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会起风吗——四沂
时间:2022-09-28 13:40:55

  “不用再偷偷扔掉治疗抑郁症的药,努力装作开心的样子,不用再深夜跳窗、割腕、吃安眠药……”
  “我怎么可能不快乐呢。”
  陈绥仰头,那罐被捏瘪的果啤易拉罐盖在眼睛上,有液体从他眼角滑落。
  也许是果啤,也许是眼泪。
  但他似乎笑了一下。
  满满自嘲。
  “我都快乐死了。”
  闻喜之听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跟着揪在一起。
  很多很多眼泪流出来。
  她擦掉,却一直擦不干净。
  到最后,喉头一哽,她哭得肩膀抖动,埋在膝盖上,哭得更厉害。
  所以。
  今天凌晨五点,他在海边看月亮。
  所以。
  今天极光闭门谢客,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所以。
  他的生日,没和任何人一起过。
  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快乐。
  感觉到身旁的动静,陈绥拿下盖在眼睛上的易拉罐,偏头看。
  少女埋在膝盖里,哭得整个人都在抖。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经历了什么。
  可是,她只不过是听了个别人的故事而已。
  陈绥从外卖袋里拿了张纸递过去:“再哭房子哭塌了。”
  闻喜之埋在膝盖里,手伸出来,胡乱地在空中舞了几下,像是在试探纸的位置。
  陈绥抓着她手,纸塞进去。
  闻喜之擦着眼泪,一边抽泣一边反驳:“不会塌的。”
  陈绥抬脚一踹,踹了一片瓦下去,落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碎得四分五裂。
  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她:“塌了。”
  闻喜之:“……”
  “有什么好哭的。”陈绥手背碰了下她眼睛,“你的眼泪比黄河水还多。”
  “……”闻喜之吸吸鼻子,睁着一双红通通泪汪汪的眼看他,“我只是,只是……”
  “别只是了。”陈绥抽了张纸擦脸,“我酒倒脸上也不知道递张纸,自己搁那儿哭什么呢,这事儿到底该谁哭。”
  “……”
  闻喜之悲伤的情绪被他三言两语驱走了大半,彻底哭不出来了。
  那支阿拉伯数字“7”造型的蜡烛彻底燃尽,光线昏暗得看不清彼此眼里藏着的东西。
  陈绥将桌上的东西收了收,装进外卖袋子里提上,按下她后脑勺:“走了。”
  “去哪儿”
  “下楼。”陈绥率先起身,朝她伸手,“好歹是我今晚唯一的客人,总得伺候一下,免得说出去,砸我的招牌。”
  “伺候什么。”
  “伺候你。”
  作者有话说:
  陈绥:……是真爱哭
  沂沂又来晚了(什么时候换句开场白啊啊啊)
  这章还是给大家发红包呀
  “我站在屋顶……类似爱情的东西”——《类似爱情》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第42章 起风
  极光的一楼有厨房。
  闻喜之一直在默默观察极光的布局, 有点好奇陈绥的外婆去了哪里。
  听钱多多说,他一直是跟他外婆住的,但她来极光这么多次, 一次也没看见过任何老人。
  “你一直是一个人住吗?”
  心里所想,没忍住问了出来。
  陈绥走在前面,高大挺拔的背影挡住她的视线,晚风吹得他宽松的无袖黑T恤微微鼓动, 完美的骨架显得很好看。
  声音夹在风里传来, 轻飘飘的:“跟我外婆。”
  “每月她只在这里待几天,其余时间都在普宁寺参禅。”
  “那今天……”
  “今天不重要, 只是普通的一天。”
  “……”
  闻喜之没再说话。
  她这样的局外人,没办法体会局内人的心情,也无法明白他们的想法。
  老人又能怎么办呢, 白发送黑发, 女儿的忌日,外孙的生日,居然是挨着的两天。
  只是。
  为什么陈绥的生日就要这样凄惨。
  别人的生日总是开开心心热热闹闹, 呼朋唤友对酒高歌,而他却只能被迫想起三年前生日那天日出黎明前, 在海边找到他母亲的遗体。
  来到一楼, 去往后院, 侧面有一间打扫得很干净的厨房。
  陈绥把没怎么吃的烧烤放在料理台上, 转头问:“想吃什么, 冰箱里的菜都能点。”
  “啊?”闻喜之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浅灰色大冰箱, 咬唇, “不太好吧, 让寿星给我做夜宵。”
  “是老板给你做夜宵。”陈绥转身, 虚虚地靠在料理台上,似笑非笑,“你好大的面子。”
  “那我看看。”
  闻喜之走到冰箱面前打开看,里面居然有很多新鲜蔬菜,冷冻仓里也有几种不同的肉类,意料之外的结果。
  没想到,陈绥那么个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竟然会做饭,冰箱里备着的东西也很齐全。
  她扒拉着冰箱门转头看他:“你什么都会做吗?”
