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没觉得这是一件多特别的事,就当朋友之间的简单拥抱。
可是。
陈绥这么直直地看着她,一双总叫人看不透的深邃双眸倒映出她的影子,牢牢将她锁定。
以至于,心跳在忽然之间不受控制地乱了,频率都被改变。
闻喜之感受着其他人的视线,压着砰砰乱跳的心跳声,顶着陈绥的眼神,双手虚虚地扶着他的双肩,上身探过去跟他轻轻相贴。
下巴碰到他肩头,贴上了外套布料,凉凉的,海盐薄荷香气在她鼻间变得浓郁。
外套遮不住他的修长脖颈,似乎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气,灼得人感觉如同置身火炉。
心跳好快。
闻喜之口干舌燥地退开,结束这个拥抱,脸不经意刮过陈绥的耳朵。
微凉,柔软,能感觉到耳软骨的轮廓。
不敢再看他,坐回去后整张脸都在发烫。
至于别人的起哄和打趣,她都没再听清,满脑子都是拥抱时陈绥身上的体温和香气。
从头到尾,他连根手指头都没动,一种任君采撷予取予夺的姿态,却叫人方寸大乱。
游戏散场时已经十点半。
闻喜之洗完澡出来,趴在床上,手机搁在面前,双手捧着脸,小腿翘起,在半空中来回慢慢晃荡。
脑子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回味刚刚那个单方面的拥抱,很好奇,被陈绥抱住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能想,一想脸就发烫。
闻喜之把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双手揪着被子的布料,小腿蹬得更快,情绪乱撞,没有出口。
怎么会有这么羞耻的想法啊啊啊!
“嗡嗡。”
手机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震动声,闻喜之抬起头拍拍脸,拿起手机。
陈绥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CS:【出来。】
闻喜之看向酒店房间门口。
从床上爬起来,犹豫着走过去,到了门边,却又停下,打字问他:【你在哪儿?】
CS:【你门口。】
闻喜之拉开门,探头出去看。
陈绥双手插兜,朝着她的方向站着,一边肩头斜靠在墙上,见她出来,目光落在她的额头。
“你的药。”
他从口袋里抽出手递过来,掌心躺着刚刚买的那瓶红花油:“睡前再擦一次。”
刚刚买了用完之后就一直被陈绥收着,闻喜之压根儿也没记着这事,此时看见药才又想起来,接过药说了声谢谢:“药钱还没给你。”
“得了吧。”陈绥拖着懒散的调子,整个人都透着股倦意,“这点儿小钱。”
“……那谢谢你了。”
陈绥“嗯”了声,又看了眼她的额头,站好就要走:“早点睡。”
“陈绥。”闻喜之叫住他,“晚安。”
陈绥搁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指捻了捻,抽出来,在闻喜之脑门儿没受伤的地方戳了一下,转身离开:“锁好门窗。”
快快乐乐的元旦小长假结束,随之而来的是令所有学生一片愁云惨淡的期末考。
今年春节来得早,1月30号就过除夕,期末考定在1月10号开始,考两天就结束放寒假。
闻喜之照惯例给钱多多整理了一份考点重点,也让她交了一份自己检查。
只有一周的复习时间,教室里每天都坐满了人,外面走廊上总是空着。
冬天的教室前后门和窗户都被关得很紧,一点冷风透不进来,教室里的空气变得又闷又热又难闻。
下了课,闻喜之起身去开教室后门,想放点新鲜的空气进来流通一下。
刚拉开门,发现陈绥立在门口。
“嗯?”闻喜之握着门把手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陈绥挑眉,进了门坐下:“你还挺意外?”
“有一点。”
闻喜之把门彻底打开,放冷风进来。
刚回到座位上,有人大喊:“谁啊,冷死了,谁开的门?”
另一道男声跟着响起:“烦死了,能不能把门关上?到底谁开的啊!”
