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被人动过。
闻喜之暼到他的动作,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笔。
目前为止,她还没见到陈绥真正生气是什么样的。并不确定,他会不会真的像传闻中一样可怕。
该不会,真要断掉她一只手?
闻喜之偷偷地掀着一点眼皮,漆黑眼瞳慢慢地滑到右边眼角,试图观察陈绥此刻的表情。
偏偏,薛定谔定律在此时发生——
陈绥凤眸微沉,眉心褶皱没散开,正冷冷地盯着她。
将她的偷看抓个正着。
闻喜之心口猛地一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回视线,垂下长长的眼睫掩饰心虚,握着笔在钱多多的试卷上“唰唰唰”地做着笔记。
无声的抗衡,一直保持到下课。
南华一中高一高二都只用上三节晚自习,到九点半就放学。
闻喜之把试卷还给钱多多,尽量忽略旁边一动不动的陈绥。
“给你做了些笔记,谢谢你呀多多。”
钱多多偷偷瞥一眼可怕的陈绥,飞快地收回视线,小声应:“没事没事。”
话落,把试卷随意地往课桌里一塞,逃荒似的冲出了教室。
闻喜之抬眼环视班里其他人,发现跟昨晚放学时说说笑笑的欢快不同,大家都沉默且迅速地拿着东西离开。
“……”
最危险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她吗?
她都没跑,这些人跑什么。
不过她倒也很好奇,陈绥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些人对他这么畏惧。
闻喜之低头,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陈绥踩在她凳子横杠上的脚猛地一用力,一阵剧烈的抖动传来。
闻喜之立即扶住课桌,勉强稳住。
倒没出什么事,但确实有点惊到了。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对上他冷冷的眼神,也跟着拧起眉:“你干嘛踹我凳子?”
“你动我东西了?”
陈绥不答反问,斜靠在白色墙面上,一副冰冷拽酷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惹。
“我没有生物课本,用了下你的。”闻喜之如实相告,“但我没在上面写一个字。”
“呵。”陈绥冷笑,“经过我允许了么?”
“……班主任说我可以用的。”
“是他的东西还是我的?”
“……”
有些人确实对自己的私人物品有强烈的占有欲,就像野兽圈自己的领地,只要别人进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会引来领地主人的愤怒攻击。
闻喜之尊重他人意愿,也知道这事儿虽然很小,但真算起来确实是她的问题。
她也没狡辩什么,很好脾气地道歉:“抱歉,确实是我的错,下次不会。”
陈绥没再说什么,拿着手机起身。
“滋啦——”
铁凳子在地上划出一阵刺耳的响声,停在路中间。
就像是,在宣示他的不满情绪。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闻喜之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有点看不透。
明明上一刻还在课堂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顶撞老师替她解围,下一刻就恨不得用冰冷的眼神刀了她。
祖上学变脸的?
闻喜之背起书包准备离开教室,才发现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
看来她这恶魔同桌,倒也确实不算浪得虚名。
至少在吓人这方面,他是真的很厉害。
学校里高三的那栋教学楼还灯火通明,闻喜之从高二教学楼下来,借着对面那栋教学楼的灯光,不小心看见个人。
确切说来,不止一个。
陈绥懒散地靠在两栋教学楼之间邮政报刊亭的绿色铁皮墙面上,右手指间夹着支烟,却没抽,随意地垂在身侧,猩红的一点火光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地闪。
看上去很不耐烦,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昏黄的火苗跳跃闪动,将他好看却受伤的脸照得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那支烟应该是刚点着,还剩下很长一截没有燃,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再继续抽,转而微微弯腰,按灭在一旁的花圃土里。
随后他重新直起身,却还是没什么精神似的随意地靠着绿铁皮墙面站着,看上去有种疲于应付的敷衍。
他面前站着个身材姣好的女生,穿着一样的校服,却跟他懒怠又不耐烦的姿势不同,站得很直。
不知道俩人在说什么,离得有点远,听不太清。
闻喜之本来都走过了,又转回来,从报刊亭另一边靠过去。
那声音逐渐听得清楚一些——
女生在问:“其实你就是看人家长得漂亮,舍不得人家受罚对不对?”
