扶清对视了大约有几秒。
她见他眼神不闪不躲,心安了点儿,怕说话引起别人的注意,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直安静的沈墨玉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淡。
本来谢宁没打算吃这个糖的,但也不知是不是中邪了,鬼使神差地剥开糖纸,把那颗放进了嘴巴里,甜腻瞬间在口齿间尽数散开。
好甜好甜。
太甜了。
若是寻常,谢宁还是挺喜欢吃糖的,但现在口干,吃糖更渴,她怀疑许扶清是故意的。
可也不对,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口渴,还有,这颗糖是她亲自塞嘴里的,对方也没让她立即吃。
谢宁抓狂了,敢情是她自作孽?
又或者难不成他给她下蛊了不成?谢宁耸了耸肩,没往深处想,可能性也不大,归结为是刚刚自己脑子发抽才会剥开糖纸吃糖。
*
谢宁从街上回到林府的房间,慢慢地回想林少如提到的事情。
林夫人的生辰在后天,林府在西京城算得上有名,林少如邀请了不少人过来,他说让他们到时装作是寄住在林府的客人便可。
至于这两天,就暂时停止调查杀林老爷的凶手,林少如自会找个缘由搪塞那些问林老爷去了哪儿的人。
说实话,谢宁觉着这林府还真多事。
应如婉拎着一食盒回来,进了房门还回头看一眼外面院子,谢宁听到声响,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看过去。
“外面怎么了?”她刚在想事,没留意听。
“林府的下人在院中挖东西呢。”应如婉转过头,走几步到木桌子前,将食盒放在上面,再把糕点一一摆出来,“你先吃点东西。”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应如婉知道她很容易饿。
谢宁随手拿起了一块绿豆糕,边吃着边往外看,恰逢无聊不想在房间闷太久,感觉智商都下降了,还不如出去八卦八卦。
“我去看看,待会儿就回来。”
应如婉对谢宁爱到处去的性子习以为常,“嗯,对了,我在从后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林姑娘,林姑娘叫我们晚上尽量别出去。”
听完后半句话,谢宁脚步一顿,心中隐有猜想,却还是装不知。
“为什么啊?”
“昨晚林府上出事了,有人闯进林府杀了一名小姑娘。”应如婉倒了杯茶,递给她,“林姑娘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据说还在查昨晚闯进林府的是何人。”
谢宁接过茶杯,有些恍惚地抿了一小口。
“死了一名小姑娘?”
应如婉点头:“对,林姑娘说那名小姑娘是林府的远房亲戚,自小父母双亡,林姑娘才把她接过来林府住的,昨晚住在林夫人房间,不想却出了这事儿。”
小姑娘居然死了。
谢宁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昨晚她分明还是活得好好的,“林姑娘说那小姑娘是昨晚闯进林府的人杀的?”
“林姑娘是这样对我说的。”应如婉发现她表情不太对,担心地问,“怎么了,昨晚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根本就是颠倒是非,明晃晃的栽赃陷害。
谢宁敛好神色,放好茶杯,尽量表现得很是自然地说:“没有,我先出去了。”
*
院子里,下人们都蹲在树下挖东西。
树的旁边摆放着好几坛酒,谢宁听完应如婉带回来的消息,变得没什么胃口了,三两口吃掉小小一块的绿豆糕。
她拍了拍沾上绿豆糕屑的手指,探头过去问:“你们这是在挖什么?”
下人听言,放下手上工具,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给谢宁行了个礼,然后捧起摆在树旁的其中一坛酒,递给她闻闻。
原来是桃花酿。
谢宁在现代有幸喝过一次老一辈做的桃花酿,所以还记得这个味道,但眼前的桃花酿味道更浓郁,显然是好酒。
“这桃花酿好香啊。”她感叹一句。
虽然下人不会开口说话,但谢宁也大概猜到为什么要挖出埋在院子树下的桃花酿了,兴许是准备在林夫人的寿宴上用它来招待客人。
“这是林府后天拿来招待客人的桃花酿?”这么好的酒,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都非常值钱,林府出手够豁绰的。
下人点点头。
林少如站在不远处,面上辨别不出神情地看着谢宁,蓦然开口:“谢姑娘也喜欢桃花酿?若是喜欢,现在我便可以送你一坛。”
下人朝他也行了礼,再拿起工具,继续挖藏在树下、还没被挖出来的桃花酿。
谢宁眼睛亮了亮,的确有点儿心动。
要说这桃花酿是真好喝,不过喝的时候没什么太大刺激感觉,温和温和的,就是后劲儿还挺大,听说不会喝的喝多了能醉一天一夜。
林少如缓缓地走过来,弯腰捧起一小坛酒,“拿着吧。”
桃花酿是小小一坛的。
谢宁下意识地舔了舔唇,想接过来,又不想接过来,颇为矛盾,林少如不是好人,自己是知道的,怎会突然变得好心。
一阵清风徐徐拂来,夹着桃花酿酒香的同时也似带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松木香。
她抬了抬眼,视线越过林少如,落到立于几步之远的少年身上,他一拢绯色单薄的衣裳随风轻动,温润斯文的眉眼隐含几分蛊人之气。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情起九
谢宁正想唤许扶清一声, 却见他转身离开了,到嘴边的小夫子三字咽了下去,而林少如打算把酒坛放进她手里。
“不过是一坛桃花酿,谢姑娘何必同我客气。”
林少如宛若女子般纤细白腻的手伸到空中, 被一颗凭空而出的尖锐石子砸手背, 速度异常快。
就算谢宁离得近也不知他是因什么松了手。
哐当,桃花酿落地, 醇正的酒香散开。
闻着酒的浓郁香味, 谢宁刚微微抬起的手僵在身侧, 看了一眼地上那慢慢地渗入土里的桃花酿,又看了一眼林少如。
她干咳几声缓解尴尬,开玩笑儿道:“看来老天爷今天不想让我喝桃花酿啊, 没事, 后天寿宴,我定会喝个够的。”
林少如眼尾微挑,轻轻地笑了声。
“谢姑娘说笑了。”
他似无意地将衣袖挪高,露出流着血的手背,鲜血沿着骨节分明的五指指缝流动, “这哪是老天爷不想让你喝啊。”
顿了一下, 林少如眼底掠过一抹深意,“分明是有人不想让你喝。”
谢宁这才瞧见林少如的手背受了伤和地上那颗染了血的石子,第一时间庆幸的竟然是自己没早些伸出手,否则受伤的很有可能就是她了。
“林姑娘, 你手流血了。”
谁动的手?