外面风确实有点冷,闻喜之原本打算开两分钟换换气就关上,这会儿听他们在抱怨,就想着不等了,要起身去关。
刚要动,陈绥踩她凳子横杠:“坐着。”
闻喜之抬眼看他,见他坐在凳子上转了个向,长腿一抬,脚踹在门板上,跟墙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响。
教室里的人都被这声巨响吸引看过来,陈绥背抵着墙,下颌微抬,明明坐着,却有种睥睨众生的霸气,冷淡的声音响起:“通通风。”
叫闹的人噤了声,教室里恢复安静。
陈绥收回腿,脚踩在闻喜之凳子的横杠上,瞥她一眼,轻嗤:“出息。”
闻喜之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在嘲讽自己,但她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个问题,很多时候,不涉及到她的底线,她是不太愿意去计较一些事情的。
况且冬天风冷,大家都在备考,万一被吹感冒什么的,不太好,而她是个很容易替别人考虑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开关门跟别人争执什么。
不过。
她不争,不代表她就会觉得陈绥这样不好,相反,她觉得陈绥这样真是酷毙了,在规则之内,任性妄为。
下课开门,没有任何问题。
两天的期末考很快结束,闻喜之迎来一个月的假期,以及让人期待的春节。
每天她都早起锻炼身体,下午看看书或者偶尔和钱多多约着出去吃喝玩乐,晚上会刷题学习。
日子过得很充实,却好像又总是感觉缺了点什么东西。
可是,闻喜之自己也不知道缺了什么。
直到她打开微信,发现从放假后就没见到陈绥,也没跟他有任何联系,才隐约明白,到底缺了什么。
也许。
缺少的那部分东西,和陈绥有关。
日子太平淡无趣了,陈绥才能掀起波澜。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半,想了几秒,毅然决定出门。
跟孟佩之打了个招呼,说约了同学,坐家里的车出去,提前下了车步行去极光。
冬天天黑得很早,下车时已经夜幕四合,湖边广场华灯初上,小吃摊密密麻麻地摆出来,挤得人行通道只剩下很窄的一条。
前两天出门时还看见市里的工作人员在给沿街树梢挂彩灯和灯笼,这会儿出来就已经全挂好了,春节的气息在一串串暖红色的小灯笼里变得越发浓厚。
闻喜之没有直接去极光找陈绥,在广场上的小吃摊买了一堆吃的,拿着竹签扎小纸碗里的土豆,边走边吃。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来找陈绥干什么,见到他应该说什么,就只是想来找他,然后她就来了。
可能,就只是想来看他一眼。
南华一中所在的地方是老城区,这些年来城市化建设速度极快,周围老旧的房屋建设都被拆除重建得差不多了,各种商厦大楼鳞次栉比,一派现代化大都市的景象。
唯一另类的,是极光所在的那一片区域,还保留着老旧的巷子,交错纵横,房屋低矮,住着一部分原住民和一部分来租房陪读的非原住民。
此时正处于寒假期间,租房的那部分居民都回了家,闻喜之走进巷子里就感觉不太对劲。
跟以往比起来,好像更凄凉更安静,和外面春节将近喜气洋洋热闹的景象天差地别。
闻喜之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在地上摸了根木头棍子捏在手里,剩下的小半碗土豆也没什么兴致继续吃,端着去找垃圾桶。
刚将土豆丢掉,转角处窜出来一条土黄色的狗,在昏暗夜色里直直地盯着她,眼里冒着幽幽的光。
孟佩之小时候被狗咬过,所以无论是南华家里还是西州外婆家一直都不再养狗,闻喜之没怎么跟狗接触过,也不知道这狗这么看着她是什么意思。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袋子,又看一眼那条狗,随手抽了一串东西出来,发现是炸过的小馒头。
也没多想,直接丢过去:“给你吃!”
不曾想,那条狗忽然疯了似的冲她跑过来,嘴里狂吠:“汪汪!”
闻喜之没跟狗打过架,第一反应就是跑,边跑边从袋子里抽出东西往后丢:“你吃东西别追我呀!”
那狗对那些吃的仿佛根本没兴趣,拼了命地追着她叫得更凶。
闻喜之心跳得突突地,一点也不敢松懈,刹那间想起来,陈绥曾经警告过她,叫她少来这儿,说有疯狗。
那会儿她以为他吓唬她瞎扯的,现在看来,难不成真有疯狗?
眼看着快要被狗追上,闻喜之吓得慌了神,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停下用手里这根木棍跟它决一死战。
却在这瞬间,听见有人喊:“闻喜之?”
凝神一看,昏暗的小巷尽头,出现一道高大身影,影子在地上被光拉得好长。
是陈绥。
“陈绥!”
闻喜之大声喊他,朝着他的方向跑得更快:“快跑!”