  陈绥挑眉:“冰箱里有的都能做。”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快到九点,她不能呆太久了,照着冰箱里的食材点了一个番茄鸡蛋面。
  “就这?”陈绥嗤笑,“你看不起谁?”
  “不是,太晚了回家我妈——”
  忽然刹住。
  “那煮个米饭,炒个番茄鸡蛋,嗯……再要一个尖椒鸡,行不行?”
  “要吃的食材都拿过来。”陈绥打开电饭锅煮米饭,“然后去外面找个房间待着。”
  闻喜之把东西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到料理台上,犹豫着问:“我能不出去吗?”
  “怕我下毒?”陈绥睨她一眼,上下一扫,意味深长的表情,“不至于。”
  “……不是,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做饭。”
  “?”
  “看起来实在太不像会做饭的人了。”
  “……”
  确实不像。
  闻喜之越看越觉得,他像是来摆拍的。
  洗菜切菜的动作漂亮到像是艺术行为,甚至连放调料的姿势都那么优雅,颠锅的时候也像模特学了个样子来表演。
  身在厨房中,却又不沾烟火气。
  冷白的肤色,即便是厨房的灶火也无法染指,看着还是又高贵又矜持的冷。
  微低头颅,脊背却依旧挺拔,站得很端正。
  他这人其实有些矛盾,随时坐着或者靠着什么东西站着的时候,就像浑身都是懒骨头,一眼看去尽是懒散的劲,没个正经样,痞里痞气。
  可他没靠着任何东西的时候,脊背却又挺拔到笔直,像站军姿站久了一般,习惯性挺直着肩背。
  闻喜之盯着他那两条修长又结实有劲的胳膊看,用力的时候手臂的肌肉线条会变得很明显,让人很好奇,按上去是什么感觉。
  越想心跳越快,无法自拔。
  她走过去,“啪”一下拍在他胳膊上。
  陈绥转头:“?”
  闻喜之心跳乱得一塌糊涂,却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刚刚看你这儿有个蚊子,帮你拍一下。”
  “蚊子呢?”
  “飞走了。”
  “……”
  陈绥转头将锅里的番茄炒蛋盛出来,冷笑:“我看你就是待着无聊想打我。”
  “……没有。”闻喜之收回手,悄悄在身侧握成拳,“真有蚊子。”
  原来,真是硬的。
  但又不完全是。
  一点点软,很热,还滑滑的。
  闻喜之转身出去:“我还是出去等你吧!”
  一口气跑到前院,心都跳到嗓子眼,脸像火烫似的泛热。
  不敢相信,她刚刚居然做了件那么流氓的事。
  “啊……”闻喜之难为情地蹲在檐下,双手捧脸,小声嘟囔,“我怎么能……”
  陈绥做饭很快,除了闻喜之点的番茄炒蛋和尖椒鸡还烧了一个黄瓜汤。
  在正中心的那间台球厅里吃的,一张小木桌,两把椅子,面对面坐着。
  头顶白晃晃的灯光落下来,竟也少了点冷清,倒凭空多出几分温暖的氛围。
  陈绥洗了个脸过来坐下,脸和胳膊都是湿的,闻喜之抽了两张纸递过去:“擦一下水。”
  他接过去,擦干水,纸丢到垃圾桶里,把旁边的窗户打开,凉凉的风钻进来。
  不是正对面吹的,闻喜之没难受,期待地看着他:“我能动筷子了吗?”