她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一人,随即抬头看了一遍院子, 丝毫不见绯衣少年, 可无端端的, 石子怎么会自动飞过来。
难道许扶清认为这桃花酿有毒,所以才大发慈悲地通过此方式来提醒自己?
那还挺仗义的啊。
下人们眼瞧着就要上来给林少如包扎伤口,他却看着谢宁,摆手拦住他们,原来清冷的声线似多了点儿柔和,“不知谢姑娘可会包扎伤口?”
此话一出,下人们乖乖地站到一侧。
谢宁啊了一声,有些为难,自己可不太会包扎伤口,不过既然对方开口,那就是想她亲自替他包扎,这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那个,我只会一点点,怕是会弄疼林姑娘......”
林少如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牵过谢宁的手腕,眸子难得弯起,一边拉着她往大厅方向走,一边说:“无碍,我不介意。”
可是她介意啊。
谢宁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两声,暗暗地甩了几下甩不掉,只得任由他拉着自己走。
在外人面前,他是女子,自己也是女子,两人拉个手腕又不能蛮横地扯开,她真想一锤子锤死林少如,绝对是另有所图。
院子较为隐蔽的小亭子处,卫之d将视线从对面的红柱子收回来,再落到前往大厅的一红一素背影上,指尖轻敲着栏杆。
沈墨玉不解地问:“林姑娘为何对谢宁这般好?”
卫之d轻敲栏杆的动作停下,偏头看着他,没正面回答:“世间一切皆有迹可循,有理可依,有给有求,林姑娘一人撑起林府,定不是等闲之辈,平日里亦不会做无用之功。”
“可谢宁只是我们揽天书院的一名普通弟子,林姑娘有何缘由接近她。”
沈墨玉还是不明白。
院中树影婆娑,一片叶子随风飘进亭中,卫之d抬手接下,指腹摩挲着叶子偏锋利的边缘。
“你刚才可看清林姑娘是如何受的伤?”
“没有。”
扔掷石子之人速度极块,沈墨玉根本看不清,再说,此事与林少如对谢宁好有何关系?二者表面看起来并没有能牵扯到一起的地方。
卫之d没再说话。
其实他看得出林少如的最终目标是许扶清,到林府不久后便察觉到了,至于谢宁,不过是林少如接近许扶清的一枚棋子罢了。
行走江湖多年,卫之d尽管从未经历过情爱之事,却耳濡目染。
江湖民风越来越开放,不少姑娘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这并不是奇怪之事,他也认为是对的。
林少如性子虽与寻常姑娘不尽相同,但若说对方对许扶清一见钟情,如今特意想尽办法逮着机会接近、了解他,卫之d又觉得不太像。
反倒觉着有几分像恨,也不知是不是他多虑了。
*
林府下人极会瞧脸色,前脚谢宁他们刚到大厅,后脚就送包扎伤口的白布和药过来了,送完又安静地离开。
谢宁认命地给林少如擦了擦血,再撒药上去。
林少如看她的眼神莫名添上了一道专注,单手举起茶杯,缓缓地抿了一口茶,似无意间提起:“谢姑娘可听说了林府昨晚发生的事?”
包扎伤口的手一顿。
谢宁抬头望着林少如,直觉告诉她,他知道了昨晚站在房门外偷看的人是自己,干脆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林姑娘有话直说吧。”
说完这句话,谢宁冷不丁的恍然大悟,给白布打结的力度不受控制地大了些,“慢着,你做这些事都是故意的?因为我的小夫子?”
林少如有些疼,撇了一眼包得微紧的伤口,“你的小夫子?”
“咳咳咳。”
谢宁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她就那么随口一说,想表达的意思不是他理解的那一个,但懒得解释,“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故意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