陈绥看见她身后追着的那条狗,没跑,反而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
闻喜之见他这样,不知怎的,好像一瞬间不再那么害怕,停止了逃跑。
巨大的惯性使得她没能立即停下,朝着陈绥的方向从疾跑变成小跑,最后撞进他怀里。
闻喜之双手揪着陈绥腰部两侧的外套稳住身体,让自己不至于滑落在地,急促地喘气。
口腔里溢出剧烈奔跑后的血腥味,令人作呕,鼻间却闻到来自他身上好闻的淡淡海盐薄荷香气,极具安抚性。
那条狗跑到跟前没再叫,咧着嘴吐舌头喘气,陈绥瞥它一眼,冷声喊:“蹲下。”
“汪汪。”
黄狗小叫两声,听话地蹲在地上。
闻喜之额头抵在陈绥怀里,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慢慢平缓下来,双手还揪着他的外套不肯放。
陈绥任由她抓着,两手垂在身侧,低头看她,好一阵,笑起来:“闻喜之,抱够了没。”
“我……”嗓子眼干涩撕裂地疼,闻喜之咽了咽喉咙,再开口时只能发出很低很轻的声音,“怎么还真的有疯狗啊。”
陈绥瞥了眼乖乖蹲在地上的黄狗:“它不是疯狗。”
“它想咬我,一直追着我跑。”
陈绥闻到一点很淡的烧烤香气,推测:“你买了吃的?”
“嗯,它忽然窜出来盯着我,我以为它饿了就丢吃的给它,它不吃,追着我就跑。”
“哦。”陈绥嘴角笑意更明显,“以为你砸它呢。”
闻喜之一愣。
回想起刚刚丢炸馒头的动作,好像确实挺像砸过去的。
她慢慢地从陈绥怀里抬头,偷偷转过去看那条狗,发现它乖乖地蹲在地上,一点也不见刚刚那疯狗般的恐怖模样。
小东西,挺双标,还有两幅面孔。
“好吧。”闻喜之松开陈绥的外套站好,“这是你的狗吗?”
“不是,我外婆不喜欢养动物。”
“哦。”闻喜之又想起之前见他跟孙亦荟一起回家,酸了一下,“那是谁的狗,这么听你的话?”
难道是孙亦荟家的狗?
“流浪狗。”
陈绥走到那黄狗面前蹲下,手掌盖上去撸狗头,那狗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半点不反抗,还有点享受。
“没人要,比较敏感,心眼儿小,自我防护意识比较强,你拿东西丢它,它以为你拿东西砸它,可不得追着你咬?”
“我以为它饿才丢了吃的。”
“可能是有点饿,最近周围的人少了很多,没人喂它。”
闻喜之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在他旁边蹲下,好奇地看着忽然变温顺的狗:“你也不喂它吗?”
“它天天瞎跑,跑我跟前我才喂,不跑我跟前我也不管。”
“好吧。”闻喜之想了下,“听起来还挺可怜的,以后我来喂它怎么样。”
陈绥转头瞥她:“你?”
“嗯。”闻喜之点头,“不过我妈妈小时候被狗咬过,家里不准养狗,所以只能放外面。”
“放哪儿?金屋藏狗?”
“我看看。”闻喜之掏出手机点开淘宝,“我给它买个狗屋,就放在巷子里转角那棵榕树下,它以后就住那儿。”
闻喜之开始搜索狗屋,边选边说:“我再买一些狗粮放你那里,你定期过来喂它一下。”
“你养狗还是我养狗?”
“一起养啊,我出钱,你出力,你离得近,就当散步。”
“问过我意见了?”
“你会同意的。”闻喜之很快选好东西结了帐,“买好了。”
她低头看着这条狗,想摸它一下,又不太敢:“它叫什么名字?”
“流浪狗有个屁的名字。”
“好像也是。”闻喜之抿唇,“但它从现在开始属于我,我给它取个名字吧。”
陈绥不以为意:“取呗。”
闻喜之想了想:“就叫它秤砣吧。”
陈绥:“?”
闻喜之看他:“怎么了?”
“你故意的?”
“什么?”
“呵。”陈绥冷笑,“装什么。”
“啊……”闻喜之咽了咽喉咙,小小声,“你该不会觉得,它抢了你的名字吧?”
陈绥的脸又冷又臭,闻喜之不敢看他,低头看狗,试着摸了一下它的脑袋:“那就叫你砣砣吧。”
“汪汪。”
黄狗呜呜叫了两声,好像没有反驳。
闻喜之默认它是同意了的意思,笑着又喊:“砣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