  “是这意思?”陈绥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她碗里,“暗示我?”
  “……”闻喜之低头咬着筷子尖偷偷翘了下唇角,“没有。”
  夹起鸡肉放进嘴里,鲜香麻辣,嫩滑爽口,咸淡适中。
  绝了。
  还以为他做饭那么漂亮,味道会很差,没想到竟出奇好吃。
  “挺香的。”闻喜之低头夹了一筷子饭喂进嘴里,“没想到你真的会做饭啊。”
  “不做饭不得饿死。”
  闻喜之含糊地应了声“噢”,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想起闻珩,闻珩也是会做饭的,味道也很好,但他是兴致来了想做才做,不然谁也别想叫动他。
  标准的大少爷脾性。
  可是陈绥……
  饭忽然卡在了喉咙里般难受。
  可是陈绥,他本来也该是这样的大少爷,恣意又任性。
  他可以会做,也可以做得更好,但绝不应该是需要说“不做饭不得饿死”这样的话的人。
  生平第一次,闻喜之还没见过一个人,就开始恨起来。
  不,不只一个。
  他父亲,他父亲那个出轨对象,以及那个见过的,出轨对象的儿子。
  他们破坏了陈绥本应该拥有的美好的一切东西,毁掉了他本该一路顺遂灿烂的人生。
  甚至不受控制地想到,陈绥还被他妈妈怀在肚子里的时候,月份很大了,行动都困难,而他父亲,却因为小三早产编谎话出去陪产。
  他会说什么呢?
  公司今天有很重要的客户,有很重要的业务,总之就是必须马上处理,不能回家。
  而他妈妈,也许还天真地相信那都是真的,即便自己夜里因为孕后期难受也懂事得不敢打电话要一声安慰,害怕打扰。
  也许在陈绥出生后的那十几年,他父亲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要出差而夜不归宿,实际上只是出去陪小三和小三的孩子。
  到现在,他妈妈没了,外婆因为难过不会替他过生日,而他父亲,却和小三以及小三的孩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他一年一次的生日,却只能一个人收着空荡荡的极光发呆。
  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是因为孤单吗?
  想着这些,闻喜之眼里酸涩难忍,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碗里,嚼碎的饭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她想,她好像不得不承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上了这个对面这个男生。
  就像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里所写的那样——
  那是在好久以前的事。等我发觉自己开始爱上你时,我已走了一半路了。
  他明明总是很凶,只有在她哭的时候才温柔,他也总是喜欢逗她欺负她,一点都不绅士,可她好像就是没办法不在乎他。
  在乎到,一想到他可能会经历过什么样委屈痛苦的事情,就忍不住替他难过,替他流泪。
  陈绥没什么胃口吃饭,小碗里的饭勉强吃到一半就不想再动筷子。
  但他还是慢慢吃着,以免闻喜之一个人吃着不自在,这是舒桐教他的饭桌礼仪。
  当他准备盛汤时,发现对面的小女生埋着头,饭也没吃,肩膀抖动,面前的桌面上湿漉漉的全是水滴。
  “闻喜之。”陈绥手伸过桌面,五指指尖抵着她额头抬起来,“你又在哭什么?”
  “我、我……”闻喜之抽纸擦泪,“我把辣椒抹眼睛里了。”
  “……没看出来,生活里这么笨。”陈绥抽了纸递过去,“去洗洗?”
  “没事了。”闻喜之擦干眼泪吸吸鼻子,飞快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噎住,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咳咳……”
  陈绥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盛了碗汤推过去:“行了,别吃了,再吃指不定我明天就得成被告。”
  “什、什么被告、告?”
  “菜里下药,谋财害命。”
  “……咳咳……”闻喜之缓过那阵气,端着汤碗喝了小半碗,顺下去了,“谋吧,微信里零钱都是你给的。”
  “不是吧,照这么说你的零花钱都是我给的,你得叫我声——”
  陈绥靠在椅背上笑得不行,眼里流光溢彩,笑得很真心,右手里把玩着一支黑色的金属打火机,火点燃又灭掉。
  “叫你什么?”
  “叫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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