闻喜之脚步一顿,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偷听。
其实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转回来做出偷听这种不太道德的事,只是还没来得及想,就已经转了回来。
犹豫间,听见陈绥嗤笑了声:“你在说什么。”
女生回应:“不然你为什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替她顶撞老师?你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
“……?”
是在说她?
闻喜之趴在报刊亭的另一边铁皮墙面上,凑近了耳朵贴上去,继续偷听。
陈绥沉默两秒,开口时语气很冷:“跟你有关系么?”
“可是……”女生的声音明显有些慌乱起来,“孙婆婆不想让你早恋的。”
“早恋?”陈绥大概觉得很好笑,尾音上扬,“哪只眼睛看出来我要早恋?”
“可是你刚刚在课堂上——”
“老郑真正想骂的人是谁你看不出来?”陈绥的语气轻蔑又嘲讽,“让个女生替我受罚,我还做不出来这种事。”
女生愣了一阵,再开口时听得出松了好大一口气:“这、这样啊,那没事了。”
又笑着问:“你今天回家吗?要不要一起?”
“不。”
“噢。”女生的语气瞬间变得失落,“那可以一起走出校门吗,反正也——”
“孙亦荟。”陈绥顿了顿,“离我远点儿。”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很好听,说出的话却好绝情。
这话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女生来说,实在有点重。
女生惊慌得有些结巴:“我、我只、只是……”
“走了。”
不等她说完,陈绥已经直接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女生却留在原地没有动。
片刻后,沉寂的黑夜里,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
居然给人弄哭了。
闻喜之真没想到,这恶魔同桌如此绝情。
她扒着报刊亭的铁皮墙面,悄悄地探出一点脑袋偷看。
女生蹲在地上,埋在膝盖里,哭得呜呜咽咽,好伤心,像告白被拒绝。
空气里有淡淡的烟草味,若有似无地浮散。
彰显着,这支烟的主人已经离开。
也许女生并不想被人发现。
闻喜之本想递张纸过去,想了想还是没去打扰,转身离开。
只是,走出校门的路上,脑子里不断地回响起陈绥说的那句话——
“让个女生替我受罚,我还做不出来这种事。”
不是绝对的良善,却也不算太坏。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闻喜之出神地想着,没太看路,一脚踩上软绵绵的东西,吓一跳。
短促地“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踩到个人。
有些熟悉的海盐薄荷香味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间。
闻喜之定睛一看,陈绥后背靠着铁艺围墙站着,枝上蔷薇从铁杆空隙里钻出来,依偎在他肩侧。
他微低着头,一双鹰隼似的眼在寂寂夜色里沉沉地看着她。
刹那间,闻喜之心虚地回想起刚刚不道德的偷听——
他该不会发现了吧?
作者有话说:
来啦
好像今天稍微有点迟到?
这章也发红包吧。
第5章 起风
已经不是晚自习刚放学的时间,学校围墙外面这条道人却还不见少。
各种小吃摊面前都围着成群结队的学生,白炽灯用根棍子支着,照得蓝白色的校服多了些淡淡的昏黄。
这一星半点的光落在陈绥身上,看上去很有一种青春旧电影的感觉。
他好像总是一副懒散的样子,对什么都不太上心,表情看上去总是漫不经心的。
但是,又很像凶狠猛烈的野兽,浑身都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
两种不同的气质应该是违和的,在他身上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就比如此刻。
他靠着学校铁艺围墙的姿势分明随意懒散,肩侧还依偎着围墙里伸出来的枝上蔷薇,像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对什么都懒得在意。
却偏偏,看着人的眼神冷而沉,带着叫人忍不住要不打自招的压迫感。
闻喜之咽了咽喉咙,主动开口道歉:“抱歉陈同学,我没看见这儿有个人。”
陈绥姿势没变,眼神没变,依旧看着她没说话。
闻喜之猜不准他什么心思,试探着伸出自己的脚:“要不,你踩回来?”
