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两人关系较好,有时候会待在一个房间里聊聊天,晚上再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揽天书院是不管这些小事情的。
听到呻.吟,她忙跳下来,朝应如婉走去,“你怎么了?”
应如婉脸色微微泛白,满头大汗,身子蜷缩起来,纤瘦的双肩颤抖着,用手捂住小腹。
“谢宁,我肚子不太舒服,你能帮我个忙吗?”
此话一出,谢宁好像明白了,弯腰过去,撩开她紧贴着脸颊的湿发,用帕子擦掉皮肤上面的汗。
“你是不是来那个了?”
“什么那个?”疼意让应如婉脑子运转缓慢,听不太懂她说的话,小腹时不时有股下坠的难受感,躺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
房间没别人,谢宁直言不讳:“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应如婉忍住羞涩,咬着唇点了点头。
她非常理解,将擦过汗的帕子叠起来放到一旁,“对了,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应如婉十分难以启齿地指了指一些东西。
*
揽天书院环山环水,风景宜人,谢宁暂时没空欣赏,蹲在一偏僻的湖边,撩起袖子,埋头勤勤恳恳地洗月事带。
寝舍院子是男女混住的,洗衣服和这东西不太方便。
古代人生产力低下,月事带是重复利用的,需要洗干净、晾干、放好,留着第二日用。
这两条月事带不是谢宁的,是应如婉的。
她昨日来了癸水,今日肚子不舒服,现在床上休息,幸运的是今个儿不用习武,不然肯定支撑不了。
所以谢宁帮应如婉洗月事带。
这两条月事带还没用过,只是放的时间太久了,需要洗洗再用,应如婉前几日忙,忘了这茬,而事到如今又疼得厉害,只好拜托她。
谢宁倒是觉得没什么,答应了,顺便打算把自己的脏衣服也给洗一遍。
毕竟痛经真的非常要人命,不动都不舒服、疼,更别提干别的事了。
等洗完后,她没着急回去,太阳很猛,不用多久就能晒干衣物和月事带,等等都干了再回去也不迟。
谢宁掏出帕子拭擦掉汗,坐到湖边的大石头上乘凉,旁边有一棵大树,蔓延开来的繁茂枝叶挡住了烈阳。
附近山色清丽,极为赏心悦目。
岸边蓼花红透心,散落的大小石头玲珑有致,水光浮动潋滟,像一面清澈敞亮的镜子。
估摸着时辰不早了,谢宁把晒干的衣物卷成一团,中间包着月事带,准备抱怀里,走回去。
走到一半,她又折了回去。
原因是把淡蓝色的油纸伞落在湖边了,有些古人极会看天象,那名对应如婉很好的梁大哥就会看。
在得知谢宁要出院子洗东西后,他嘱咐一句带伞,说近来多雨,觉得今日很有可能下雨。
那时候,她听了梁大哥说的话,没能忍住抬头看了下晴空万里的天空,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嗯,挺像不会有雨下的样子。
但她还是带上了一把伞。
俗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如今洗完衣物,还是没下雨。
谢宁原路返回,一把淡蓝色的油纸伞躺在石子上面,湖畔凹凸起伏,站在高处的她望见,朝它走过去,弯腰捡起来。
轰隆――
雷声阵阵。
她拿伞的手一顿,放眼看去,发现天空竟然迅速地黑了下来,乌云席卷掉太阳,天色沉暗得恐怖。
哗哗哗,大雨倾盆而下,砸得人脸发疼、湖面涟漪不平。
谢宁打开伞,将豆大的雨水隔绝掉,抬腿踏过崎岖的地面,水往低处流,顺着石缝浇下来,还是微溅湿了裙摆。
怕淋湿衣物,她臂弯搂着它牢牢地朝胸靠,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撑着伞。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条窄小的石板桥,底下水流湍急,桥两侧长满苔藓和杂草,踩上去容易滑倒,她行走在中央。
雨色霏霏,谢宁刚走到桥头,少年单薄的背影撞入她视线范围。
他一头青丝没有多余装饰,只用简单一条红带子束着,雨水顺着线条流畅的下颌流落,滑过喉结。
剑还是不离手,独自行走在雨幕中。
许扶清分明离她不远,她却隐隐约约感受到一股无尽的距离感与凉薄,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而是深嵌在骨子深处的。
怎么又遇到他了?谢宁濉
仿佛能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许扶清抬了抬眼。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
只一眼他便不再看,继续走路。
【请宿主时刻注意许扶清的好感值变化。】系统突然提醒一句。
如果自顾自地撑伞走人,不管许扶清,记仇的他对她的好感值会不会直接掉成负数?
念及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谢宁踌躇了不到一秒,终究还是不敢冒这个险,快步地追上去。
杂乱的脚步声揉杂在淅沥的雨声中,多年来养成的警惕性使得许扶清迅速回头。
她站在距离他还有一、两步之远的地方。
谢宁稍微踮起脚,手尽量伸长些,将油纸伞抬高,举过许扶清的头顶,往他那边倾斜。
接连不断的雨水顺着伞骨砸落,形成一道道水帘子。
“小夫子。”她唤。
轻飘飘的三个字钻进他耳畔。
伞下,许扶清被雨水冲刷过的五官无暇,细细绒毛也清晰可见,苍白的皮肤透着几分不正常的薄红,但还是过分的好看。
大概是被雨砸红的。
谢宁看着他,不由得猜想。
一滴晶莹的雨水从许扶清眼睫坠下,他眨了下眼,默然不语地看着她。她灰白色的衣角垂落,随风雨拂动,挥向他身前的红衣,碰撞、荡开。
周围的花草被雨滴砸得晃晃悠悠,花瓣越发清透悦目。
谢宁半边身子被雨淋湿,好在怀中的衣物和卷在里面的月事带还算安全,并未洒湿,伞面倾斜幅度却还保持着不变。
“小夫子,我送你回去吧。”
若是没有应如婉急着要用的月事带在身,谢宁会直接把伞给他,而不是送他回去,毕竟衣物淋湿便淋湿了,又不急着穿。
改日再晾干就好。
良久她都没得到答复,空气凝固了好一会儿。
就在谢宁以为许扶清会拒绝自己的时候,他无故地笑了,开口道:“你送我回去?”
雷鸣声响彻山间,闪电疾过,白光一掠,大雨伴随着狂风,谢宁没太留意,注意力放在他这句带着反问语气的话里。
风掀过油纸伞,伞角一扬,差点被吹走。
许扶清指尖措不及防地覆上她手背,及时固定住了伞柄,皮肤的温度很低,如凉入骨髓的冰块,一点一点地透出来,传入她体内。
冰人啊。
谢宁被冻了一下,不禁轻轻地扭动手腕。
因距离缩近,谢宁能闻到萦绕在许扶清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即使被雨淋过,也还是没散尽,似幽魂地紧随着他。
带着夏日难得凉意的风从伞侧吹进来。
她默了几秒,他有可能刚完成掌教的任务回来,叫自己给撞上了。
“对,小夫子,你的院子在哪?我先送你,自己再回去。”谢宁忽视掉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笑着道。
许扶清弯唇笑了笑,没直接说在哪,而是迈开腿。
谢宁明白他这是同意了,忙小跑着追上去,一大半的伞还是遮着他。
天越来越黑,雨也越下越大,她不禁皱了皱眉,不知应如婉好点儿没,还有,不知道回去还有没有饭吃。
是的,她饿了。
很饿。
走了一刻钟左右,前方出现了一间竹屋。
竹屋建在山林中央,距离揽天书院的寝舍很远,用竹杆围成篱笆圈着一片空地做院子,里面虽然养了不少花花草草,但不知为何看着就是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反而死气沉沉的,透着阴冷。
许扶清左手拿着剑,抬起右手推开竹院的门进去,谢宁在他旁边,抱着衣物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着。
如果要进去,得踏过竹阶梯。
沾上水后有些滑,一不留神儿可能会摔一跤。
送佛得送到西,她总不能只送许扶清到院子,让他淋着雨走进竹屋里吧,于是谨慎地踩过竹阶梯,坚持到竹屋檐下。
竹屋散发着淡淡的竹香,屋檐下方拴着几根细绳,挂着不少铜铃铛、红带子。
风雨打过来,红带子缠绕在一起又分开,铜铃铛相互发生碰撞,阵阵作响,宛若敲打乐器一样。
但发出的声音很奇怪,似哀曲。
谢宁听着听着越发觉得像电视剧里敲的那种招魂曲或索魂曲,鸡皮疙瘩莫名地爬上皮肤,觉得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小夫子,那我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她正要打开伞,许扶清的手突然搭上还淌着水的伞面,轻轻一压,拦住了。
雨水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滴落,砸向竹板,谢宁心下怪异,抬头。
许扶清笑眼微弯,暗色映衬着他容颜,看起来很干净,却又透着抹不掉的苍白,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尸。
“你很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初到书院七
东边卷来阵阵浓烈的黑色,不是夜却胜似夜。
山路曲折,没灯笼怕是难行,谢宁看着天色心在直打鼓,先前也没想到许扶清住的地方会离揽天书院的寝舍那么远。
她原以为他也住在夫子的寝舍呢。
不待她回答,许扶清收回手,转而推开竹门,外面暗沉,房子里头亦是如此。
他抚开门帘子,踱步进去。
但他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还站在屋檐下的谢宁,唇角微扬,语调很是温柔:“走了那么久,可要喝杯茶再走?”