陈绥有了点儿反应——
垂眼,视线落在她穿着的小白鞋上。
昨天刚转学过来,没有领到合适的校服,这两天闻喜之只能穿自己的私服。
而今天,她穿了件简单的短款白体恤,搭配了一条A字版型的浅蓝色牛仔半身裙。
保守的长度,只露出小半截小腿和细长的脚脖。
此刻她这么伸出一条腿,脚支到他面前,那截细长的脚脖和纤细匀称的小腿更大限度地露出来,一端藏在浅蓝色牛仔半裙里,一端藏在浅口平底小白鞋中。
即便这个地方灯光晦暗,也瞧得出她肤色是细腻的白,细细的脚脖后面一截嶙峋的骨,很好看的弧度。
就是,让人怀疑,这一脚真踩上去,她这脚怕是都不能要了。
陈绥抬眼瞧她,蓦地笑了下。
闻喜之不太明白他突然笑什么,那只脚慢慢地收回来,重新站好。
她长得不算矮,现在才十五岁,已经一米六五,但这么站在都没站直的陈绥面前,还是矮他很大一截。
按照她的认知初步估计,这人身高绝对在一米八五往上。
“陈同学。”闻喜之轻声叫他,“如果你也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看不出来他要干什么,但总不能一直僵持在这个地方。
“嗯?”陈绥挑眉,“我拦着你了吗?”
“……”
难道不是吗?
“或者——”
陈绥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神好像一个审判官在盯一个嫌疑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闻喜之心跳猛地一颤,却强装淡定:“踩你脚了呀。”
“哦。”陈绥垂眼,视线若有似无地在她露出来的脚脖小腿位置晃了一圈,“就这?”
“……”
当然不是。
还偷听了。
但绝不可能主动承认。
闻喜之点头:“就这。”
“没别的?”
“没别的。”
“行。”陈绥低头玩手机,“你走吧。”
“……?”
就这么简单?
一直到走出去很远,闻喜之回头,发现陈绥还站在那儿。
看起来,好像不是因为发现她偷听而特意等在那儿,可能是有别的事。
虚惊一场。
次日下午第一节 课下课,沈一加终于通知闻喜之去领课本。
到了地方她才知道,除了课本习题册之外,还有一摞作业本。
谢过沈一加,闻喜之抱着厚厚一摞的课本习题册作业本回教室,快到了却在走廊上撞到个人。
本来抱这么一大摞东西走这么远的路就已经胳膊酸,闻喜之也没防备,被撞得微微后退,手里一松,一堆书本瞬间散落在地。
快到上课时间,走廊上也没别的人帮忙捡,她顾不得去追究是谁撞到了谁,道了声“抱歉”,蹲下去捡书。
另一道人影也跟着蹲下,帮她捡起掉落在地的书,摞整齐递到她手边。
“谢谢。”
闻喜之伸手去接,抬眼一看,才发现居然是昨晚被陈绥说哭的那个女生。
孙什么会,不知道是哪几个字。
孙亦荟见她盯着自己看,垂着眼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啊,没有。”闻喜之低头,把东西重新整理好抱进怀里,“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不等孙亦荟说话,钱多多已经冲了出来,蹲到闻喜之脚边,帮她拿了一半的书。
转头看孙亦荟,明显有点不满:“孙亦荟,你无缘无故突然跑什么啊,闻喜之同学抱着这么一大摞书也不好躲开你,要是把人撞倒了怎么办?”
孙亦荟果断道歉:“不好意思,我肚子有点疼,想去洗手间,所以跑得比较快。”
“这么宽的过道,就算你跑得快——”
闻喜之拉了下钱多多的手,笑着摇头:“没事,是我自己没看清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