谢宁看进去。
由于太暗,她只能看得见许扶清的模糊人形轮廓,屋内有什么都看不清,却仿佛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不劳烦小夫子了,我还有些事需要去办。”她马上摇头,命要紧,还喝什么茶。
许扶清也没勉强,笑着唔了声,“也罢。”
得到回应,谢宁不敢久留,立刻撑开伞,冲进大雨里,匆忙中走得极快,似生怕晚走一步,会被黑白无常逮住拖走。
不多时,那把淡蓝色的油纸伞消失在山林中。
许扶清迟缓地收回目光,关上了门,也没点灯,而是把在狱也就是佩剑放到木桌上,再熟稔地走到竹屋南窗,撩开衣摆,微微蹲下来。
他眉眼带笑地轻昂着下颌看一动不动的黑影。
“老嬷,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肉饼回来。”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用防水荷叶和纸双层包着的肉饼,白得没血色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摊开,然后捻起其中一块递过去,喂到黑影的面前。
时间缓缓地过去,肉饼仍然完好无缺,许扶清站了起来,将那块肉饼伸到鼻腔闻了闻。
肉饼有血的味道。
难怪老嬷不喜欢。
因为腥臭。
虽然他喜欢。许扶清张开唇,咬下一口,细细地咀嚼几下,喉结一滚,咽了下去。
肉饼口感软和,肉鲜细嫩,就是有点咸。
一口一口地将这一块肉饼吃完。
他抬手用指腹擦了擦唇角不小心沾到的肉饼屑,用一种貌似带着歉意的语气说话,“老嬷,我应该在完成任务之后再去买肉饼的。”
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许扶清习以为常,面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浅笑。
雨声很大,雷鸣闪电不断,一道白光在天边绽开须臾,透过敞开的南窗照射进来,有一瞬间照亮了里面。
竹屋里除了有穿着一袭红衣的少年,还有一个用木头做成的假人。
假人身上也套着衣裳,没有任何忌讳地摆放在屋内,还是正对着竹屋门口方向,大致看得出是照着老妇人体型身高做的。
从远处看,确实有几分真人的感觉。
只不过跟别的木头假人不太一样,它的头是用真正的骷髅头装上去的,看着诡异。
许扶清站在距离假人几步外的木柜子前,面色如常地拿出搁在瓷罐的其中一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不到一会儿便散开,覆灭刚刚的咸味。
“老嬷,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一个人,她是继你之后,第二个给我撑伞的人,本想领她进来下去陪你玩的。”
他牙齿轻咬着糖,眼神没任何变化,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一笑。
“但她有事……”许扶清眼珠轻转,平缓地落到骷髅头上,笑着,口吻像是带了点惋惜,“那就算了。”
糖被彻底嚼碎,酸甜更浓了。
吃完糖,雨渐渐转为朦胧细雨,许扶清点着灯,端了盆清水进屋,准备洁面,水面却因晃动起了涟漪。
他倒映在里面的五官破碎扭曲、光怪陆离。
水面慢慢平静下来,i丽的骨相逐渐清晰,许扶清盯了几秒,握着白布伸手进去,水波再起,模糊的面容重新隐没在水里。
舒服多了。
那个装在假人脖颈上的骷髅头正对着他,空洞洞的眼眶透着黑,似凝视着他。
许扶清擦干脸,将白布叠得四四方方地置盆沿,拿起在狱,红剑穗晃了几下,恰好绕到指尖。
他凝了半晌,取下。
好想杀她啊。
木桌上,包着肉饼的纸被风吹得微动。
*
谢宁还没走多远,系统蓦然出现【许扶清好感值减一,目前数值为正四。】
她瞪大双眼,仓促地停住脚,回头看那间被水雾萦绕着的竹屋,自己都冒着大雨送他回竹屋了,这好感值怎么还掉了?
“是不是检测错误了?”
【许扶清好感值减一,目前数值为正三,若是掉至负值,则表示他对宿主起了杀心,请您注意安全。】
杀了我吧!
又掉,她瞳孔地震。
于是谢宁拔腿就往回跑,平生考试跑八百米也没这次跑得快,一个劲儿地冲到竹门前,气喘吁吁想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许扶清看着突然折回来的她,表情难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